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明彼此只有十幾秒的寂靜,卻恍如隔世。
尤明許不去管掌心浸出的那層細汗,低頭笑笑,說:「難怪……一開始我真的沒有懷疑你,你表現得不太大情願讓我上車,還有明韜。明明我很接近你最鍾愛的獵物類型。原來你是故意的,欲擒故縱。你要答應得太乾脆,我反而會起疑心。」
顧天成望著她,那雙眼比初遇時還要深邃,一時間眼睛裡彷彿閃過千言萬語,有點興奮,有點疼痛,有點警覺,有點迷戀。最終,歸於背後山海般的沉寂。
尤明許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但她並不很在意,也半點不慌亂。兩人對視了一瞬,她慢慢往後挪了挪,讓自己的身體更舒服地靠在背後的樹幹上。這時地上的傻子也不知不覺挪到了她的腳邊,臉色有點白,血流了不少。傻子和她一樣,手腳都被束口帶綁住。尤明許知道他受的傷並不致命,也不至於令他就這麼喪失行動能力。但他現在神智如同兒童,只怕心理的恐懼遠大於身體的傷痛,所以才萎靡成這個樣子。這時傻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乾脆把頭往尤明許小腿上一靠,整個超過一米八的身體也蜷縮起來,完全依偎在她腳邊,跟只巨嬰似的。尤明許現在也沒空搭理他,任由他靠著。
顧天成的注意力全在尤明許身上,也沒看地上的窩囊廢。見尤明許還是那清淡的神色,鳳眸彷彿天生帶著幾分清澈疏離,菱唇自抿,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一路波瀾不驚的女人,其實比他原以為的還要強韌鎮定。
「那你是怎麼發現不對勁的?」顧天成淡笑著問,「就因為那兩個大箱子?怪我考慮不周,沒想到這傻瓜半死不活的,還能逃出來,被你看到空蕩蕩的後備箱。之前放自行車時,我已經說過後備箱是滿的,只好隨口說還有兩個大箱子。」
尤明許說:「那個不算什麼。帶兩個大箱子出門的男人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我當時也只是覺得有點奇怪,開始留意你而已。後來……」她頓了頓,直視他的眼睛:「古怪的事一件件發生,你表現得過於關心大家的安危,和之前的行為有些不一致。讓我感覺到你有點在『演』。」
顧天成完全不生氣,反而饒有興味的樣子。
「不過……」尤明許話鋒一轉,「表演型人格,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明韜比你還嚴重。所以這也不算什麼重大發現,只是令你身上的嫌疑又多了一分。真正讓我覺得,你跟宋蘭和鄒芙瑢的失蹤脫不了干係的,是你說的某句話。」
「什麼話?」顧天成幾乎是立刻問。
「『那兩個女孩』。」尤明許說。
顧天成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尤明許一笑,說:「在宋蘭和鄒芙瑢失蹤後,我們提到了她們好幾次。每次,你都說『那兩個女孩』、『那兩個女孩』,或者頂多說『她們』。你一次也沒有說出她們的名字。只有說謊的人,才會這樣。總是迴避說出受害者的名字,習慣用代詞來指代。怎麼,你看了那麼多犯罪心理學的書,沒學會這一點嗎?」
顧天成的臉色變得有些陰鷙,沉默片刻,反而笑了:「竟然真的是這樣,不用說出她們的名字,會讓我感覺更輕鬆。我記住了,下次不會再犯。」
尤明許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顧天成看得分明,不怒反笑:「你笑得什麼意思?」
尤明許不說話,神色平淡就跟沒聽到似的,頗有些無賴裝死的意思。顧天成將煙頭丟在地上踩熄,笑了笑,起身。
這時尤明許心中終於有了一絲緊張,隨著他不聲不響的靠近。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事到如今,竟然還能被這頭禽獸的氣場影響到。她覺得一切實在太可笑了。
顧天成在她身旁蹲下,手搭在膝蓋上,身上還是那淡淡的好聞的香水味。雖然這香水味,都是從地上的傻子警察那裡掠奪來的。他的神色看起來很平和,還很像剛開始認識的那個男人。
尤明許恍若未覺,任由他盯著,自己注視地面。比較令她無語的是,地上的傻子……居然睡著了。抑或是暈了過去?只見他雙目緊閉,還保持蜷縮姿勢,枕在她小腿上,傳來均勻悠長的呼吸聲,還有點打鼾……
「是不是女警察,都像你這樣難搞?」顧天成輕聲在她耳邊問。
尤明許只覺得心口一股梗硬的熱氣,翻滾了幾下。她反而翹唇笑了:「哦,你打算怎麼搞?」
「很簡單。」顧天成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她幾乎是立刻偏頭避開,他也不以為意,眼睛裡反而泛起格外興奮的笑,「你現在人在我手上,一時半會兒我看你的外援也不會到。那還不是我想怎麼搞,就怎麼搞?」
尤明許的神色變得很冷淡,鳳眼平垂,這個樣子的她,看誰都有點蔑視的味道。她說:「說點實在的吧。你放了其他人,包括傻子。我跟你走。你也說了,我人已經在你手裡,咱們今後的路還長,誰死誰活還不一定。我早知道你沒有報警,所以已經通知了我的兄弟們。你的時間不多了,何必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早點帶我走才是正經。」
顧天成卻用那雙黑色瀰漫的眼睛,深深望著她。只盯得向來粗狂的尤明許,心中都升起一絲可惡的焦躁。
「你是真心的……」他問,「想要借被綁架的機會跟我走?還是只是在哄我,想要救了人質之後,再想辦法抓我?」
尤明許靜默片刻,那黑翹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嘴角泛起一絲自嘲的笑:「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