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腳印在這裡,變得非常雜亂,明顯有過停留,而後朝水潭另一側離開了。
    四人互相看看,景平說:「我下去。」開始脫外套。
    許夢山說:「潭有這麼大,一塊兒找。」他也開始脫。
    尤明許也脫掉外套,把頭上的皮筋束緊,既是查案,顧不了那麼多,她把外褲脫掉,裡頭是條打底褲。
    現在是寒冬臘月,冷水澡普通人都受不了,山中溪水更是冰寒徹骨。兩個男人脫得只剩下內褲,露出肌肉結實勻稱的身材,大長腿。尤明許錯目不看。他倆跳進水裡,皆是冷得一個哆嗦,悶頭潛了進去。
    尤明許穿著裡衣裡褲,正要跳,手被人抓住。她眉眼冷淡看著殷逢。
    他說:「尤明許,水裡寒氣太重,你是女人。快去快回,不要勉強。」
    尤明許靜默不語。
    忽然就想,如果此刻是尤英俊,只怕捨不得她下水,非要攔著,她得頗費口舌才能勸服。
    但眼前的殷逢,儘管眉頭輕皺,卻只是叮囑:快去快回,不要勉強。
    尤明許的眉眼,不知不覺鬆動了幾分,淡道:「知道。」想起這人一遇到水就變成弱雞,頓了頓,說:「呆著別動,有事就喊。」
    殷逢「呵」了一聲,不置可否。
    尤明許也跳進水裡。
    因是山溪,能見度比外頭的水高不少。尤明許一頭扎進幾米深,果然感覺到全身冷得疼,炸裂般的疼。她咬牙忍著,前方可見他倆的肢體輪廓,她掃視一圈,撐不住了,往上浮出水面,換了口氣,又掉頭進去。
    找了十來分鐘,三人已凍得臉白嘴唇烏,沒人吭聲,反覆堅持著。
    水底快被他們摸遍了。
    景平又一頭扎進去,冰冷的水再次迎面撲來,這一次他扎得更深,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漸漸的,他摸到一處水草纏繞的潭底,心中警惕了幾分,咬著牙,慢慢撥開水草,水底就像蒙了層薄霧濛濛,當他猛然間看到水草間那個人形時,只感覺到心臟狠狠一跳。這時他已氣竭,被迫浮出水面,大口大口換氣,然後用力拍打水面。
    另外兩人感覺到,也浮了出來,景平往那處一指,三人一起潛了下去。
    郭興兩隻腳踝上都纏著繩索,綁了塊巨石,沉入水中。許夢山取了匕,割斷繩索,三人將郭興的屍體抬了上來。
    游到水邊,三人合力將屍體往岸邊一放,許夢山和尤明許立刻跑上岸,去找衣服。景平盯著屍體看了兩眼,這才爬起來穿衣服。
    尤明許抓起衣物,跑進後面茂密的草叢裡,脫掉濕衣,穿上毛衣、外套、鞋襪,可還是冷得陣陣抖。她抱緊雙臂,從草叢後出來,景平和許夢山都已穿好衣服。許夢山走到一旁打電話,景平不知道從哪裡摸出煙,白皙的臉此時是煞白的,一口口猛抽著,走到屍體前,蹲下,背對著他們。
    尤明許正要走向景平,殷逢走過來,脫下羽絨服,披在她身上。
    一團沉甸甸的帶著體溫和淡淡香水味的衣物,就這麼把她包裹著。尤明許看著他只穿毛衣的樣子,說:「不用。」想要脫下,殷逢的手往她肩膀一按:「難道你還指望那兩隻凍雞把衣服給你?」
    尤明許:「……」
    殷逢已轉身,走向一旁。尤明許看他雙手插在褲兜,眉眼微沉,似乎真的感覺不到冷。而她確實凍壞了,還在顫抖,披上這件羽絨服後,肢體才漸漸恢復知覺。懶得和他再客氣,索性拉上羽絨服拉鏈,讓身體盡快回溫。
    這時,尤明許望著景平的背影,殷逢也望著。
    不知道為什麼,尤明許感覺到景平平時那沉靜如水的氣場,似乎有了幾分說不出的變化。他單膝蹲在屍體旁,一隻手搭著膝蓋,另一隻手夾著煙垂落,煙灰一點點掉落,他卻沒抽,手指因為寒冷還在不自覺的顫抖。
    是盯了這麼久的嫌疑人,突然死亡,線索中斷,而感到受挫嗎?尤明許輕蹙眉頭。
    殷逢卻又走回她身邊,彎腰,湊近她耳邊說:「你的新跟班,似乎有心事。」
    尤明許掃他一眼,淡道:「他不是我的跟班,是我老大。你以前才是我的跟班。」
    殷逢很難得地言語一滯,反而笑了,說:「你就這麼信他?才認識幾天。」語意有些冷。
    尤明許卻覺得今天殷逢整個人都不太對,邪氣橫生,偏偏又要狗皮膏藥似地跟著他們。
    她又看了眼景平的背影,即便此時他看起來有幾分頹唐,那背依然是挺直的,是尤明許熟悉的固執老刑警模樣。
    她答:「有的人,你看到第一眼,就會信他。」不再管殷逢,走向景平。
    殷逢眉眼沉斂,跟了上去。
    尤明許走到身後時,景平已站起,側臉平淡:「支援什麼時候來?」
    尤明許答:「估計還得一陣。」
    他轉身:「你盯著,我去看看周圍還有什麼線索。」
    尤明許一直盯著他,聞言身子一閃,攔住他的去路。景平垂著頭,眉頭緊皺,沒動。
    「老景。」尤明許喊了一聲。
    景平哼笑了一聲,到底慢慢抬起頭。濕還貼在額頭上,他的臉色顯得越的白。眼眶卻隱隱是紅的,眼中藏著陰霾。
    尤明許心裡咯登一下,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郭興是……」
    他看著她,過了幾秒鐘,才緩緩點了一下頭。
    尤明許看向旁邊已經泡得脹的屍體,如果不是他們尋來,這名警察就會永遠沉於冰冷的無人知曉的水下。所以丁雄偉和景平之前都沒說實話,他們不是在尋找毒販,而是在尋找失聯的臥底。
    心頭一陣難言的震動。
    她也清晰知道,失去戰友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心頭一酸,她伸手按住景平的肩膀,什麼話都不說,只是用力按著。景平卻依然只是自嘲地笑著,卻也沒有掙脫她的手。
    殷逢站在兩人身後,他也已明白郭興是怎麼回事。只不過眼前的畫面,說不出的刺眼。俊男美女,一對刑警,沉默扶持,心靈相通。
    殷逢其實並沒有想清楚,到底要拿尤明許怎麼辦。
    但眼睜睜看著她落到別的男人手裡,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待我有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