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學院。
「今天是怎麼搞的啊?怎麼這麼多人遲到啊!」在門口值日的兩個女生互看了一眼,對八點四十還有這麼多人慢條斯理地踱進校門的景象驚訝萬分。
因為路上有人扎馬路,那一點的交通全部停滯了,嘉夜也不幸成了遲到大軍的一員,快要走到校門的時候。她習慣性地伸手進衣兜裡拿校牌,雖然穿了校服,即使不戴校牌問題也不大,但是作為新生,還是老實低調一點的好。
手在衣兜裡翻騰了半天,沒有?校牌不見了蹤影。怎麼會?她每次都記得把它放進兜裡的呀。
兩個值日的女生老遠就看見嘉夜的身影,彼此在耳邊嘀咕了些什麼,臉上是達成共識以後鬼祟的笑。
嘉夜心裡有不好的預感,走到門口,果然被攔住。
「對不起,同學,你的校牌呢?」其中一個女生用例行公事的口吻問到。
「抱歉,今天忘記帶了,我是二年一班的屈嘉夜。」嘉夜很客氣地向對方解釋。
另一個女生走過來,「光憑嘴巴說怎麼行?我們壓根不認識你啊?」
身邊其他沒佩戴校卡的學生也一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傻子也知道她們這是在故意刁難。至於理由,嘉夜心想,要是猜得沒錯的話,准跟那位被她「羞辱」了的會長大人有關。
「那麼要我怎麼向你們證明身份呢?」嘉夜還是很好氣地詢問她們。
「很簡單啊!把校牌拿出來不就行了。」
「我已經跟你們說過校牌忘記帶了,怎麼可能還拿得出來?」
「同學,沒帶校牌就是你的錯,跟我們抱怨也沒有用,有工夫在這裡磨嘴皮子,不如趕快回家去拿吧!」發話的人一手插腰,一副明擺了就要跟你過不去的模樣。
「怎麼回事?」
熟悉的冰冷聲音。三個人循聲看去,杜謙永一襲白衣,正朝門口走來。這個時候的他,沒有了耳環、掉墜和戒指,乾淨簡潔的白衣白褲,黑色的皮帶,站在早晨的陽光下,竟帥氣清爽到讓人透不過氣來。看見他來到面前這麼近的位置,嘉夜都不知該把眼睛往哪裡放。
「會長,這個女生沒戴校牌,不能進來,」值日的女生理直氣壯地說,「我們只是在履行職責。」
杜謙永看了嘉夜一眼,「有這樣的規定?」
「是啊!」兩個女生使勁點頭,「主任親口說的。」
「那麼我的擔保算不算數?」他的語氣還是和以前一樣,平靜如水,不慍不火,只是偶爾,會讓人覺得有點冷。但所幸現在正值炎炎夏日。
兩個女孩對看一眼,有些不知所云,「當然……會長的話,當然算數。」
「這個女孩我認識,東林學院高中部二年一班的屈嘉夜。」他說,「讓她進來。」
會長金口一開,那兩個女生只好悻悻地讓開。
屈嘉夜埋著頭,草草說了聲「謝謝」,便急著從杜謙永身邊走過,擦肩而過的風裡,留有他衣服上散發出來的清香,在掠過他左臂的一瞬間,她卻突然站住——不對!!那個杜謙永明明……
嘉夜回過身來,臉上帶著驚愕的、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她盯著杜謙永的手臂和肩膀,從左到右,一遍兩遍——一點也不像受過傷的樣子!除非是超人,否則她實在不敢相信以他的傷勢,會恢復得如此之快。
杜謙永的神色凝重起來,嘉夜看著他的古怪神情讓他覺得不妙。
她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的傷……」
「謙永!」岌岌可危的氣氛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叫聲打亂。
他緊蹙著眉頭,對嘉夜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不要說。
她看得懂他的意思,也能感覺到他身上隱藏著的萬千複雜的秘密。
「你中午的時候有時間嗎?」見嘉夜會意,杜謙永小聲地問她。
「啊?有……」嘉夜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和疑惑之中,看著杜謙永英氣逼人的臉,腦袋好像癱瘓了一樣,什麼都無從想起。
「那麼中午的時候在鬼林的東面,我在那裡等你。」匆匆說完這些話,杜謙永不放心地看了嘉夜一眼,快步向那個叫他的女孩走去。
嘉夜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這個杜謙永,究竟是……
整個上午她都無法專心聽講,思緒不斷回到第一次見杜謙永的那個下午,在她腦海裡,他英俊高大的形象開始一點一滴地清晰起來——他是冷漠的,卻也是熱情的,他是杜氏財團的年輕繼承人,從初中開始就沒有拿過除了第一名以外的其他名次,據說身邊有不止一個女朋友,據說他對每一個女友都很認真體貼,據說擁有精湛的格鬥技和更為精湛的吻技,這麼完美的人,卻很矛盾的被學校兩次記過,最後甚至還被處留校查看。
大家都不覺得奇怪嗎?這個矛盾的杜謙永?既是天才學生又是問題學生?既冷淡又熱情?既專情又風流?
「沒什麼奇怪的呀!杜謙永學長一直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身邊的同學對有這樣一個奇怪的會長,似乎也是習以為常。
杜謙永,杜謙永……這個名字,就像斯芬克司的謎語一樣……
中午趕到鬼林的時候,杜謙永早已等在那裡,頭頂地樹蔭和鑽石般璀璨的光暈投射在他身上,那一襲白衣亮得有些晃眼。這樣的姿態莫名地有種讓人怦然心動的魅力。
嘉夜調整好自己忐忑的心情,走過去。
「會長……」
杜謙永轉身看見她。
「……你已經見過他了?」輕描淡寫的口氣,但閃躲的目光卻洩露了某些東西。
「啊?」雖然腦子裡知道他指的是誰,嘉夜的嘴巴還是一下子打結。
「我的弟弟。」他進一步說明。
「嗯,」嘉夜點頭,「見過他兩次了,昨天他還受了傷。在這裡……」她舉起手,指了指杜謙永左肩的位置。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是嗎?」簡單的疑問句,聽不出裡面有任何情緒。
「不過應該已經不要緊了。對不起,學長,我應該向你道歉,是我誤會了你。真的很抱歉,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去幫你澄清。」
「你不需要去澄清什麼,我根本沒有介意。」
「可是,我不明白,既然我冤枉了你,那時你為什麼不申辯,不解釋呢?」嘉夜實在好奇,不僅是對他,他的那些記過和留校查看,應該也是因為他絲毫不為自己申辯的緣故吧,「既然做壞事的是你的弟弟,你為什麼寧願幫他背黑鍋?」
「我不是要幫他背黑鍋,況且他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輟學了,根本不需要我幫他頂罪。我不申辯只是因為沒有那個必要。」杜謙永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語氣還是那麼冷徹而淡然,彷彿在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那雙望著她的黑眼睛彷彿世界上最深的湖泊結了冰,幽然美麗,深不見底,「……你可能無法明白,對於我來說,他根本就是一個完全不存在的人。我不會提到他的名字,不想見到他的人,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在我的世界他就是徹底地不存在的。你會去以一個不存在的人為借口為自己辯解嗎?」
他的話讓嘉夜一頭霧水,但起碼還能明白他們兄弟已反目成仇這個事實,明白這其中有她不能涉足的秘密,可是,「不存在的人」,用出這樣極端的字眼,至少說明他們之間的芥蒂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說清楚的。是什麼事情,竟然可以使雙胞胎兄弟變得如此痛恨對方?
「可是,難道你不在乎嗎?大家一次一次地誤會你,還有記過和留校查看,會對你的前途有影響吧?」
「……的確,這樣的事發生過不止一次,用我的名字,留和我一樣的頭髮,然後到處去惹事。」他的眉頭習慣地蹙起,手指將額前礙眼的長髮攏上去,露出明亮寬闊的前額,「……他是存心要和我過不去的。但是記過也好,留校查看也好,其實都無關痛癢,隨著我畢業,這些記錄都會消失。他煞費苦心的經營,最後也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至於大家的誤會,我並不在乎。如果我為那些事情辯解,反而會讓事情越鬧越大,看見我疲於奔命,他會比誰都快活。」他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嘉夜,「我所要做的,只是無視他的存在,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地無視他。總有一天,冒充我的遊戲,他會玩膩的。」
不知是不是陽光過於強烈的緣故,她看見杜謙永深邃如夜的眼睛再一次危險地虛了起來,卻似乎一不小心滲透出淡淡的悲哀。他不可思議的冷靜,他的忍耐,他的自信,甚至他的城府,讓嘉夜墜入更深的迷霧。同時也感慨,自己怎麼會把這兩兄弟搞混的呢?他們兩人的氣質是這般地不同!一個冷漠如寒冰,一個放肆如烈火。杜謙永,在她的眼裡,真的就像冰川一樣,別人看見的,永遠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表面。
「你那麼厭惡你的弟弟,卻又告訴我這些,現在看見我,心裡不會好受吧?」
杜謙永沒有想到她會問這樣敏感的問題,沉默了半晌,「……是,我好像總能在你身上感覺到他的存在。是會讓我不舒服。我不想騙你,但是你是無辜的。」
燥熱的沉靜。
「嘉夜,還有一件事。」
是要她和他一起無視那個人的存在吧?為什麼突然之間她覺得那個邪惡的傢伙也有一點可憐?
「我明白。」她看著杜謙永,理解地點頭,「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另外,嘉夜……」他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我們最好是交往一段時間。」
杜謙永一語驚人。嘉夜猛抬起頭,像個木頭人一樣定在那裡。這個杜謙永,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你已經和他見過兩次面,而且是學校裡惟一一個知道我們之間關係的人……」
那又怎樣?嘉夜大惑不解地看著杜謙永,這跟要和他交往有什麼關係?
杜謙永讀出她眼中的疑惑,「那個人總是針對與我有關的人,但是不會打我女朋友的主意,所以只有做我的女友才不會被他纏上。」像這樣幼稚滑稽的理由,他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最後只得強調,「總之他是個很危險的人,懂嗎?」
懂,當然懂。嘉夜想起那個傢伙當晚打劫她的情形,還有他和那幫危險分子對峙,差點死掉的事情。
「我們可以試著交往一個月,如果我在你身邊,他就不會冒然出現,他應該還不想事情那麼快穿幫。我不會對你提什麼苛刻的要求,只需要每天上學放學的時候由我送你。其餘的時間,我不會干涉。等到他的事情過去,這樣的關係就可以結束。」
原來如此。嘉夜突然想大笑,原來不過是替她的安全著想,逢場作戲罷了。這個細心周到的學長,她不知道是應該謝謝他還是罵他太過隨便——一個免費得來的,羨煞旁人的帥哥男友?儘管五個禮拜不到就要說拜拜。
「學長,你剛剛好像才說過看見我會讓你不舒服的。」她在心裡苦笑。
杜謙永一時語塞,「是那樣沒錯,可是相比起來,你的安全更重要。」
「而且學長還有很多女朋友,她們也會介意吧。」
「這個你不用擔心,說清楚就可以。」
說白了,這齣戲只是演給他弟弟看的專場而已。當這麼一個女主角,豈不是很滑稽可笑?
「嘉夜,考慮以後給我答覆好嗎?」雖然是徵求她的意見,口吻卻透著習慣的強硬。
嘉夜深呼吸了一口,抬頭直視杜謙永的眼睛,「學長,我真的有考慮的餘地嗎?這個不是身為會長的你的硬性規定嗎?」
杜謙永表情困惑,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這女孩身上總有一種牴觸的情緒,他壓低了嗓音,「我從來不勉強任何人。你可以考慮,當然,也可以拒絕……」
「那麼我拒絕。」嘉夜平靜地回復他。
再次被這個學妹駁逆得如此乾脆,連他自己都有點適應不過來。
「謝謝你的好意,學長。可是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一樣可以很安全,再說,我覺得他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危險。」她的聲音不大,但是很有底氣。
「……是嗎?」杜謙永淡淡地問,看著嘉夜,不再說什麼。
「學長如果沒別的事,我要去吃飯了。」嘉夜也沒有再抬頭看他,轉身朝樹林外走。
「嘉夜。」杜謙永突然叫住她。
她站住,靜聽他的吩咐。
「食堂的方向在這邊。」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和學長走在一起,會讓人誤會的,我繞過去就可以了。」
杜謙永最後是什麼表情,她沒有看見,是站在那裡看著她離開,還是自己也轉身離去,她也無從知曉。她的心情很混亂,不僅是因為知道了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更是因為她好像非常不受歡迎地進入了別人的內心世界,想退都退不出來。
雨花蛋糕店裡,傳來某個女孩百無聊賴的抱怨。
「哎呀……為什麼不可以早點關門啊?現在這個時候根本就不會有多少顧客嘛!老闆真是的!」
抱怨的女孩伸了個懶腰,軟綿綿地趴在櫃檯上。小愛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基本上,店裡的工作不算多,她們三個人干便已綽綽有餘,而且大部分活兒都由她和嘉夜包了,這丫頭明明是幹得最少的一個,可抱怨卻最多。
「喂喂!」女孩忽然用手肘蹭了蹭旁邊的小愛,示意她看外面,「快看那個男的!」
小愛放眼望去,從一輛三陵越野車上下來一名俊酷的少年,她看這會兒,那個男生正瀟灑地摔上車門朝蛋糕店走來。
「唔哇!好帥!」身邊的女孩已經忍不住讚歎起來,「他是要到我們店裡來嗎?!」
的確很英俊,只是小愛對這些俊男美女向來沒什麼感覺,在她眼裡,這不過是一個可能的客人。
男生推門進來,花癡女生已經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歡迎!想要點什麼?!」
他將不大的店打量了一番,微笑著問:「請問屈嘉夜在嗎?」
「嘉夜!」
嘉夜蹲在烤蛋糕房裡,聞聲回過頭來。
探頭進來招呼她的是小愛,「有人找你。」她比了比外面。
找她?是然美嗎?嘉夜站起身,在帕子上擦了擦手,掀開簾子走出來。
高大修長的身影在聽到背後動靜的時候優雅地轉過來。看清來者的面孔,嘉夜一下子愣住:怎麼會是他?
純白的緊身棉質背心,外面是一件黑色半透明的薄衫,一條灰藍色的貼身牛仔褲,胸前垂著銀晃晃的掉墜,左手上是兩枚造型詭異的碩大戒指。氣質時髦而迷人,當然,看起來絕對與「流氓」二字無緣。
嘉夜本能地注意他的臂膀,上面還纏著繃帶,應該是他錯不了,杜謙永的……孿生弟弟。
「認得出我是誰嗎?」他看著她,別有用心地笑道。
嘉夜氣憤地回瞪他:「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她有一種被纏上的不好預感。
「我認識的人很多,隨便問問就知道了。」他懶洋洋地歪著頭。
嘉夜極度不想搭理他,走到蛋糕櫃前沒事找事幹。
他很厚臉皮地也走過來,修長的手臂搭在玻璃櫃上,垂眼打量裡面陳列的花樣各異的糕點,「哪些蛋糕是你做的?」
「你白癡嗎?我是在這裡幫忙賣蛋糕的,又不是烤蛋糕的。」嘉夜依舊埋頭「苦幹」,看也不看他一眼。沒常識的傢伙!
他哦了一下,又不屈不撓地問起來:「那你喜歡哪種蛋糕?」一張笑爛了的臉,雖然不正經,看在純情女生眼裡卻是誘惑力十足。
嘉夜在心裡白他一眼,「你眼睛沒看到的那種。」
他被逗樂,不怒反笑,「屈嘉夜,我是你的顧客,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
「什麼顧客?我看你根本就是來找碴的!」嘉夜終於也憋不住了,抬起頭來正對他的臉。兩個人隔著一個小小的櫃檯,彼此都不甘示弱地對峙著。小愛和那個女孩則在一旁好奇地觀看,大氣都沒出。
「是不是需要我為那件事向你道歉。」嘴巴上雖這麼說,看在嘉夜眼裡卻一點誠意都沒有。
「不必了!你無辜的哥哥已經幫你道過歉,也挨過罵了!」她忽然間好替杜謙永委屈,也好厭惡這個總是想方設法嫁禍哥哥的弟弟,中午時還為他難過的心情現在早被拋到九霄雲外。他根本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看來他把什麼都告訴你了。」他故做輕鬆地說。
「給他找麻煩就這麼好玩?」嘉夜忍不住歎息,「我不明白你這麼做有什麼意思?」
「怎麼沒有意思?他什麼壞事都沒幹,卻替我平白無故地挨你的打罵,還是在那麼多人面前,讓他這麼優秀的人出醜,這不是很有意思嗎?」他笑得幸災樂禍。
「那麼隨便你吧,反正與我無關。」嘉夜悶悶地說。
「嘉夜,你什麼時候下班?」
嘉夜被他的問題嚇了一跳,怔怔地盯著他迷人的俊臉。不會吧?難不成真的惹上麻煩了?「你問這個,幹什麼?」她戰戰兢兢地問。
「我好送你回家啊。」他厚顏無恥地答道。
「不行!!那怎麼行?!!」嘉夜衝他喊道。
「不必客氣。」他笑容可掬。
「雖然我不知道我哪裡得罪了你,但請你看在我曾幫過你的分上,不要來糾纏我!!」
「此話差矣。怎麼叫糾纏?我這個應該叫知恩圖報才對。何時下班?」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嘉夜氣得牙癢癢,決然地走進烤房。
「沒關係,你忙你的。」他在後面提高聲調說。
嘉夜實在受不了,迅速在腦海裡構思了一套惡毒的罵人的話,掀開簾子準備對他一陣掃射,卻看見他正滿面春風地同她的夥伴攀談。
「請問你們幾點下班?」超級貴族的笑容,氣度優雅脫俗,與嘉夜印象中的那種惡劣的笑臉距去十萬八千里。
花癡小姐立場極為不堅定,完全無法招架帥哥有意的放電,馬上便招了,「我們每天10點關門。」
「謝謝。」他一點不吝嗇自己的微笑,斜著眼看了嘉夜一眼,「那麼我在外面等你。」
嘉夜的臉氣得煞白。怪不得這個傢伙扮演起杜謙永來得心應手。剛才那樣優雅得體的笑容她原以為是只有杜謙永才配擁有的。有一瞬間,他的樣子甚至和杜謙永重疊起來。
可為什麼那麼優秀的哥哥會有一個這麼差勁的弟弟?
關門後,他果然還在外面等著,背靠越野車,兩手抄在褲兜裡,像個偶像明星,吸引了四周不少的眼球。
嘉夜大大地歎了口氣,朝他走過去,「你到底想幹什麼?我覺得我還不至於對不起你吧?」
他對她的不滿只當耳邊風,遞給她一罐可樂。
嘉夜默默地接過,兩手拿著。
他拉開手裡的啤酒,仰頭喝了一口,一副超爽的模樣。「正因為你救過我,嘉夜。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家人情,所以決定這一個月免費當你的保鏢,每天晚上送你回家。當然其餘時間我不會干涉。一個月以後如果你對我的服務還算滿意,我們還可以考慮續約。」他極度厚臉皮地說著,伸長胳膊按在嘉夜腦後的車壁上。
天!他們真的不愧是孿生兄弟!連說出的話都這麼如出一轍!他的一系列蠻橫無理的要求讓嘉夜聯想起中午時杜謙永和她說的話,所以她幾乎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我拒絕。」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他故意一字一句地強調給嘉夜聽,壞笑爬滿他的臉。
嘉夜氣結,正不知該說什麼,卻突然被他一把架起!
「喂!!你這個流氓!!你要幹什麼?!!」她在驚嚇連連中被抱上了車,急忙伸手去開靠得近的那扇車門!
他很霸道地把她拉回來,門被鎖死,她求救無門。
「你!!!」她憤憤地看著他。
「我是壞人,而且是色狼,定力不好,你不要逼我在車上做那種事。」他發動了車子,轉過頭來對她威脅地一笑。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
「呵呵,誰叫你那時要救我。」
竟然說出這種話!那她是不是還救錯他了?「我現在後悔得要命!我應該讓他們砍死你!!」
「現在後悔已經晚了。」他若無其事地開車,「你家住哪裡?」
嘉夜賭氣地把頭偏向窗外,沒有回答。
「沒關係,那就去我家。啊……好久沒帶女孩子回家了。」
「經源路!經源路了啦!」
不說話的時候,他給嘉夜的感覺就彷彿是杜謙永本人——高挺的鼻,深邃的眼,漆黑的劍眉,線條優雅的薄唇,冷硬中不失柔美的臉部輪廓,以及故意用來混淆視聽的一頭飄逸碎發。也許是先入為主的緣故,嘉夜始終覺得這張面孔的主人就該是那個被雕刻出來的,彷彿藝術品一樣的杜謙永。而他,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子,僅僅只是仿製出色的贗品,又或者他作為杜謙永的孿生兄弟,才可以非常榮幸地獲得與他那個完美的哥哥一模一樣的外表。然而冒牌貨始終就是冒牌貨,他只要一開口,一做什麼動作,立刻就曝光。雖然個別時候,他也可以利用自己英俊的外表,很完美地模仿那種專屬杜謙永的高貴、冷然和優雅,但那也只是演戲罷了,他的本質,歸根結底是與冷傲的杜謙永迥然不同的。
這樣的想法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偏激。因為他畢竟和杜謙永是孿生兄弟,他們之間沒有主次從屬的關係,除了一個比另一個早出生幾十秒這個事實。可嘉夜搞不懂為什麼自己總是要把他看成杜謙永的盜版。難道是因為杜謙永太優秀?還是因為他總是在惡意扮演杜謙永?
雙胞胎。這個詞在嘉夜的腦海中一向有著甜蜜的聯想。她印象中的雙胞胎,應該是最親密無間的,總是相互摟抱在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彼此間不可思議的默契,他們的世界插不進任何第三者,他們對於彼此而言是無可替代的存在。直到認識了這兩個人,她才學到原來雙胞胎也是可以彼此怨恨的,而且雙胞胎兄弟一旦反目,似乎比其他的類型都更來得決絕。
又或者,是他們兄弟的情況特殊?
不,不要好奇了。這和你沒關係啊,嘉夜!她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再貿然闖進別人的內心世界。
中途,他接了兩個電話,其間她聽到他稱自己為「蝮蛇」,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杜蝮蛇?這樣的名字豈不要笑掉別人的大牙?
她沒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笑了起來,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也被身邊的人敏銳地覺察到。
「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的名字。蝮蛇?搞笑!難道你的名字就叫杜蝮蛇?」她又忍不住想笑。
「怎麼可能?」他聽了也大笑起來,「你見過這麼給兒子取名字的父母嗎?」
「是你自己說叫蝮蛇的。」
「那個是綽號,不是真名。」他有點啞然失笑。
「那你真名是什麼?」這句話張嘴就出,幾乎沒經過大腦思索。說完,嘉夜才突然覺得不妥,幹嗎問他的名字呀?八桿子打不著的!她應該是巴不得能和這個人撇清關係的吧?
「那個名字早沒用了。」他的口氣輕鬆得有點做作,「你以後也叫我蝮蛇好了。」
嘉夜皺眉,又有什麼端倪眼看著要浮出水面——是他不認同,還是他不被認同?
他想了一下,又笑著補充:「或者你也可以叫我『親愛的』,DARLING,BABY,只要你喜歡,隨便怎麼叫都可以!」
嘉夜懶得理他的花言巧語,反瞪他一眼,「那就叫你蝮蛇吧!反正這名字也蠻配你的,心如蛇蠍!」
「呵呵,我好像只聽過形容女人心如蛇蠍的。」
「那有什麼?你又不算男人,擔當得起!」嘉夜不肯錯過任何還以顏色的機會。
他還是笑,不可否認他笑起來很好看,是可以把小妹妹大姐姐都迷得七葷八素的那種。而且他似乎還很喜歡濫用自己的笑,這一點又和含蓄穩重的杜謙永截然不同。
突然想起,見過杜謙永多次,還一次都沒見他笑過。他笑起來該是什麼模樣呢?雖然身邊這條蝮蛇和杜謙永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照理說他的笑容和杜謙永的笑容也該是如出一轍,可是嘉夜卻覺得這兩個人的笑,一定有著全然不同的味道,至少杜謙永笑起來,絕對沒有這條蛇這麼輕佻。
「這是你的車?」嘉夜打量了一下這部三陵越野車,懷疑地問。
「不像?」
「你哪來這麼多錢買車?」該不會是搶銀行吧?
「因為我找了份很棒的工作嘛!」他頗得意地吹了個口哨。
「什麼地方會雇你這種沒文化的傢伙?」她嗤之以鼻。
「FRIDAY的BOUNCER.」
一堆陌生名詞,嘉夜聽得頭大。
他倒是很耐心的解釋,「FRIDAY是一個酒吧,BOUNCER呢,就是負責把在酒吧裡鬧事的渾蛋趕走。我這麼說你懂了吧?」
「懂了。」她悶悶地點頭,「也就是打架。」早該想到,這傢伙除了能打還能做什麼?
「打架也是一門學問呢。」他不在乎地笑。
車子駛到紅燈處,緩緩停了下來。嘉夜望著窗外發呆,這條街上最亮的地方是一個叫「君閣」的茶座。嘉夜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就飄向二樓那一排明亮的窗戶。
雖然明亮卻毫不刺眼,一對對情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談笑風生,溫情脈脈。
她的目光慢慢地一掃,忽然落在一對極其顯眼的俊男美女身上,再也挪不開!那個神態柔和,烏黑的長髮輕巧地束在腦後,正靜靜地喝茶的男子,不是林鏡嗎?
她那個還未開始就得宣告結束的初戀……
陌生的街道也似乎因為他的存在變得美麗而親切,林鏡真的好像是一位精靈王子,永遠是那麼平靜和諧,與世無爭,而他所在的地方,也一概是萬籟柔和的。嘉夜靜靜地看著林鏡,嘴角輕輕地揚起,苦澀而甜蜜。在這個不會被他發覺的地方,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注視他。
坐在林鏡對面的晏薇學姐,看起來與他是多麼般配呵!但願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她在心裡默默地祝福。
少女情懷,這樣突兀地開始,無聲地結束……沒有好與壞。與林鏡這樣的遙遙相隔,讓嘉夜突然之間明白,她對他的憧憬和希冀,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一場永遠不可能圓的夢。
車子聳動,距離拉遠。
無辜的林鏡,只不過是被她硬拉來圓她的少女夢的王子。如今,夢該醒了,她畢竟不是那只會變成天鵝的醜小鴨,然而林鏡卻永遠是可望不可及的白色獨角獸。
再見了,學長……
「君閣」的影像快速地後退,嘉夜的視野蒙上一層霧氣。
「嘉夜。」
身邊的人突然出聲,嘉夜吸了吸鼻子,轉身坐正,「什麼?」
「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嘉夜騰地轉過頭來,瞪大眼晴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覺察到嘉夜不尋常的反應,他的臉色暗淡下去,嗓音有些壓抑,「你喜歡杜謙永?」
杜謙永?嘉夜眨了下眼睛,原來他是說杜謙永。還好,她還以為這傢伙有讀心術呢。
「明白了。」嘉夜還沒回話,他便自己下了定論。
為什麼莫名其妙問她這個問題?但是嘉夜也沒有否認,反正他想些什麼都與她一概無干係。
蛇沉寂了許久,才再次開口,「還有就是上次打劫的事,我想還是需要和你解釋一下,雖然你不一定信我。」
見嘉夜沒有叫他打住,他接著說起來,「在你心裡可能我是個壞蛋……」
「怎麼?你還不是壞蛋囉?」奇怪?為什麼她老想針對他?她以前不是說話這麼尖銳的人啊!
「哦,我當然是壞蛋,不折不扣的壞蛋,這世上的壞事除了我做過的就是我想做的。」他笑著點頭,頗自鳴得意。嘉夜用力鄙視了他一眼,這傢伙的臉皮一定比城牆還厚,被她冷嘲熱諷了也沒見有一絲羞愧和生氣。
「不過我基本上是不打劫女生的。」他又很有原則地補充了一句。
「謝謝你沒把我當女人看。」嘉夜沒好氣地回他。
「其實當時我是可以救你的,是你自己一副凶巴巴的樣子,還有你那條狗!」他說到炮彈頭,加重了語氣,「如果你稍微溫柔一點,向我求救的話,那五百塊錢就不至於這麼沒了。」
這個渾蛋加二百五,分明是搶了她的錢,現在居然把一切罪過都推到她身上!「我瘋了才會向你求救!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那三個人明明叫你老大!我會向流氓老大求救嗎?!」
「既然你不把自己當女人,那我也說一句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既然不能以一抵四,就要懂得放低身段,識趣一點。」
「那我也說一句,大丈夫士可殺不可辱!!」
「呵呵,我們立場不同。不過屈嘉夜,我要提醒你,你一個人在這麼個魚龍混雜的地方生活,每天打工還要到這麼深更半夜,以你的那一套邏輯,我怕你遲早要吃虧!」
「我現在不是已經吃了大虧了嗎?!惹上你這個麻煩!」她嗤鼻,他自己就是個流氓混混,而且還是讓人聞風喪膽的老大!現在居然擺出一副大人的架子跟她說教,簡直是不可理喻!「你這個人!難道當個流氓老大你還很得意嗎?!」真是天壤之別啊,雙胞胎兄弟,長得一般無二,一個是學校裡眾星捧月的學生會會長,一個卻墮落到當起了街頭大哥。
他轉過頭看了嘉夜一眼,不以為然,「我當然要得意了!我是當的流氓老大,又不是嘍囉!」
嘉夜砸舌。這條死不要臉的蛇,她還真找不到什麼來說他了!
「經源路到了,」他問,「怎麼走?」
「一直往前開。」
經源路上人聲已少,路燈壞了好幾盞都沒有人來修。他開了車燈,兩道明亮的光線呈放射狀地刺破濃重的黑暗。
「嘉夜,你一個人住都不害怕嗎?」
「以前不害怕,現在有點怕了。」
「哦?」他促狹地笑,「我以為你的字典裡沒有害怕兩個字呢!」
「怕的就是你啊!!」嘉夜洩氣地倒在椅背上。
「可是我看你的樣子倒是一點都不怕我哎!再說,你幹嗎要怕我?怕我對你做什麼嗎?」他挑高眉毛,輕浮地笑道,「如果我真的對你不軌,你把我想成杜謙永不就得了。」
眼睛笑得彎起來,怎麼看都是一副標準的色瞇瞇的樣子。
平白無故又扯上無辜的杜謙永!嘉夜窩了一肚子火,現在是不吐不快了,「你能不能別這麼不要臉!你那些齷齪的想法自己悶在心裡就行了!不要搭上你無辜的哥哥!」完美無暇的杜謙永,與他腦海裡那些骯髒玩意是絕緣的!嘉夜忽然覺得自己有義務維護東林學院學生會會長大人名譽的清白。
他愣兩秒沒有開腔,突然冷笑一聲,「喲,已經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自居了呀?」
「這和他沒關係,我只是看不慣你這麼污蔑他!!」
他惡意挑釁的語氣更明顯了,「看你那副護夫心切的模樣!只可惜,人家女友一大堆,個個都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他把臉湊到她面前,「屈嘉夜小姐,恐怕怎麼也輪不到你頭上。你的自作多情還真叫人噁心。」
瞧見他臉上故意流露出的厭惡表情,嘉夜覺得自己真是冤枉死了!根本就和杜謙永無關的!可他硬要鑽牛角尖!於是她索性不去辯解,順著他的話一口全承認下來,「對啊!我就是自作多情!杜謙永他值得我這麼自作多情!!」
「你說什麼?!」他突然火氣上來,把車子猛地一剎,轉過來對著嘉夜大發雷霆:「屈嘉夜!!我還沒見過像你這麼犯賤的女生!」
嘉夜張大嘴瞪著他,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這條爛蛇,居然罵她「犯賤」?!而且還這麼理直氣壯,凶神惡煞的!
「你才是犯賤!!你……」從來沒有被人罵得這麼慘過,還是為了個莫須有的罪行,而且罵他的這個人自己還品德敗壞呢,嘉夜的委屈心情簡直難以言喻。
「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你還要跑去死纏爛打!你這不是犯賤是做什麼?!」他不知怎麼搞的,越說越是怒火沖天。
「關你什麼事?!你自己還不是跑來死纏爛打!!」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閉著眼睛一口氣喊出來。
「我!!」他頓時啞巴吃黃連,只能對嘉夜乾瞪眼。
於是再無話可說,他像一隻被踩到痛處的蛇,氣沖沖地扭過頭去發動車子。
直到嘉夜下車,兩個人都沒再說一句話。
她摔上車門,頭也不回地上了樓,在樓梯拐角的地方,看到他把車子倒出了巷子。可惡的蛇!為什麼一和他說話自己就要失去理智?坐了一趟車回來,她自覺和他的梁子結得更深了,還有誤會,天啊!一大堆等著她澄清的誤會!她現在只希望那條蛇不要那麼無聊,拿她的話到處宣揚,如果那樣,她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又要連累到無辜的杜謙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