第132章 我的笙笙(上)

    這天晚些時候,還有個簽約後的小型慶祝酒會,參加的人不多,也就是pai、雙馬視頻的一些高層領導,幾位簽約藝人,和岑野岑至兩兄弟。
    不過這晚參加酒會的人,都覺得岑野和他們想的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人們常說玩搖滾的男人大多放蕩不羈,可這晚的種種交際裡,那個如今紅極一時的男孩,卻顯得禮貌、得體,跟在李躍身後,該敬酒敬酒,該說客氣話在哥哥的提醒下也會說上一兩句。大多數時候,男孩笑得灑脫又漂亮,還帶著點傲氣。於是見著他這晚容顏的人,都會覺得——他就是想像中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明星模樣。
    但也有人發覺,在酒會很多次的間隙裡,小野往往落了單,沒有理睬那幾個女藝人,也沒和經紀人哥哥呆一塊兒。他要麼獨坐在沙發一隅,悶悶喝著酒;要麼去了陽台趴在欄杆上,側臉寂靜得叫你不敢靠近。
    這個男孩,身上有種叫做孤獨的東西。那怕今夜燈紅酒綠一切璀璨光芒只因他,可你依然能感覺得到,他人在這裡,可又沒有完全身處此地。
    而這時候,岑至站在窗簾旁,隔著玻璃門,望著弟弟又高又瘦的身影。他不是別人,他完全能感覺出這小子滿身甚至都是絕望的氣息。這讓岑至疑惑不解,可隱隱又能感覺出是為了什麼。他剛想推門出去,和弟弟說上幾句話,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岑至轉頭,看到李躍若有所思的臉。李躍也盯著岑野,搖了搖頭,說:「欲速則不達,我相信以小野的悟性,自己會想通的。他今天簽了約,已經是做出了非常理智的決定。現在讓他自己待會兒比較好,不要給他壓力。」
    岑至凝望了弟弟一會兒,終究沒有動。
    而此刻在岑野眼裡,這夜景又是怎樣的呢?他站在這座北京市中心的高樓上,眼前是從未目睹過的繁華燈火夢想之城。很多車在路上穿梭,很多樓上燈光密佈,那麼多人,都在奮鬥。他想,又有幾個人,能夠達到自己現在的高度,而且前途似錦,星光密佈。
    可心裡總覺得空空的,像是原本踏踏實實存放在心頭的那一片花海,不知不覺就消失了,消失得一乾二淨。現在還剩下什麼東西呢?剩下的叫做理想、叫做**,還有理智和冷酷。它們是火熱的,可也是冰冷的。當他真的能夠觸碰到它們的這一天到來時,發現它們其實不帶一點溫度。它們只是在那裡,永遠在那裡。你若有幸得到,那就付出相應的代價,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岑野的眼眶忽然有些發熱,他有些不太想面對這樣的自己,可又憐憫此刻的自己。而那個人,他從未像此刻,覺得自己也許是握不住的。他總是在她面前大大咧咧,總是表現得好像熱情似火、捨我其誰。可現在,有些事被局外人李躍無意間撞破了,再加上那晚,她近乎輕蔑地說他:說到底你做出這樣的選擇,為的就是自己的前途。
    他終於還是被她看輕了,對不對?
    岑野慢慢吸了口氣,那口氣感覺有半個夜空那麼重,重重疊放在心頭,再也散不了。他舉起酒杯,一乾二淨。
    而當他再次走進酒會廳,五色燈光照在那張英俊得能讓數萬人瘋狂的臉龐上,他已露出慣有的冷淡的、不羈的笑容。
    老子什麼都不在乎,他對自己說。
    ——
    這晚,許尋笙總是不想睡。
    白天,原本約好樂隊排練的,岑野卻不知去哪兒了,趙潭他們也不知道。打電話也沒人接。這讓幾個男孩都有些隱隱的暴躁。那時許尋笙就想,他們這支樂隊,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她恍惚還記得一起去東北參加地區賽,記得剛來北京參加全國賽時,大家一起廢寢忘食、同生忘死,每一天都很累但很快樂的感覺。可是是什麼時候,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張天遙冷嘲熱諷了幾句岑野,便坐在位子上看手機,沒多久嘴角又帶上了神秘的笑。輝子有些垂頭喪氣,也是看了會手機,大概是看了自己那些粉絲的留言,不一會兒似乎又將他們的排練,將對岑野的怨氣,忘得一乾二淨。又或者,是根本沒有以前那麼在意了?而許尋笙的目光不經意間跟趙潭對上,竟都看懂了彼此的目光,因她看到了他眼中同樣的隱忍和疼痛。
    然後趙潭的神色很快變得平靜,變得沉默,沒有怨惱也沒有嘲諷,只有些許無奈。他很快對大家說,岑野可能是被鄭秋霖叫走了,接不了電話。「否則小野不會這麼沒交代的。」他說,而後勉強組織大家排練了一會兒,乾脆就散了。
    於是許尋笙立刻明白,趙潭已經作出決定。他決定留在岑野身邊。
    他已想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麼、能得到什麼,以及將要失去什麼。他對於一切接受,也許也已經寬容。這就是趙潭,岑野最忠實的兄弟。
    可她呢?又該何去何從?
    如果小野的樂隊,今後已沒有她的位子,那麼本就無心娛樂圈發展,無意走向公眾視線,只是為了那一份生自冬夜寒雪中的質樸情誼,意氣橫生,才加入樂隊的她,還有什麼理由留在這裡?
    難道今後真的成為小野的隱形女友,聚少離多,苦苦等待著這份毫不確定的愛情,能夠有開花結果的一天?抑或是作為現場伴奏人員之一,就這麼附屬於他?以此作為自己一生的事業?
    不,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沒辦法那樣活著。她從不願意附屬於任何男人存在。
    ——
    夜幕深深如同一場永遠在降臨的清秋大夢,許尋笙躺在床上,窗簾沒有關,堪堪遮住半邊月光,基地上空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片寂靜的墨藍色,還有依稀幾點星光。許尋笙癡癡望著,有些答案已浮現心頭,可是不想去看。平生第一次,恍恍惚惚,固固執執,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那幾個字,怎麼都不捨得讓它出現在腦子裡。
    於是煩惱更多,彷彿一汪深深淺淺的溪水,纏絞心頭。那溪水深處,有個人的名字在跳動。彷彿星辰般明亮清澈,就這麼映在心頭。
    小野,小野。
    我以為我可以什麼都不管,只在乎你的。她對自己說,我以為此情誠摯,此情純潔,發自於我們相處的每一天每一夜,那麼緩慢那麼溫柔地滲進我的骨肉靈魂裡。
    我以為,什麼都不能令它改變。
《摯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