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沒有邊際的天空,你就是我自由飛翔的翅膀。
水從頭頂刷刷地沖瀉下來,他仰起頭,任溫暖的液體飛濺到寬闊的額頭,覆蓋住他冷傲英俊的臉,桀驁的褐色鬈發重重地垂在腦後,黏在流暢的頸項。
雙手抵在浴室光滑的牆上,他突然覺得已沒有力氣支撐這個強健的身體。水霧瀰漫的鏡子裡隱隱現出少年高大帥氣的輪廓,漂亮火熱的身體,曾一度只對速度癡迷,現在卻變得不受控制,會突然全身僵硬不知所措,會突然好像週身有電流躥過!
下午在學校附近看到的那一幕,她單薄的背影。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全世界最無藥可救的傻瓜,因為他真的……
就快要飛奔去她身邊了……
好奇怪,好奇怪,她的存在彷彿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水溫暖溫柔地包裹住他的身體,他攤開雙手,卻抓不住它。
然美回來的時候,客廳的沙發上扔著獵的背包和機車外套。
卡嚓,她回頭,浴室的門開了,獵穿著一件黑色背心和一條寬鬆的牛仔褲走出來,脖子上搭著毛巾,頭髮還在滴水,他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從她身前擦過時,沐浴後的熱氣驀地撲散到她面上。
她恍惚地,回想起第一次見到獵的情景。
那時她提著行李,一個人站在富麗堂皇的大廳裡,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接她來的司機大叔有急事出去了。十分鐘以後,她還傻傻地站在白色沙發的後面。
然後就像現在,浴室的門突然開了,她好奇地轉過頭去,陌生英俊的男生走出來,正用毛巾擦著頭髮,褐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金燦燦的,像牙白的皮膚上掛著水珠,散發著濕淋淋的熱氣,他光裸著上身,牛仔褲的拉鏈也只拉到一半,露出裡面低腰的白色底褲,然美來不及收回視線,臉刷地紅到了耳根!
然後客廳裡躥起一道驚人的獅子吼:「喂!!你——」
獵的話沒吼完,因為只吼到一半,她已經被那氣勢嚇得倉皇地退後好大一步!害他反而有火發不出。他惱怒地瞪了她半天,才想起褲鏈還沒拉上,很氣憤地命令她背過身去。
然美老實地轉過身去,過了很久也沒聽見那個男生再叫她轉過來,當她悄悄回頭的時候,客廳裡早已只剩她一人。
她捂著怦怦跳的胸口:好……凶的男生!
在她的家鄉,男孩子們雖然也會很淘氣,但她從來沒遇見過這麼凶的男生!雖然……他長得比她所見過的男生都更帥氣更漂亮。
想起媽媽曾告訴她的,然美在心裡強烈地祈禱著,這個凶巴巴的男生千萬不要叫陸然獵啊!然而事往往不如人願。
獵改不了裸身的習慣,他在家裡一向囂張跋扈慣了,突然為了一個平白冒出來的陌生女孩,不得不改變十七年來的習慣,而他自然把所有錯都歸結到然美頭上。
於是,然美便被獵這樣那樣地瞪著過了一個暑假。
她幾乎不敢奢求他會喜歡她,只要不被過分討厭就好了。
那個時候,他們就是那樣,很率直地彼此對抗或躲避著。
然美凝視著獵高大的背影,為什麼現在,在相處了那麼久以後,反而還摻雜了許多不協調的因素呢?
「獵,今天下午謝謝你。」無論如何,想要和他說句話。
獵背對著她,利索地套上衣服,刺啦拉上拉鏈:「謝我什麼?」他轉過來,睨著然美,「我該幫你的不是嗎?誰叫我們是一家人?」
他昂著下巴,態度依舊高傲,語調冷嘲熱諷,然美聽得出,他一點也不喜歡他們是家人這個事實。或者說,一點也不喜歡她是他姐姐這個事實。
「頭髮是怎麼回事?」獵冷眼瞥了瞥她的短髮。
「哦,我覺得這樣會涼快點,所以就剪了。」都已經立秋了,現在才來剪頭髮,想想這個回答還真是有夠蹩腳的。
「是嗎?」獵挑了挑眉,毫不費力就看出她在撒謊。她總是在他面前撒謊!他不得不習慣她專門用來對付他的言不由衷。
然美沉默的時候,獵已經穿好衣服,彎腰拿上背包,沒入黑夜裡,還是只留給她背影。
又要徹夜不歸嗎?然美有些無力。門外傳來父親回來的聲音。
出門一看,兒子和老子又在半路狹路相逢。陸喬下了車,沉著一張臉,和他一起下車的那個瘦瘦的年輕人很客氣地跟獵打招呼,得到的只是漠視。
「又想出去?」陸喬沒好氣地瞪著自己桀驁過頭的兒子,語氣裡是父親不容抗拒的權威,「今天開始晚上你都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什麼意思?」獵疑惑地蹙眉,「還有,」他隨手指了指陸喬身邊頂著他表哥頭銜的男生,卻不正眼看人家,「他到這裡來幹什麼?」
陸喬懶得解釋,只轉身對外甥說:「車子就在車庫裡。」
看著父親和那個唯唯諾諾的表哥朝車庫走去,獵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憤憤地扔下背包追了過去。
「獵!」然美也不安地跟去。
「哇,好棒的車!」年輕人興奮地打量著重型機車。在車庫不算太強的燈光下,火紅的機車光亮如新,通體散發著火似的螢光,看得出騎它的人有很用心的照料。
「喜歡今天就拿走吧,」知道自己此刻臉色不太好,陸喬勉強笑了一個,「送給你了。」
「真的可以嗎?伯父!」
「你敢碰它一下試試。」冷酷的聲音發自車庫門口,獵高大的身子立在半暗半明的地方,渾身透著一股暴戾。
刀一樣的目光戳得那位表哥背脊一涼,不自覺地退開了一步,他看了看陸喬,又畏懼地望了一眼怒火中燒的獵,識相地告辭:「伯父,我看我還是以後再來吧。」
然美同從車庫裡匆匆而出的表哥擦肩而過,不敢相信父親竟然要把獵最心愛的機車送人。也難怪獵會這麼生氣了。
「為什麼?」獵難得地保持了冷靜,臉上卻刻著被背叛的痕跡。如果父親不能給出一個滿意的解釋,他絕對絕對無法原諒!
「還問我為什麼?你為什麼就不檢討一下自己?!」陸喬嚴厲地喝道,「你現在變本加厲地每天去飆車,深更半夜也不回來,有時候甚至一整晚在外面玩命!」他生氣,他恨鐵不成鋼,但更多的,卻是害怕。「你以為躲躲藏藏我和你媽就不知道你上次賽車受傷的事嗎?」
獵怔住,感到的是更大的背叛,他轉過身來瞪住然美,聲音從牙齒裡狠狠磨出來,「你出賣我?!」
然美木訥地搖頭,無辜地承受著獵更勝一籌的怒火。
「不用怪然美,她沒出賣你。是蘭姨發現後告訴我的。」陸喬平靜地替然美解了圍,既痛心疾首又失望透頂,「你不但自己學壞,而且還拉著無辜的然美跟你一起撒謊!簡直是無可救藥!」
「然美,然美,然美……你張口閉口都是然美!」獵受不了地衝口而出,憐憫又自嘲地望向他的父親,「其實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說什麼?」
「我說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看到她就會想起你喜歡的人,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會魂不守舍!會……」
「住口——」一個巴掌狠狠扇了過去!
像被打蒙了似的,獵偏著腦袋,好半天沒有吭聲,然後他轉過頭來,臉上掛著疲憊不堪的苦笑:「那就讓我走啊。」
剛剛父子的一席對話,讓然美只能震驚地佇立在後頭。
陸喬壓住滔天怒火:「你哪裡都不許去!機車是我買給你的,我也有權收回來!」
獵冷笑著開口:「我早知道會這樣。」他從兜裡掏出一張金卡扔到陸喬跟前的地上,「上面是三千塊,剩下的我以後會還給你。」
輕慢的態度讓陸喬大為光火:「你哪來這麼多錢?!是賭車贏回來的?!」
獵從然美手裡粗魯地扯過背包,回頭看了陸喬一眼:「我只是想告訴你,假如用錢就可以擺平一切,我也會。」
極盡挑釁地說完這番話,他跨上機車,發動引擎。
然美擔憂地望向父親,陸喬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好!有種你就不要回來——」他驀地朝機車尾燈的方向大喊。
夜深人靜,然美清醒地躺在被子裡,終於還是決定坐起來。輕輕打開房門,赫然發現樓下大廳的燈是亮著的,她聽到父親和母親斷斷續續的對話聲,其間曾不止一次提到她的名字,她的心忐忑不安,不曉得該不該馬上退回到被子裡,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寂靜的夜裡,若梨的聲音虛軟無力:「自從那個女孩來了以後,一切就都不正常了。」
「不要胡說,這跟然美有什麼關係。」陸喬煩躁地猛抽了口煙。
「還說沒有關係?我還沒說什麼,你就自動站到她的立場上去了。」
「若梨,」陸喬語重心長地望著妻子,「當初你明明也同意接然美過來的。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感謝你的善解人意,但現在為什麼連你也……」
「我答應你接那個女孩過來,是因為不想你對她們母子一直背負著愧疚。」若梨正顏回視他,「每一次獵過生日的時候,或是我們三人聚在一起慶祝的時候,你都是心不在焉,你從來沒有注意過獵不開心的表情,我以為讓你補償你就不會再那麼三心二意,會稍微用心對待我和獵,可是,結果證明我想錯了。」
冷靜理性的腔調讓陸喬啞口無言。
「獵的性格是不好,所以你嫌棄他,可是你要知道,他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的忽視。你是給過他很多物質上的東西,機車也好,手錶也好,名牌的衣服也好,但他從來就沒有感受過父愛。」
「你這麼說不公平,他是我的兒子,我怎麼可能不愛他?」陸喬疲憊不堪地搖頭。
「陸喬,愛若只是嘴上說說,心裡想想,那就根本是不值一錢的東西。」鏗鏘的一句話,彷彿判了陸喬死刑。若梨審視著她抬不起頭來的丈夫,眼神疏離,口吻失望,「我曾經也想好好愛護獵,但既然你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不如乾脆放棄他吧,讓他跟你父親一樣,成為殺人兇手好了。」
「若梨!!你在說什麼?!」陸喬驚恐地站起來。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的殘忍!她怎麼可以拿自己的兒子做報復他的砝碼?!
「你本來有很多機會,但現在我累了。」若梨冷漠地起身,彷彿心意已決。
殺人兇手!
然美背貼著房門,剛剛聽到的這四個字在腦海裡一陣轟響!獵的爺爺,也就是她的爺爺,是殺人兇手嗎?黑暗中,這個突然聽到的消息像個晴天霹靂。
獵……他知道嗎?知道自己的親人是殺人兇手?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親生母親放逐嗎?這對無辜的獵而言是多麼殘酷而可怕!
不會的,母親她不會真的這麼想的,獵畢竟是他的兒子啊!她能感覺出那位夫人是真心愛他的,雖然她的態度總是很冷漠,但她真的真的是愛著獵的。
可是,如果……萬一……真是這樣的話,罪魁禍首毫無疑問就是突然闖進來的她。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一點勇氣都沒有了……
早上,厚厚的霧降臨這個城市,預示著今天將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第一節課的氣氛照例無精打采,課堂上呵欠連天,只有老師在講台上帶勁地講解著:「接下來:我們套用這個公式……」粉筆在黑板上發出清脆的書寫聲。
然美呆呆地握著筆,眼睛盯住筆記本,半晌沒有動靜。吃早飯的時候,偌大的餐桌上只有她一個人,父親和母親已經出門了,只有蘭姨告訴她,父親因這週末要出席一個國際論壇,無法陪她去上墳。她靜靜地點了下頭。反正這些,都不重要了。
旁邊的明娜不安地留意著她。
「……陸然美,陸然美!」
直到緊箍咒不快地提高了音量,然美才回過神,趕緊站起來。
「你怎麼回事?一節課都在走神。」緊箍咒在講台上嚴厲地審視她,「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問題?什麼問題?然美手足無措地拿起面前的課本,看了好半天。
「陸然美!」緊箍咒突然大發雷霆,「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上的什麼課?!」
全班哄堂大笑,然美怯怯地抬頭看向黑板,才意識到這節是物理課,她手上拿的卻是數學課本。
緊箍咒被氣得夠戧:「第三節課完了到我辦公室來!」
然美埋頭坐回位置上,微微地有些難堪。
課堂秩序剛一恢復,班上的不安分子又開始例行的嘲諷:「一定是在兩大帥哥之間猶豫不決吧!」
「要是我就選擇蓮華了,沈流光那神經病,沒什麼好考慮的嘛。」
「我是第一次看到同時交往兩個男友卻沒被甩的人哎!」
啪的一聲!明娜將課本使勁扔在桌上,不耐煩地嚷道:「嗡嗡嗡的!還要不要人聽課啊!!」
嘰嘰咕咕的人這才都噤了聲。
黑色的機車又一路駛進校園裡。
蓮華停下機車,扯下安全帽,朝操場上的人影喊去:「然美!」
穿著白色運動服的女孩仍只抱著膝蓋坐在單槓下面,靜靜地發呆。
真服了她了!「陸然美——」他扯著喉嚨又喊了一聲。
這回她好像聽到誰在叫她,怔怔地抬頭望過來。
正巧有人影擋住了蓮華的視線,他咒罵:「快點滾開啊!」
那人急步跑開,然美已經朝招呼她的狄仁走過去。
什麼智商?!蓮華氣大地跨下機車,管它現在是不是上課時間,他要過去把那笨蛋抓過來好好教訓一頓。
「蓮華——」身後有魔音襲來!
他下意識地轉頭,當下就後悔了,一個重重的女式挎包正中他胸前。
秦琴乘勝追擊地一把揪住他的胳膊:「來上學了不去教室在這裡溜躂什麼?!」
「你有毛病啊?!我不是正要去上體育課嗎?」蓮華把包扔回去,火大地吼。
「體育課?你跟哪個班的上體育課?」秦琴一挑眉毛。
蓮華臉皮厚地笑笑:「五班。」
「我什麼時候批准你轉班的?」
「哦,我不是五班的啊。」他笑著揉揉被掐得生疼的胳膊。
「跟我回去!」
蓮華只好認命地被秦琴領走,離開時還不忘回頭朝操場上遲鈍的然美啜了聲:「回頭再收拾你!」
「你要收拾誰?!」長指甲的手指再用力這麼一掐。
他痛得嗷嗷直叫:「你溫柔一點!!……好不好?」
第二節體育課下了以後,然美心情複雜地走回教室,路過獵他們班上時,她猶豫著往裡面瞧了一眼,教室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空空的一片,只有秋天的陽光灑在桌面上。
明娜在過道那頭擔憂地望著然美的身影,然美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那個笨蛋是不會無端地這樣心神不定的。哎,說了半天她還是沒法丟下她不管啊!
她一口氣跑到六班,找到正趴在桌上睡覺的蓮華。
「兔崽子!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大嗓門女王一掌擊在蓮華桌上。
教室裡的人集體注目起來,為這句問話裡的潛台詞。
蓮華皺眉抬頭:「你受什麼刺激了?」他推開桌椅,慢吞吞地站起來。
蓮華的身高優勢總是能讓明娜恨得牙癢癢。她倒不是受了刺激,只是一激動起來說話就有點沒邏輯。
「一定是你欺負了她,她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蓮華嗤笑:「嘁,說得好像我強暴了誰似的。她是誰啊?老是她她她的……」他頓住,馬上便意識到了,表情正經起來,「然美嗎?她怎麼了?」
「我怎麼知道?所以才來問你啊!她一副癡呆的樣子,緊箍咒還叫她下節課後去辦公室呢。」明娜的語氣軟了幾分,看樣子,蓮華也是一頭霧水。她又不好親自去問然美,總覺得之前一直冷落好友,心裡不免有些歉疚。
抬頭,看見蓮華輕蹙著眉,她掉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沉思者的表情還真是不襯他。
樓梯拐角處,兩個男生正搶著一罐可樂。一不小心易拉罐脫了手,咕嚕嚕地滾下樓梯,驀地撞上一雙腳,裡面的液體濺到來人的褲腳,乾淨的牛仔褲染上褐色的痕跡。
兩個男生戰戰兢兢地看著站在下面,臉色陰鬱的蓮華。他沉著臉朝石化的兩人勾了勾手指。
二人灰溜溜地下來,站在蓮華跟前,低下頭,開始自動地搜刮起自家口袋。
五十多塊錢遞上來,蓮華只瞟了一眼:「錢我不要。」
「啊?!」兩個男生張大嘴,面面相覷,心想這下有得受了!面對捉摸不透的蓮華,不由雙雙打了個寒噤。
「我要你們幫我個忙。」
第三節課後,辦公室裡,緊箍咒緊擰著眉頭看著面前不發一語的然美,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陸然美,你有沒有注意到你的成績在下滑?」他翻出測驗的成績和作業本,「測驗就不說了,連作業也是一塌糊塗,好像壓根沒上過課似的。」
「對不起,老師,我以後會注意的。」
緊箍咒咳嗽一聲,謹慎地問:「……你和蓮華在交往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然美點頭,準備承受任何責難。
秦琴抬頭偷瞄這邊,不由替她的準兒媳(已經把蓮華內定成兒子的某女)捏一把汗,浪漫就浪漫吧,怎麼也不能讓緊箍咒抓到把柄啊,這下肯定得沒完沒了了。
沒想到緊箍咒自我感覺很良好地來了一句:「是那傢伙逼你的吧?」
秦琴實在憋不住了,起身插話:「主任……」
「你坐下,秦老師,我是在問我的學生。」緊箍咒頭也不回。秦琴悻悻地坐下,注視然美的一舉一動,這女孩該不會為了自保回答「是」吧。雖然換了是她,倒是很可能這麼做。
「不,他沒有逼我。」然美錯愕,難道在大家眼裡蓮華就那麼壞嗎?
「他沒有明目張膽地逼你,而是使用了某些手段,你是這個意思吧?」緊箍咒繼續自由闡釋。
「主任……」
「你坐下,秦老師,我是在問我的學生!」
秦琴咬著筆桿兒,不服氣地坐下。
然美辯解:「不是,他……」
「一定是他誘惑你。」緊箍咒斬釘截鐵地下了定論,「他也就只有這些事情最拿手!因為你太單純了,所以才會被他的外表所騙。」
「不是的,老師為什麼要這麼想……」
「然美,你要聽老師的話,那個男生絕對接近不得。」不給然美插話的機會,緊箍咒已經開始循循地教導起來,「他和一般的學生不一樣,來這裡只是為了混而已,沒有家人管束,我看他倒是自得其樂得很,你和他不同,你是很有希望的學生,絕對不可以為了他分心……」
「老師!」然美終於有些按捺不住,「請讓我說句話好嗎?」
辦公室裡靜了靜。
從來聲腺細細的然美驀地提高音量,倒是讓緊箍咒有點驚訝:「……你要說什麼?」
「老師,蓮華他,從來沒有對我做過……您認為會做的那些事情。沒有用過什麼手段,更沒有引誘我,也沒有要我放棄學業。我自己不認真不努力,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因為她膽小、笨拙又遲鈍,才老是讓別人操心,「不關蓮華的事,他很好,雖然我這麼說老師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但,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卻把一切推給別人,這樣,不是太懦弱了嗎?」她很誠懇地說完這番話,竟讓緊箍咒有點無力回駁的感覺。
秦琴摸摸下巴,嘉許地看著然美,這個女孩,當她的兒媳好像還不錯。
門磅地一聲被推開,蓮華一身戾氣地走進來。
秦琴的下巴差點掉下來,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而且到得很不是時候。這個時候這小子還拽個什麼勁?
辦公室因為蓮華囂張跋扈的登場而火藥味十足。
然美轉身看見蓮華朝她大步走來,陡然有些不安。他看著她,目光頓時深深的,閃動著說不出的美麗和靈犀。
緊箍咒驟然起身:「蓮華,你不知道進辦公室要先敲門的嗎?!」
「拿去。」蓮華懶洋洋地將兩大疊作業紙啪地扔到教導主任桌上,手向後,不動聲色地將然美的手攥在手心。她迷惑地望著他的背影。
「這是什麼?」緊箍咒低頭查看那疊東西,有點摸不著頭。
「檢討書。」
緊箍咒仰頭,像是沒聽懂他的話:「檢討書?我什麼時候要你寫檢討書了?」
「你會叫我寫的。」蓮華輕描淡寫地笑笑,轉向然美,「我們走。」
「走?去哪裡?」她詫異,迎上他閃亮的目光。
蓮華握緊她的手,毅然轉身,在辦公室一片驚訝的目光中,旁若無人地帶她走了出去。
緊箍咒盯著桌上那兩份「逃學」檢討書,好半天才醒悟過來,「蓮華——你給我站住!」他惱怒地追出辦公室。
蓮華在過道盡頭突然啟動,拉著不知情的然美在擁擠的教學樓裡狂奔起來。
消息不脛而走,樓上樓下頓時炸開了鍋,許多學生湧出教室,擠到陽台上目睹這一幕轟動的「私奔」場景,興奮的吶喊聲、鼓掌聲和口哨聲在校園上空交織成一片。蓮華帶著她突破一道道封鎖線,路上的學生如分水嶺般為兩人刷刷讓開道,再集體匯成洪水猛獸擋在緊箍咒和追來的其他老師路線上。
然美吃驚地望著蓮華的背影,他破風奔跑的姿態帶著一絲鋒利的帥氣,那樣迅捷的速度,那樣義無反顧,彷彿是道飛旋的風。勁猛的氣流撞擊著她堵得發慌的胸口,令她突然有股想要放縱自己不顧一切一次的衝動。放下全身的力量和負擔,任這道引力牽引著,一直跑下樓,跑上陽光灑滿的操場,跑向青翠的綠蔭大道,跑進大門外自由的空氣中……
坐上蓮華的機車,更令人眩暈的速度襲來。穿梭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她卻一點也不害怕,緊緊抱著蓮華,手指交叉環在他腰上,完全擁有他的感覺,不可思議的幸福和感動。
蓮華……也許真的是很壞很壞,壞到讓她失去理智,跟著他不顧後果地逃出來,壞到在這一刻漲滿她的腦海,讓她除了他的存在再也想不起其他。
機車超越重重障礙。蓮華感到身後纖細的臂膀用力抱住他。
「好想飛……」然美趴在他背上,疲憊的聲音夾在引擎的咆哮聲中傳來。
他的眼微斂:「……好。」
機車驀地加快速度,世界轉瞬被漩渦般的風席捲!
呼嘯的風捲走城市的喧囂,褪去眼睛上的陰霾,沁人的清冷空氣一湧而來。
當她張開眼——溫柔的雲霧正包裹住他們,一望無垠的視野裡瀰漫著縹緲的白色,它們在呼呼而過的風中瞬息萬變!更遠的地方是蔚藍的天,寶石般閃閃發光。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腳沒有接觸地面,真的,飛翔在雲端……
已經失去了所有
再也無法將這個聲音傳達給你
只是放任低落的心情
在荒野彷徨
STANDALONE
但閉上眼的話
與你那日交換的約定就會復甦
ICANFLYAGAIN在
這沒有邊際的天空
無數次向今日
依舊閃耀的星座祈禱著
即使依然很遙遠
我仍堅信總有一天
能與你一起仰望未來
陪伴著受傷的你
總會有我能夠為你做到的事
到處皆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但是也有
TENDERNESS
即使眼淚再次湧出
如今隱約可見的微弱火焰
會溫暖這雙凍僵的手
ICANFLYAGAIN
不想放棄
你給我的微笑
改變了我內心深處的願望
即使再無法與你相見
總有一天會走到兩人夢想中的地方
此刻獨自一人
雙手合十
為這受到嚴重污染的世界獻上祈禱
牽手飛奔的日子
無論經歷怎樣的風暴
也不會忘記
那時勇敢的心情
機車在雲霧繚繞的跨海大橋上飛馳而過,在這個秋日的早晨,帶著蓮華的自由和不羈,她用心地體會著這一刻的真實。
短暫的幾分鐘,對她來說,就是永恆了……
就是……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