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放年假還有七天,公司裡人心開始躁動,一個個的心思早已不在工作上,都想著能快點回家過年。應映兒的老爸在微信裡發來消息問她什麼時候放假,應映兒想了想,也不知道怎麼回答。畢竟現在身體在人家那裡,不是她說回家就回家的啊。盯著屏幕看了半天,發了句:還不確定。
對話框裡顯示老爸正在輸入,可半天也不見消息過來,應映兒可以想像出老爸在手機那邊用拇指發信息時笨拙又可笑的樣子。老爸的微信名叫「臭臭」。應映兒給他填寫微信名的時候,給他取的名字是「絕版帥爸」,可老爸不同意,嚷嚷著說都叫「爸」了,哪兒有美女和他聊天啊。非要應映兒把「爸」字改成「哥」字,把年齡從「五十二」改成「二十五」。應映兒嘴角抽搐,無奈地做了一個決定:一定要把自己微信好友裡通過「搖一搖」、「附近的人」和「漂流瓶」添加的男性全踢出去,不然說不准自己就會和一個五十二歲的老男人網戀了。
就在老爸滿意又自得地看著應映兒改資料的時候,老媽出現了,一把揪住老爸的耳朵道:「這麼老了還亂蹦躂!怎麼,改成二十五歲,想在微信裡紅杏出牆?還『絕版帥哥』?我看就叫『一坨屎』好了!」
在老媽的淫威下,老爸的微信名差點就變成了「一坨屎」,最後雙方協調決定,夫妻倆一人讓一步。把「一坨」去了,「屎」換上比較可愛的代名詞「臭臭」。
微信上,應映兒和父親正聊得愉快。
臭臭:一放假就回來,你媽都幫你安排好了。
應映兒:(疑惑)安排什麼呀?
臭臭:相親。
應映兒:(汗)……有必要嗎?
臭臭:有,二十四歲以後就是剩女了。
應映兒:(繼續汗)過年不一定回去,也許不放假。
臭臭:不回來也沒關係,你哥說你要是不回來,他就去寧波把他的同學、朋友全叫出來,給你一個個地見。
應映兒:(汗得不行)知道了,會回去的。
應映兒又和老爸聊了一會兒,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應映兒走出辦公室,問潘爾君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潘爾君在電腦前忙活著什麼,頭也沒抬。眼神也沒施捨一個過來,說:「你先去吧。」
應映兒好心地問:「要我給你帶回來嗎?」
潘爾君一邊打字一邊皺眉道:「和你說過很多遍了,不要做多餘的事,怎麼就是記不住?想被扣錢嗎?」
「哈哈,我去吃飯了。」應映兒乾笑著轉身,翻了一個白眼,嘟囔了句「好心沒好報」。
轉身走進電梯,關上門,電梯平穩地向下滑動。應映兒出了寫字樓,外面太陽很大,冬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讓人忍不住微微閉眼,感覺好暖和。
應映兒進了一家快餐店,這家快餐店是公司附近唯一的快餐店,雖然東西不是很好吃,價錢又很貴,卻是唯一的選擇。應映兒選了兩個素菜、一個葷菜,端著餐盤看了看四周,幾乎全都坐滿了,只有角落裡還有一排空位。應映兒端著食物走過去,放下餐盤的同時,對面的位置上也有一個餐盤放下,應映兒隨意地抬頭一看,居然是秦御。
秦御先是吃驚了一秒,然後又露出慣常的笑容道:「潘總,你也在這兒吃啊?」
應映兒僵硬地點了一下頭。
秦御禮貌地指著位子問:「我可以坐嗎?」
應映兒又點了一下頭。
秦御端正地坐下來,拿起筷子,優雅地吃了起來。應映兒偷看了下他的餐盤,一份芹菜炒肉,一份西紅柿炒蛋,一份板栗燒雞,米飯上澆著西紅柿炒蛋的湯汁。
應映兒想,他和她的口味還真像,她也喜歡吃這三個菜,芹菜炒肉她不吃芹菜只吃肉,西紅柿炒蛋她只吃蛋,板栗燒雞她只吃板栗。
應映兒很想和他說話,可是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兩人相對無語地吃著飯。應映兒有些食不知味,她夾了一筷子菜放嘴巴裡慢慢地嚼著,鄰座的幾個女生在興奮地談論著過年放假要幹什麼。應映兒舔舔唇說道:「馬上過年了,秦經理有什麼計劃啊?」
秦御抬頭,微微地想了一下說:「嗯,和家裡人一起過年吧,然後陪我父母去趟九華山。」
「去九華山拜佛?」
「是啊,我父母很信這個呢,都說那裡很靈。」
應映兒使勁點頭:「確實很靈呢。」
秦御微笑地問:「是嗎?潘總也去過?」
「嗯,我們家每年都去的,我去年許的三個願望實現了兩個,今年還要去還願呢。」應映兒老家在黃山,距離九華山只有兩小時車程,再加上她媽媽是虔誠的佛教徒,每年去九華山就像去她家後院一樣頻繁。
秦御看著他笑了笑:「那我倒真要去拜拜,不過沒想到潘總也是一個會拜佛的人。」
「啊……呵呵,偶爾,偶爾會拜拜。」應映兒乾笑著扒了口飯進嘴裡。
秦御靜靜地盯著眼前的男人,他擁有一個完美男人所有的條件,外貌出眾,才華橫溢,家財萬貫,這樣的他淡漠冰冷,用俯視眾生的眼神看待一切出現在他眼前的人和物。以前的他別說是聊天,連打聲招呼都很難得到回應。可最近,他好像變得親切了,而且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怎麼了?」應映兒被秦御盯得有些發毛,忍不住摸摸臉,難道她臉上有飯粒?
「沒……沒什麼。」秦御搖搖頭,繼續吃飯。
應映兒撥了撥碗裡的飯,掙扎了一下說道:「其實我和應映兒沒什麼,真的。」
秦御吃飯的手停了一下,然後說:「其實我對應映兒也沒什麼,真的。」
「啊……這樣啊!」應映兒的心裡拔涼拔涼的,她猛地站起來說,「你慢慢吃,我吃好了。」說完她轉身低頭就走,有種想逃的感覺,那種自作多情的感覺讓她慌亂得不知如何才好。剛走過兩個桌位,應映兒撞上一個女孩,女孩手裡的餐盤「啪」的一下,非常準地全部蓋在了應映兒的衣服上。
女生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應映兒憤怒地抬眼瞪她:「說對不起就有用了?」這一瞪,她發現女孩很面熟,「又是你?」居然是上次在電梯裡把煎餅打在她臉上的女生。
女生尷尬地賠笑道:「對不起,潘總,我幫你洗。」
女生抽了很多餐巾紙,想幫他擦乾淨,應映兒推開她的手,鬱悶地說:「算了。」
「潘總,沒事吧?」秦御也走過來幫忙。
「沒事。」應映兒用紙巾擦著黑色西裝上的污漬,女孩的餐盤裡居然全是雞蛋糕,應映兒從胸口一直往下的西裝上全給潑上了。
秦御也抽出很多餐巾紙,可是用紙巾擦衣服上的雞蛋糕,只會把它擦碎,一點也擦不乾淨。秦御幫應映兒擦了一下說:「光用紙不行,我們去衛生間清理吧。」
應映兒苦著臉點頭,這樣回去的話,還不知道潘爾君要扣她多少錢呢。
應映兒跟著秦御走進男廁所,廁所不大,只有兩個隔間和四個小便池,廁所靠門的最右邊有一個洗手台。廁所裡的光線很昏暗,空氣中充斥著潮濕的異味。剛才就說過,這家快餐店的生意非常好,當然它家廁所的「生意」也非常好。
應映兒紅著臉,假裝淡定地走到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用紙巾蘸了點水,低著頭擦著身上的污漬,她不敢抬頭,因為只要一抬頭,洗手台上面的鏡子裡就會華麗麗地反射出一排正在上廁所的男人。
濕掉的紙巾很快就被污漬浸染得不能用了,應映兒剛將紙巾丟進垃圾桶,抬眼,一塊乾淨的濕紙巾遞到她眼前,應映兒接過,低聲道:「謝謝。」
「不用。」秦御斜斜地靠在牆邊一笑,「啊,這裡還有。」
應映兒順著秦御手指的地方看去,黑色大衣下擺還有很大一塊污漬,看上去像是肉末之類的東西。應映兒嫌棄地皺皺眉毛,一手拉起大衣一手拿紙巾擦,可是大衣很長,拉起來就沒了著力點,非常不好擦。應映兒使勁地抖了抖大衣下擺,可是上面的肉末就是抖不下來。
秦御看他這樣,好心地上前幫忙:「我來擦吧,你把衣服拿著。」
「哦。」應映兒聽話地把衣服用兩手繃緊,將污漬的一面對著秦御,秦御換了一張乾淨的衛生紙,微微地彎下腰來。他低著頭,垂下眼,額前的劉海柔順地滑下,蓋住了他的眉眼,挺俊的鼻子上連一個黑頭都看不見,皮膚好得讓女人都嫉妒。他離她很近,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應映兒悄悄地向後退了一小步,想和他拉開距離。她怕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那種一旦聽到就會洩露心思的心跳。可是秦御卻跟著應映兒退後的小步子前進了一大步,用低啞溫和的聲音說:「潘總,別動,馬上就好了。」
「嗯……」應映兒紅著臉應了一聲,因為秦御的靠近,他們又近幾厘米,應映兒呼出的熱氣正好噴在秦御的額前,他額前清爽的黑髮被吹得輕輕晃動,因為低頭的關係,他白皙的後頸露了出來。他的後頸中間居然有一個鮮紅色的字,那個紅字正散發著一種誘人的味道……
應映兒舔舔有些乾燥的嘴唇,不知道為什麼,她吞了下口水,喉結髮出咕嘟的聲響,她別過頭,不敢再看他,使勁地憋著呼吸,不敢再輕易呼出氣來,臉色微微漲紅。
「好了。」秦御將最後一點污漬擦掉,然後抬頭對著應映兒溫和地笑著。
「哦……」應映兒鬆了一口氣,有些結巴地應道。
秦御和潘爾君的身高相仿,都在一米八三左右,當秦御站直的時候,他們就鼻對鼻、眼對眼、嘴對嘴地看著。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秦御奇怪地看著滿臉通紅的應映兒。
「啊……這個……這個空調,空調太熱。」應映兒使勁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打著哈哈道。
「是嗎?」秦御奇怪地抬頭看了看四周,衛生間裡貌似沒有空調吧。
「嗯,嗯……那個……」就在應映兒想再說什麼的時候,一個男人上完廁所走過來洗手,不小心撞了應映兒一下,應映兒的身體猛地向前傾了一下,秦御快速地別過頭躲閃,即使這樣,還是碰到了,雖然只是擦唇而過,但是應映兒還是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秦御溫熱柔軟的嘴唇。
應映兒伸出雙手抵住牆壁,穩住身體後,看也不敢看被她圈在雙臂中的秦御,她慌忙放開雙手道:「抱歉。」
「什麼?」秦御像是弄不懂他為什麼道歉,也許剛才那個擦唇而過的親吻,他根本就沒感覺到,也沒注意到。
應映兒轉身背對著他說:「沒……沒事。」應映兒打開水龍頭,雙手接滿冰冷的自來水,然後使勁地往臉上潑,她覺得她的臉燙得快能煎雞蛋了。
應映兒洗了半天臉,等她稍稍平靜下來後,抬頭看著面前的鏡子,鏡子裡的男人英俊得猶如神祇,他的眼睛狹長深邃,挺直的鼻樑上不時有水珠滑過,落在他緊抿的嘴唇上,顯得性感迷人。可是這張帥得驚人的臉對於應映兒來說,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她低頭,用乾淨的紙巾擦了一把臉後,再次抬起頭,已經冷靜了許多。
她又看了眼鏡子,她的眼神本有些渙散,但當她注意到鏡子裡反照出的某一點後,只見那張英俊的臉唰的一下紅霞滿面,她猛地轉身,像逃一樣,快步走出男廁所。
秦御奇怪地轉頭看他:「怎麼忽然走了?」歪頭想了想,就是想不明白。這時,後面有一個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快點,我好急。」
秦御哦了一聲道:「馬上好。」
應映兒低著頭快步走回辦公室,一路上徹底貫徹了潘爾君的作風:不笑,不說話,不看人。唯一的區別就是潘爾君是昂著頭走的,而應映兒是低著頭走的。
應映兒回到辦公室,打開門猛地關上,身體抵在門後,一臉仍在震撼中的呆樣。潘爾君從電腦前抬起頭,只見她滿臉通紅,一身狼狽,氣喘吁吁,一看就知道又沒幹什麼好事。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問:「怎麼了?」
應映兒滿臉通紅地看著他使勁搖頭:「沒什麼。」
潘爾君舉起隨身攜帶的扣錢筆記本在應映兒眼前晃了晃,用一個淡然的眼神告訴她,不說他就要扣錢了啊。
應映兒舔舔有些乾燥的嘴唇,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了一句:「我剛才進了男廁所。」
潘爾君抬眉,示意她繼續說。
「然後我看見好多男人在上廁所。」
潘爾君點頭,甩了一記繼續的眼神過去。
「然後,秦經理也在裡面。」應映兒說到這裡,臉紅得都能滴出血來,她的眼神飄遠,貌似又想到了剛才那一幕。
「所以呢?」潘爾君打斷她的回憶問,「你看到了?」
應映兒僵硬地點頭。
「有必要臉紅成這樣嗎?你看得還少?」潘爾君有些好笑地看著她,這丫頭天天進男廁所,看的男人還少嗎?不說別人,光自己的身體每天都被她看個精光,她還沒習慣嗎?
應映兒扭著手指,有些害羞地說:「秦經理的不一樣。」
「不一樣?比較小嗎?」潘爾君好奇地問。
「你才小!」應映兒一甩剛才害羞的表情,做出一副晚娘臉。
「比較大?」潘爾君眨眼問。
「你才大!」繼續一副晚娘臉。
「大也不對,小也不對。那到底哪裡不一樣?」
「就是……就是……」應映兒支支吾吾地說了一下後放棄地大吼,「哎呀,我也說不清楚啦!反正不是形體上的不一樣,是感覺上的不一樣啦!」
「感覺?」潘爾君反覆地琢磨著這個詞語,然後明瞭地道,「啊!我大概懂了。」
「你懂了?」
潘爾君點頭。
「我都沒懂,你懂了?」
潘爾君繼續點頭。
「什麼地方不一樣?」應映兒一副好學生的樣子問。
潘爾君蹺起二郎腿,對應映兒招招手,應映兒乖乖地走了過去,彎下腰來,靠近潘爾君。
潘爾君抬手,輕輕地彈了下應映兒的額頭說:「你啊,對他有慾望。」
應映兒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臉,又唰的紅了起來,她猛地退後兩步,使勁地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我沒有。」
潘爾君瞥了她一眼,無奈地搖頭想:為什麼他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臉這麼容易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