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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韶華趕到的時候,教學樓下面已經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她從人群中好不費力才擠進去,來到最前線,卻看到地面上居然什麼應急措施都沒佈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童韶華回頭質問擋在學生前面貌似在維護治安的紀律部部員。
「會長,那個女生要跳樓。」她的紀律部部員如是回答。
「廢話!!」童韶華氣不打一處來,「有沒有人知道她是誰?」
關鍵時刻,總是搶在新聞最前線的宣傳部成員發揮了作用:「經確認應該是二年級四班的苗可。」
「她站在那裡多久了?」段亦軒問。
「我們趕來的時候她就在那兒了,應該有段時間了。」
「看也知道有段時間了!」童韶華掃向熙熙攘攘的圍觀者,火大地插著腰,「這段時間你們都幹了些什麼?」
「……會長,我們一直都在維護秩序啊。」被首當其衝的紀律部成員答得有些委屈,而宣傳部的部員們則全體一副「關我們什麼事啊」的莫名表情,然後繼續拍照的拍照,錄音的錄音,文體部的成員們更是簇擁在一堆仰著頭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根本無視會長大人的怒火。
這就是集英學院號稱可以擺平任何事情的學生會?為什麼會是這麼一副德性?!「我真服了你們了!你們的腦袋是豆腐渣做的嗎?!」狠狠訓完話,童韶華果斷地吩咐宣傳部的部員,「到廣播室給我找個擴音喇叭來!」又呵斥看熱鬧的文體部部員,「還看什麼?!帶幾個學生到體育館,把能拿的軟墊全都搬過來!」最後命令紀律部,「讓這些看熱鬧的都給我退後,給他們留出一條路!」
段亦軒抬頭審視樓頂邊緣紋絲不動的女生,先不說她目前的心理狀況如何,以今天這樣的高溫,就算她不主動跳下來,也極有可能因為中暑而暈倒跌落:「韶華,」他表情凝重地握了握上司兼搭檔的肩,「我帶幾個人到上面去,下面就交給你了。」
「嗯,」童韶華點頭,「小心點,不要刺激到她。」
段亦軒叫上一邊待命的鄭毅和網球隊的兩個男生,從人群中悄悄退出,自一側的側門進入教學樓。
「苗可同學!」童韶華卯足了勁朝屋頂喊,「你不要衝動!有什麼想不通的大家可以坐下來慢慢談嘛,你這樣做真的不好玩哎!!」
天台上的身影絲毫無反應。
「嘖嘖,完全沒有說服力~~」
童韶華聞聲回頭,危急關頭還能這麼優哉游哉地說話的人,除了萬齋不作第二人想。
在頹唐的鬍子男人後面,是蹬著高跟鞋急急趕來的向明艷,雖然彪悍的女校醫一露面就說什麼「我是驗屍官,就是叫我回來了也沒用」,但看她那一身匪氣十足的漆皮馬甲,很明顯是下班後特意趕回學校的。
醫學院高材生和心理學博士的到場讓童韶華心裡多了幾分底:「向醫生,萬一她跳下來,用上體育課時那種軟墊能接住嗎?」
「啊……太慘了……太慘了……」女校醫卻只是昂著頭,彷彿已經看到血肉橫飛的一幕,不忍睹地閉上眼。
童韶華轉向在一旁叼著煙一副高深莫測樣子的萬齋:「有什麼有說服力的台詞沒有?!」
萬齋側目瞥一眼學生會會長,拿下嘴裡的煙,慢條斯理道:「你呀,別白費力氣了。不管你站在這裡喊什麼,拿著話筒喊還是空口喊,她都不會理你的。」
「為什麼?!」
萬齋仰起頭,眼睛在烈日下虛起:「這裡沒有她想見的人。對現在的她而言,我們就跟花兒草兒沒什麼兩樣。」
童韶華明瞭地點頭,又若有所思:「可是,她完全不肯和我們談話,我們怎麼知道她想見的人是誰?這學校這麼大,再說也有可能她要見的人在校外……」
萬齋抱起雙臂,笑:「放心,她要見的人就在這個學校。而且,很可能最近才見過那個人。」否則不會這麼突然就失去理智,「這裡圍觀的人大概也有兩三百吧,至少我們這些人都可以全部排除掉。」
女孩站上樓頂以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天真的童韶華已在心裡自動將她要見的那個人確定為「暗戀的對象」,然而叫來苗可的同班同學詢問後,才震驚地發現她衝動後的動因。
雖然同學們支支吾吾的說得很隱晦,但是童韶華還是聽出來了,在那些「她很孤僻」「大家都不太理她」「有時候就說她兩句」和「讓她一個人做操場」後面血淋淋的真相。
校園暴力。
其實一直離他們不遠,但直到今天,童韶華才真真切切地觸摸到它的龐大猙獰的實體。
「是誰,欺負過她的人,都給我站出來!」
自然是沒有人站出來的,或許是因為害怕被處罰,也或許,是最壞但最實際的情況——
每個人都有份。
緘默的眾人,讓童韶華覺得如此可怖。算了,到這個地步才來馬後炮有什麼用?她現在唯一的想法是要千方百計阻止這樁校園醜聞在她的任期間演變成校園慘劇。
抬頭望著頂樓那道像風箏一樣似乎隨時都可能斷線的身影,萬齋明白,那個女孩一定有想要見到的人,通常在這種情況下,她想見的應該是曾欺侮過她的人。不過,看她如此安靜地站在那裡,那種等待的姿態,除了出於恨意,更多的,其實是期待才對。
宣傳部拿來了擴音喇叭,童韶華開始耐心地開導起苗可,雖然台詞依然蒼白老套,但,至少可以告訴想要輕生的女孩,還是有人關心著她的。
很快,軟墊也都及時運來,圍觀群眾們在童韶華的指揮下七手八腳地佈置起緩衝區。萬齋放心地看了一眼,將煙擰熄,在一片混亂中,悄然潛入了教學樓。
段亦軒帶著鄭毅還有兩個男生兵分兩路上了樓。天台有兩個入口,按照那個女孩現在的位置,他想著自己可以從一號門的方向吸引住她的注意力,讓鄭毅他們趁機從二號門靠近。
他盡量輕地推開天台的大門,卻還是驚動了站在天台邊的女孩。
「……不要過來!」苗可猛地轉過頭來,受驚般臉色煞白。
「苗可,你冷靜一點。」段亦軒立刻舉起兩手,退了一步給她看,「你看,我不會過來,我只是想和你談談。」
女孩沉默又警惕地望著他。
段亦軒舉起一隻手:「我向你保證我不會過來。你……可以坐下來麼,那裡太陽很大,你這樣站著會昏倒的。」
「你真的……不會過來嗎?」微弱的聲音帶著哭腔。
天台上燥熱的風吹得她的頭髮亂舞,像是漫天的烏鴉羽毛。這個女孩,究竟受到過怎樣的傷害,竟然會如此戰戰兢兢。段亦軒誠懇地點頭:「不會的,只要你不同意,我絕不會靠近你。」
苗可哽咽著點點頭:「我相信你……」然後緩緩蹲下,抱著雙腿孤零零地坐在了天台上。
下面舉著喇叭的童韶華大鬆一口氣。
夏君陽站在二年級四班的門前,茫然地面對著空蕩蕩的教室。
「怎麼不進去?」
身後傳來永遠不正經的聲音。不用回頭夏君陽也知道來人是誰。
鬍子拉碴的男人走到女孩身邊,挑眉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天才少女,兀自踱進教室裡。
掃視七十平米的教室,三十幾張凌亂的白色課桌上堆滿書本和雜物,看上去大同小異,萬齋卻只看了一眼,就直接走向左後方的一張課桌。
夏君陽遠遠地注視著BT老師的一舉一動。
萬齋隨手拿起一本課本,向她舉起來:「苗可的。」
「你怎麼知道她坐那裡?」她記得萬齋並不是四班的心理學老師。
「看看就知道了。」萬齋敲敲那張桌子,「你在中學時有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學生的課桌椅一般都是固定的,學校還會定期檢查,不過一個班上總有那麼一兩張椅子是有瑕疵的,坐起來搖搖晃晃,或者少了可以擱腳的那部分,奇怪的是明明課桌椅都是有固定主人的,但這些有問題的椅子總是會三天兩頭神奇地變換主人,這種事情會一直持續到它們找到自己最後的主人為止。你知道那個最後的主人是誰嗎?」他回過頭來,拉出身前的椅子,「就是『苗可』。」
夏君陽看著那張連靠背都沒了的椅子,無法言語。
萬齋從苗可的課桌抽屜裡翻出一堆小小的便簽本,翻了翻,蹙起了眉頭,忽然問:「夏君陽,你為什麼在這兒?」
夏君陽沉默許久:「我記得她,有一次我在洗手間裡碰巧撞見她……」
萬齋看著眼神歉然的夏君陽,揮了揮手中的便簽本:「要不要來看看她都寫了些什麼?說不定裡面有什麼重要的信息可以利用利用。」
「利用什麼?」
「不知道。」萬齋挑著眉尖草草地一本本快速翻閱著,「或許是她珍愛的,還放不下的東西,或許是可以挽救她的東西。」
夏君陽躑躅了一會兒,還是走了進來,萬齋將苗可的書包遞給她:「我負責查看便簽本,你看看還有什麼別的用得著。」
接過那個白色挎包,一抹熟悉的香味襲來,夏君陽像被電擊般怔住:
「這……是苗可的?」
「啊。不然呢。」萬齋莫名其妙地看她。
夏君陽難以置信,但是那股幽幽的蘭花香卻那樣真實確鑿。居然是她嗎?那個總是在身後無時無刻小心看著她的人,居然是苗可?!
腦海中浮現出當時在洗手間裡的情景,那個時候,她所說的「求你保護我」,原來並不是胡言亂語……
手中便簽本停留在某一頁,萬齋側目看著身邊呆愣住的夏君陽,瞭然於心:「這個,你還是看看吧。」他將手中厚厚一沓便簽本遞給她。
夏君陽忐忑地接過,那些悄悄寫在便簽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是比日記更秘密而沉重的存在,那個曾在身後注視自己的少女的人生,在她眼前一頁頁一天天地倒退:
……
9月5日晴
——如果能和她成為朋友,或許我的人生會不一樣?
9月1日晴
——今天在食堂裡看見她了,我就坐在她隔壁的隔壁,不知她有沒有注意到我。她的朋友被金中賢他們打傷了。希望他沒事。
8月31日雨
——開學了,不想去學校。
8月28日晴
——昨天夜裡在網上做了一次催眠,原來我的前世是公主,如果是真的,那麼那個時候的我,是不是也像那些人一樣欺辱地位低下的人呢?所以今生才要受報應,是這樣嗎?我並不想成為公主或者有錢人家的小孩,如果有來世,我想變得獨立又優秀。
6月6日晴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喜歡傷害別人的人?傷害一個人很快樂嗎?我真的不懂……
4月1日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很努力地想要和她們好好相處!我真的很努力!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3月13日多雲
——今天去買了好看的衣服,還有香水,賣香水的小姐跟我說,好的味道能讓一個人改頭換面,我想試試。
3月10日晴
——有些不對勁,我好像無法融入她們當中。
2月28日小雪
——期末考的成績出來了,果然她又是第一,那些在背後說她只是學習刻苦兼運氣好的人現在終於都可以閉嘴了!
11月1日小雪
——為什麼這個世界要這樣不公平呢?像溫妮,因為從小在國外長大,不用學英語也可以拿高分,即使曠課遲到,導師也無話可說,我是無論怎樣努力也不可能趕上她的吧。不過,她就不一樣了,因為是天才啊!不管溫妮怎樣不服氣,天才畢竟是天才!呵呵,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不公平啊!:p
10月8日多雲
——今天又是百人榜日,還是考得不太理想,英語雖然進步了,但專業課又考得一塌糊塗>O<說起來,這次的第一名居然是女生呢,而且是七科全A,好厲害OO!第一次百人榜時考第一的溫妮,竟然只考了十三名。說起這次考第一名的那個女孩,名字蠻有意思,叫夏君陽,嗯,我記住了!
……
窗外傳來又一陣人聲嘈雜。意識彷彿從很深的湖底浮上來,夏君陽沉默地看著手中的便簽本。
萬齋聽著底下一浪接一浪的驚呼,眉頭緊迫地擰起:「我們上去吧!」.
2
天台上,因為發現鄭毅等人從二號門的方向潛進來,苗可的情緒又激動起來。
「騙子!你說過不會靠近我的!」重新在天台邊站起來的苗可,憤怒地回頭。
「對不起!」段亦軒不得不妥協,「我馬上叫他們離開!」他朝鄭毅頻頻揮揮示意他們退下,「好了,他們都走了,你現在坐下來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苗可抱住自己的腦袋,歇斯底里,「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段亦軒正感到棘手,有人輕拍他的肩。
身後,萬齋對他不動聲色地搖搖頭。
「苗可!」
聽到熟悉的聲音,站在天台上有些神志不清的女孩驀地回過頭來。
天台大門的方向,現在只有夏君陽一個人。
苗可平靜下來,睜大眼睛,像是想要看清天台那頭的人。在確定那個有著烏黑長髮,如小鹿般纖長身姿的女孩是本人而非幻象後,她有些不可思議地囁嚅著: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一直都在,今天大掃除,我負責打掃的地方就是天台。你一定是在我做完清潔以後偷偷上來的吧。」
那個微笑,在這樣極端的場合裡,溫暖親切得不像是真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苗可低下頭,飛舞的髮絲遮住了眼睛,「我來的時候,這裡已經沒有人了……」
「那當然了,如果我在,你是沒有機會能爬上那裡的。」夏君陽輕鬆地聳聳肩。
苗可小心地抬起眼,這樣的對話,讓她不再那麼緊張:「……小夏,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啊,」夏君陽點頭,又看了看腳下,「我可以進來嗎?」
像是禮尚往來一般,苗可輕輕點了下頭。
夏君陽跨進門,一路慢慢朝前走,直到苗可諾諾地說:「你……到那裡就行了!」
她順從地停下腳步。這裡的陽光很盛,她得微微虛起眼才看得清天台邊的人,那個單薄的女孩就那麼矗立在不過半米見寬的天台邊,讓人心生憐惜。「苗可,」她定定地望著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沉默了半晌,苗可側過臉去,望向天邊:「你覺得呢?」頓了頓,「其實大家都知道的不是嗎,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我覺得痛苦。我真的好痛苦!痛苦到覺得死去說不定會比較美滿……」
她終於開始訴說,夏君陽靜靜地聽著。
「還記得洗手間的事嗎?」苗可回頭,「那種事情,我隔三差五地就會遇到。為什麼她們要那樣對待我呢?為什麼不是別人,偏偏是我呢?我每天都在問這個問題,也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錯,否則怎麼會平白無故地,所有人都來針對你呢?我嘗試過改變,買時尚雜誌,裝扮自己,關注那些大明星,關注大家都喜歡的話題,想要融入班裡的群體,但是不管我怎麼做,得到的都只是嘲笑和不屑。
「進集英以前就聽說這所學校裡有貴族生和平民生的劃分,那個時候我還慶幸自己的身世,父母雖然來自遠郊的小鎮,但現在已在城裡經營起一家小有名氣的連鎖中餐廳,我想自己應該可以和貴族生平民生都相處得不錯才對,可是……」她沒有再說下去,「遇上這種事情,又沒法跟家裡人說,每天都想著,要是在上學的路上出一場車禍,讓我再也不用來這裡就好了……
「我很羨慕你,雖然不是有錢人家的小孩,但是你那麼優秀,那麼獨立,就算有人不喜歡你,她們也只是在背後說說……小夏,」彷彿再也壓抑不住了,天台邊的女孩絕望地回頭,「那個時候,你為什麼沒有留下來呢?」
夏君陽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都那樣求你了,為什麼……為什麼你沒有留下來保護我呢?那樣的事,對你來說並不困難不是嗎?」眼淚抑制不住地流下來,苗可用力搗著臉,語無倫次地哭訴著,「我羨慕黃芹香,羨慕付雲傑,如果換做是黃芹香被人欺負,你一定不會坐視不理……我知道,我知道對你來說我只是個陌生人,但是,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就算做了,又能怎樣呢?」
「對不起,我……」夏君陽望著她,一度語塞。
「為什麼……你明明有能力改變許多事,」看著對面的夏君陽,彷彿樓道裡那個輕飄飄轉身離去的背影又回到眼前,苗可顫抖著雙肩,「為什麼你可以轉身就走?為什麼你這麼冷漠?!」
夏君陽怔住。冷漠嗎?其實並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形容她了。因為她的冷漠,眼前這個有著瘦小臉孔和空洞的大眼睛的女孩選擇了輕生。她想起病床上的付雲傑,雖然人微言輕卻總是打抱不平為人出頭,和那樣耀眼的付雲傑相比,她簡直渺小丑陋得有如塵埃。
「……對不起。對不起,苗可,在今天以前,在你對我說這些話以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能力改變什麼。」
「可你是天才,你那麼優秀……」女孩兀自埋頭啜泣。
「我不是天才。」夏君陽搖頭,「進校的時候,我在優等生中並不拔尖,之所以會有如今的成績,是因為曾經有個人對我說,只要你變得優秀,就能在這個學校裡生存下去,哪怕你沒有顯赫的背景,你的優秀會成為你的通行證。」她凝望著天台邊的苗可,陽光下,眼神沉靜而堅定,「我相信那個人的話,所以要求自己變得優秀起來,真正去做了以後,才發現其實一切並不困難。」
因為那個人的鼓勵,她的命運得以改變,不知不覺有了光環,開始承載著別人的期望,但她卻只是自私地固守著自己的寸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變得如此明哲保身,漠視別人的痛苦?
「謝謝你,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冷漠。」原本以為付雲傑的莽撞根本改變不了什麼,但其實是她錯了,至少,他的熱情和善良會給那些痛苦的人帶去希望和安撫。那已經比什麼都不做好上太多太多。
天台上起了一陣風,呼呼的風聲在耳邊震盪,那些壓在頭頂的厚重雲層,彷彿要被越來越盛大的風層層撥開。
「我想知道,自己還有能力改變些什麼。所以,」溫暖的風中,長髮的少女朝天台邊的女孩伸出手,「請你讓我改變你的決定好嗎?」
苗可一動不動地站立在那裡,心裡怦怦直跳,胸中滿溢著想要緊緊握住那隻手的衝動。握住它,一定會被救贖的吧……
「我……」訥訥地說著,不自覺地轉身,卻忘記自己是站在僅夠落腳的地方,腳下一懸,重心頓時向後傾倒,眼看著向下墜去!
來不及呼叫,夏君陽奔過去,但為時已晚,她還沒有趕到,女孩的身體就整個消失在天台下。
她聽到來自樓下的呼聲,雜雜的一片。在門外待命的段亦軒和萬齋何時衝到天台邊的她也不知道,就像遭遇了一個噩夢,思緒沌沌的。
「夏同學!夏同學!她沒事!」段亦軒回頭朝她喊。
夏君陽睜大眼,不確定是否有聽清他的話。
萬齋走過來,拍拍她的肩:
「南輕秋拉住她了。」
在病房裡,精疲力竭的苗可睡了過去。走出病房時,夏君陽見到了過道上的南輕秋。
原來他一直守在八樓的陽台,救下苗可並不是偶然。
「她怎麼樣?」南輕秋看了看她身後的醫務室。
「只是受了驚嚇,向醫生說睡一會兒就好了。」夏君陽說,「多虧你救了她。」
「救下她的人不是我。」夕陽下,南輕秋表情顯得有些遼遠,「她伸出手來求救了,所以我才能抓住她。」他看著夏君陽,「當時她已經決定走下來了,對吧。真正救了她的人,是你。」
雲淡風輕的笑容背後,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和認定不疑。
夏君陽注視他孤身離去的背影,在冗長的過道上,高大的背影透出莫名的疲倦。那是當他正對著你的時候,絕對無法看到的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