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阿許,我想起了一些事。我的想法改變了。」
    在剛聽到這句話的一剎那,尤明許能夠清晰感覺到心口的疼痛感,那又苦、又澀,還有她根本不想承認的委屈,一湧而出。
    但尤明許不是別人,下一刻,她已恢復理智。
    她意識到,現在這個人,和以前完全不同。他對於男女關係游刃有餘,是花叢老手。儘管他的語氣低落而誠摯,令她的心都聽得一顫。可是,真的能信?
    而且,別忘了。
    如果說羅羽,是一系列案件的嫌疑交匯點,到現在,尤明許還搞不清楚他的底細。
    殷逢,難道不是另一個最大的疑點和未知數?
    於是尤明許心中,那一湧而上的情緒,瞬間撤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殘留下的疑點疼痛感,和極其冷靜的清醒。
    「哦?」她問,「你想怎麼樣?」
    殷逢說:「來我家,見面聊。現在天快黑了,你應該還沒吃飯吧?我家有個露台,風景很好。我在那裡等你。」
    既然冷靜下來,殷逢的邀約,尤明許肯定是要去的。他身上還有太多秘密,都是為了查案——她這麼對自己說。
    可是,也懷了點敗他興的心思,尤明許乾脆換了身筆挺的警服,戴著警帽,腰間還掛了副明晃晃的玫瑰金手套,出門。
    一出小區,就看到那輛黑色賓利已等在那兒了。尤明許拉開門上車,前頭的塗鴉轉頭衝她一笑,有點憨的樣子。
    尤明許對他印象不錯,也一笑。
    坐下後,她注意到車內多了淡淡的花香味,手邊還放了瓶水,一小盤糕點。
    尤明許腹誹:那傢伙越來越矯情。
    塗鴉卻說:「尤小姐,水和西點是為你準備的。」
    尤明許看了眼:「他讓你弄的?」來這一套。
    塗鴉卻微微垂頭,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是我,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尤明許一怔,拿起塊西點塞嘴裡,還怪好吃的,說:「嗯,好吃。」
    塗鴉笑了。
    尤明許看著這粗壯木訥的司機,心想,殷逢手下,倒是也有單純可愛的人。
    尤明許和他也比以前熟了,湊上前,一拍他的肩,邊嚼糕點邊說:「幹嘛對我這麼好?」
    塗鴉愣了愣,悶了好幾秒,才小聲說:「殷老師現在是沒想起來,你別生他的氣。」
    尤明許嘴裡的糕點忽然就沒了味道,面色淡漠地往後一靠,不搭腔。
    到了別墅外,大鐵門敞開著,燈光通亮,迎接客人。尤明許下了車,看到穿著白衣白褲的小燕迎上來。
    小燕還是有點怕她,本來今天迎客的任務輪不到他,通常是老九。可是殷逢今夜執意撩人,嫌老九長得醜,換了白淨乖巧的小燕。
    一看到尤明許,小燕就想起上次被她抓著摁地上,臉一紅,一直紅到脖子上,小聲說:「尤警官,跟我來。殷老師等你很久了。」
    「嗯。」
    路過花園時,看到園丁還站在其中,身上的工作服很乾淨,依舊是一副陰鬱削瘦的樣子。看到他倆,陰測測地笑笑。
    殷逢身邊這些人,尤明許都已經翻過一次底了。眼前的園丁看著古怪,還很藝術,誰能想到他曾經是個利用計算機技術犯罪的互聯網詐騙犯,坐了2o年牢才出來。
    那個人,收集這些有罪之人,幹什麼?
    見她打量園丁,小燕大著膽子介紹:「我們都叫他冠軍,他脾氣很壞,只有老九管得住他,很不喜歡警察。尤警官……你別理他。」
    尤明許說:「你不也是很不喜歡警察嗎?」
    小燕嚅喏不說話了。走了幾步,他又說:「我不是不喜歡。」
    是他們不喜歡我。我想要得到他們的信任,卻始終得不到。
    於是我一閉上眼,總會回到那個淌滿鮮血的房間。
    而我其實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和爸爸媽媽一樣,躺在其中。
    冷不丁,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頭。小燕渾身一顫,幾乎不敢看身邊的女人。
    「怕什麼。」她淡淡地說,「警察又不是三頭六臂,也是正常人。以後有什麼事,可以找我說。」
    她知道眼前的男孩從小是個慣偷,知道他父母雙亡,而他的嫌疑始終沒能洗清。也知道自從出獄後,殷逢就一直帶著他。
    小燕吶吶不語。
    頭頂傳來一陣輕盈的口哨聲,小燕拔腿跑了,尤明許抬頭,看到那人一身黑西裝白襯衣,背光立在三樓露台上,正看著她。
    殷逢在電話裡說得沒錯,這露台的風景確實絕佳。今夜天氣不錯,天空一輪銀月。遠處,是片寂靜的湖水,兩岸燈火點點,如珠如碧。
    冬夜是嚴寒的,露台一側竟安裝了壁爐,裡頭燒著一根根真柴火,陣陣熱意往人身上撲,十分舒適。
    數盞圓圓的白色夜燈,安裝在露台四周,跟盈盈的夜明珠似的,很是柔和。耳邊,是很輕的抒情音樂,沙啞的男聲在吟唱。一切都寧靜極了。
    尤明許站在露台入口,殷逢已走過來。西裝是敞著的,襯衣紐扣也解開兩顆,頭往後梳,步伐也慢悠悠的,渾身上下都是慵懶隨意的男人味。
    他走到跟前,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警服,笑笑,說:「以前不覺得女孩子穿警服好看。」
    尤明許沒搭理他,逕直走到桌邊坐下。
    這是張白色小方桌,鋪著深色精緻繡花桌布,只有兩把椅子,還隔得很近。殷分給跟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手輕輕一搭,就扶著她的椅背。
    他今夜沒噴香水。儘管性格驟變,可同一個人身上的氣息和感覺,還是相同的。隨著他似有似無地靠近,尤明許也有一瞬間的恍然,隨即定了定神,說:「有屁快放。」說完一拍他的手,把椅子「吱」一聲拉開一個人的距離。
    她表現得如此粗俗暴力,倒讓殷逢有些沉默。
    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他微微一笑:「餓了吧,先吃東西。我睡了一天,很餓。」
    廚師把菜一樣樣端上來,都是尤明許愛吃的。尤明許和誰過不去,都不會和肚子過不去,也不會擔心殷逢能對她幹什麼作奸犯科的事,埋頭大吃。

《待我有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