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幸福不需要仰望

週六早上,我正對著鏡子臭美,接到錢唐電話:「小雨,我們在你樓下。」

我跑到窗前,拉開窗子往外看。顯然此時這樣做的不止我一個人,因為我聽到有女生尖叫著「好帥」,還有人在討論哪一個更帥一點。

樓下,三個帥哥站在一起,齊齊抬頭朝我這邊看。天才徐和風情范不明所以,也湊過來往下看。樓上的女生和樓下的男生們就這樣對視著,誰都不說話,我覺得這個場景很是詭異。

天才徐看了一會兒,摘掉眼鏡揉眼睛:「谷哥,錢唐身邊那兩個帥哥也認識你?」

我點頭,這三人估計是樓下正好遇到。

天才徐用眼鏡敲我的頭:「原來你丫就是一帥哥批發部。」

這個時候,風情范托著下巴,笑道:「谷哥,我怎麼覺得那個帥哥和錢唐站在一塊更登對一些呢,呵呵呵……」

我扒拉開她,又往下看,站得離錢唐比較近的赫然是藍狄。我不服:「他長得再好看,也是一公的!」說完不等她們回應,扭頭抓起包跑下樓去。

我火速衝下去,因為慣性,一不小心直接扎進了錢唐懷裡,錢唐笑著扶住我:「小心點兒。」

藍狄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在失戀的人面前秀恩愛者一律殺無赦!」說著還抬起兩根手指在脖子前比畫了一下。

考慮到藍狄說謊不帶打草稿的人品,我也不知道他這句話是真是假,不過聯想到前些天他在我面前說的那個宏願……現在看來他確實失戀的可能性比較大。這倒霉孩子,他的人生整個兒就是從失戀到失戀再到失戀,簡直就是死循環。

這時,周文澄走過來攬著藍狄的肩膀:「谷雨,這小子又抽風呢,哥替你教訓他。」

我明顯感覺到錢唐在聽到「哥」這個字的時候攥著我的手緊了緊,好吧,這倒確實是個讓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字。我反握著他的手,沖周文澄笑道:「得得得,你們哥倆兒的相愛相殺別扯上我……話說藍狄啊,雖然你被人那啥了然後又被人那啥了最後又被人那啥了……」

藍狄打斷我:「妹子,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是麻煩你不要把我說得好像是被人先姦後殺了好嗎……」

「咳咳,」我摸摸鼻子,「總之你長得帥智商高脾氣好,打著燈籠都難找,您就是那好男人中的高帥富,高帥富中的戰鬥機,屬於女人不得不錯過的十大男人典型,爆款哦親!好評度四點九顆星哦親!」

藍狄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並不回應我,而是突然轉頭對錢唐說道:「你女朋友在誇我哦。」

我就知道以這小子那無恥而強大的心理,失戀算個啥啊,我用得著安慰他麼?

錢唐抿了抿嘴,沒說話。

「哎,吃醋了?」藍狄得寸進尺地問。

錢唐眼皮一跳:「你說呢?」

「別誤會啊,其實吧,其實……」藍狄突然拉住周文澄的手,「其實我們倆都對女人不感興趣。」

四個人,除了說出這句話的那個變態,其他三個人都是一副被凍成冰塊的表情。錢唐反應最快,他朝藍狄和周文澄點了點頭,送去一個鼓勵的眼神:「祝福你們。」

「謝謝。」藍狄輕佻地往周文澄臉上徐徐吐了口煙。

說實話藍狄的鬼話我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的,他此時這麼說估計就是想給錢唐一個定心丸吃,排除錢唐對他們的敵意。您要是真對女人不感興趣,至於被一個女人蒙蔽好幾年嗎?事實證明您不僅對女人感興趣,而且很容易被女人擺佈。

周文澄被他的煙一熏,驚醒,他甩開藍狄,跳開老遠:「藍狄!你丫有病吧?!」

藍狄側著臉微笑著看他,看了一會兒,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周文澄就老老實實地走過去了,還主動拉起了藍狄的手。

與周文澄吃錯了藥甘願被藍狄擺佈這一可能性相比,我更願意相信他是突然覺悟出藍狄的用意,故意配合他。這年頭的人總不能一個兩個都變成瘋子吧。

重新拉到了周文澄的手,藍狄得意地笑著:「看到了吧?就算是要吃醋,也不該是你,而是她。」他用下巴朝我示意了一下。

錢唐此時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應對了,我看得出他現在特別想在藍狄那張俏臉上踹一腳。於是,我大義凜然地站出來了,橫在錢唐面前:「你們,休想打我男人的主意!」

周文澄一臉嫌惡地看著我們,而藍狄則淡定地轉身:「我哪兒敢啊,您就是我親哥……別發火啊,誰發火誰是純爺們兒……走吧,我們今天去天津。」

北京和天津相鄰,開車從北京到天津比在北京市內部兜一圈都方便。不過汽車一下高速那就刺激了——本來我以為北京的立交橋就夠作孽的了,今天來到天津才發現北京那點東西都是小兒科。

我們的車一進天津市就不走尋常路了,那路七扭八歪得身姿相當風騷,而且路的名字看起來都差不多。周文澄把車開得那叫一個蕩氣迴腸,時不時地就是一個急轉彎,柳暗花明又一村,新鮮又刺激。我們就像是在一面大蜘蛛網上爬行的小昆蟲,東拐西拐地終於到了目的地。

下車的時候我拍了拍周文澄的肩膀表示你竟然沒迷路真是太強大了。結果周文澄指著他車上的導航表示我在侮辱他。

剛一下車,我就看到了一望無際的海與天,海天之間臥著一艘巨大無比的船,於是我忍不住感歎:「好大的船!」

藍狄咬著煙竟然還能吐字清晰:「那是航母。」

「……」好像又被鄙視了?

錢唐溫和地摸了摸我的頭:「航母也是船。」

就是嘛!我挽著錢唐的手:「我們去看看!」

其實作為一個機械盲,我對這船的印象也僅限於大、硬,除了新鮮,並沒有什麼意思。倒是錢唐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和藍狄、周文澄討論一些問題,嘴裡蹦出一串我聽不懂的詞語。正趕上這幾天航母上有個軍事展覽,可想而知那三人有多亢奮。托藍狄那張烏鴉嘴的福,我現在還真有點吃醋的感覺了……

等到他們終於意猶未盡地揮手和航母告別,周文澄招呼我們上了一艘小游輪。我聽說有錢人都喜歡買私人遊艇什麼的,就問道:「這船是你家的?」

「我家的在三亞呢,回頭帶你去玩兒。」周文澄空出一隻手抬到我頭上,似乎是想拍拍我,我把頭一偏,看著他身後走來的錢唐。周文澄收回手,摸出打火機點了根煙,對我們說道:「今天我們出海打魚。」

這倒是挺有意思,我拉住錢唐的手,問周文澄:「你會打魚?」

「我負責吃,」周文澄面不改色地看向不遠處的一個中年男人,「這不是有專業的嗎?」

那中年男人回頭衝我們笑了笑。周文澄突然說道:「對了谷雨,你不暈船吧?」

我豪放地一甩頭:「開玩笑,我連宇宙飛船都不暈。」以前被錢唐拉著去科技館裡體驗太空飛船,感覺十分不錯。

周文澄的目光在我和錢唐相握的手上停留了幾秒,促狹地笑了笑:「得勒,我怎麼覺得我這麼多餘啊……話說,藍狄跑哪裡去了?上了船就沒影了。」

就和意念召喚似的,他這話剛落,藍狄那張俊臉就從船艙內探了出來:「周文澄你丫有沒有點眼力見兒,趕緊滾進駕駛室來!咱研究一下這船該怎麼開。」

周文澄屁顛屁顛地小跑過去,一邊跑一邊說道:「搞得好像你是船長一樣,咱倆能研究什麼結果出來!」

我看著那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禁好笑,也不知道這倆二貨又要整出什麼蛾子。正愣神間,我的臉上迎來一陣溫熱的觸感,原來錢唐正捧著我的臉,低頭看我。他似乎並不打算吻我,只這樣靜靜地看,微微皺起的眉頭洩露了他的情緒。我抬起手指輕撫他的眉心,故作輕鬆地笑:「小子,怎麼了?」

錢唐也不含蓄,很直接地問道:「小雨,你真覺得周文澄對你沒想法?而且我覺得藍狄沒準也……」

「得得得,」我打住他,「我說,雖然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可你別真以為我魅力有多大。想一想,你身邊的各路花癡騷擾就沒斷過,可我的爛桃花有幾朵呢?這很能說明問題嘛。」

錢唐沒說話。這小子輕易不鑽牛角尖,鑽了就沒人能拉回來。

我只好又安慰他:「你看看他們倆那個猥瑣勁兒,沒準這兩條光棍真的湊了一雙筷子也說不定?」

錢唐擁我入懷,輕輕地歎了口氣:「我只是……」

我抱著他狂點頭:「我懂我懂,我以後會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的,堅決不會讓你擔心!」我剛想繼續說點煽情的話,把錢唐那不安的情緒徹底捋順了,這時候船突然開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甲板上的那個中年男人,他丟開手裡的漁網向船艙跑,一邊跑一邊喊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船怎麼自己開了?」

不用說,肯定是那雙筷子的功勞,他們也真夠膽兒大的。

我笑著轉過身,扶著欄杆,向後靠在錢唐懷中。他攬著我,手搭在我的腰間,下巴墊在我的肩上。我看不到他的臉,卻偏偏能猜出他的表情,一定是慵懶的、寵溺的、沉醉的。

船漸漸地開動起來,碼頭離我們越來越遠了,直到岸上的一切都變成天幕上的一塊斑點,並且這斑點越來越淡。天邊垂著大朵的白雲,太陽已經衝出雲層,升得老高。明晃晃的陽光在海面上灑下片片碎金。我們的船像一個高貴而孤獨的勇者,踏著這片片碎金,在廣闊無垠的海上穿梭前進。

在乘風破浪的旅途中,能有一人依偎相伴,足矣。

「小雨,」迎著海風,錢唐伏在我耳邊低聲喚我,「你說,我們像不像Jack和Rose?」

一本正經的錢唐浪漫起來真是讓人招架不住啊……不過作為一個俗不可耐的人,我很不願意看到美麗的愛情卻有著心酸的結局,因此我搖頭,開玩笑道:「我有那麼胖嗎?」

錢唐沉默了一下,用一種類似於建議的口吻說道:「其實胖點也挺好的。」見我沒做回應,他的手在我的腰上輕輕摩挲,「胖點手感好。」

這年頭男人的審美觀都朝著瘦骨伶仃的方向發展,難得錢唐能在這股妖風邪氣中保持清醒和獨立,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而且,在極度寒冷和缺少食物的情況下,胖人的存活率顯然更高,這應該也是為什麼Rose能活下來的原因之一。」

這話題好像有點跑偏?

周文澄和藍狄最終被船老大轟到了甲板上,藍狄看到我和錢唐,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周文澄拎著一大堆漁網招呼我們:「打魚啦,打魚啦!」

有兩個船員過來撒了網,周文澄津津有味地看著,一邊看還一邊和船員討論一些不著調的問題,藍狄則躲得遠遠的,抄著根漁竿如老僧入定狀,不一會兒,他悠悠然舉起漁竿,魚鉤上,一隻小螃蟹委屈地揮舞著爪子。

收網時,網裡都是一些小魚小蝦米小螃蟹小貝殼什麼的,很常見的品種,不過勝在新鮮有趣。我們把太小的都扔回海裡,剩下的弄在一起開火做飯。剛從海裡弄出來的東西吃起來味道就是不一樣,很鮮很美味,而且在這藍天碧海之中,海風撲面之間,朋友歡聚之時,吃起來很是別有一番滋味。

周文澄看上一個大海螺,藍狄偏要和他搶,結果兩人就爭起來了,簡直是腦殘兒童歡樂多。我在一旁笑得肚子直疼,錢唐很是淡定,面無表情地剝了蝦蘸好醬料遞給我。

周文澄終於勝利了,搶到了大海螺,他獻寶一樣地遞給我。海螺很漂亮,但在我眼裡那就是浮雲,於是我殘忍地把螺肉挖出來吃了。

周文澄無語地捏了捏額角,看著我手中的海螺。

我有點心虛:「怎麼了?這東西有毒嗎?」

「笨蛋,」周文澄湊近,翻著海螺指給我,「看這裡。」

我仔細盯著那海螺看,這下子看明白了。它的殼上長著一些褐色的小斑點,許多斑點連起來正好形成了一個心形,雖然有點歪,但也十分漂亮。

「嘿,這小東西還挺有創意,」我摩挲著那個心形,「它一定是個情種,情根深種啊!」

周文澄殘忍地揭露:「你剛剛把情種吃了。」

我毫不猶豫回擊:「是你把情種烤熟的。」

周文澄挫敗地抓了抓頭,末了一攤手:「還給我。」

我把海螺背向身後:「不給,你已經送給我了。」

周文澄不耐煩地說道:「那是我送給女朋友的,快給我。」

「咦,你有女朋友了?本宮怎麼不知道?就不給!」

「早晚會有的。」周文澄說著,作勢欲搶。

我躲著他:「那我先幫你保管,等你有了女朋友再說吧!」

周文澄沒有真的上前和我搶。他愣了愣,最終揮了一下手:「算了,先給你吧。」

這時,錢唐卻按住了我的手:「小雨,還給他吧。」

我不解地看著他,不就是一個變異海螺嗎,周文澄都同意了,錢唐還勸個啥?看他那嚴肅的表情,到底是有什麼深意?

錢唐並沒解釋,他突然湊過來,低頭在我的臉頰上輕輕印上一吻:「乖,還給他。」

於是我就像個傀儡一樣,乖乖地把海螺還給周文澄,並且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魂兒來……怎麼回事,錢唐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親我!我!很!羞!澀!

場面冷了那麼十幾秒鐘——或許更久,反正我的感覺神經已經被摧毀了——然後,從藍狄那裡爆發出一陣大笑。他笑夠了之後,站起身,以一種超越眾生的姿態,凜然俯視著我們。

「你們這群愚蠢的地球人!」他說。

周文澄最終成功拿回了海螺,藍狄也被我們幾個地球人圍毆了一頓。雖然中間穿插了這麼一段略顯詭異的小插曲,但這次出海之行總體上感覺不錯。很久之後,當我對錢唐談戀愛的風格瞭如指掌之後,我才理解了他那一吻的深意——不就是想宣示佔有權嗎!

從海上回來時已是傍晚,周文澄開著車在夕陽中穿行,帶我們吃了傳說中的狗不理包子。這年頭包子也有屌絲與高帥富之分,每一個包子的終極夢想都應該是狗不理……反正我翻菜單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

吃過晚飯,我們四個人就接下來的去向問題發生了分歧。周文澄原計劃是要去一個叫意大利風情街的地方,那裡曾經是意大利的租界,保留了不少意大利風格的建築。據說現在是酒吧林立,而且經常有一些異域表演,別有情調。最重要的是,艷遇的機會很高哦……衝著最後這句話,錢唐是堅決不去的,而且也不允許我去。

藍狄則是想去聽聽原汁原味的天津相聲,我表示相聲何時何地聽都可以,咱是來這裡玩的,能不能找點更刺激的。

錢唐雖然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但我們提出來的建議都被他否定了。於是周文澄有點暴躁:「那你說去哪兒?」

「我們分頭行動吧。」錢唐說出了他的目的。

這人,想單獨和我在一起就直說嘛,用得著這麼兜圈子?顯然周文澄和藍狄也明白過來,藍狄搖頭感歎了一聲:「幼稚!」

雖然幼稚,但這個主意最終被我們採納了。我們分兩撥行動,周文澄和藍狄還因為到底是去酒吧還是去聽相聲而爭論著,我和錢唐則手拉手在街頭漫步。天已經黑下來,路燈是溫暖的橘光,我喜歡的顏色。夜晚天津的街頭不繁華也不冷清,沒有北京的空氣中瀰漫的那種浮躁,彷彿時光能夠在這裡放慢腳步,等待人們和它並肩前行。我不是第一次來天津,卻第一次在這裡感受到一種令人心安的親切,也許是因為在這樣陌生的街頭,我的身邊有著令我心安的愛人。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我們來到了河邊。華光將河水照得波光粼粼,河上偶爾駛過一條遊船,船中的笑聲連岸上都能聽到。我扭頭剛想和錢唐說話,卻被遠處的一幕驚呆:「錢唐,那是什麼?」我指著他的身後,怪叫。

遠處的河面上,橫跨著一隻巨大的光輪,甚至比附近的高樓大廈還要高大。光輪不斷變換著光芒,將腳下的河水映得五光十色,使得光輪彷彿踩在七彩雲霧之上。岸邊的街景一下子全部淪為了背景。

錢唐看著那扇光輪,似乎在腦子裡搜索合適的詞彙:「這是……天津之眼?」

「你還別說,還真挺像個大眼睛。」啊,我想起來了,天津有個超級大的摩天輪,好像就叫天津之眼來著,還挺著名的。我來過一次天津,只是來去匆忙,並沒有機會遊玩,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虛傳。

我和錢唐手拉手,快步走到摩天輪之下。附近有個小美女和周圍人聊天:「據說摩天輪的每個盒子裡都裝滿了幸福,仰望摩天輪就是在仰望幸福哦!」聲音很大,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種說法很浪漫嘛。我一邊仰頭看著這個跨河而建的巨大摩天輪,一邊對錢唐說道:「錢唐,快,我們也要仰望幸福。」

錢唐雖然也在看,嘴裡卻說道:「小雨,我們的幸福不需要仰望。」

小子,很張狂哦!

他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我:「我的幸福就是你,現在被我握在手裡。」

這時,那位小美女又大聲說道:「據說在摩天輪頂端接吻的情侶,就能永遠在一起。」

錢唐的眼中閃著蠢蠢欲動的光芒:「小雨,我們試試。」

夜晚乘坐摩天輪是一種完全不同於白天的體驗,燈光、河水、大地、星空,因為有黑暗,所以光明才顯得格外珍貴,因為身處光明之中,所以在衝入黑暗時才有一種放肆的豪邁。我低頭看著腳下漸漸變遠的街景,感覺自己彷彿掙脫了大地的束縛,自由地飛向夜空。

是自由的,但並不是孤獨的,因為我的身邊有我心之所繫的人,他是我的幸福,正被我握在手裡。

身體漸漸升高,外面的景色也更加開闊和壯美,我為這景色而陶醉。快要升到最頂端了,我很想體驗一下那種君臨萬物的霸氣,然而錢唐卻突然扳過我的臉,傾身吻住了我。

據說在摩天輪的最頂端接吻的情侶,能夠一輩子在一起。

我們開始下落了,此時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有一種懸空感,幾乎要跳出來。我溫柔地回應錢唐,眼睛緊閉。除了錢唐,我已感覺不到外在的任何東西。

這是一個很長的吻,結束時,我拍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說不出話來。錢唐緊緊地扣著我的手,柔聲說道:「小雨,我們會結婚,會有孩子,我們的孩子也會有孩子——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我的心甜得有些發酸。雖然我從不相信承諾或誓言有什麼實在的力量,自己也很少說,然而此時此刻,我是真的相信,我會和錢唐從開始一直走到最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從摩天輪上下來,我的腿竟然還有點抖。錢唐扶著我,攔了一輛出租車。現在已經有些晚了,於是我們便直接去了酒店。

酒店是周文澄訂的,幾棟民國風格的小樓,倒是頗有歷史情調。我們來到這裡時,才發現周文澄當初只訂了兩間套房。

這……我偷眼瞄錢唐,不知如何是好。

錢唐目光火熱,躍躍欲試。

我攔住他,對前台說道:「那個,我們再訂一間。」

前台的小姑娘甜甜地笑:「對不起,我們的客房已滿。」

錢唐得瑟地笑,就差在腦門貼上「天助我也」四個大字了。

上樓之後,錢唐慢悠悠地走進房間,坐在床上。我站在門口,扶著門框看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錢唐偏過臉看我,展顏一笑:「小雨,過來。」無論是笑容還是聲音,都有點蠱惑人心的味道。

微黃的燈光下,少年笑得溫暖而沉靜,像是一幅靜態的油畫。

我猶豫著叫了他一聲:「錢唐……」

錢唐突然挑眉,以一種十分嚴肅認真的口吻對我說道:「小雨,過來,我們聊一聊。」

我只好蹭過去,也坐在床上:「聊什麼?」

錢唐歎了口氣:「小雨,我其實真的不願意看到你和別的男生……可是我又知道,我不能過度限制你,你有交朋友的自由。」他說著,苦惱地看著我。

「錢唐,你就是純粹的腦細胞過剩,想那些有的沒的,」我看著他微蹙的眉頭,「你就算不相信他們,你也應該相信我呀!」

「那麼,小雨,拿出你的誠意來。」

我一愣:「……怎麼拿?」

「比如說,」錢唐向我的方向挪了挪,「獻身?」

原來在這等著我呢!

錢唐趁我愣神的空當,按著我的後腦便吻了上來。

嗯嗯嗯……我反應過來,開始掙扎。

「小雨……」錢唐呢喃著,像個撒嬌的小動物。他粗喘著,呼吸火熱,沿著我的額頭一路向下時輕時重地親吻,灼熱的吻落在皮膚上,引得我的心頭一陣陣戰慄。我按著他的肩膀,想阻止他繼續向下:「錢唐,停下……」

嘴巴又被堵住了。他溫柔而不失力道地含著我的嘴唇廝磨著,我被他吻得五迷三道的,連什麼時候躺下來的都不知道。

錢唐一隻手抓著我的兩個手腕,防止我反抗。他的嘴唇一點一點地向下移,下巴,脖子,鎖骨。

胸前一涼,我猛地一個激靈,推他:「錢唐,你有套嗎?」

錢唐抬起頭愣了一下,接著沮喪地搖了搖頭,手卻沒有拿開。

我坐起來躲開他,一邊整理衣服,一邊佯怒道:「難道你想讓我吃藥嗎?!」

「不是,小雨,我只是……」錢唐湊過來拉我的手,他欲言又止了半天,似乎在想合適的形容詞,最終搖頭歎氣,「我不是沒經驗麼……」

他現在鎖著眉頭,表情有點不甘心又有點慚愧,像是個不服氣的小朋友。難得看到錢唐吃癟,我忍不住拍著床哈哈大笑起來。

錢唐又氣又惱,撲了過來壓在我身上,低頭想吻我,被我躲開。

「你悠著點啊,咱今天可只能蓋著被子純聊天。」

「是嗎?」錢唐低聲附和著。他順勢側躺在我的身旁,把頭埋在我的頸間,用下巴輕輕蹭著我的脖子,「小雨。」聲音有點沙啞,帶著我無法抗拒的性感。

「怎麼了?」我的心頭突然湧起一種危險感。

錢唐用一種無比輕鬆的口吻答道:「借你的手用一下吧。」

等我反應過來那是個什麼東西,瞬間頭皮發炸。我使勁往回拽自己的手,錢唐卻拉著它不放。他此時半瞇著眼睛,眼中沒有了平日的冷冽,卻是一片水光瀲灩,又彷彿有火苗在裡面跳動。他半張著嘴,喃喃叫著「小雨」。

我果斷地把他踢下床。

錢唐想要爬上床,我抬起腳阻止他:「你你你你先出去!」

「小雨……」討饒一般的聲音,像草莓味的果凍一樣,又軟又滑,香甜可口。

「出去出去出去!」

錢唐不甘心地咬牙,抓著衣服果真走了出去,關門的時候還故意用力一些,以宣告他的不滿。

我跳下地,站在床邊,盯著那扇門,發愣。

我摸了摸臉,現在還很燙,一定又是一片火燒雲了。眼前又出現錢唐泛著水光的雙眼,眼角上有一點點情動的紅色,他半張著嘴,用帶著渴望的沙沙的聲音低聲喚我「小雨……」。

我抱著腦袋,強迫自己冷靜,冷靜。遇到這樣的事情害羞是很正常的,胡思亂想那就更正常了。我家錢唐那麼可口,由不得我不想入非非,何況他本來就是我的,嗯哼。

可是我也不能因為這個事兒就讓錢唐流落街頭啊,還是出去把他找回來吧。

酒店附近竟然沒有路燈,不過就著月光已經可以看清楚路了。而且,沒有路燈干擾的月光很美,如靜靜流淌的銀沙,又像是淡淡的霧氣。

周圍很安靜,也不知道錢唐在哪裡。

突然,我被人從身後整個兒地擁進懷裡,那氣息熟悉得很,我不用睜眼都知道是誰。錢唐伏在我耳邊,低聲笑:「小雨。」

「嗯。」

「怎麼一個人跑出來?這麼晚,不安全。」

「還不是為了找你。」

「……對不起,小雨。」

錢唐總是能用「對不起」這三個字把我弄得很愧疚。

我把頭埋在他的懷中,沒有說話。

雖然已經有點晚了,但我卻不想回去。我和錢唐在附近找了一條長椅坐下,他握著我的手,我靠著他的肩。夜像一隻安靜的貓,將一天的喧囂拋諸腦後,唯余獨自相處時的平和與慵懶。風有些涼,我的心頭卻很暖,彷彿點著一支紅燭。

我多希望時間就此停止,那樣這一刻就可以無限延長,那便是我們的一生,彼此依靠,甜蜜安寧。

然而現實卻是,這份安寧很快被打破,因為藍狄拖著喝多了的周文澄回來了。周文澄一邊踉踉蹌蹌地走,一邊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我本來打算假裝沒看到他,可是這個醉鬼的眼神竟然很好,僅憑淡淡的月光,還是一下就認出了我們。

周文澄便坐在了我的旁邊,衝著我傻笑。眼神迷濛,一看就是神志不清。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對待這個醉鬼,只好說道:「這麼晚了,快回去吧。」

他突然攬著我的肩膀,表情那個委屈啊:「谷雨,你怎麼不理我了?」

我輕輕推他:「我沒有不理你呀。」

他卻攬得更緊,還湊了過來,臉幾乎貼著我的臉,酒氣撲面:「你有了錢唐,就不理我了,你這個重色輕友……」他突然抱住我,帶著哭腔:「不要不理我嘛!」

我真是無語死了,要不是這小子醉了,我現在肯定一腳踹開他。錢唐把我從周文澄懷裡解救出來,擋在身後。我知道他現在臉色肯定很難看。

「靠,老子真是欠你的!」藍狄罵了一聲,二話不說扛起周文澄就走,經過錢唐身邊時,他說了一句:「別往心裡去。」

以錢唐的個性,他能不往心裡去嗎?儘管在我看來這就是周文澄喝醉了撒酒瘋,但是錢唐就直接把它定性為輕薄自己的老婆,於是第二天早上他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說實話對錢唐這個醋勁兒我也有點煩。

而周文澄顯得無精打采的,藍狄又擺出一副「你們這群愚蠢的地球人」的外星人模樣,看得人直想抽他。

於是大家都沒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便回去了。

本以為這點小小的不愉快,過去也就過去了,回去之後大家還是朋友。然而有些東西已經在悄悄改變,只是我從未察覺。

《我親愛的小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