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楊茵他們回來後, 向暖剛才點的外賣也陸續送到了。幾人一起把外賣盒裡的東西都裝好盤, 乍一看彷彿是自己做出來的, 向暖陷入這種虛假成就感所帶來的快樂中。

今天晴, 沒風, 花園裡也沒有蟲子, 於是他們還真把陣地轉移到外面了。

「忘卻過來了, 」林初宴說著,晃了下手機,「現在到門口了。」

「真的?你怎麼不早說呀?」

林初宴沒有回答, 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有點小幽怨。

是了,剛才她把他推到外面, 兩人隔著門, 他沒機會說。

向暖撓了一下後腦勺,說道:「忘卻怎麼有時間過來?」

「請了會兒假。」

——

忘卻來的時候, 手裡提著個尼龍材質的紗網, 網裡面的東西黑乎乎圓滾滾, 向暖以為他提著個西瓜呢, 等他走近了, 她才發現那是個罈子。

「這什麼呀?」她好奇問道。

忘卻把罈子輕輕放在桌上,笑了笑說:「你看看。」

向暖湊過去圍著罈子轉, 陳應虎也挺好奇地,站在她對面, 也跟著她一起轉。

林初宴扶了下額頭, 「你們這是二人轉嗎?」

向暖抬頭笑看忘卻,「是酒嗎?」

「嗯。」

「我能打開看看嗎?」

忘卻點了下頭,「就是拿來喝的。」

向暖揭開罈子的封口往裡看,看到裡面的液體還在微微搖晃著,壇底映著半個月亮。隨著那酒液的搖蕩,一陣濃郁的酒香飄散開來。向暖未飲先醉,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好香啊!」

林初宴哭笑不得,用指背敲了敲她的腦袋:「小酒鬼。」

楊茵聞著那酒香,問忘卻:「這酒怎麼這麼香,是多少年的呀?」

「二十年。」

「哇……」

這下連林初宴都驚訝了,問道:「你怎麼還有這寶貝?」

「我出生的時候家裡釀的。」他說完這句話就停住,樣子似乎是有些害羞。

楊茵明白了,問:「不會是打算等你結婚的時候喝吧?」

忘卻沒說話,臉上飄起一絲可疑的紅暈,算是默認了這個猜測。

向暖頓時覺得那酒燙手了,「這麼重要的酒,現在喝了……不好吧?」

「好酒配好人,挺好的。」

向暖被他說得心花怒放。

幾人落座,邊吃邊聊。

有知交,有好酒。良辰美景,賞心樂事。

向暖小小地抿一口酒,瞇著眼睛慢慢品味,林初宴看她那樣子,估計今晚又少喝不了。他也就控制著量,不敢喝太多。不能兩個人都醉倒,旁邊還坐著個情敵呢……

情敵彷彿和他有心靈感應,視線掃過來,兩人對視一眼,相看兩相厭,雙雙別過臉。

林初宴從衣服裡掏出一把口琴,那是剛才他在樓上書房翻到的。書房裡還把小提琴,可惜他不會拉。

這會兒,他握著口琴剛要吹,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顯示是豌豆tv的王經理。

林初宴估計王經理要說的還是下午比賽的事兒,於是開了公放。

「喂,小林啊?」王經理語氣好熱絡,連稱呼都改了。

「經理,獎金什麼時候發?」

「獎金啊?冠軍獎金按照賽事流程發,這個不歸我管。公司給你們的額外獎勵,等我明天上班去財務那裡報賬哈,你不要心急。」

「好,謝謝經理。經理再見。」

「等,等等……」王經理甚是無語,連忙叫住他,說道,「還有個事兒,想問問你。」

「哦?」

「就是說啊……那個暖神,她有沒有興趣來咱們平台直播呢?待遇好說哈,條件儘管提。」

林初宴看向向暖。

他當然不希望她直播,不過他也不會直接替她回答。

向暖眼中閃過一絲糾結,接著便搖了搖頭。

直播確實挺好玩的,可網上那些觀眾的素質參差不齊,有些人講話不堪入目,她何必受那份委屈呢。

「王經理,她說不想去。」林初宴對著手機說道。

「啊?這麼快問好了?」王經理語氣有一點遲疑。

「對,她就在我身邊,要不要我把她搖頭的視頻發給你?」

「那倒不用,哈哈哈……」王經理尷尬地笑了聲,笑完覺得更尷尬了,連忙說道,「對了,還有一個事兒。那個澤木,有沒有興趣來咱們平台直播呢?待遇好說哈,條件儘管提。」

沈則木連糾結都沒糾結,直接搖頭。

「經理,他也不願意。他也在我身邊,我們正在聚餐。經理還有事兒嗎?」

「還有,還有個事兒……那個楊茵茵,有沒有興趣——」

楊茵面無表情地搖頭。

「她也沒有。經理沒事兒了吧?」

「有有有,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經理,虎哥本來就是豌豆tv的。」

「啊?不是,這我能不知道嗎,我不是說他……我是想說,就在你們贏比賽之後,到現在為止,有三個職業戰隊的經理給我打電話,托我問一下,暖神有沒有興趣打職業?要是來呢,不敢說是主力,但肯定有機會上場的。如果表現好,升主力應該也很快。」

林初宴再次看向向暖。

向暖聽王經理說到職業戰隊的邀請時,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下去。

「暖暖,你想打職業嗎?」林初宴問她。

向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答道:「我可是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人。」

王經理還想遊說她,林初宴終於煩不勝煩了,直接說了再見。

陳應虎說:「王經理怎麼不問問我呢?我今天的宮本武藏發揮多好啊,經濟讓給隊友,團戰我衝前排,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

「因為你話多。」沈則木懟了他一句。

陳應虎發現表哥越來越喜歡懟他了。同樣是單身狗難道不該相互扶持嗎,幹嘛總說他啊……

忘卻本來在笑著聽他們講話,看到陳應虎一臉委屈,他連忙說道:「比賽我們今天也看了。」

「你們?」

「對,我們戰隊的隊員,一起看的。對方是無敵戰隊的二線,我們在訓練賽上接觸過。他們實力挺不錯的,所以說,你們今天下午打得,真的很好。」

能得到職業級的肯定,向暖很開心,舉著酒杯說:「來,為了我們時光戰隊威武霸氣的實力,乾杯!」

乾掉杯中的酒,她擦了擦嘴角,問道:「忘卻你在戰隊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呀?」

「我挺好的,」忘卻笑得有些靦腆,「對了,教練說,下個賽季會給我安排一些上場的機會。」

「真的?那太好了!恭喜恭喜!來,喝酒。」

忘卻握著酒杯,突然斂了斂神色,鄭重地看著在座幾人,說道:「我想,謝謝你們。」

「誒?這麼客氣幹嘛呀?」

他緩緩地站起來,說道:「真的,我以前過得不太好。我親生父親拋妻棄子,我親戚對我媽冷嘲熱諷,我初中沒畢業就在社會上打工,嘗過很多人情冷暖。我在現實生活中遇到的大部分是壞人,卻沒想到能在網上交到你們這樣的朋友。我以前總是覺得自己倒霉,現在我覺得我很幸運。謝謝你們,是你們改變了我的人生。」

說完這些,他一仰脖子,乾掉杯裡的酒。

楊茵坐在他旁邊,她看到他喝酒的時候,眼角有淚珠滑下去,淚珠折射著細碎的燈光,像一粒鑽石。

忘卻坐下後,楊茵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楊茵低著頭看著杯裡的酒,說:「我以前挺擰巴的,我是離家出走的,跟家人好多年沒聯繫了。我在原先那個戰隊過得不好,老闆經常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有時候我和前男友吵架吵得很凶。我都不知道自己那日子是怎麼過的,總之亂七八糟的。跟你們在一起,我挺開心的。我也說不上為什麼,反正就是特別開心,特別放鬆。我也想感謝命運,讓我遇到一群這樣的朋友。」

陳應虎聽罷,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倆 ,「還有我,」他說,「我以前沒什麼朋友,上學時成績太差,老師老罵我,我爸媽也罵我,我輟學打遊戲,同學的家長都不准他們跟我玩。我有時候覺得挺難過的,感覺自己像個怪物。謝謝你們,你們沒有嫌棄我,還願意和我做朋友……」

林初宴輕輕敲了敲桌子,說:「你們這是幹什麼?吐槽大會嗎?虎哥你還哭了?」

「忘卻也哭了,你怎麼不說他。」

「他太黑,看不出來。」

「……」

向暖斜著身體,腦袋靠著林初宴的肩,說道:「我也要感謝命運,讓我認識你們。讓我們為了友誼——乾杯!」說我也不管別人,她自己先一下子喝完了。

林初宴給她夾了幾筷子菜,「吃點東西,別光顧著喝酒。傻子。」

向暖放下酒杯說:「忘卻,茵姐姐,虎哥,你們以後征戰職業圈,要記得,要把我那份,也贏回來。拜託了。」

「好。」

「一定。」

「等著!」

沈則木沉默地喝酒,沉默地看他們推杯換盞。他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口琴,低頭吹了起來。

琴聲悠揚清越,調子低回婉轉,像深情的訴說,也像寂寞的歎息。

向暖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後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還同林初宴喝了交杯酒。

然後她吵著要上屋頂看月亮,林初宴攔不住,挽著她的手說:「我帶你去。」

他把她帶到露台上,站在露台往下看,能看到花園裡的人。

露台上開著燈,楊茵仰著臉看到他們並肩站著,林初宴擔心向暖站不穩,一手摟著她的肩膀。

楊茵收回目光,看到沈則木也在看他們。

他的目光竟然很平靜。

楊茵有點好奇,問沈則木:「不難受?」

沈則木低頭想了一下,答:「吸引我的是她的單純,阻止我們在一起的也是她的單純。沒什麼好遺憾的,不合適就是不合適。」

楊茵給他倒了杯酒:「你這麼冷靜不適合談戀愛。喝酒吧喝酒吧。」

陳應虎和忘卻已經喝醉了,正抱在一起唱歌。

楊茵跟沈則木碰了下酒杯,「一杯敬明天,一杯敬過往。」【注】

沈則木看著杯子裡那半個月亮,好難得地笑了一下:「嗯。」

……

向暖站在露台上,沒在看天上的月亮,看的還是地上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她感覺草地上的人和物都顯得很柔和。

林初宴一開始還只是摟著她的肩膀,後來慢慢地,改為從她身後擁著她。

向暖任由他攬著,她看著花園裡的小夥伴,虎哥和忘卻正在唱歌,沈則木和楊茵還在喝。

「林初宴。」

「嗯?」

「我覺得挺困惑的。我媽老說我,玩遊戲是沒意義的,我有時候也這麼覺得。但是呢,我在遊戲裡遇到這麼多朋友,除了沈學長,和其他人都是因為這個遊戲認識的,這麼多好朋友,能說是沒意義的嗎?」

林初宴沒說話,緊了緊胳膊,將她摟得更嚴實了。露台上有風,他怕她著涼。

向暖追問道:「你說,玩遊戲到底是有意義還是沒意義的呢?」

「經歷本身就是一種意義。」林初宴答道。

向暖悠悠歎了口氣說:「怎麼感覺你說什麼都有道理。」

「因為我是你老公。」

「呵,我看你是又想面壁思過了。」

林初宴低著頭,下巴在她頸側蹭了蹭,輕聲地笑,「你饒了我吧。」

這是赤-裸裸的勾引。向暖被他弄得一陣心癢,腿都有點軟了。

她真是服了他的能屈能伸。

兩人這樣依偎著,誰也沒說話,周圍一片安靜。過了一會兒,向暖突然說:「我覺得,我在這個遊戲裡做的最有意義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

林初宴低著頭,用唇端蹭了蹭她的耳廓,在她耳邊低聲說:「算你有良心。」

「喂,這種時候不應該回答『我也是』嗎?」

林初宴卻並未從善如流地這樣說。

向暖感覺自己吃虧了,她屈起手肘碰了碰身後的他:「你快說,快說。」

「我愛你。」

《時光微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