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思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全黑著,她躺在床上不動,靜靜聽枕邊石嘉信安靜而又有節奏的呼吸,石頭睡的真安穩,希望他以後,每一天,都能睡的這麼好吧。
尤思動作很輕地掀開被子,慢慢下了床,光腳走到門邊,屏住呼吸去擰門把手:昨晚臨睡前,她特意沒有上保險栓,怕的都是清早開門那「登」的一小下子聲音。
一切很順利,跟想像當中一樣的順利,終於掩上臥房的門站到客廳中央的時候,尤思長長舒了一口氣:客廳的溫度比臥房低,吸到肺裡的空氣都來的更加清冷,好像昭示著離開石嘉信之後,一個人的路會有多麼孤獨和難捱,但是沒關係,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她要把那些關於石頭的美好記憶,連同殘酷而又屈辱的日子,通通忘掉,通通掀過去。
尤思走到玄關那裡,打開櫃門拿出前一天藏好的衣服和行李,穿戴的時候,她環視著薄弱光線中幽暗的房間,視線突然就模糊了:這是石嘉信在桂林租的房子,不大,但佈置的很溫馨,窗簾和桌布是在店裡選了花色請好手藝的老裁縫特意定制的,籐制的手編桌椅是兩個人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傢俱大長廊裡慢慢淘來的,維尼熊圖案的碗和碟子是她在淘寶上比對了上百家店之後定下的,那個時候,她總愛窩在石嘉信懷裡重複一句話:「石頭,沒有錢沒關係,咱一樣能把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的。」
她和石嘉信是在大學裡認識的,這個長相不錯又沉默寡言獨來獨往帶著幾分神秘感的男生是女生宿舍夜談話題中出場率最高的人物,他的資料流傳出的很少,只隱約聽說是山裡出來的,家境不是很好,但尤思不這麼認為,有一次夜談時,她認真的分析說,石嘉信的家世肯定很特殊,因為根據他的氣質、談吐和給人的那種說不出的神秘感覺,你實在不能把他和那種大山深處出來,穿的土裡土氣沒見過世面,普通話都發不標準的人掛上等號,保不準人家就是謫居深山的顯貴人物。
整個宿舍轟然大笑,有個姐妹總結說:「思思說的對,石嘉信多半是吸血鬼出身,你看他臉色煞白煞白的,晚上說不定都偷溜出去在棺材裡睡覺的。」
學校裡沒有秘密,即便是寢室裡的私房話,都長了翅膀一樣能飛遍每一個角落,尤思的「深度分析」很快就傳到石嘉信的耳朵裡,有一次公開課上偶然遇見,從來沒什麼表情的他很是好笑地看著尤思,第一次跟她打了招呼。
用宿舍裡姐妹的話來說,尤思當時的臉,騰一下就紅了,十個猴屁股加起來都達不到這亮度。
接下來,也並非「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石嘉信非常的不主動,似乎很不想開始這段關係,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對尤思鼓起勇氣的邀約總是淡淡的,能推就推,日子一久,連班裡的男同學都看不下去了,據說有一次在水房洗衣服時跟石嘉信起了衝突,揚著拳頭大叫:「思思怎麼也是咱們班花,能看上你是你福氣,你也不看看你什麼條件,還真擺出臭臉把自己當棵蔥了。」
這次衝突過後,石嘉信對尤思就更淡了,有時候連她的電話都不接,尤思偷偷在宿舍裡哭了好幾次,姐妹們圍成一團安慰她,有勸她要堅持的,也有罵她不爭氣的:「又不是沒人追你,幹嘛非要啃這塊石頭?真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的。」
說的都有道理,包括之後父母的反對,朋友的分析,但是愛情是唯一一件不能拿道理來分析的事情,多巴胺和腎上激素高傲地控制著戀愛中的女人的整個世界,颳風或者下雨,晴天或者日曬,道理說的都是狗屁,它們說的才是真理。
兩人的關係最終有突破是在大四的聖誕,那個時候畢業生實習的實習,回家的回家,留在學校的已經不多了,尤思注意到石嘉信從大四開始就不大露面了,同宿舍的說法是他越來越頻繁的回家,似乎家裡對他有什麼安排,尤思不是廣西人,她明白如果兩人的關係在最後不能確定的話,一旦畢業各奔東西,她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石嘉信了——她打聽到聖誕夜石嘉信的班裡有聚餐,特意花很多心思織了一條圍巾,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他。
那天晚上,尤思捧著包裝好的圍巾站在石嘉信宿舍樓下等,桂林城市靠南,冬天一般是相對暖和的,但那天晚上不知為什麼尤其的冷,尤思穿的少,凍的一直哆嗦,宿舍樓下來來去去的人很多,很多男生好奇地打量她:在大學裡,男生在女生宿舍樓下等人是司空見慣,還真不大見到有女生在男生樓下守候的,等的時間長了,就有不少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尤思又冷又餓,既委屈又難過,覺得自己特別可憐特別蠢,終於等到他們回來,已經是半夜了,尤思凍得腿都僵了,看到石嘉信的時候,哆哆嗦嗦牙關打架,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的話來。
石嘉信當時就愣了,看著尤思一聲不吭,他的室友們很識趣,一個個依次拍拍石嘉信的肩膀上樓了,最後上樓的老大還說了句:「兄弟,把握住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尤思把禮物遞給石嘉信,看著他慢慢拆開包裝紙,沉默著把圍巾一圈圈圍到脖子上,感覺好像是自己的手臂溫柔環著他,心裡又是甜蜜又是傷感,出於女孩子特有的敏感,她知道石嘉信是喜歡自己的,但出於什麼原因一直不肯靠近她呢?她胡思亂想設想過很多可能:是因為兩人家不在同一個城市,他擔心異地戀不能長久?這不是問題啊,她願意為了他留在廣西的。要麼是山裡面風俗太陳舊,已經提前給他定了娃娃親?但是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真的相愛的話,完全可以衝破家庭的阻力啊!除非,除非是他們山裡太逆天了,他十來歲就結婚了,現在娃兒都滿地跑了,這她是不能接受的,她不能給人做後媽……
尤思告訴石嘉信,家裡面已經給安排好了工作,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寒假過後她就會回家實習,期間只回來參加一次論文答辯和領畢業證,言外之意就是:你再不表個態,我們之間,就真的到此為止了。
石嘉信還是不說話,尤思一顆心都涼到冰窖裡去了,哽咽著說了聲:「那我走了啊,聖誕快樂。」
剛一轉身她就哭了,怎麼說她也是女孩子,也矜持要臉的,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能怎樣啊?風把她吹的透透的,特別辛酸,剛開始怕石嘉信聽見她還壓抑著小聲哭,後來就不管了,反正以後也沒機會見了,也沒機會在一起了,你聽見就聽見吧……
哭到不能自已的時候,突然間乾坤變換峰迴路轉,石嘉信從身後抱住她,他也在哭,聲音裡有顫抖,但是很堅定:「思思,我們在一起吧。」
尤思覺得,那是這一生最美好的夜晚,墨色的夜空裡好像都給她開出大朵大朵盛放的花來,之前所有的委屈、糾結、柔腸百轉在這個溫暖的擁抱裡化為烏有,似乎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即便發生過,也只是無傷大雅的憂傷的小甜蜜。
畢業之後,尤思第一次逆家裡的意,執意留在了桂林,尤思的父親被氣到跳腳,摔了電話吼她滾,哭著掛了電話之後,尤思在桂林找了份行政文員的工作,工資不高,但有愛飲水飽,況且石嘉信真的對她很好,事無鉅細,體貼入微,連宿舍裡的姐妹們都感慨到底是苦盡甘來。
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有一些陽光背面的東西,只有自己才感受的到,隨著相處的日益深入,尤思越來越發覺,石嘉信背後,有一個不能見光的大家族,他從來不跟她講家裡的事,從來不帶她回家,每次離開時,都要把錢包裡她的照片取出,似乎想在一些人面前清理掉身上有關於她的一切痕跡,更讓她不能接受的是,石嘉信沒有固定工作,每次那邊的「家裡」有什麼事,他都很快離開,一連幾天十幾天的不見人,讓她牽腸掛肚,擔心到夜不能寐。
和家裡冷戰兩年之後,她開始和家裡通話,脾氣暴躁的父親依然不肯與她和解,但母親不一樣,愛女心切,到底是心頭的塊肉,即便有拂逆,也不會跟她計較,瞭解到這頭的情況之後,母親憂心忡忡,第一句話就問她:「思思,你跟他,發生關係了嗎?」
母親不允許她和石嘉信有更進一步的關係:「思思,媽也不要求他大富大貴買車買房的,但一個男人,總得能讓你見光吧,得大大方方把你介紹給家裡面和他的朋友吧?咱又不是配不上他,憑什麼你們交往三四年,連他家的門檻都跨不進去?你得留個心,他這是準備把你長期耗在外頭還是怎麼著?」
談戀愛時,不大會考慮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問題,但是既然準備長久在一起了,有些東西就不能不入心了,讓母親這麼一提點,尤思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倫不類沒名沒分的,好在她家教嚴,生性也保守,之前就跟石嘉信言明過,除非兩人的關係已經很明朗了,否則不要發展到上床這一步,而且畢業之後,兩人並沒有同居,所以這一關還比較好控,但長久拖著始終不是事,加上也到年紀了,母親終於著急,收拾了行李在一個晚上突然殺到桂林,把石嘉信堵在家裡,紅口白牙的問他,把人家閨女留在身邊這麼久了,到底怎麼辦,到底結不結婚?
眼見石嘉信被母親逼到無路可退,尤思心裡特別心疼,但轉念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沒做錯:她並不是在逼婚,只是希望石嘉信給一個說法給一個希望,難道這種見不得光的狀況要持續一輩子下去嗎?
事情的末了,石嘉信終於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覆,他說:「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事情都安排好,我會跟思思結婚。」
尤思的母親緊追不捨:「要多久?年前必須給答覆。」
這要求並不過分,中國人的習慣裡,春節是大日子,很多大事的最終落錘,都是在這個時候。
石嘉信沉默了一會,回了一個字:「好。」
他這麼回答的時候,下意識的,尤思看了一眼掛歷。
這個時候,距離過年,還有一個月。
那一晚之後,似乎是為了佐證自己的話,石嘉信做了一系列的改變,他重新租了適合兩人居的房子,拉著尤思一起佈置,雖然這段時間,他依然會突然有一兩天不見人,但尤思從來不去過問,她知道石嘉信一定有秘密,她不想知道秘密,秘密屬於過去,她只想要一個沒有秘密的未來。
母親走後大概半個月,有一天石嘉信朝她要身份證買火車票,並且要求她一個人去一趟敦煌,尤思從來沒一個人出過遠門,還是人員混雜的火車出行,一時間頭皮發麻,石嘉信給她吃定心丸:「就這一次,聽我安排,我會提早幾天,在那頭接應你。思思,事情過去之後,我會向你解釋。你相信我,這一次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一次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句話讓尤思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聖誕夜的晚上,黑色的夜空好像開出盛放的花來,她直覺又一個峰迴路轉的時刻來臨了,她相信石嘉信的話,一切都會好起來,幸福的生活就在眼前。
她以為敦煌是幸福美滿的站,但做夢都沒有想到,那裡,是噩夢張開觸手的地方。
這一次,黑色的夜空沒有開出花來,而是周匝合圍,蓋起了一座埋葬她後半生的墳墓。
從敦煌回來之後,尤思發生了很大變化,生活同石嘉信一道,在她眼裡,都變成了灰撲撲的黯淡顏色,有時候看石嘉信,會有很怪異的陌生感,又有些時候,心境蒼老的像一個垂暮的老人,等著忽然掠過的一陣風,把生命的最後一點焰頭給吹熄掉。
石嘉信憂心忡忡,帶著尤思去看了一次精神科的醫生,看完診之後,醫生把石嘉信拉到一邊說話,但是被她聽見了,她聽見那個醫生說她:「受到重大的刺激,有從精神恍惚向精神失常惡化的徵兆。」
尤思憤怒極了,她覺得這個世界顛倒而變態:你們這些有病的不說自己有病,反而來冤枉我一個好人有精神病!她衝過去把一杯茶都潑到了醫生臉上,看著醫生眼睫毛上搭著的細茶葉笑的極其暢快,石嘉信賠了錢,也賠了很多小心,才把她拉回家,那個晚上,石嘉信跟她說了很多話,大意是他知道尤思經歷了什麼,但是他一點都不在乎,希望尤思能把不愉快的事情都忘掉,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說話的時候,尤思一直在疊枕巾,把長方形的枕巾對折再對折,打開再打開,對石嘉信的話充耳不聞,只是在他說到「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候,忽然抬起頭死死看著她,齒縫裡迸出兩個字:「騙子!」
石嘉信很痛苦,但是無計可施,他不再外出或者失蹤,而是越來越多的時間陪著她,看著她,這原本是尤思所期待的,但時過境遷,此時此刻,她只覺得煩躁,感覺石嘉信變成了時時刻刻盯著自己的監視器,一舉一動都備受壓制,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她有了離開的念頭,她想念父親,也想念母親,甚至想念那份家裡為她安排的工作:聽說很輕鬆,福利很好,每隔幾個月還有單位組織的旅遊。
墳墓頂端終於撕開了一個通往光明的口子,直徑不大,亮的炫目,她覺得自己像一隻鳥,終於能扇動落滿灰塵的翅膀,飛回到安逸的可以休息的巢,她低著頭給鞋帶打了一個規規整整的蝴蝶節結,心裡默念著:石頭,我走了,我真的走了。
燈亮了,尤思的眼睛習慣了長時間的昏暗,對突然漫起的白光感到眩暈,她的手遮在額頭上,瞇著眼睛往身後看,石嘉信站在臥房的門口,穿著睡衣,像一尊模糊的塑像,他的聲音很冷靜:「思思,別鬧了,該睡覺了。」
哄三歲小孩的口吻,看精神病人的眼神,尤思突然就憤怒了,她衝著石嘉信大叫:「我沒有鬧,石頭,你聽清楚了,我要走了,我要跟你分手!」
她揮舞著胳膊,像是跟誰示威,然後拎起行李開門,昨晚上明明沒有反鎖的,但是怎麼都擰不開了,尤思的腦袋嗡嗡的,急的出了一身汗,石嘉信的腳步聲到背後了,他從身後摟住她:「思思,聽話!」
尤思驚恐地尖叫起來,那次之後,她不能接受跟任何一個男人有稍微親密一點的肢體接觸,哪怕這個人是石嘉信,她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噩夢發生的那一晚,不管怎麼掙扎喊叫,從身後摟住她的那個獨眼畜生都在猙獰的笑,然後像一座山一樣朝她壓下來。
石嘉信費了很大力氣才制住尤思,臉上被她抓了好幾道血道子,他用布條把尤思雙手反綁在床頭,脫力一般倒在邊上大口喘著粗氣,他覺得女人發狂的時候,戰鬥力不亞於一兩個受過嚴苛訓練的大兵,國家為什麼總想著發展高精尖科技,把經費挪一點用於開發女人的發狂戰鬥力,軍事排名早往上提好幾個點了。
歇了會之後,他撐起手臂坐起,抬腕看看表,已經六點多了,尤思不鬧了,冷漠地看著他,眸子裡像是結滿了有稜角的堅冰,石嘉信刻意忽略這些,柔聲安慰她:「思思,你歇一歇,我去給你買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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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空氣很清新,遠遠的,可以看到靖江王城獨秀峰的美麗輪廓,獨秀峰相對高度66米,因為風水絕佳,被朱元璋的侄孫朱守謙圈進了靖江王城的建造範圍,很長一段時間內,桂林的城市建築都不能超過這個高度,怕壞了風水。
石嘉信給尤思買了她最愛吃的蝦仁腸粉,加料的時候,特意囑咐多放點花生碎,拎著往回走時,手上塑料袋裡的打包盒一晃一晃的,他突然就走不動了,坐到街邊的椅子上,手撐著頭,眼淚很快就流下來了。
早知道籌劃好的敦煌之行是這個結果,殺了他也不會把尤思推上這條路的。
這兩年,家裡越來越頻繁地提起了與盛影的婚事,幾次三番的推辭之後,盛家那裡開始有了推測和懷疑,有一次,盛影攔住他,很是不客氣地衝他叫囂:「石嘉信,讓你們出外讀書,是為了生意的方便,不是讓你在外頭跟來路不明的女人夾纏不清的,你推三阻四的,是覺得我們盛家的女人好糊弄嗎?」
面對盛影的挑釁,石嘉信從來都是沉默以對,倒是石家幾個跟他玩的好的看不過去,不敢當面跟盛影翻臉,只好私底下向他抱怨:「盛影臉上有疤,長那麼難看,也好意思叫叫嚷嚷的,嘉信,按照規矩,你應該跟路鈴那一支結婚才對吧,咱們也叫盛家人評評理,憑什麼盛清屏跑了,就把你隨便搭給盛影了?」
也有人跟盛影一樣的懷疑,私下裡提醒他:「你別真是在外頭有相好的了吧,玩玩可以,別當真,盛家的女人不是好惹的,不可能讓你開娶別姓的先河的。」
提醒完了又給他塞個消息:「聽說盛影打發人去查你在外頭的事了,真養了一個,可得藏藏好,鬧開了咱們石家臉上也不好看。」
尤思已經危險了,他得趕在盛影之前設個局,偷梁換柱,置之死地而後生,先保證尤思的絕對安全,後續再設法偷梁換柱,把自己也撈上岸——盛清屏不就是個成功的先例嗎,樹挪死,人挪活,沒道理沒有出路的。
起初,事情的發展超一般的順利,他甚至如有神助地在敦煌遇到了盛清屏的女兒,借她的手徹底絕了盛影,如果沒有突如其來的飛天這檔子事的話……
石嘉信擦了把眼淚,抬頭看灰濛濛的天,努力把後續湧上來的眼淚給壓回去,他在心裡默默發誓,一定會對思思加倍的好,跟著自己的這幾年太委屈思思了,他一定要補償,成百倍上千倍的補償!
儘管心情依然低落,但怕回去晚了腸粉涼了,石嘉信還是起身往回走,他租住在市中心小區的三樓,進樓道的時候,也不知為什麼,突然就覺得有人在偷窺他,下意識回頭看時,拐角處人影一閃,已經不見了。
石嘉信心裡咯登一聲,快步上了樓,到門前剛掏出鑰匙,忽然就發現門已經開了道縫兒。
石嘉信的腦子發懵,他離開的時候,明明反鎖了門的!
他顫抖著手推開房門,一眼就看到臥房的門大開,被子耷拉下一半,床上空空如也!
石嘉信身子一顫,手裡的餐盒掉在地上,他幾乎是奔進房間裡去的:床頭上用來綁住尤思的布條斷口齊茬茬的,明顯是被剪斷了,思思呢?誰把她帶走了?
石嘉信的喉結翻滾著,喉嚨裡發出類似嗚咽似的聲音,他扶著床站起來,顫抖著手掏出手機想報警,才剛解開鎖,突然察覺出了異樣。
屋裡有煙味,帶著草藥的水煙味道,他剛剛太緊張了,衝進來就癱倒在床邊,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還有人。
石嘉信慢慢回過頭來。
門邊的單人小沙發裡,坐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她穿搭扣黑布衫,敞口的闊腳褲,全白的頭髮往後齊刷刷梳成個圓溜溜的髻,額頭上紋很深,兩道陰蟄的法令紋斜過嘴角,皮膚很白,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
她就那麼坐著,抽老式的長長的水煙筒,水煙管的黃銅口磨的珵亮,煙嘴上摁著一小鑷子煙絲湊火,偶爾能聽到啪啪嗒嗒咂嘴的聲音。
這是盛清屏的母親,季棠棠的外婆,也是盛家路鈴一支老一輩尚還健在的權威人物。
盛錦如。
據說盛清屏私奔之後,盛錦如一連二十年沒有出過溶洞,也只是近年才開始在外偶爾走動,石嘉信只見過她幾次,每一次,她不是在冷冷地抽水煙,就是面無表情地握住水煙槍的一頭,蹬蹬蹬地在石頭上磕著煙倉裡的殘渣,每一下聲響都催命一般,嗑的人心頭發慌。
石嘉信口唇發乾,瞳孔猛的漲大,他顫抖著上前兩步,死死盯住她:「思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