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5章

沒有回答,依然是單調的磕打聲,噠、噠、噠,一下一下,似乎是磕在心上。

季棠棠的心跳的厲害,她咬了咬嘴唇,掀開被子,光著腳塞進鞋子裡,慢慢走到門邊,輕輕地拔開門閂,把門拉開了一條縫兒。

她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確切的說,是個老女人的背影,穿黑色的大褂,滿頭的白髮向後挽成圓溜溜一個水滑的髻,背對著她坐著,手裡拿著一根長長的水煙筒,黃銅的煙嘴朝下,一下下在地上磕著煙倉裡的殘渣。

這裡是藏寨,但這個女人的打扮,明顯不是藏人——季棠棠的嘴唇有些發乾,她又問:「你是誰啊?」

依然沒有回答,莫非是太老了,耳朵聽不見?季棠棠皺了皺眉頭,想繞到這個老女人前面,誰知道腳下忽的一滑,整個人不受控制,居然連滾帶翻跌落到一個水潭邊。

說是水潭似乎又有點誇張,只是在一個巖洞裡,巖洞的低凹處積滿了水,季棠棠仰頭看那個女人——她坐在高處,身後有亮光,逆光籠罩下,整個人像是蒙在一層霧裡,怎麼都看不清面目。

季棠棠茫然,二樓的房間出門就是樓道,怎麼會有個水潭呢,低下頭看,水潭邊的岩石黑黝黝的,泛著濕潤的亮光,一漾一漾的水面之下,慢慢浮起一個女人……

她的四肢被扯著張開,雙目緊閉,蒼白的皮膚上,凸起一根又一根血管,湊近一點看,能看到黑色的血液在血管中詭異地流動……

不對,這個女人不在水裡,她在高處,水裡浮現的,是她倒映出的影子……

季棠棠駭然,她嚥了口唾沫,慢慢仰起頭來……

那裡,洞穴的高處,頭頂的正上方,高高吊起一個女人,四肢被扯向四個方向,像是一隻被蛛網牢牢綁住的蝴蝶,青黑色的血管猙獰地佈滿整張臉,延伸到脖頸,延伸到衣服內裡……

似乎是感覺到了季棠棠的目光,那個女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電光火石間,季棠棠尖叫:「尤思!」

腳底的岩石猛然晃動,季棠棠站不穩,撲通一聲掉進水裡,她嗆咳不止,四下掙扎著撲騰水花……

撲騰著撲騰著,身子一墜,登時就醒了,這才發覺是做了個夢,後背出了一層細汗,涼颼颼的,《西遊記》還沒放完,豬八戒正撲騰在水池子裡呼天搶地,妖媚的蜘蛛精咯咯笑著,肚臍中吐出銀亮的束絲……

季棠棠呆坐了一陣子,慢慢回過神來,心還在咚咚跳個不停:這幾天,已經是第二次做關於尤思的夢了,石嘉信他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想來想去,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她翻出藏在外套內口袋裡石嘉信給她的那封信,信裡面留了一個電話,據石嘉信說,那是他住處的電話……

季棠棠披衣下床,去樓下找岳峰要手機,她決定給石嘉信打個電話,問問他們的情況,求個心安也是好的。

岳峰在樓下,陪著多吉說話,卓瑪不在,應該是先睡去了,岳峰把手機遞給季棠棠的時候,忍不住問了句:「你除了我之外就不認識幾個人,你給誰打電話啊?」

季棠棠凶巴巴的:「打夜話熱線不行啊?」

知道她是隨口亂掰,岳峰恨恨的:「你這種長期自閉的,是需要打夜話熱線適度調節。」

季棠棠哼了一聲,接過電話蹬蹬蹬上樓,照著石嘉信留的號碼撥過去,通是通了,但沒人接。

她不死心,撳斷之後又撥,還是一樣的結果。

季棠棠看著手機屏幕發愣:是出事了接不了呢,還是根本就給她留了個假的號碼?以石嘉信之前的惡劣表現來看,好像後者的可能性大些……

這麼一想,又有點惱火,負氣一般:那尤思出了什麼事,我可管不了了,我又不是她媽,管一次還管一輩子的。

正賭咒發狠,電話忽然響了,看來電顯,是個不知道哪裡的座機號碼,季棠棠遲疑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那頭的聲音幽幽的,跟鬼似的:「小峰峰,我遇到感情問題了。」

這聲音也忒熟了,季棠棠眼前一亮:「神棍?」

神棍的聲音還是蔫蔫的:「小峰峰,你的聲音為什麼聽起來像個女人?你雌性激素吃多了嗎?」

季棠棠差點笑出聲來,心說幸好不是岳峰接的電話:「我是棠棠啊。」

一聽是季棠棠,神棍的聲音立刻變得尖利起來,當然,尖利中帶著深深的嫉妒:「咦,小峰峰呢,小峰峰為什麼把手機給你用?太沒有原則了!」

季棠棠很得意,她往床頭一倚,雙腿舒服的架起,存心氣他:「他喜歡我才給我用唄,怎麼著?」

神棍是帶著深深的失落離開敦煌的。

在敦煌的最後一兩天,季棠棠和岳峰的關係確定,舉止眉目間也自然有了些不同,毛哥是早已察覺出端倪了,反正異性相吸的,他也沒當回事,反倒是神棍大驚失色,拽著毛哥進了洗手間,反鎖上門之後,帶著發現敵方電台的口氣問他:「小毛毛,小棠子和小峰峰,難道是在談戀愛?」

毛哥壓低聲音,以特務接頭的謹慎回答:「不是,他們在計劃反清復明。」

……

確認之後,神棍失魂落魄,用他的話說,他有失戀一樣的惆悵。

這話說的季棠棠很有點忐忑,她覺得神棍可能是喜歡上自己了——這種男朋友的朋友也喜歡自己,該是多麼狗血多麼讓人尷尬的情形啊……

當然不久她就發現自己的這種想法純屬自作多情,因為毛哥很快就出來給了官方解釋,他說神棍這種屬於雙重失戀,他一方面吧覺得季棠棠是他的知音,心理上產生了強烈了依賴感,現在棠棠突然有主了,神棍有種知音被搶的悲愴,因此對岳峰產生了深深的怨憤;另一方面吧他覺得岳峰是他的哥們,雖然之前有過女朋友,但現在是跟他一起站在快樂的單身漢行列的,突然間就被棠棠收了,讓他有一種朋友談戀愛失去朋友的悲涼,由此對棠棠產生了強烈的嫌棄和氣惱……

神棍對毛哥的解釋表示比較滿意,一邊點頭一邊抽了張紙巾擦他的眼角,天知道,根本一滴眼淚都沒有,裝什麼大尾巴狼學兒人家玩幽怨。

毛哥又安慰棠棠說你就當神棍是空氣,他不是地球人,邏輯混亂思維失常,為了例證這一點,他還給季棠棠講了神棍的第一次失戀,據說是林青霞結婚的時候,神棍如喪考妣,紮了個秦漢的小人整天扎扎扎,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不就是長的不如秦漢帥嗎,青霞為啥不肯等他呢?後來得知林青霞嫁的是邢李原,才發覺自己扎錯人了,怪不好意思的,於是給秦漢寄了張道歉的明信片,也不知道寄到寶島沒有。

讓毛哥這麼一說,季棠棠笑的肚子都疼了,但是神棍是真哀怨,據說連qq簽名都改了,改成了「如果注定失去,情願從未擁有」。

如今大半夜的打電話給岳峰,開口就是「感情問題」,季棠棠決定心狠手辣,徹底絕了神棍的念頭:「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岳峰不會喜歡上你的。」

神棍顯得比她還驚奇:「小峰峰為什麼會喜歡我呢,我是男的啊!」

看來在某些方面,神棍還是挺古板傳統的,季棠棠也就不去引導他了:「你出了什麼感情問題?給我講講唄。」

神棍不情願:「小峰峰呢,我要跟小峰峰……」

季棠棠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沒小峰峰,就我。你愛說不說吧,再磨嘰掛電話了!」

神棍斟酌了一下,決定勉強退而求其次:「算了,沒有大象,豬鼻子插蔥也是一樣的……」

居然敢說她是豬鼻子插蔥,季棠棠氣的鼻子都歪了,恰好這個時候岳峰上來拿牙具洗漱,見季棠棠真的在打電話,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換來季棠棠狠狠一記白眼。

岳峰莫名其妙,不懂哪又得罪她了。

季棠棠把外套鞋子脫了上床,被子一拉蓋好,橫躺在床上盯著屋頂棚優哉游哉聽神棍傾訴感情問題,這位祖宗思維跳躍,敘事不清,說了一會就夾雜兩句感慨抒發幾句感情,季棠棠費了半天勁才弄清楚他是在去封門村的途中經過一個不知名的小村子,肚子餓了敲開一家農戶的門討吃的,果腹之餘又向人家打聽「懸疑靈異事件」,結果驚動了八十歲的老人家,顫巍巍拄著拐棍出來給他講了一段解放前的故事……

解放前啊你妹,岳峰都已經洗漱好了回來了,神棍的感情問題居然連邊還沒沾著,直接把她引回解放前了啊,季棠棠不得不打斷他:「解放前的事能交給革命先輩解決嗎?你倒是給我說說女主人公啊?」

神棍很不高興:「敘述事情不得有鋪墊啊,我馬上就講到了啊,都講到解放前了,快了。」

季棠棠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你不是想說,你喜歡的那個女人,是解放前的?」

神棍很高興:「是啊是啊,不然我說解放前幹嘛呢,我有病啊。」

季棠棠差點吐血了,岳峰本來已經上床看電視了,但他那張床是斜對著電視的,看久了脖子扭著不舒服,索性過來和季棠棠擠一張,把她橫著的身子抱起來往裡挪:「起來起來,挪個地兒。」

季棠棠是沒空搭理岳峰了,她順從的往裡挪了挪,這麼小的藏床上多了個人,怎麼躺怎麼覺得侷促,索性又調轉回來,躺到岳峰懷裡去了,岳峰瞪了她一眼,見她只顧著講電話,只好手臂一圈把她給摟住了。

這邊季棠棠和神棍的對話已經火藥味兒十足了,季棠棠幾乎是在大叫了:「解放前?解放前的女人該多大了,八十還是九十啊?死了?你搞笑吧,你大半夜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你愛上了個死了的老太太?」

岳峰的耳朵被震的嗡嗡的,如此令人髮指的對話內容,他大致猜到是誰了:「神棍是吧?」

季棠棠沒理他,完全陷入了對神棍的一片苦口婆心:「這不能叫愛吧,死都死了,是,我知道一見鍾情,一見鍾情不是對照片吧,是,我知道有人對照片一見鍾情,但那得是活人吧,你這不科學……」

神棍在那頭氣的跳腳:「你不懂,跟你說不通,愛不分解放不解放,我要跟小峰峰講電話,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厚臉皮,佔著小峰峰的電話不放?」

季棠棠也是個擰脾氣:「我就不讓岳峰聽電話怎麼著,你就得聽我說……」

話還沒完,手裡突然一空,手機已經被岳峰奪過去了,他連放到耳邊聽都懶得聽,直接對著話筒吼:「有病吃藥,沒病睡覺,再給我胡鬧,死去上吊!」

說完了麻利關機,手一揚,一個漂亮的弧度,手機蹭的飛到自己那張床去了。

整個過程乾脆利落,不到十秒鐘,季棠棠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又恢復到原來的狀態看電視了,看著看著,似乎是感覺到了季棠棠的目光,挑釁似的看了她一眼:「看什麼看,覺得爺特帥是吧?」

季棠棠的心砰的一跳,低著頭沒吭聲,岳峰也沒再說什麼,繼續扭頭看他的唐三藏和三徒弟。

季棠棠不知道為什麼臉有些發燙,過了會,她偷偷抬頭打量岳峰,岳峰的側面挺有型的,眉頭微微皺著,電視的光打在眉眼鼻樑上,把五官映襯的尤為立體,季棠棠看著看著,鬼使神差就問了一句:「岳峰,你想跟我上床嗎?」

岳峰沒看她,但身子明顯一僵,過了會,他轉頭看她:「棠棠,我能問一問,你這問題的起源是什麼嗎?」

季棠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麼突然問出口了,還是這麼容易引起誤會的限制級問題,她艱難地解釋:「你不要多想啊,我沒有其它意思,我就是有點奇怪……」

迎著岳峰的目光,她硬著頭皮尋找合適的措辭:「我就是聽說……是聽說啊,男的如果有了那種經驗,一般是不容易忍的……你看我們,是男女朋友吧,又這樣……在一張床上,這個時候,你不怎麼在意我,反而這麼聚精會神的……」

她去指屏幕上正在鬥嘴糾纏的大師兄和二師兄:「反而這麼聚精會神的去看一隻猴和一頭豬,你的心態是什麼呢?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呢?」

岳峰沒吭聲,老實說,季棠棠問出這種問題,他反而一點都不奇怪,事實上,她間或語出驚人,他也是領教過的,她畢竟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這幾年路上行走,什麼髒的賤的葷話邪話,估計也都見識過。

見岳峰不說話,季棠棠緊張了,老實說,她問這話,還真沒什麼雜念,她就是單純好奇,而這種好奇,在之前就已經冒頭了,和岳峰相處以來,岳峰對她,還真是挺規矩的,一點也不像出入花叢情場高手的模樣,哪怕幾次同床共枕,他都沒有藉機上下其手,季棠棠喜歡他這種規矩的同時,也難免會犯點嘀咕:一個女朋友,如果對男朋友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也挺悲哀吧,岳峰如果是全無經驗也就算了,他偏偏又有,那他是怎麼看她的呢?

岳峰抬起頭,噌一聲把電視給關了,電視跳掉的聲音把季棠棠搞得心裡一驚,趕緊彌補口舌之誤:「你不要多想,我就是本著疑義相與析的態度……探討!探討!」

還疑義相與析呢,岳峰嘴角直抽抽,遙控器一扔,開始脫衣服。

季棠棠眼睜睜看他脫了一件,又脫一件,忍不住問他:「你這是幹什麼?」

岳峰繼續脫:「正常不正常,試試就知道了,還費探討那勁幹嘛。」

季棠棠傻眼了。

她先還以為岳峰在開玩笑,後來一見都脫到貼身的那件了,下擺一掀連結實的腱子肉都露出來了,登時就慌了,手忙腳亂撲過去死死拽住他下擺不讓脫,岳峰似笑非笑地看她:「別呀,疑義相與析啊。」

季棠棠覺得自己笑的肯定特狗腿,她結結巴巴找理由阻止:「別……脫啊,高原晚上冷,容易……感冒……」

話還沒完呢,忽然覺得身子一輕,岳峰胳膊一伸摟住她腰,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到身下去了。

熟悉的氣息和熱力包裹過來,季棠棠徹底懵了,她拚命往後縮,頭往枕頭裡埋,眼睛嘴巴都閉的死緊,岳峰半天沒動作,過了會慢條斯理問她:「你擺出這副英雄就義的姿態是想怎樣?」

季棠棠戰戰兢兢,眼睛不敢全睜,只睜一隻,瞄準一樣看他,見他表情挺正常的,又覺得是在逗她,心裡下意識一鬆,說:「你別開玩笑……」

一開口就知道壞了,岳峰估計就等這機會呢,上來就堵住她嘴了,都不帶猶豫的。

季棠棠腦子轟的一聲就炸開了,她知道自己完了,她吻過葉連成,也吻過岳峰,但那都是溫溫柔柔的蜻蜓點水,從沒動過真格的,岳峰居然一點心理準備都不給她,要麼規規矩矩不過分,要麼就真刀真槍給她來這麼措手不及的……

季棠棠被吻的喘不過氣來,她是經不住撩撥的,身體很快就起了反應,感覺皮膚表層以下埋了簇簇的火苗,一點點熱力上來炙烤的難受,意亂情迷之間,忽然發覺岳峰的手滑進了她的衣服,順著柔軟的腰線一路滑向背部上方,緊接著內衣一鬆,搭扣居然開了。

季棠棠嚇壞了,羞恥心讓她直覺那個地方是不能讓人碰的,她掙扎著想抬起身子,喉嚨裡努力逸出聲音:「岳峰,不行……」

聲音很快被熱吻淹沒掉,與此同時,岳峰的手覆了上來,粗礪的指腹只是沿著圓潤的外圍摩挲,季棠棠的整個身體就以難以言喻的速度酥軟了下去……

她腦子裡一片混沌,意識漸漸迷失,覺得身體融化成了水,只能聽之任之,一點拒絕的力氣都沒有,但突然間,很多很多的委屈湧上心頭,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岳峰應該是感覺到她的淚水了,慢慢停了下來,季棠棠蜷縮在岳峰身子底下,慢慢哭出了聲,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間這麼難受,但什麼都不想說,只是想大哭一場。

岳峰沒有說話,他坐起身子,把季棠棠抱到懷裡,她抖的很厲害,長髮散亂著,面上的潮紅將褪未褪,岳峰低下頭,在她的眼瞼上吻了一下,低聲說:「棠棠你別哭了,是我不好,你不喜歡,我不會亂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寫的我真捉急啊……

《怨氣撞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