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這混亂的世界

周文澄雖然嘴賤,但有時候確實挺能幫人調節心情的。我們約在了一家咖啡廳見面,這次藍狄沒有過來,這兩人一直是捆綁銷售,偶爾只見到一個,還真讓人不適應。

周文澄什麼也不問,就好像他什麼都知道似的。我沒憋住,辟里啪啦地把最近的事情跟他說了,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難過。

「你慢點說,口水都快噴我臉上了。」周文澄慢悠悠地攪拌著咖啡,神情頗閒適,像是聽故事。

我很無語,雙手托著下巴:「你說,我怎麼辦呀?」

「我怎麼知道?我勸你換個男朋友你又不樂意。」

我怒:「你那都是什麼破主意!」

周文澄搖了搖頭:「你看你看,你也就對著我橫,有本事你在那個什麼方可然面前耍威風?」

「我也想啊,可是錢唐竟然維護她!」

「得,又繞回來了,」周文澄懶洋洋地往後靠,「反正你的事兒我不管了,哥哥我智商有限,算不出來你們的三角函數。不過你要是想發洩,咱隨時奉陪。」

「發洩?怎麼發洩?」

「隨便,不過可說好了,本人賣藝不賣身。」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看來今天周文澄也不怎麼正常。不對,他最近一直都不太正常,有時候說話很摸不著邊際,又像是大有深意來著,這種狀態似乎持續有一段時間了……他不會又有什麼心理上的隱疾了吧?想到這裡,我認真地盯著周文澄,想從他的神色中發現一點不正常的痕跡。

周文澄顯然誤會了我,他雙手環胸,眼神警惕:「都說了賣藝不賣身!」

鑒定完畢,這人腦子已經不正常了。

我就不該向腦子不正常的人徵求意見,當然,發洩還是可以考慮的。最終我們決定去唱歌,而且就我們倆,因為周文澄想叫藍狄過來一起,結果藍狄也不知道在忙什麼,神秘兮兮的。

我是個麥霸型的人,唱歌的水平不好不壞,但就喜歡霸佔著話筒可勁兒吼,一點形象都沒有。加上今天我心情不好,專程來這裡發洩,於是……我簡直就是在包廂裡開個唱,周文澄也不和我搶,要麼點歌要麼拿著個手鈴拚命搖拚命叫好。就兩人還能玩這麼high,這真不像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周文澄給我點了果汁,他自己要了啤酒,一邊聽我唱歌一邊慢慢地喝,我唱著歌偶爾回頭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的週身環繞著一種壓抑的情緒,他不會真的有什麼問題吧?

於是我便拉著他一起唱,這小子唱歌很驚悚,還好我心理承受能力強,沒被他嚇退。我們點了一大堆對唱的歌,其中不少是情歌,托周文澄那破鑼嗓子的福,我還真沒有唱情歌的感覺,所以一點也不尷尬。唱到後來有一首歌叫《今天你要嫁給我》,挺歡樂的,然而周文澄卻唱著唱著流出了眼淚。他盯著屏幕,目光中充滿悲傷。

我一下子就驚呆了,我我我我看到了什麼?

周文澄放下話筒,把臉埋在掌心裡。

我關掉音樂,坐在他身邊:「你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他想了想,「就是我喜歡一個女孩,她不喜歡我。」

「哎?那……你確定她不喜歡你?我和錢唐當初就是……」

「別說你和錢唐,」他打斷我,「我不想聽。」

「哦,那……那喜歡一個人也沒什麼啦,你喜歡她那是看得起她,你也別難過,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周文澄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她有男朋友,我也不想拆散人家,可是……谷雨,我真的,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

「我明白,周文澄,我明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明白?」他直視我的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明白什麼?你什麼都不明白。」

「呃……就算我不明白,你也別太為難自己了。那……你和那個女孩說過嗎?」

他搖著頭,站起身:「不談這些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周文澄一直把我送到我家樓下,我關上車門,向他揮了揮手。他沒走,而是搖下了車窗。

「還有事兒嗎?」我問他。

周文澄抬了一下下巴:「看你身後。」

我回過頭,看到燈光的陰影處站著一個人,正面向我們,那身影,不是錢唐是誰?

「我走了,你保重。」周文澄丟下這句話,便開著車走了。

錢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緒,很陰沉。我想起白天他對方可然的維護,心裡頓時不快,也不理會他,直接從他身邊走過去。

「你做什麼去了?」錢唐在我身後突然問道。

「要你管。」

錢唐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你們兩個人嗎?」

「你放手,」我用力掙脫他,「關你什麼事!」

「關我什麼事?」錢唐諷刺地笑,「關我什麼事,我是你男朋友!你不會玩得連這事都忘了吧?」

我冷笑:「你是我男朋友?我怎麼不記得你是我男朋友呢!我被方可然陰的時候你在做什麼?現在想起來是我男朋友了?」

錢唐不管不顧地抓著我的肩膀,突然用力吻住了我。他一改平日的熱烈溫柔,粗暴地傳達著他的怒火。

我心頭湧起一陣反感,用力推開他:「夠了!」

錢唐舔了舔嘴唇,沒說話。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目光亮得令人心驚。

「我現在不想看到你。」我說著,轉身離開。

「是因為周文澄嗎?」錢唐問道。

「因為什麼你不清楚?」

「小雨。」

「那好,你自己想清楚。」

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做了一夜光怪陸離的夢,夢裡的我似乎很悲傷,然而心頭的難過又無法釋放出來。等到醒來時,只覺得頭痛,卻偏偏一點也不記得自己夢到了什麼。

第二天我沒看到錢唐,之後好幾天,他都沒主動找過我,也沒給我打電話。我們之間開始了冷戰。我想,也許我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看吧,我的男朋友現在已經開始煩我了,他不願意耐心地哄我了。

愛情過了保鮮期,也就是這樣的狀態了吧?

有的時候路過校醫院,我特別想進去,進去看看錢唐是不是在方可然那裡,他們在做什麼,會不會和我想的一樣。

可是我不敢,我總怕看到我不願意看到的。

又到了週末。整整一個星期,錢唐都沒和我說話了,我心裡透著一股強烈的不安,我怕失去錢唐,太怕了。但是我不相信錢唐就這樣離開我,他一定是在和我賭氣,只是這次賭氣的時間長了一些。

我依然堅信,我們是相愛的。

我在家門口遇到了唐阿姨,她的氣色很好,顯示著她最近的好心情。她看到我,也沒之前那麼反感,大概是覺得我已經算不上威脅了吧。

我厚著臉皮問她:「唐阿姨,方可然好點了嗎?」

「她啊,還好,慢慢養著。」

「哦,那錢唐……」

「錢唐一直在照顧她。」唐阿姨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意思很明顯。

「哦。」我發現我真是自討沒趣。

可是我不能沒有錢唐啊,再這樣發展下去,他和方可然就算沒有什麼,那也會有點兒什麼的。他不來找我,難道我不會去找他嗎?總不能真的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漸漸遠去。

我這樣想著,便來到了校醫院。我到底沒有先給錢唐打個電話,因為心裡頭還是有些放不下,想自己來看看。

病房的門虛掩著,我透過門縫偷偷往裡看,看到了錢唐的身影。再把門縫悄悄推開一點,等我看清楚病房內的情形,突然覺得渾身冰冷,彷彿寒冬過境,心內霎時荒涼。

錢唐背對著我,站在病床前,面向方可然彎下腰,這樣的動作,我只能想到親吻。而接下來他們的動作也印證了我的猜測,因為方可然抱住了他,而錢唐並沒有拒絕,他的手臂輕輕抬起,環住方可然。

方可然的下巴墊在錢唐的肩膀上,她因此看到了我。

我看到了她勝利的微笑。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我的頭腦昏沉,腳步虛浮,搖搖晃晃地漫無目的地走著,像個飄蕩的遊魂。方纔的那一幕拆分成無數個慢鏡頭,一遍一遍地在我腦中回放,我不想回想,我頭痛欲裂,我捂著腦袋使勁搖頭,可是沒用!它們不停地往我腦中鑽,拚命地想要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麼,那意味著什麼。

我一直以為錢唐是在和我賭氣,卻原來並非如此,因為對於不在乎的人,連賭氣都不值得。

挺可笑的,是吧?真的挺可笑的。我對著天空,放聲地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而且越流越歡。哈哈哈,多可笑啊!

錢唐,我最愛的人,那個一遍遍地說愛我,要對我好,要和我結婚,甚至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認真想過幾十個的人,他的愛卻原來也不過如此。

在湖邊坐了會兒,我的情緒稍微冷靜下來,至少是回魂兒了。我都不記得我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幸虧沒跳下去。

我的心裡實在堵得慌,堵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於是我出門找了間酒吧,打算喝點酒。我已經很久沒喝酒了,尤其和男生吃飯的時候,因為錢唐不喜歡我喝酒。

可是那又怎樣呢,反正他都已經不喜歡我了!

到了酒吧我才發現自己身上的錢不夠喝幾杯的,正發愁,一抬眼竟然看到了周文澄。這還真是巧,他看起來也不太開心,獨自一人坐著,對著一杯藍色的液體喃喃自語。

我走過去,輕輕敲了敲桌子:「正好,我錢沒帶夠,你請客。」

周文澄抬頭看到是我,還挺詫異:「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我叫了一杯啤酒,「今兒姐要不醉不歸。」

「醉什麼醉,」周文澄奪過我的酒,「你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樣?失戀了唄,你快給我。」

「分手了?」周文澄把酒還給了我。

我仰頭喝了一大口:「沒,也快了,就差一句話了。」

「這麼嚴重?」周文澄挑了挑眉,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我沒答話,繼續喝酒。

「谷雨,我勸你還是先和他把話說清楚。」

我把一杯酒喝得快見底了,擦了擦嘴說道:「說什麼呀,我的眼睛不是用來出氣的!不行,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我摸出手機,撥通了錢唐的號碼。

「喂,小雨,我正在找你。」錢唐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愉悅。也是,剛跟小美女膩歪完,能不開心麼?

「是啊,我也在找你,」我清了清嗓子,「錢唐啊,咱們分手吧。」

手機那頭一陣沉默,我左等右等也等不來他的回答,只好說道:「分手原因是什麼咱倆心知肚明,我就不說了,總之大家好聚好散,就這麼簡單。」

「你休想!」

切,老子現在不怕你!我也不理他,直接掛斷電話。

錢唐的電話馬上打了過來,我掛,他又打,我接著掛,然後乾脆關機。再然後周文澄的電話就響了,他接起來:「嗯,是,是和我在一起,在酒吧,對,就是那個,行,你過來吧。」周文澄收起手機,笑容頗有點無奈,「錢唐要過來找你,他是真著急了啊。」

我沒答話,又叫了杯酒。周文澄也不管我,自顧自地摩挲著他的酒杯,我們倆之間一時沉默下來。

錢唐來得很快,一陣風似的,一進門就直奔著我們過來,也難為他總是能那麼精準地找到我。以前我還挺自豪這事兒,現在看來挺諷刺的。

錢唐站在我面前,似乎在強力壓制著某種情緒,「小雨,怎麼回事?」他問。

「奇怪了,我電話裡沒說明白?」

「小雨,別鬧了,我正想和你說,我和方可然已經攤牌了,她答應我以後只是普通朋友。」錢唐說著,習慣性地要抬手來摸我的頭。

我厭惡地偏頭躲開他。我發現我真是不瞭解錢唐,他如果直白地告訴我他和方可然怎麼怎麼樣了我還能理解,可是現在他明明做了那樣的事情又跑到我這裡如此說,這種行徑實在令人倒胃口。他真當我是傻子嗎?就算我是個傻子,那也是看到真相的傻子!

想到這裡我冷笑一聲:「那又怎樣,關我什麼事?」

錢唐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小雨,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想著他前腳親了方可然後腳就來質問我,越想越覺得諷刺,腦子一熱,便一把揪過周文澄,想也不想地在他的嘴巴上親了一下:「什麼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錢唐被驚呆了,同樣呆掉的還有周文澄。過了好一會兒,錢唐才回過神來,他搖著頭,表情是受了極大的傷害。他的嘴唇哆嗦著,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沒說一句話。

他後退了幾步,轉身大步離開。

這就算是結束了吧。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難受極了,彷彿有許多小蟲子在咬,抓心撓肝地疼。

錢唐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我收回目光,一回頭,發現周文澄正在盯著我看,那眼神,很不正常。

我想起自己剛才的壯舉,頓覺不好意思:「那個,剛才不好意思啊。」

周文澄喃喃道:「你為什麼要吻我?」

「我……這個……你不也看到了嗎?就是……」

我努力思考著合適的措辭,周文澄突然抬起頭,嚴肅地看著我:「谷雨,你不該吻我的。」

我撓頭,表示很歉意:「我知道,我不是那什麼……嗯?」

對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的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的當機。周文澄突然撲過來,勾著我的脖子便親了上來,他急切地吻著我,瘋狂到令人害怕。

我呆了有幾秒鐘,腦子才恢復正常運轉。我連忙去推周文澄,然而這人已經瘋了,他似乎知道我要推他,便更用力地抱著我,使我難以掙扎。我正不知所措之時,猛然一個身影晃過,接著周文澄的臉上就著了一拳。

錢唐去而復返,他打了周文澄一拳還不解恨,把他按在沙發上舉拳又打。周文澄也不會乖乖地等著挨揍,於是兩個人就這樣扭打起來。

我從沒看到過這樣的錢唐,憤怒而絕望,絕望而瘋狂。以前他不管多生氣,都還保存著一絲理智,但是今天,他就像一頭得了失心瘋的野獸,誓要把眼前的獵物撕碎。

這兩個人都打得紅了眼,我是真的有點害怕了,然而還是不得不壯著膽子上前拉他們,然而哪裡拉得住。幸虧此時酒吧的保安們過來了,好幾個人合力,終於把這兩人制伏了。

我虛脫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眼前這個局面到底如何收拾。

《我親愛的小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