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前傳第4章 與子沉眠(三)
「還疼嗎?」他輕聲問。那嗓音如同潺潺流水,淌在她的耳邊。
蘇眠如坐針氈,飛快奪過他手裡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我沒事……我喝點熱水就好。」
仰頭喝水時,他依舊維持原樣不動,離她這麼近。而目光,始終鎖定著她。
蘇眠將水喝掉大半,放在旁邊的茶几上,避開他的目光,說:「我先上樓休息……」
「被嚇到了?」他忽然問。
蘇眠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他在問什麼。
他竟然直接問,她是否被突然發現的這個事實,嚇到了。
裝傻敷衍已經毫無異義。她一時竟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而她並不知道,此刻的她,在S眼中心中,又是怎樣的模樣?
原本,他並不想這麼快挑明。
原本,只想明日計劃之後,直接抹去她的記憶,然後重新開始。
可他一人獨坐在樓下,想著她。她卻忽然到來。像是初識的朋友般,跟他討火機,與他聊天,巧笑倩兮,如花如夢。
如今仔細回想,他的生命中,她的每次出現,都在他意料之外,打亂他的計劃與心緒。讓他移不開目光。
讓他想要得到她。
此刻,她就在他的臂彎裡。臉色緋紅,嘴唇發白。她在害怕,她在緊張,她有些措手不及,那雙眼卻依舊烏黑動人。他毫不懷疑,她的小腦袋瓜正快速運轉著,想著欺騙他應付他的辦法。
S的胸口泛起微微的疼痛。
原本,他不想嚇到她的。
但既然,愛已經被她洞悉。
他就不再允許她無視逃避。
他的驕傲無法允許。
「怕嗎?」他輕聲問,「不要怕。我永遠也不會傷害你。」
蘇眠的指尖忽然有些發抖。
而他的另一隻手,也已經扣在她身旁的沙發上,完全將她圈在了懷中。
然後低頭吻了下來。
燈光很暗,彼此只見模糊輪廓。陌生而溫涼的氣息,慢慢接近。以及他湛黑難辨的眼睛。眼看兩人的唇,即將觸碰到一起。蘇眠使出全身力氣,想要推開他。然而他的身手竟遠比她出色,一把抓住她的雙手,扣在了沙發上。冰涼的唇,無法阻擋地壓了下來。
這是他強勢而不允人抗拒的一面,終於在她面前綻露。
蘇眠只掙扎了一次,就冷靜下來。她如何抗拒?如今身在敵營,激怒他或許會帶來更大的、她無法設想的侵犯。於是她就沒有再動,只是被他壓在了沙發裡,全身依舊微微顫抖著。
他的唇,起初是淺嘗即止的。溫良而柔和,在她的唇上輕啄著。他閉著眼,然後漸漸深入。無聲,卻越發動情,吻得她竟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全身如同僵木,而他緊扣她的雙手,結束了這個短暫卻狠辣的吻。
他抬起眸,眸中有淺淺的水汽,靜靜地盯著她。
「我愛你。」他輕聲說。
蘇眠一把推開他,這次他並沒有阻止強迫,鬆開了她。而她立刻跑上樓去,完全沒有回頭。直至衝進房間,反鎖上屋門,她靠在門上,卻只覺得全身如墮冰窖。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衝進了洗手間。心在發抖,動作卻迅速無比,組裝、調試、測試……
簡易的無線電裝備終於完成了。她躲在最安靜的角落裡,朝自己的聯絡人——許慕華教授發送密碼信息——
「身份已洩露,原計劃為陷阱。救我。」
做完這一切,她坐在洗手間的地上,一動不動。
情報她已經成功發出去了。許教授說他會24小時開著這條應急通訊頻道。只要收到訊息,他就能確認她的方位,設法營救。
接下來,等待著她的,會是什麼?
她會得救嗎?
許教授,還有韓沉,他們能找到她嗎?
明天,又會是怎樣驚心動魄的一天?
她低下頭,從衣領裡拉出那根項鏈。為避免引人注意,韓沉送她的訂婚戒指,她一直帶在身上。別人看到,也都只以為是項鏈而已。
她拿起戒指,看著內環刻著的「H&SForeverLove」幾個字。然後送到唇邊,輕輕親了一下。
她想,她已經做好了放棄生命的準備。如果S要強取豪奪,她也不會讓他得到。她只會忠於她和韓沉的愛情,忠於心中的警盾。
那麼她就會死去。
先於韓沉死去,不能再陪伴他了。所有誓言,也終成泡影。
她伸手抹掉眼淚,然後起身洗了把臉,走出了洗手間。
只是此時的蘇眠沒有想到,她做好了抵死不從的準備又怎樣?如果S要掠奪的,是她的記憶和身份呢?
如果某一天當她醒來,連韓沉是誰自己是誰都已遺忘,又會怎樣呢?
她還如何忠於她的信仰與愛情?
——
這晚,別墅負責監視蘇眠的A,並未發現她的異樣。至於S是否發現,已無從知曉。
直至天明時分,A接到了K的電話。
K,許湳柏。許慕華教授之子。
薄薄的晨霧裡,許湳柏的嗓音聽起來也有些壓抑和頹唐:「A,你們沒把小師妹看好啊。她凌晨四點,向老頭子通風報信了。』身份已洩露,原計劃為陷阱。救我。』這條情報如果被專案組知道,我們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他說「如果被專案組知道」。
A瞬間就明白了,抬頭看了看別墅二樓,蘇眠的房間還緊閉著。
「你父親現在怎樣了?」A問。
許湳柏淡淡地答:「他昨晚在趕去警局的路上,出了車禍。沒有大礙,只是暫時昏迷了。」
A怔了一下,冷笑道:「你還真下得去手。」平心而論,A也不喜歡許湳柏。總覺得他跟他們一樣,但又不一樣。
電話那頭的許湳柏沒答。
他正站在醫院急救室外,隔著玻璃,看著病床上父親蒼白而憔悴的容顏。他的腦海中,浮現昨晚那一幕。
父親的車裡、書房裡,家裡每一個角落,都被這個不肖子安裝了攝像頭。當然,大多是以禮物的形式,譬如一個小盆栽,一副水墨畫。而老頭子儘管對他從無好顏色,但這些禮物,都被他放在家中最顯眼的位置。
所以,當他從監控裡,看到父親收到蘇眠的情報,急急忙忙出門時……
他沒有別的選擇。
想到這裡,許湳柏胸中一陣緩慢碾壓般的隱痛。他掛掉了A的電話。
而A掛掉電話,臉色變得有些怔忪。
雖然他早知道的,知道她對他們,不過是演戲。可是這個過程中,他分明感覺到她對他們的理解和真心。
而如今,終於要捅破了嗎?
這時,精神一振,低聲開口:「S,蘇眠她……」
S平靜地看著他:「我知道了。」
A便不再說話。
然後他就看著S,親自上樓,一步步拾階而上,朝蘇眠的房間走去。
不知怎麼,A心裡忽然有些難過。是為了她,還是為他?
門反鎖了,S身後的保鏢,站在樓下,聽到蘇眠異常平靜冰冷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你想都不要想,我寧願去死。」
S的臉色很清冷,他什麼也沒說,走了進去。
門在他身後關上。
過了幾分鐘,他打橫抱著昏迷的蘇眠,走了出來。
「走吧。」他說,「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
過了很久後,A時常想起這一天。他想,S到底一開始就打算陪她一起失憶,還是後來才做了這個決定?那天在那個房間裡,兩人到底說了什麼?以至於在那天之後,世上再無S的存在?
又或者,從小就在血泊中長大的S,其實早就厭倦了這一切?所以,他才想要在犯罪生涯達到最巔峰時離去。而蘇眠,是他救贖自己的開始?
——
韓沉站在警用指揮車前,臉色冰冷。
而專案組組長,以及幾位局領導,一臉為難地看著他。
「小韓。」專案組長說,「我們知道你和蘇眠的關係,知道你很關心她。這也是之前不同意你繼續留在專案組的原因。關心則亂。但是你那麼堅持,所以我們也同意了。」
「現在沒有其他任何證據,證明昨天出現的蘇眠,是假的。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不是?你也沒證據,你只是憑』直覺』。小韓啊,你不是最講究證據嗎?是不是太擔心蘇眠,亂了分寸啊?」
「現在所有行動計劃已經部署完畢,我們不可能因為你的一個感覺,一句話,就改變整體計劃。而且要是蘇眠那邊其實進展得很順利,現在改變計劃,一是錯過了千載難逢的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機會;二是貿然去』營救』蘇眠,說不定會造成她身份敗露,反而給她帶來危險。」
「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我建議你不要參加今天的抓捕行動了。呆在後方吧。小伙子,放寬心。昨天一早不是還收到蘇眠的情報,表示一切順利嗎?犯罪團伙絕不至於在這麼短的時間,發現她的身份。要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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