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百病可治,相思難醫(2)

雲朵仔細看著那條吊墜,藍寶石澄澈透亮,碎鑽光華璀璨,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仿製品,她狐疑地盯著林梓,「你蒙我呢吧?」

「真的,不信你看。」林梓說著,翻出手機給她看他在淘寶上的購買記錄。

雲朵一看,還真是。她感慨道,「現在的高仿真是太可怕了。」

林梓看著地面,也不知在想什麼,只是說道,「你喜歡就好。」

雲朵把吊墜收好之後,輕輕拍了一下林梓的肩膀,笑道,「還是我的小弟有心吶,老大平時沒白疼你。」

林梓看著她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輕輕一挑,「心情好些了沒?」

雲朵愣了愣,隨即吐一下舌頭掩飾心虛,「你怎麼看出來的。」

林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說道,「雲朵,你知不知道,唐一白為什麼不喜歡你?」

「為什麼?」

「因為他不能喜歡你。」

雲朵微微張著嘴,她看著他平靜無波的狹長眼睛,突然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一白不能喜歡她,真的是這樣。他那麼受歡迎,如果他願意談戀愛,早就有女朋友了。一直以來沒有女朋友,說明他根本無心戀愛,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游泳上。

既然如此,他又怎麼會接受她呢?

他的世界只有游泳,而時間留給他的機會已經不多了。他今年二十二歲,明年世錦賽二十三歲,後年奧運會二十四歲,從現在到奧運會的這兩年,是他職業生涯中最後的黃金時期。而他經歷過那麼多坎坷,遠不像祁睿峰那樣順風順水。祁睿峰自十五歲嶄露頭角之後參與過那麼多大賽,已經榮譽滿身,而唐一白呢?

他此生擁有的唯有這兩年。錯過了這次奧運會,下一次就要等到二十八歲。

對一個運動員的職業生涯來說,這個年紀已算遲暮。無論你有多高昂的鬥志,你的身體條件已經無法撐起它。

這很殘忍,但這是事實。

所以,現階段唐一白肯定希望心無旁騖地游泳,兒女情長什麼的統統靠邊站。

這才是真相。這才是他為什麼疏遠她,他察覺到了她的情意,所以用這種方式避免捲入兒女情長。

想通這一點之後,雲朵果然沒有之前那麼煩悶了。

當然,也沒有多高興。

林梓又說道,「所以你那個等亞運會結束就跟他表白的打算也可以歇一歇了。」

雲朵驚訝地望著他,臉頰飄起一朵紅暈,「你、你怎麼知道?」她確實想和唐一白談一談的,如果時機可以,她不介意表白……

當然,現在沒這個想法了。

林梓歎了口氣,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溫和得像初雪消融。他說道,「雲朵,你要知道,我才是最瞭解你的那個人。」

「嗯。」雲朵重重點了一下頭。

林梓突然又笑了,「不管怎麼說,我永遠支持你,我的老大。」

雲朵眼眶熱了熱,抿著嘴笑望他。

他張開手臂,目光溫暖,「來吧,擁抱一下。」

雲朵便向前邁了一步,走進他的懷抱。她環住他的腰,臉埋在他的胸前,悶聲說道,「林梓,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迷茫的時候點撥我,在我煩悶的時候逗我開心。謝謝你記得我的生日,謝謝你一直支持我。

林梓輕輕擁著她,他瞇了瞇眼睛,看向不遠處那道身影。在看到他們相擁時,那人的身體輕輕晃了一下,然後,他死死地盯著他們。

林梓挑了挑眉,他閉上眼睛,微微低頭,輕如羽毛的一吻落在她的發頂上。

那人轉身,落荒而逃。

直到走出媒體中心,唐一白的眼前還在晃著那兩人相擁的畫面。

他記得她的生日,他本來想偷偷溜去媒體中心找她,跟她說一句生日快樂。他知道自己不該那樣做,然而時至今日他的自制力早已經土崩瓦解,他也就破罐破摔了,非要見她一面不可。

他一定要送上自己的祝福,如果可以,他希望聽到她為他加油。

可見到的卻是那樣一幕。

心口難受,難受得要死。有些真相他不願去想,不願承認,然而它非要當面撕扯給他看,像一把利刃在戳他心窩最柔軟的地方,重重地攪動。疼啊,那疼痛像是疼進了靈魂裡。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他一路這樣想著回去了,也不知自己這一個多小時是怎麼過的。晚上比賽前,伍總交代了他幾句,他隨口應了,轉身卻已經不記得教練說了什麼。

當然,最後他還是要站到出發台上。

唐一白預賽成績第一,他佔了最好的泳道。

他站在出發台上,聽到裁判說道:「Takeyourmark——」

他做好預備動作,一動不動,等待著發令槍響。神經本能地繃得緊緊的,然而意識卻有些游離,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發令槍響,於是立刻入水。

入水動作已經千錘百煉,流暢無比。可是當他游出一段距離時,頓感不對勁,泳池裡空蕩蕩的,他感受不到來自對手的水流變化。他心裡一咯登,停下來浮出水面,迷茫地望向出發點。

其他國家的運動員都站在自己的出發台上,望著泳池中的他。

裁判走過來宣佈,唐一白搶跳犯規,取消本場比賽資格。

現場解說用英日雙語解釋了情況。本場比賽最有實力的一名選手,因為搶跳出局了。整個會場為此一片嘩然。中國觀眾區那裡一直舞動的國旗悄悄收了下來,整個觀眾區一片沉默。

唐一白上岸後,幾乎全場的觀眾都在看他,還有很多記者在拍照。

她肯定也看到了。

意識到這一點,唐一白有些沮喪。他安靜地離開泳池,找到他的教練伍勇。

伍勇見唐一白一臉的垂頭喪氣,都不忍心罵他了。

到底是沒經歷過大賽啊,伍勇心想,平時看著挺靠譜的一個孩子,到這個時刻也兜不住。他拍了拍唐一白的肩膀,溫聲說道,「沒關係,後面的比賽好好游。」

唐一白點了點頭。

祁睿峰過一會兒也有比賽。看到唐一白搶跳出局,祁睿峰很替他的難過,然而又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想了想,祁睿峰說,「沒關係,我第一場也輸了。明天的接力贏回來。」

唐一白點了點頭。

祁睿峰還想說什麼,他卻擺擺手,「峰哥,我先回去了。」

唐一白前腳剛走,雲朵後腳卻找了過來。記者的活動範圍有限制,她只好在觀眾席上叫祁睿峰,「祁睿峰,祁睿峰!」

祁睿峰看是她,便說道,「雲朵,怎麼了?」

「唐一白呢?」

「走了。雲朵,你今天不能採訪他,他心情不好。」

雲朵有些無語,「我不是採訪他,我……我就是想看看他。」

看看他好不好……

祁睿峰搖搖頭,「他已經走了,回宿舍了。」

想到唐一白垂頭喪氣的樣子,雲朵特別難過,她又不甘心地問祁睿峰,「那我晚上能去運動員村看看他嗎?我就看看他。」

「好像不能,你記者不可以隨便進村的。我們也不能隨便出去。」

「你幫我想想辦法嘛。」雲朵急得眼圈發紅。

祁睿峰果然認真想了一下,他突然眼前一亮,「有辦法了。」

「什麼?」

他剛要喊話,突然意識到這個辦法不太正規,被人知道就不好了,於是招呼雲朵,兩人沿著觀眾席圍欄走,走到可以接頭時,他悄悄地對雲朵說,「運動員村西牆邊有一個小樹林,那個牆是透視牆,不高,我和唐一白都能翻過去。你在小樹林等他,讓他翻過去找你。到時候你帶著手電筒,我讓他也帶一個,這樣你們就能看到對方了……我真是一個天才。」

「是啊是啊,你果然是一個天才,就這麼辦!」雲朵一個勁兒讚美他,接著又道,「我等他到晚上十點半,他不願意來也沒關係,不用勉強。我只是有點擔心他。」

「嗯,我知道,我回去跟他說,」祁睿峰點著頭,突然又凝眉沉思,「總感覺這樣做像是在偷偷約會?」

「什麼呀!」雲朵臉一紅,找個借口跑走了。

晚上賽事比完後快七點半了,雲朵做完採訪,隨便吃了點東西,就一個人跑去了運動員村的小樹林。那片小樹林不大,雲朵擔心唐一白找不到她,就悄悄沿著西牆來回溜躂,牆主要是鐵欄杆做的,果然沒什麼高度。

她怕被夜裡巡察的人逮到,不敢開手電,就這麼一邊走一邊往牆裡偷看,那樣子特別特別猥瑣。

看到一個身影朝這邊走來,雲朵趕緊退回到小樹林裡,仔細觀察他的舉動。那人個子高高的,直接走到牆邊,起身踩著透視牆的橫欄,三兩下乾脆利落地翻了過去。雲朵看到他翻牆,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的冒失,如果他一個不小心磕碰到,那就完蛋了。

她正懺悔呢,他已經打開了手電,朝樹林裡晃了晃。雲朵趕緊也打開自己的手電,和他對暗號。

唐一白便朝著她走了過來。

雲朵看著他的身影漸漸走近,她突然無法抑制地心跳加速了。她握著手電,不敢照他更不敢照自己,只好使光源垂下,在地上落一個明亮的圓斑。

唐一白走到她面前,喚了她一聲,「雲朵?」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從夢裡走出來。

雲朵點了一下頭,「是我,唐一白。」樹林裡太黑,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然而她知道他在低頭看她。她有些侷促,悄悄用腳尖蹭著地面。

「峰哥說你找我有事?」

「啊,不是,我只是……唐一白,你……你還好嗎?」

唐一白苦笑了一聲,低聲說道,「我好像不太好。」

雲朵突然特別心疼他。搶跳是很低級的錯誤,想必他自己已經無數次自責了,而此刻國內的輿論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許多人覺得唐一白的心理素質太差。雲朵不覺得他差,她只是心疼他。

她鼻子酸酸的,勸他,「唐一白,你不要難過。」

唐一白心想,那你告訴我,我如何才能不難過?

雲朵又說,「搶跳沒什麼大不了的,也有不少名將搶跳過,都是在賽場上太緊張了,難免的。你不要自責。你很棒,後面的100米好好游,金牌穩拿的。」

唐一白低頭看著雲朵模糊的面容,夜色太黑,他只能看到她的輪廓。然而他的心房卻暖暖的,他輕聲說道,「你擔心我?」

「是啊。」雲朵小聲答。

唐一白只覺壓在心頭的沉沉鬱氣突然消散了不少。他發覺自己真是太容易滿足了。唐一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雲朵,回答我一個問題。」

「啊?你說。」

「林梓是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啊,誰說的!」雲朵連忙否認,「他是我同事。」

「可是我今天看到他抱你了。」

雲朵有些氣,「你還抱過我呢,你是我男朋友嗎?」

一句話使唐一白心臟猛跳,他差一點脫口而出「就讓我做你男朋友吧」。他抿著嘴,稍稍冷靜了一下,然後輕輕說,「哦。」

雲朵追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只是有些好奇。」

如果她此刻能看到他的表情,一定就會明白他到底為何這樣問了。

在得知雲朵和林梓並無戀人關係之後,唐一白只覺陰霾散盡,一身輕鬆。兩人閒聊了一會兒,雲朵確認唐一白情緒沒什麼問題之後,也不敢讓他在外面待太久,便就此告別。

告別之前,雲朵說,「唐一白,你明天會參加4x100米自接力吧?」

「嗯。」

「那你好好游,加油!」

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嗯,我會的。」

雲朵撓了撓頭,「不過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反正盡力就好。」

「嗯。」

最後,雲朵張開雙臂,「給你個擁抱鼓勵一下。」

唐一白輕輕將她攬進懷裡。夜色太黑,她看不到他笑得有多溫柔。他摟著她柔軟的身體,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謝謝你,雲朵。我明天一定好好游。」

雲朵很貪戀他寬闊且溫暖的懷抱,然而她不敢太過逗留,兩人很快分開了。

唐一白回到宿舍時,祁睿峰感覺他不太對勁。

具體怎麼個不對勁,說不清楚,就是覺得,有點邪性。他出去的時候像一塊冰,回來時像一團神秘的霧氣,連眼神都變了,變得有點纏綿,看到什麼都纏綿,還笑,臥槽!

拜託,你今天才剛剛因為搶跳丟了一塊金牌好不好,笑毛線啊笑!

怪滲人的……

祁睿峰有些擔憂,「你是不是生病了?」

唐一白一愣,隨即點頭,「是,而且病得不輕。」

他都承認了,祁睿峰更加不安,「什麼病?快去找隊醫看看啊,不要拖著,早發現早治療。」

唐一白搖了搖頭,「不用,治不好。」

祁睿峰嚇呆了,「你你你你到底得了什麼病?!」

唐一白往床上一倒,兩手枕著頭,幽幽歎了口氣:「百病可治,相思難醫。」

10月3日,是亞運會游泳項目比賽的第四個比賽日。

今天將有四個男子項目和三個女子項目產生金牌,其中男子項目分別是100米蝶泳、100米蛙泳、400米個人混合泳和4x100米自由泳接力。這四個項目無一例外都是日本隊的強項,中國想從日本隊手中搶出個金牌,著實不易。

加之昨天唐一白馬前失足,國內媒體更不敢說什麼大話了。

400米混合泳,中國有17歲小將馬若凡參加,他的成績也還不錯,具體能不能拿牌看發揮。除這個項目之外,另外三個項目以中國的實力,站領獎台還是可以期待的。尤其小將明天的100米蛙泳,今年的成績亞洲第二,世界第四,如果今天好好發揮,應該能拿到一枚銀牌。他的對手是日本名將岡本大郎,雖然這個名字有點……嗯,不知道怎麼說好,但這不會影響他出色的表現,今年的最好成績59秒36,領先明天將近0.3秒。鄭凌曄的100米蝶泳也是被日本對手壓制。明天和鄭凌曄的賽場表現幾乎走了兩個極端,明天的成績可以很好也可以很不好,他的狀態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而鄭凌曄則一直四平八穩的,他的成績一直沒有很大突破,但他從來不會失手。

4x100米自由泳金牌被認為是所有游泳項目裡最有份量的一枚金牌,它是團體項目裡最快的一個,也是檢驗一國游泳綜合實力的重要指標。而團體賽又總是比個人賽更加令人熱血沸騰。

《浪花一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