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阿許(1)
黑壓壓的,已經坐了很多人。
丁雄偉夾著個筆記本,滿臉寒霜,大步走向會議室,領導馬上就要到了。結果剛走到會議室門口,就看到個人站在牆邊,雙手插褲兜裡,看著遠方,那模樣,孤冷得像棵樹。
看到丁雄偉,那人和他對視了幾秒鐘,才垂下眼眸。
丁雄偉心裡歎了口氣,又有些怒其不爭,輕咳一聲。
尤明許立刻又抬頭看著他。
師徒兩人的眉眼官司早打過無數次,丁雄偉看了眼會議室後門,尤明許會意,點了點頭,他就一臉肅然,大步走進會議室。
尤明許低頭,無聲無息從後門走進去,在角落裡找了個位置坐下。旁邊有幾個同事見了,互相看看,都轉頭當沒看到。
尤明許這才慢慢抬起頭,首先看到前排赫然坐著丁雄偉等幾位局裡領導,連段廳都來了,只見他面色不虞。他作為和殷逢關係匪淺的大師兄,來參加今天的會意,意味著什麼?
尤明許的目光再往上抬,就看到了牆上掛著的金黃燦爛的警徽,中間的藍紅二色,就像一片湖水和陽光,刺得她的眼眶,微微發疼。
會議開始了。
許夢山今天也坐在最前面,他是那晚的目擊證人和執勤人。許夢山今天看起來也像個陌生人,臉上彷彿籠罩著十斤寒冰,他幾乎是平鋪直敘,不帶任何感情地稱述了那個晚上的事——
「……我上完廁所,趕回病房,遇到尤明許,和跟隨殷逢的幾個人。我看到韓磊同志,昏迷在病房門口,脖子上有麻醉槍痕跡。
我立刻闖進病房,看到陳楓倒在地上,殷逢正在掐李明棣的脖子,李明棣命懸一線……
殷逢停止動作,我遭受襲擊,中麻醉槍昏迷。醒來後,他們已經跑了。
……」
緊接著,前方牆壁的液晶屏裡,開始播放幾段視頻監控錄像——
陳楓和殷逢一前一後來到病房。
陳楓襲擊執勤警察,闖入病房。
殷逢進入病房。
而後換了個攝像角度,是位於病房外天花板上的一枚攝像頭拍攝的,儘管有一定距離,也只能拍到半個病房,和一些模糊的肢體衝突,但整個過程,幾乎一一印證了許夢山的話。
然後,塗鴉背著昏迷的殷逢,一行人急匆匆從病房跑出,潛逃出去。
……
即使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再看到那一幕一幕,尤明許的心頭,還能感覺到某種乾澀鈍痛。她垂眸,壓下隱隱的淚,腦子裡浮現的,卻是殷逢流著淚,看著她的樣子。
她今天來參會,不是為了刺探什麼。
昨天發生的事,她根本就不信。
哪怕殷逢親口那麼說了……
可昨晚,在她和許夢山趕來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有誰知道?
殷逢當時那樣,是否有苦衷?
甚至有可能,神智是否不清?中了別人的暗算?
這麼一想,她的心又重新鮮活地跳動起來。
雖然昨晚過後,殷逢再也沒有和她聯繫過,全城的警察都緊急出動在找他,也沒人摸到他們的半點蹤跡。
他如果想藏匿,沒人可以找到。
所以今天,尤明許不顧流言蜚語,不顧旁人的目光,又來參會了。她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一夜過後,對警方造成的影響是什麼?對懲罰者的影響……又是什麼?
領導們經過短暫交流討論,很快有了結論。
但是當尤明許聽到「通緝令」三個字時,心還是像斷了線的風箏,一頭往下栽去。
宣佈這個決定的,是段廳長。他今天看起來,甚至老了幾歲,眉眼滄桑隱痛,沉聲說:「……不公開通緝,擴大到全省範圍,封鎖他的住處、辦公室各處,針對他展開全面調查……」
尤明許在走廊的角落裡站了好一會兒,抽完了三支煙,這才回到辦公室。
組裡的幾個同事都在,看她進來,交換個眼色,只留下許夢山,其他人都出去了。
尤明許在許夢山跟前坐下,許夢山掏出煙,問:「來一支?」
尤明許說:「剛才抽夠了。」
許夢山「哦」了一聲,說:「你要是想哭,就哭,這裡沒別人,只有我。」
尤明許看他一眼,很苦澀地一笑。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尤明許用手按著臉。許夢山心裡難受死了,摟著她的肩膀。
過了好一會兒,尤明許抹了把臉,深吸口氣,說:「說吧。」
許夢山說:「手機給我。」
尤明許把手機放到他跟前,許夢山一邊貼上監聽設備,一邊說:「你家所有的通訊設備、網絡都會被監控。會有兩個警察,24小時守在你樓下。結案前你不可以履職,也不可以離開湘城。明白嗎?」
尤明許答:「明白。」
許夢山眼眶一紅,說:「別的沒什麼,你都懂。一旦他和你聯繫,立刻主動報告。」
尤明許:「是。」
尤明許起身離開,走到門口,許夢山叫住她,說:「尤姐,我昨晚吼你,讓你不准插手,不是懷疑你會徇私枉法。而是怕你不清楚情況,做了什麼,事後被追究責任。你當時什麼也不做最好。」
尤明許什麼也沒說,走了。
結果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丁雄偉送完幾個領導下樓,轉身。他的臉上還帶著一點非常淡的笑,笑意卻真正未達眼底。
看到尤明許,他微微一怔,尤明許走向他,沉沉穩穩地說:「老丁,殷逢的事,拜託你了。我知道您一定會查得清清楚楚,我會在家裡等結果。」
丁雄偉看著這得力弟子的樣子,心裡一痛,面上卻不露分毫,問:「夢山都和你叮囑清楚了?」
「嗯。」
「回去吧,好好睡一覺。一切有我們。」
尤明許卻站著不動。
丁雄偉歎了口氣,說:「還有什麼事?」
尤明許看著他的眼睛:「老丁,你信他嗎?」還有段廳長呢,其他人呢,他們信他嗎?
丁雄偉沉默了一會兒,說:「信。一個人的品性、信念,不是靠一朝一夕看清的。而是我們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他面對罪犯時的態度,他表達的一個又一個觀點,他協助我們懲凶緝惡的種種行為。
可是尤明許,相比於直覺,我必須更相信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