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鍾原是在學校食堂。
今天下午最後一節課,我翹課到圖書館看了會兒閒書,然後提早來吃飯。於是我就在食堂裡看到了那個萬惡的……背影。
鍾原並沒有發現我,他端著一份糖醋排骨加一份青筍炒肉,揀了個座位坐下,正好離我不遠。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了我那張短命的毛爺爺,隨即想起了他舉著雞翅大快朵頤的可憎面目。於是我趁他買水的時候,溜到他的座位上,從他那糖醋排骨裡挑了塊最大的夾到自己碗裡,然後又溜回來。
一切被我做得悄無聲息,我果然有當小偷的天分。
然而當我剛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再抬頭時,卻發現鍾原端著飯菜朝我這邊走了過來……
他在我對面坐好,側頭回憶了一下,隨即笑瞇瞇地說道:「三……木頭?」
我狠狠地把筷子戳到面前的白菜豆腐裡,彷彿那就是鍾原的腦袋。
鍾原的注意力被我盤中的白菜豆腐吸引,他低頭看了看,挑起眉毛說道:「木頭師妹,減肥很辛苦吧?」
還不是因為你!等等……木頭師妹?
這時,鍾原沒有接收到我發射出的憤怒微波,他彎起嘴角,把他的糖醋排骨推到我面前,說道:「請你吃?」
我吞了吞口水,別過去眼神,把排骨推回去,說道:「廉……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鍾原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我碗裡的那塊特大號排骨,意味深長地笑:「是嗎?」
我盯著碗中那塊突兀的排骨,又開始幻想著有一道閃電突然下來把我劈死算了……
窘死個人啊,原來做小偷是要遭報應的。
鍾原難得厚道了一次,沒有揭發我。他只是說道:「其實這是為了答謝你上次的雞翅的。」
我一想到雞翅就悲憤,於是毫不客氣地拉過排骨,一邊裝作很有底氣地說道:「那好吧,我就給你個面子。」
於是吃飯。鍾原一邊慢悠悠地吃著飯,一邊問道:「木頭師妹,今天晚上有空嗎?」
我警惕地看著他:「你……你幹嗎?」
鍾原彎起嘴角,笑得很不懷好意:「你該不會是以為我想和你約會吧?」
我尷尬地咳了一下,扭過臉去。
不是因為我自戀,而是你說話的方式和語氣……
這時,鍾原安慰似的看著我,說道:「放心吧,我還不至於飢不擇食。」
我:「……」
被自己鄙視的人鄙視,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鍾原:「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
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幫什麼忙?你怎麼知道我會幫你?」
鍾原微微一笑:「我會付給你酬勞。」
我有些心動,但隨即狐疑地看著他:「那麼……要做什麼?」
鍾原:「你只需要到學校西門對面的咖啡廳,對二號桌,十號桌,十五號桌和二十三號桌的人,分別說『鍾原今天不會來了,他永遠也不會來』。」
我不明所以:「什麼意思?」
鍾原神秘兮兮地答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價錢你開。」
我被一句「價錢你開」燃起了鬥志,心裡偷偷算計了一下自己這個月的生活費,然後咬了咬牙,小心問道:「三百怎麼樣?」如果他不願意,我可以再降一些。
鍾原眼睛都沒眨一下,點頭成交。
我擦汗,這小子很有錢嗎?不過我還是不太放心,於是說道:「那……先交錢。」
鍾原:「我沒帶那麼多現金。」
哼哼,我就知道有詐。我搖搖頭,說道:「一定要先給錢。」
鍾原為難地掏出錢包翻了翻,最終說道:「這樣吧,我的飯卡讓你免費用一個月。」他說著,大方地把飯卡遞給了我。
我搖頭沒接:「你別蒙我,裡面還有多少錢?」
鍾原指了指不遠處的刷卡機,說道:「你可以試試。」
我狐疑地拿著他的飯卡跑到刷卡機前試了試,然後我就淚流滿面了。
娘的,他飯卡裡的錢竟然比我銀行卡裡的錢還多。
於是這筆買賣成交。我收好那張沉甸甸的飯卡,還是覺得有的地方比較詭異,便問道:「可是你為什麼要找我做這件事情?」我把「我」字咬得很重。我和鍾原貌似沒什麼交情啊,恩怨倒是有。
鍾原笑瞇瞇地答道:「正好遇到了你。」
我:「……」
這個人的邏輯太詭異了,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反正一個月的免費刷到手了,我也懶得管其他的了。不就是四句話嗎,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就是胡說八道了。
想到這裡我釋然了。
西門對面的咖啡廳挺漂亮的,不過裡面東西太貴,我很少去。
我來到這間咖啡廳,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二號桌那裡果然有一個人,而且是個女生。她正百無聊賴地攪拌著咖啡,還時不時地看看手機。
我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去,低頭對那女生說道:「鍾原不會來了,他永遠也不會來。」
那女生抬頭看我,先是驚訝,緊接著就有點憤怒,還有那麼一絲委屈。她忍了忍,問道:「你是鍾原什麼人?」
我是他的仇人。
這話我只在心裡說了一遍。我是這麼想的,反正我和鍾原說好了,四句話換一個月的免費刷,多說一句都算我虧。於是我看都沒看那個女生,繼續走到十號桌前,重複剛才的話。
等到完成任務,我赫然發現,這四個桌的人,都是女生,而且都是只有一個女生……
難道,難道鍾原是要和她們約會?太強大了吧,一下子約四個?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他找我來,就是為了拒絕這些人?
繼續順著這個路線想,也就是說,鍾原他自己扮白臉裝好人,讓我在這裡扮紅臉,跑來幫他拒絕別人?
這……鍾原你也太壞了吧。
我回頭看著那幾個仍舊坐在座位上不願離去的女生,她們此時齊刷刷地用憤怒而幽怨的眼神看著我,就彷彿慫恿鍾原拒絕她們的那個渾蛋是我。
原來,我自己剛才那麼小小地轉了一圈,瞬間就得罪了四個美女,壓力好大。
我覺得有必要跟她們解釋一下,於是我站住咖啡廳的門口,對著那四個美女,高聲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鍾原讓我說的!」我說完這些,不敢再看她們,溜出了咖啡廳。
雖然被鍾原算計著去幹了一件得罪人的事,不過我還是比較開心的。畢竟一個月的免費早午晚餐,是更加有吸引力的。面子什麼的,那都是浮雲。
第二天中午,我揣著鍾原的飯卡躍躍欲試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起電話:「喂?」
手機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木頭師妹?」
一句「木頭師妹」成功地喚起了我的警惕,我說道:「鍾原?你想幹嗎?」
鍾原答道:「我想吃飯。」
我怒道:「怎麼著,你想反悔?」
鍾原:「我說讓你用,又沒說自己不用。要麼在食堂等我,要麼你打好飯送到我宿舍樓下,你自己選一個?」
我:「……」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可是我又沒有辦法,當時鐘原大大方方地把飯卡給我,誰又能料到他還有這麼一招?他其實就是想逼著我主動把飯卡還給他是吧?這個小氣鬼!
我偏不,我偏偏要當著他的面狠狠地吃他的錢!
想到這裡,我豪壯地握了握拳,答道:「我在二食堂,你過來吧。」
鍾原:「正好,我也在二食堂。」
於是我揮灑著眼淚和「一、二、四」告別,含淚奔向了鍾原。
中午的時候我像個暴發戶似的,點了兩份菜,還買了份湯,反正是鍾原買單。中午這頓飯吃得我無比滿足,如果鍾原能再稍微表現出一點對於金錢的緊張感,那就完美了。
吃過午飯我揣好鍾原的飯卡,然後去取車,鍾原這傢伙卻跟著我。
我扭頭瞪他:「不是說好了你的飯卡我來保管嗎?我信不過你的人品。」
鍾原面無表情地說道:「是,可是我的自行車被盜了。」
我:「然後呢?」
鍾原:「然後咱倆正好順路。」
算了,忍了。我大方地打開車鎖,招呼他過來。
鍾原不疾不徐地走到我身後,站定。
我看他停在我身後,訝異地問道:「喂,你不會是……打算讓我載你吧?」
鍾原點頭,用無比自然的口氣說道:「別人的車我騎不慣。」
我擦汗:「你見過女生載男生嗎?尤其我這麼嬌小,你這麼龐大!」我說的是實話,雖然我一米六五的身高在女生之中算是中等,可是跟鍾原一比,確實是嬌小。
鍾原卻笑瞇瞇地說道:「我很龐大?你應該慶幸我不是陸子鍵。」
我怒:「要是陸子鍵,我背他都心甘情願,可是你,不行!」
鍾原卻一屁股坐在我的車座上,厚著臉皮說道:「別磨蹭了,我知道你是很兇猛的。」
我跨上自行車,試著騎了兩下,不行,鍾原太重。又試了幾下,還是不行。於是我沮喪地望著鍾原,說道:「大哥我認栽還不行嗎,可是你能不能先下來?」
鍾原得意地揚了揚嘴角,從自行車上站起身。
我抓住機會,跨上自行車,拚命地蹬著,快快快,一定要甩掉這個傢伙!
可惜我剛加速起來,鍾原就不失時機地坐在了後面,他還囂張地笑道:「木頭師妹,你在我面前耍花招,有成功過嗎?」
我一邊費力地蹬著自行車,一邊在心裡默默地流淚。
我怕了你了還不成嗎!
騎了一小段距離,鍾原的手臂突然從我的身後伸了過來。我嚇了一跳,問道:「你……你要幹嗎?」
鍾原沒說話,身體卻前傾,幾乎貼到了我的後背上。我都能感受到他的胸膛散發的熱量。我剛想說話,卻發現面前一隻手機背對著我,而舉著手機的那一隻手,赫然是鍾原的。
此時,鍾原含著笑意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他說:「木頭師妹,來,笑一個。」
我還沒反應過來,卻聽到「卡嚓」一聲,鍾原他偷拍成功。
鍾原收回手,然後我就聽到身後傳來他狀似很愉悅的笑聲。他一邊笑一邊說道:「木頭師妹,你這個表情真精彩。」
我惱羞成怒,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在他的笑聲中奮力地蹬著自行車……蒼天啊,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鍾原欣賞了一會兒我的表情,又伸過手臂來把手機屏幕放到我面前。當我看到自己那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時,我徹底失去理智。
鍾原,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我腦子裡突然閃過這個壯烈的想法,於是我閉上眼睛,雙手一放,兩腿一鬆,自行車失去控制,斜斜地倒了下去。
我直接摔進了路邊的草坪裡,倒不是很疼。當我睜眼想看看鍾原的慘狀時,卻看到他完好無損地站在路邊,不懷好意地低頭看我。
我不敢相信:「你……」
鍾原:「很遺憾,我反應比較快。」
我咬了咬牙,憤恨地說道:「鍾原,你是故意的!」
鍾原蹲下身,笑瞇瞇地看著我,說道:「是。」
我悲憤地握了握拳頭,說道:「你在報復我!」
鍾原特乾脆地答道:「是。」
干了壞事還能承認得這麼痛快?怪胎!變態!厚顏無恥!
我有氣無力地說道:「可是你已經報復過了……」就是因為你,我剛到手的獎金沒了!
鍾原揚起嘴角,笑得那叫一個奸詐。他說:「我覺得挺有意思,就想再報復你一次。」
我:「……」
我躺在草地上,欲哭無淚。
鍾原把我的自行車扶起來,長腿一抬跨坐在車座上,然後他指了指車的後座,對我說道:「上來。」
我躺在草坪上對他怒目而視,就是不起來。
鍾原卻揚起嘴角,笑道:「難道你想讓我把你抱上來?」
我利索地從草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坐在自行車上。周圍的路人一個勁地朝我們這邊看,看什麼看!
鍾原瀟灑地一踮腳尖,像騎著一頭小綿羊一樣,騎著我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自行車,悠然朝宿舍樓駛去。
我鬱悶地坐在車後座上,不自然地迎接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各樣的目光。
鍾原一邊輕鬆無比地騎著自行車,一邊微微偏著頭叫我:「木頭師妹。」
我怒道:「不准叫我木頭師妹!」
鍾原:「那好吧,木頭。」
我:「……」
鍾原:「木頭,我的車是真的被盜了。」
我聽他這樣說,心裡彆扭了一小下,隨即重新換上凶神惡煞的表情,說道:「你是想跟我解釋嗎?」
鍾原:「不是。我只是想說,在我買到新車之前,我大概需要一直借用你的車。」
我怒:「開玩笑,那我用什麼?」
鍾原:「反正我們一起吃飯,如果你不願意載我的話,我載你。」
廢話,我當然不願意載你!可是我也不願意被你載啊……
我剛想拒絕他,腦子裡卻突然閃過另外一個念頭。於是我一本正經地說道:「好吧,不過,你得交使用費。」哇哈哈哈,我果然有商業頭腦。
鍾原這個冤大頭馬上就點頭答應了,他隨即說道:「這樣吧,我的飯卡你可以在超市隨便刷,直到我買到新的自行車。」
這年頭的飯卡都是一卡全能,可以吃飯,可以在校園超市消費,可以進圖書館,可以……
於是鍾原答應我可以在超市刷他的飯卡時,我竟然突然希望他不要那麼快買到新車了,這真是個罪惡的想法。
不過我很快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我拿著你的飯卡,那你去圖書館的時候怎麼辦?總不能總是借別人的吧?」這傢伙畢竟是金主,我有必要表達一點點關心的意思。當然如果他說這樣確實不方便,我也要誓死捍衛我對他飯卡的支配權。扭臉,我真是個虛偽的人。
鍾原卻滿不在乎地回答:「沒關係,我想去的時候就帶上你。」
我:「……」
我按捺住心裡那股抽打他的衝動,爭辯道:「可是這樣多不方便……」
鍾原:「也對,那就把飯卡還給我吧。」
我:「不行!」
鍾原卻呵呵奸笑道:「其實我可以用你的卡。話說,你還真是根木頭。」
我窘,這個方法我怎麼沒想到呢,自我檢討中……
鍾原把我送到我們宿舍樓門口,然後一點不見外地騎著我的自行車離開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咬牙怨念著,剛才也不知道是哪個傢伙說的,騎不慣別人的車,這麼破的車你都騎得慣!
我回到寢室,向「一、二、四」報告了今天的行蹤,並且非常遺憾地告訴他們,三爺我一個月之內都不能陪她們一起吃飯了。
「一、二、四」各自低頭忙著,一點沒有奇怪的意思。
我有一種被無視的感覺,於是站在門口放聲吼道:「喂,你們給點反應好不好!」
這時,那三個女人齊刷刷地抬起頭,六道閃閃的目光射向我,我一時差點沒頂住。
四姑娘古怪地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說道:「鍾原他盯上你了。也不知道這算是你的不幸還是他的不幸。」
我被她說得有點發毛,結結巴巴地問道:「什……什麼意思?」
這時,小二拍了拍桌子,痛心疾首地說道:「三木頭,你不能這樣做,我家鍾原是陸子鍵的,誰都不能搶,尤其是女人噢……」
小二說得正盡興,卻被老大一巴掌扣到頭上。老大撫摸著小二的秀髮,款款地笑了笑,說道:「三木頭啊,你和鍾原不是一個量級的,趁早離他遠點。」
老大一說這個,我就想到鍾原對我做過的事情,於是我立馬悲憤起來。老大,我也知道我和他不是一個量級的,可是你不要說這麼直接好不好。
等等,不對,她們三個這是在討論什麼,重點好像不是鍾原吧……
為了把話題扭回正常軌道,我扯著嗓子哀號道:「我想說的是,我要離你們而去,你們就不打算表現出一丁點的捨不得嗎……」
小二翻了翻眼皮,最先表達了她的鄙視:「算了,你還是跟著鍾原走吧……哪次吃飯不是你最慢?明明挺粗獷的一個人,就喜歡吃飯的時候裝文靜。」
「吃東西要細嚼慢咽,這是基本的常識吧……」我一邊說著,一邊瞄著老大和四姑娘,希望她們能支持我一下。
結果老大和四姑娘卻讚賞地看著小二,就彷彿小二是她們的發言人。
我被這個世界遺棄了。
第二天一早,我在宿舍樓下遇到了鍾原。他正坐在我的自行車上,一隻腿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似乎很是不耐煩。
我走上前,朝他訕訕地打了個招呼。
鍾原卻面無表情地說道:「下次七點鐘準時出現在這裡,不要讓我等。」
我奓毛:「我憑什麼聽你的?」七點啊,七點的時候我剛睜開我那惺忪的睡眼好不好。
鍾原眉毛微挑,送上一個招牌性的奸詐笑容。他緩緩地說:「隨便你,你要是不來,我就把你車賣了,」頓了頓,他又說道,「反正你這車也就值一堆廢鐵錢,到時候我也用不著賠太多。」
靠!
雖然我很鄙視他這種行徑,但是不得不承認,他這個威脅很具有說服力。就算他把我車賣了,也賠不了我幾個錢,可是到時候我得花更多的錢重新買一輛……
鍾原,你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想到這裡,我灰溜溜地夾緊書包,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坐在那本屬於我的自行車的後座上。
我就是一出人間慘劇。
食堂裡。鍾原磕開一個雞蛋,細細地剝著,一邊剝一邊問我:「木頭,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汗,有意見的是你好吧?我翻了翻眼皮,冷笑道:「沒什麼,只不過看不順眼而已。」
鍾原沒有生氣,而是說道:「其實我看你挺順眼的。」
我驚訝地看著他,這傢伙又鬼上身了?
鍾原抬起眼睛面對著我,微微一笑,說道:「我一看到你那糾結的表情,就想讓它更糾結一些。」
靠,鍾原你丫就是一變態,變態中的極品,極品的變態!
這天,我和鍾原正在食堂吃飯。我總覺得周圍的人若有若無地在看我們,可是當我抬頭去尋找那些目光時,又什麼都沒發現。詭異,太詭異了。
我把我的想法和鍾原說了,鍾原卻專心致志地吃著午餐,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說道:「木頭,你已經過了那個到哪裡都覺得別人是在看你的年紀了。」
我瞪了他一眼,沒反駁。這時,鍾原的身後突然有兩個男生站起來快速走到我們這裡,然後分別坐在鍾原的兩側,還勾著他的肩膀,好像和他很熟絡的樣子。
我咬著筷子,詫異地盯著這兩個人。
那兩個男生對我友好地笑著,其中之一說道:「師妹好,我是路人甲,他是路人乙。」
我差點把筷子咬斷,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還帶路人甲乙丙的?
這時,一直沉默的鍾原終於把目光從午餐上轉移到身邊的人身上。他抖開那兩個人的手,面無表情地對我說道:「我室友,一個姓路,一個姓任。」
路人乙又補充了一句:「所以我們是路人組合。」
窘,鍾原,你室友比你還冷。
雖然比較怪異,但好歹是師兄,於是我朝他們笑呵呵地打了個招呼:「路師兄好,任師兄好。」
那兩人似乎很開心我這樣叫他們。路人甲用一根筷子點著桌子,笑嘻嘻地說道:「師妹好乖呀。放心吧師妹,鍾原要是敢欺負你,我給你做主!」
我感激地望著他,真……真的?
這時,路人乙卻不失時機地揭發他:「做主?你還不是照樣被他虐!」
路人甲敲了一下路人乙的頭,不服氣地說道:「我們那是互虐好不好!」
我默默地咬著米飯,心想這話要是被我家小二聽到,那就精彩了……
雖然這個路人甲貌似不一定能為我做主,不過我還是挺欣慰的,至少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上被鍾原蹂躪的人,並不止我一個……
扭臉,我好邪惡。
我像隻猴子一樣被路人甲、路人乙參觀了半天,最後他們總結道:「不錯,比照片上的好看。」
照片???
我憤怒地望著鍾原:「你,把我照片給他們看了?」就是很挫很挫的那一張!
鍾原無辜地盯著路人組合,說道:「你們從哪裡看到的照片?」
路人甲:「最近有人把你們一起吃飯的照片傳到學校論壇上了,那帖子很熱啊……鍾原你不會不知道吧?咦,沐爾師妹你也不知道嗎?」
我搖搖頭,看著同樣一臉茫然的鍾原,問道:「什麼帖子?」
路人乙答道:「上網看看你就知道了,就在論壇首頁飄著,都飄了好幾天了。」他說著,拉了拉路人甲,「走了,師妹你們慢慢聊啊……鍾原回頭把你和師妹的獨家照片給我看看,尺度太大的就不用了。」他說完,兩人就鬼鬼祟祟地走了,一如他們鬼鬼祟祟地來。
我的臉紅了一紅,瞪著鍾原說道:「那個……不准把我照片給他們看!」
鍾原嘴角微微揚起,笑道:「那得看你聽話不聽話。」
於是鍾原又多出一個威脅我的借口。
路人組合剛走,就有一個身影迅速飄了過來,坐在我的身旁。我側頭一看,竟然是我們環保社的副社長,一個大三的師姐,很彪悍的那種。
一看到副社長大人,我那諂媚的笑容立即爬到了臉上:「玲玲師姐,好巧!」
玲玲師姐先是朝鍾原甜甜地笑了笑,然後才扭過頭來跟我說了聲好。
接下來我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雖然我很景仰社長,可是真正和她面對面說話沒幾次,我們一點都不熟。
玲玲師姐卻十分熟絡地摸了摸我的光頭,誇了誇我的新髮型。在我被她窘得沒轍的時候,她終於帶給了我一個好消息。這個好消息讓我激動不已,連飯都沒心思吃了。
她告訴我,我中獎了。
環保社最近在組織一場以體驗自然親近自然為主題的野外露營活動,我當時很想參加,可是參加的同學要交納帳篷租用費和伙食費等各項費用,那時候我手頭緊,於是只好望而卻步。後來環保社為了擴大宣傳,在全校範圍內舉行了一次抽獎活動,只要報名,就有機會免費參加這次露營。雖然名額很少,不過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報名了。因為希望太渺茫,所以我激動了兩天,也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沒想到的是,今天,這個好消息卻突然砸到了我的頭上,我頓時感覺幸福得有些眩暈。
玲玲師姐拍著我的肩膀,笑道:「恭喜你呀沐爾,從今天開始要參加我們的集訓噢,露營是要有體力保障的。」
我兩眼冒星星地看著她,拚命地點著頭。
玲玲師姐風情萬種地朝鍾原笑道:「鍾原啊,我們這裡還有一個免費名額,你要不要來?」
我拽了拽玲玲師姐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免費名額不是抽獎抽到的嗎,師姐你腦子秀逗了?
這時,鍾原禮貌地對玲玲師姐笑了笑,說道:「謝謝,不用了。」
我悄悄鬆了口氣,看不到鍾原的身影,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我開始對這次露營更加期待了。
鍾原卻突然問道:「木頭,你不希望我去,對不對?」
我此時還處在鍾原拒絕玲玲師姐的驚喜中,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自覺地點了點頭答道:「當然。」
鍾原揚起嘴角笑了笑,說道:「那我還是去吧。」
我:「……」
玲玲師姐抱了抱我,興奮地說道:「師妹你幹得好!」
放開我,我不是你師妹。
我一回到宿舍,就打開電腦登上學校的論壇。話說我現在用的這款筆記本電腦還是母校高中獎勵的呢,雖然偶爾會呈現假死狀態,但基本上對我算是忠心。
論壇首頁果然有一個點擊率很高的帖子飄揚著,那帖子的題目赫然是:這是鍾原的女友嗎?這是鍾原的女友嗎?這是鍾原的女友嗎???
我心裡頓時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哆哆嗦嗦地點進去看。
照片是偷拍的,技術不怎麼樣,有點模糊。拍攝的主要人物是我和鍾原,場景很多,有食堂、宿舍樓下,還有在路上騎自行車的時候。樓主沒怎麼囉唆,只是自稱跟蹤了我們好幾天,這就是成果,然後放上來給大家看看,問這有沒有可能是鍾原的女友。
這樓主雖然有點八卦,但好歹還算淡定,可是看了下面的回復,我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網友A:LZ你別搞笑了,這是女生嗎?這是女生嗎?這是女生嗎?
網友B:好華麗的一顆光頭,閃瞎了我的狗眼!
網友C:鍾原原來是重口味哈,果然牛人的眼光都比較另類。
網友D:靠靠靠,好好一朵仙草插在狗糞上,憤怒出帖!
網友E:她不是鍾原的女友,我才是我才是我才是……
網友F:說實話,如果安上頭髮,也是挺水靈一娃。
網友G:鍾原啊,男人何苦為難自己……
接下來的留言就比較雷同了,大部分都是重複以上幾個網友的聲音,嘲笑我的光頭,說我配不上鍾原云云。我越看越憤怒,開什麼國際玩笑,鍾原?那個小白臉加鬼上身而且又渣又陰險的傢伙?這種人我怎麼可能接受,我的偶像是陸子鍵好不好!
再往下看,還有人就「這女的到底漂不漂亮」來了一場大辯論,雙方的理由五花八門眼花繚亂,我看得頭暈,不過看到有人說我漂亮,我還是很欣慰的,畢竟咱頂著這麼個髮型,能被人接受就已經很不錯了。
再往後我就看得脊背發涼了,這群瘋狂的人,她們竟然把我人肉了……
雖然人肉是個技術活,不過一個B大的人要人肉一個B大的人,其實並不難。那些人的效率還真是高,這帖子貼出的第二天,就有人來上我的具體資料了,他們連我不吃辣的事情都知道了。
我越看越氣憤,招呼「一、二、四」過來圍觀,順便找點安慰。誰知「一、二、四」跑過來瞄了一眼我的電腦屏幕,就「切」了一聲各自散去。
老大算厚道的,她溫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木頭你現在才知道啊,果然是木頭。」
我沮喪道:「你也知道的,我又不怎麼上論壇……可是既然你們都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四姑娘這時候答道:「你知道了也沒用,徒增煩惱。」
我悲憤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可是我現在還是知道了,怎麼辦!」
四姑娘:「澄清或者無視,還能怎麼辦。」
四姑娘你真是有見地,從來都不說廢話。
我拄著下巴,開始思考澄清或者無視這個問題。
如果這個帖子的男主角是陸子鍵,我一定不澄清;如果那幫人不說我難看,我也不會澄清;如果他們沒有說我配不上鍾原,我還是不會澄清……
綜上,我還是澄清好了。
考慮到我和鍾原的知名度與影響力,這件事情還是要他來做比較好。
我捏著手機,猶豫了半天,終於撥通了鍾原的號碼,然後費勁力氣把整個事件的始末解釋清楚,接著又強調了如果不把事情說清楚將會帶來怎樣的危害。最後,我嚴肅地說道:「一定要澄清,要義正詞嚴地澄清!」
鍾原很乾脆地就答應了,那一瞬間我甚至對他的人品有了新的看法。
鍾原這個人的辦事效率果然快,沒過一會兒,我就看到了一個ID為「我是鍾原」的人發的帖子。
帖子的內容很簡單:我是鍾原,我和沐爾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特此澄清。另外,就算你們想八卦,也要等那個女生長出頭發來再八卦吧?
我看了這個帖子,氣得直發抖。當即給鍾原發了個短信:你這是變相地嘲笑我!
沒一會兒,鍾原回復:是。
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