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遙跑完之後,他覺得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了。他蹲下來想休息一下,南風直接把他拎起來,「不要蹲著,起來走幾步。」
他的力氣很大,徐知遙毫不懷疑,他能一隻手把他提起來。
到底是職業網球手,臂力不是蓋的。
徐知遙覺得自己現在像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羊羔,這和他一直以來在網球部的統治地位嚴重不符。於是他有點淡淡的憂傷,心情不那麼美妙。
偏偏南教練愈發的和藹可親了,他說,「小伙子不錯,知道給自己加練。」
徐知遙像只懵懵的羊駝,「加加加、加練?」
「對呀,」陸笙也插嘴說道,「徐知遙你今天竟然多跑了十圈,真是讓人,那個……」她說到這裡,撓了撓頭,努力回想那個成語該怎麼說。
南風幫她說了:「刮目相看。」
「對,刮目相看!」
這倆人一唱一和的,徐知遙不幹了:「什麼意思?我怎麼會多跑十圈?天哪啊啊啊啊啊……」
南風卻不再理會。他把球拍遞給陸笙,「走吧,讓我看看你的水平。」
兩人提著球拍走向球場,留下徐知遙一個人對著他們的背影不依不饒,弱弱地伸手:「別走,把話說清楚……」
陸笙走上球場時,精神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她步子分開,身體微微下蹲,兩手緊緊握著球拍,盯著對面的南風。
太陽漸漸沉下來,陽光染了淡淡的紅色,變得艷麗而溫煦。草綠色的丙烯酸硬地網球場上,南風執拍而立,沐浴在金紅色的陽光中,像一棵高大秀麗的木棉樹。
他把網球擲在地面上,球拍輕輕拍打著那毛茸茸的小球,神態十分的悠閒。抬眼看到對面的陸笙如臨大敵,他不覺有些好笑,「你不用緊張。」
「嗯。」
「預備的姿勢完全正確。」
陸笙不自覺舔了一下嘴唇,她有點高興,又不好意思。
南風用很小的球速把網球發到陸笙面前,陸笙順利地接住,嗖——重重拍回來。
對於小朋友的回球,南風閉著眼睛都能接住。他刻意控制著力道和回球的落點,把每個球都順風順水地送到陸笙面前。陸笙打回來的時候卻很用力,每個球都拼盡全力。
打了幾個回合,南風停下來,問陸笙,「你不累嗎?」
「不累。」
他看著她通紅的小臉和冒汗的額頭,搖頭道,「不累才怪。」
陸笙抿了抿嘴,她不好意思告訴他,她怕自己打不好。
南風說道,「你剛才的擊球動作有一點問題,轉身的時候軀幹帶動身體去轉,不能把負擔都放在胳膊上,擊球時網面應該始終和地面保持垂直,不要向內或者向外歪。另外你現階段不需要在擊球力道上下功夫,先保持回球的連續性,省點力氣慢慢來。」
他一邊說,陸笙一邊點頭。
然後南風又和她打了幾個球,陸笙還是改不了——有些錯誤是本能的,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陸笙有些沮喪,「我太笨了。」
南風問道,「你學了多久?」
「三個月了。」
「三個月才學到這個程度,是有點慢。」
徐知遙在一旁說道,「其實她只學了一個月,之後教練就跑掉啦。」
還帶這樣的麼。
南風放棄對打,走過去手把手教陸笙分解動作,教了幾遍之後,他讓陸笙自己在旁邊練動作,然後把徐知遙召喚上場。
徐知遙已經學了兩年多,打球比陸笙熟練很多,南風毫無攻力的對打,在徐知遙眼中是小兒科,他打得很放鬆。
打了幾個回合,南風發現徐知遙的球感很好,身體各部分動作協調,動力鏈條很流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擊球的力道有些虛浮。
「你沒吃飽飯?」南風問道。
徐知遙氣道,「我剛才跑了六十二圈!」
他還在耿耿於懷。
南風默默地加重了擊球力度,面對陡然增大的球速,徐知遙有點猝不及防,手忙腳亂的,但還是把球成功回過去。
南風沒有還擊,他輕輕一抬手,高速飛奔的小球像一隻性情溫順的小鳥,一頭扎進他掌心。
徐知遙驚訝地張了張嘴。
南風:「從你的表情可以推測出,你們之前的教練,水平有點一般。」
徐知遙很想反駁幾句,但又不得不服。南風垂下球拍,走過來問他,「你剛才甩腕了,自己感覺到了嗎?」
徐知遙再次像羊駝一樣懵懵的,「甩腕是什麼?」
「……」南風抓起他的右手,拇指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腕,問道,「這裡沒受過傷?也沒有不舒服?」說完,他仔細看了一下徐知遙的手臂,練了兩年網球,還是細胳膊細腿的,難以想像這貨平時有多懶。
徐知遙搖了搖頭,「沒有。」
南風點點頭,說出了他的猜測:「大概是因為你太懶了,訓練量少。」
徐知遙:
然後南風下去了,讓陸笙上場和徐知遙對打。兩個小朋友打得中規中矩,南風在一旁看著,即時指點陸笙動作上的紕漏,陸笙改得很快。南風暗暗點頭,如果她真的用三個月只學成那鳥樣,那麼他們上一個教練得鳥成什麼樣,簡直不能想像。
一邊指導陸笙,南風一邊掃徐知遙幾眼。這個時候徐知遙又不甩腕了,彷彿剛才這貨大力回球時手腕輕輕飄出的弧度只是南風的錯覺。
就這樣打了好一會兒,直到南風喊停。
太陽已經隱入地平線下,只留下紅彤彤一片天光,傍晚的小涼風吹得人渾身舒暢。南風讓兩人做了點恢復活動,然後宣佈今天的訓練到此為止,他們可以休息一下去吃飯。
陸笙飛快地跑到場邊彎腰撿散落一地的網球,像一隻歡快的小馬駒。徐知遙就像一隻懶驢,找了個地方一蹲,一邊嚷著,「今天可累死我了……」
南風差點以為自己眼花,這小子就這麼大咧咧地蹲著,讓陸笙一個人撿球?而且從兩個人的默契反應來看,他們不是第一天這樣。
南風有點看不下去,「徐知遙你起來,跟陸笙一起撿球。」
徐知遙振振有詞:「她撿球,我請她吃雞腿……對吧陸笙?」
稍顯稚嫩的女聲從場邊傳來,清亮而中氣十足:「嗯!」
南風好氣又好笑,揚聲朝陸笙說,「陸笙,我請你吃雞腿,不要撿球了。」
「啊?好。」
然後陸笙就站在南風身旁,兩個人悠閒地看著徐知遙撿球。徐知遙怨聲載道的,南風充耳不聞,突然垂眸看一眼陸笙,說道,「你剛才用左手撿球。」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陸笙歪頭回憶了一下,點點頭說,「是哦。」
南風覺得挺有意思,又問,「你是左撇子?」
左撇子會不會有問題?她有些擔心,小心地看他一眼,發現他面上並無表情,只是安靜地看著她。天光漸漸暗下來,他一雙眼睛像早早點亮的長庚星。她參不透他的喜好,只好斟酌著,照實答道,「小時候是,後來改了。」
「嗯?怎麼改的?」
「上學寫字,老師規定必須用右手。」
「現在呢?你自己覺得左手和右手哪個比較有力氣?比較靈活?」
「都……差不多吧。」陸笙不是很確定。
南風沉吟半晌,有些不可思議,「你在這裡學習了一個月,教練都沒發現你是左撇子?」
「沒。」
「後來那個教練去哪裡了?」
「他去精英網校了,丁老師說精英網校為了挖他,花了好多錢。」
到底是什麼樣的蠢貨,願意花大錢挖另一個蠢貨……南風真心參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