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你是我的初戀嗎?」
唐一白動作頓住,他有些緊張,「難道……不是嗎?」
早就知道不是啊,姑娘那麼可愛,肯定早被別的豬拱了……唐一白這樣憤憤地想著,渾然不覺他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雲朵搖搖頭,「不是,啊不對,是……哎呀我不知道怎麼說了。你是我的初戀,但是在大學時候呢,我和我們班一個男生,其實是有點曖昧的。」
「曖昧到什麼程度?」
「就是吧,我們班同學總是起哄我和他。他是校草,其實喜歡他的女生很多的,我周圍也有女生喜歡他,可她們就是喜歡把我和他往一塊撮合。」她說著,指指照片中的某個男生,「喏,就是他。」
唐一白低頭看了一眼,嗯,確實帥。當然,這種類似於前情敵的存在,他是不會在口頭上誇的,便說道,「還行。馬馬虎虎吧……那後來呢?」
「這事兒說起來還真是有點狗血。一開始我有點煩,但他對我挺好的,別人起哄的時候他也基本不辯解,我就以為他喜歡我。女生嘛,其實都有虛榮心的,我必須承認,被校草喜歡也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我估計我大學時候女生緣不好也跟這事兒有關,唯一對我不離不棄的也只有陳思琪了。但是他從來不和我表白,我也沒和他表白。好,神轉折來了,大三那年,我不小心看到他和我們一個老師接吻。」
唐一白有些驚訝,「老師?」
「對,那個老師比他大六歲還是八歲,我忘了。據說老師給他做家教的時候認識的,後來就在一起了,從大一他們就在校外同居,不過一直很低調,沒人知道。這都是他自己跟我說的,嗯,他主動跟我道歉了,承認他一直拿我打掩護。」
這個結局比較好,至少不是雲朵主動去質問那個男生。唐一白知道這兩者有著本質區別。他稍稍放了些心,又問,「所以,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歡他?」
雲朵搖了搖頭,「不喜歡。他道歉的時候我除了有點生氣他利用我,也沒別的情緒,心酸啊吃醋啊之類的,都沒有。後來我仔細分析了一下,感覺應該是性格不合。他這人雖然長得帥,但總給人一種冷冰冰陰森森的感覺,還面癱,我不喜歡這樣的。不過我必須承認,他挺優秀的,後來進了新聞部。」
唐一白有些慶幸。幸好那個面癱的校草心有所屬,幸好他的性格不招雲朵喜歡,甚至……幸好他拖住了雲朵,沒讓她被別人拐走。
雲朵歎了口氣,「我一開始挺反感他利用我的,後來想想,他們也挺不容易的。前些天在微信上聯繫,他說他想結婚,但是家人不同意,因為女朋友比他大好幾歲。」
唐一白說道,「我也被大比我大好幾歲的姑娘表白過。」
雲朵來了興趣,眨巴著眼睛看他,「那你什麼反應?」
唐一白失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兒,「能是什麼反應,拒絕。」
「怎麼拒絕的?我感覺你特別會拒絕姑娘。」
「嗯,我對她說,『我怎麼可能喜歡你,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
雲朵驚得張大嘴巴,「你,你至於嗎?」
唐一白苦笑,「情況特殊,我當時心情很糟糕,而且年紀還小,一著急,說話沒有留情面。後來我們失去聯繫了,如果再見到她,我很想和她說聲『對不起』。」
雲朵忙點頭,「你確實欠人家一個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挺會哄女孩子的呢。」
他笑了:「就會哄你。」
大年初一這頓晚飯特別豐盛,並且雲家爸媽知道運動員不能隨便在外面吃豬肉,於是一點豬肉都沒做。吃完飯之後,雲家爸媽讓雲朵帶著唐一白出門玩兒。
「玩什麼呢?」雲朵問唐一白。
「什麼都可以。」
「那麼,我們去逛夫子廟燈會吧?」
「好。」
夫子廟燈會在秦淮河邊上,每年舉辦一次,已經舉辦過很多次了,反正從雲朵有記憶時起,就有夫子廟燈會。她和唐一白在夫子廟附近買了一些零食小吃,唐一白簡直是一個購物狂魔,看到什麼都想買,五香豆,蟹黃燒餅,鴨胗,小籠包,旺雞蛋,還有巧克力,香瓜子,山核桃仁兒,果汁,酸奶……最可怕的是他光買他也不吃,拎著一大堆東西,雲朵要吃什麼他就遞什麼。
雲朵有些無語了,「你怎麼不吃呢?」
「我不愛吃零食。」
雖然不愛吃零食,但是很享受給女朋友投喂零食的樂趣。
河邊有很多人在逛燈會,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唐一白好奇道,「這裡每年都這麼多人嗎?」
「這就算人多了?你等元宵節再來看看,保證穿著鞋進來,光著腳出去。」
「有那麼誇張?」
「絕、對、有。」
兩人聊著天,路過一座碼頭。碼頭停著好多畫舫,有大有小,唐一白看著河面上慢悠悠路過的漂亮畫舫,問雲朵,「我們要不要也租一條?」
雲朵望著燈影下波光晃動的水面,水面下一定是冰冷的,黑暗的,深不可測的,接近絕望和死亡……不安的感覺悄悄爬上心頭,她有點怕,向後退了一步。
唐一白知道她怕水。看到她這樣子,他有些心疼,攬著她輕輕拍她的肩頭,溫聲說道,「不要怕,我在這裡。你不想坐船我們就不坐。」
雲朵卻說,「可是我也不能一輩子怕水啊。」
「那又怎樣,誰都會有害怕的東西。」唐一白說著,看到雲朵正在猶豫,似乎要下什麼決心,他瞭然,將她往懷裡帶了帶,說道,「如果你想試一試,朵朵,我陪著你。只要我在,你不會有任何事。」
那是,你可是專業的啊……
雲朵緊張之餘還有心調侃,她咬了咬牙,「那我們試試吧。」
唐一白租了一條小畫舫。他知道雲朵只要一接近大面積的水就會兩腿發軟,因此決定不讓她親自登船。他把圍巾解下來圍住她的眼睛,先把剛才買的形形色色的小吃遞給船工,然後他背著雲朵登了船。雲朵沒想到他能體貼她到這樣的地步,溫柔到這樣的程度。黑暗中她趴在他的背上,眼眶澀澀的。那一刻她心想,這輩子能遇上這麼一個男人,絕對值回票價了。
上船之後,唐一白把雲朵滿抱在懷裡,兩人偎依著坐在船頭。
然後他拿下她臉上的圍巾。
雲朵乍一看到粼粼的水面,一陣目眩,幾乎是本能的,她又要往後退,然而身後是他的懷抱,火熱而牢固。他緊緊地抱著她,在她耳邊柔聲說,「不怕不怕,朵朵一點也不怕。」
「不!」雲朵的身體輕輕發抖,她感覺自己離那黑暗而絕望的氣息是如此之近。害怕到顫抖,失去理智一般,她瘋狂地搖著頭,「不!!!」
唐一白牢牢地控制住她,以防她動作太過激烈。他把聲音放得更加低柔,柔得幾乎要黏牙了,他說道,「朵朵不怕,你一直是一個勇敢的女孩,你比你自己以為的要更加勇敢。你不要怕,我保護你,有我在,任何東西都不能傷害你。我保護你,我保護你一輩子,我愛你啊朵朵……」
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告白,卻又那麼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以至於兩個人都沒意識到那三個字的份量。雲朵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死死地抓著他的手,顫著聲音叫他,「唐一白,唐一白……」
唐一白回握她的手,安慰她道,「我在,我一直在。有我在,水沒什麼可怕的。朵朵,真正可怕的是你內心的恐懼,戰勝它,你就能戰勝水了。」
「我,我怕。」
「不怕,相信我,有我在,你就算掉到海裡去,我都會把你撈上來。我可是浪裡一白條。」
雲朵被他逗笑了,她一咧嘴,眼淚卻止不住落下來,啪嗒啪嗒,淚珠落在他手背上。唐一白捧著她的臉,輕輕地吻她的淚水,一邊吻一邊說,「水裡是我的天下,我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只要有我在,水就不能傷你分毫。」
雲朵哭得更歡了。
唐一白感覺她的身體還在發抖,他擔心再這樣下去她會生病,便想把她抱進船艙。
雲朵卻固執地堅持留在船頭,唐一白說得沒錯,恐懼來自內心,她想要戰勝它,首先要面對它。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啊。她面前是最可怕的陰影,她背後是最溫暖的依靠,她處在溫暖和恐懼的拉鋸戰中,雖然嚇得臉色發白卻始終不曾閉眼躲避。最後畫舫靠岸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情況,總感覺是被各種情緒聯合洗禮一番,變得心力交瘁。可能是身體便虛弱了,總之她沒有先前那麼怕了。
她還想自己下船呢,可惜剛站起來時差一點又摔下去。
——恐懼是一種特別消耗能量的情緒,她的腿嚇軟了。
最後還是唐一白把她背上了岸。他也就沒把她放下來,繼續背著前行。雲朵伏在他背上,她的鼻子酸酸的,突然又想落淚了。她帶著哭腔說,「唐一白,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唐一白說,「我不想看到你難過。看到你難過,比我自己難過還要難過一百倍。你行行好,給我笑一個吧。」
雲朵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她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又油嘴滑舌。」
唐一白有點鬱悶,委屈地說,「你總說我油嘴滑舌甜言蜜語會哄姑娘。可是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啊……」
唐一白把雲朵送回家時,說道,「我回京後過幾天又要去澳洲外訓,咱們要有一個多月不能見面了。」說到這裡,有點惆悵。
其實身為運動員,本來他們倆膩在一起的時間就不多。但是在國家隊基地時,雲朵休息日可以去找他,就算兩人待不了多長時間,至少能見見面。
這回好了,他們只能靠著手機傳遞相思之苦了。
次日晚上,唐一白乘坐飛機返回B市。祁睿峰比他先一步歸隊,兩人卸下一路風塵,去吃了個夜宵。席間祁睿峰神秘兮兮地看著唐一白,欲言又止。
唐一白有點奇怪,「峰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唐一白,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睡覺,你猜我夢到了誰?」
唐一白挑眉,「向陽陽?」
祁睿峰嗤笑一聲,「切,我夢她做什麼。——我夢到林桑了!」
唐一白若有所思地看著祁睿峰,末了問道,「峰哥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暗戀林桑很多年,現在終於願意坦白了?」
祁睿峰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我怎麼可能喜歡林桑,她太嬌氣了。」他摸著下巴擰起兩道眉毛,神色猶疑,「但是在夢裡她讓我轉告你,最近小心一點。唐一白,你最近還是小心一點吧。」
唐一白覺得挺莫名其妙的,「做夢而已,何必當真。」
「但我總感覺這次不一樣,自從她不見了,我這是第一次夢到她。」
唐一白不以為然,「就算她想提醒我,為什麼不自己對我說,用得著你來轉告?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一定是白天看到和她有關的東西了,所以晚上夢到了她。」
祁睿峰仔細想了一下,點點頭,「也有可能,大年三十那天我隊醫給我打電話說禁藥清單的事兒,你說煩不煩,過年跟我說那種事,根本不想聽。」
唐一白點了點頭,沉吟半晌,他問道,「峰哥,林桑真的一直沒有聯繫過你?」
「聯繫了啊。」
唐一白意外地看著他,「什麼時候?」
「就大年三十,不是剛跟你說了麼,她給我托夢了。誒,『托夢』這種詞好像形容死人的?」祁睿峰說到這裡突然摀住自己嘴巴。罪過罪過。
唐一白歎氣道,「如果她在現實中聯繫你了,麻煩你告訴我一聲,我想跟她說聲對不起。」
祁睿峰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跟她道什麼歉?她該跟你道歉吧,把你害那麼慘,害你被禁賽,害你斷腿,差點一輩子都不能游泳了。你……」
唐一白擺擺手,示意祁睿峰不要再說下去了。他說道,「峰哥,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和你說過。」
「什麼事?」
「我受傷那天,林桑跟我表白了。」
祁睿峰吃驚地瞪大眼睛,他用了將近半分鐘來消化這個事實,然後感慨道,「是不是每一個我們共同認識的女孩兒都喜歡你?」
唐一白舉出有力反正,「陽姐就不是。」
「你不要總提她!快說,那麼後來呢?你怎麼說的?」
唐一白垂眼看著桌面,有些無奈地說,「我把她罵走了,說了一些很傷人的話。」
祁睿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氣道,「可以理解,你不要自責了。」頓了頓,他問道,「你是不是特別恨她呀?」
唐一白緩緩搖了搖頭,「也不是。其實那事不能完全怪她,各方面原因都有吧,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太倒霉了。但是我在醫院裡得知自己骨折的那一刻,真的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可能是因為負能量積累太多,總之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把火氣都撒到她身上了。即便她真的做錯了,即便我的腿是因為她骨折的,即便我真想給她個教訓,我也不該用那種方式,女孩子感情都脆弱,我那樣罵她一定特別傷人心。」
祁睿峰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沉默一會兒,說道,「我覺得你不用道歉,她肯定不會怪你的,你救過她的命呢。被救命恩人罵幾句能有什麼?算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要想了。」
「嗯,不想了。這麼長時間她應該也早就看淡了。希望她現在過得幸福。」
正月初八,雲朵還待在家裡過著豬一樣的生活,唐一白已經飛往了地球的南端,開啟了為期四周的外訓。他這次聯繫的依然是弗蘭克教練,一年未見,弗蘭克教練見到他時一點不覺得生疏,熱情地和他擁抱。弗蘭克教練說,「我看了你在亞運會的比賽,非常出色,這讓我對你更加有信心了。」
「謝謝你,弗蘭克,今年世錦賽我要游得更好。」
弗蘭克給他制定了很嚴密的訓練計劃,盯著他訓練時的每一個細節進行糾正。弗蘭克教練對他的要求比對別人都嚴格。
這樣過了幾天,弗蘭克有些驚訝地對唐一白說,「你今年的狀態比去年好。」
唐一白低頭牽著嘴角笑,「我戀愛了。」
「你真的決定了?你忘記我對你的忠告了嗎?」
「我沒有忘記,我要謝謝你。但我想說的是,我不能錯過那個女孩。我不敢說和她在一起之後我一定能拿金牌,但我絕對敢說,如果我錯過了她,我一定也會錯過金牌,因為我會憂傷到無心比賽。」
弗蘭克笑了,「那我祝福你。」
這樣的愛情,沒有人捨得不去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