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來人!快給我來人!」
就在夢沉默的時刻,從偏殿中突然爆發出一陣狂躁的怒吼!
「王子殿下!」醫官如臨大敵,戰戰兢兢地拎起醫藥箱衝了進去。
「沒用的廢物!你不是說艾蜜兒沒有什麼大礙,很快就會自己醒的麼?!為什麼那麼多天了,她卻連動都沒有動過?!」
索如炬的目光被憤怒纏繞著,似乎隨時隨地都要把醫官撕成碎片!
「王子殿下請息怒!」醫官雙腿一軟,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王子殿下,天之女神的身體並沒有任何異樣……」
「沒有什麼異樣?!」不等醫官說完,索一把攥起他的衣領,「她一直昏迷,你還說她沒有異樣!讓她給我醒過來!不然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殿下……請讓臣試一試……」
戰戰兢兢的醫官幾乎是爬到了艾蜜兒的床榻前,枯瘦的手指輕輕地按住艾蜜兒柔軟白皙的手腕,他屏氣凝神地望聞問切,目光中的擔憂卻一陣深似一陣……
「王子殿下……女神的脈搏非常微弱,臣恐怕……恐怕……」
「說清楚!」
「恐怕女神什麼心結遲遲無法解開,所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醒來……也許是女神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廢物!!」索的臉驟然變得極其可怕,卻從口中爆發出一陣冷笑,重複著醫官的話語。
「呵呵呵呵,自己不願意醒來?你說她自己不願意醒來?來人!把這個庸醫給我拉出去處死!」
「是!遵旨!」很快兩個侍衛走了進來,不由分說地按住了醫官的肩膀。
「殿下請饒命!殿下請饒命!不是我不想醫治女神殿下……」
醫官磕頭如搗蒜,拚命求饒。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用戰戰兢兢對索說道。
「王子殿下,在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棄才能夠讓女神恢復神志……」
「住口!」
索一個箭步將醫官整個人提離地面,好不容易壓制的情緒如火山一樣爆發,他狂怒一劍劈在醫官的手臂上,頓時血流如注。醫官連呻吟都不敢,就被幾個侍衛慌張地拖了下去。
棄!你不過是個卑賤的逃犯!憑什麼跟我爭!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艾蜜兒注定會成為我的王妃!
索望著床上的艾蜜兒,雙腿就像是生了根一般在原地佇立了好久好久。一股從未有過的憤怒和傷痛重重地在他心中留下一道道傷痕。
沒有人能抵抗得了他,可是為什麼他就是沒辦法贏過那個傢伙……
棄……
小七……
是誰在念到他的名字?是小七回來找我了嗎?
可是,為什麼眼前一片黑暗?
「艾蜜兒,一定要等我,我會回來救你……等我……」
小七!不要走,你的聲音好遠好遠……你到底在哪裡?
床上的少女如蝶翼般纖細脆弱的睫毛忽然又闔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睛……突如其來的明亮使她又緊緊地閉上。
「小……七……小七……」
一陣斷斷續續的呼喚聲忽然傳入索的耳中。
心頭一陣電閃雷鳴!他全身一僵愣在了原地,難以置信地緩緩移動著視線……
「小……七……小七……」
艾蜜兒……
這不是在做夢!這溫柔的聲音……是從床上的少女嘴唇中吐出!雖然聲音那麼虛弱,可是卻那麼清晰,玫瑰花般柔軟的嘴唇輕輕地蠕動著,長而蜷曲的睫毛輕輕地顫抖,似乎害怕驚擾了停駐在上面的蝴蝶……
「艾蜜兒!」
「小七……」
索欣喜若狂地俯下身,極盡溫柔地在艾蜜兒的耳邊輕輕地呼喚著。可是當那兩個字眼清晰地侵入他的腦海,原本雨過天晴的臉龐卻猛然掠過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陰雲!
「王子殿下,在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棄才能夠讓女神恢復神志……」
醫官的話重重地迴盪在耳邊。索一把抱起意識還有些混沌的艾蜜兒,霸道地吻住她的額頭。
「現在陪在你身邊的人是索!永遠只會是索……」
「天之女神甦醒了!」
「太好了!花之國終於又有神的庇護了!」
忽如一夜春風來,艾蜜兒甦醒的消息吹遍了整個花之國!
雖然可怕的花萎還在持續,人們遭受生命威脅的消息不斷地傳來,家園的安全也始終處於動盪之中,可是整個國度卻洋溢著樂觀的笑容和充滿希望的笑聲。
「花之國很快就會重新繁榮昌盛的!」每個人的心裡都有著這樣一個堅定的信念。
花之國的皇宮也同樣春風化雨,沐浴在燦爛陽光之中。
「艾蜜兒!」索神采飛揚地衝進了偏殿,前幾天焦灼的臉龐此刻又閃現出耀眼的光輝,眼睛如繁星般璀璨。
他的手心中緊緊捏著一串潔白的項鏈——用梔子花種子做成的『白色精靈』。這也是花之國悠久古老的傳說之一,傳說每一朵梔子花中都住著一個精靈,會讓佩戴這項鏈的女孩永遠不受到病痛的困擾。以前他認為這都是些無稽之談,可是這一次他卻想試一試。
可是當他的目光觸及房間中央那張空蕩蕩的床,表情猛然一僵。他下意識地四下張望著——
艾蜜兒像一尊聖潔的雕塑一般定定地站在窗前,她似乎正專心致志地眺望著遠方的風景,專注得連索進來的動靜都沒有察覺。
「在看什麼?」索鬆了一口氣,嘴角不由自主地蕩起一抹微笑,望著背影關切地問道。
「索?你來了?」那個熟悉的,銀鈴般甜美清脆的聲音輕輕回應。
很久沒有聽見她的聲音,這一刻他竟然有一種雀躍的感覺!
艾蜜兒緩緩地轉過頭來。經過幾天精心的療養,她蒼白的臉龐漸漸浮現出一抹健康的紅潤,那雙晶瑩透亮的眼睛也重新煥發出光彩。
「呵呵,今天的你氣色看起來很不錯哦。」索微笑著舉起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剛想要攤開手掌,冷不防艾蜜兒有些急切的聲音又竄入了他的耳朵。
「這幾天謝謝你一直都在照顧我。」艾蜜兒微笑著,卻帶著生疏的禮貌,她目光躊躇地盯著索的臉,終於,問出了最想知道的話,「你能不能告訴我,棄現在在哪裡?……」
「棄」!
當那個熟悉的字眼從艾蜜兒的口中跳出,索燦爛的笑靨頓時僵硬在臉龐,那顆熱烈跳動的心也猛地涼了半截!
他的眼底微微發痛,目光中溫暖的氣息在一點點地撤退。
為什麼她見到他第一句話,竟然又是棄?!
一直以來,他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可是在棄的面前,他卻像是一個灰頭土臉,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只要有棄,他的存對艾蜜兒而言就變得卑微,渺小渺茫,變得毫無意義。
就算站在她眼前的人只有他一個,她所關心的也永遠只有小七……
「棄已經死了!」
索突然抬起頭來,目光中迸射出寒冷的殘酷,聲音毫不留情。
「你胡說!」
艾蜜兒難以置信地望著的索,口氣激動起來。
「我胡說?」索用力地捏緊了手中的「白色精靈」,把它們捏得粉碎,心一點點地疼痛,「可笑!我為何要對這種不足掛齒的傢伙的生死胡說八道?」
「我……我不相信!」艾蜜兒身體有些踉蹌地後退了兩步,整個人靠在窗台上,風一陣陣吹進偏殿之中,將她的烏黑長髮凌亂地打在她的臉頰上。她努力地想要反駁索的話,可是她心中無來由的惶恐卻讓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的確已經死了。在你墜湖的那一天,他就已經死了!你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索冷冷地望著痛苦緩緩攀爬上艾蜜兒的臉龐,一步一步地朝艾蜜兒靠攏,高貴的下巴倨傲地湊近她驚慌失措的臉蛋,利刃般鋒利的眼神深深地刺上她的心臟!
「來人!把全國張貼的檄文拿來!」
索話音剛落,一個侍女低著頭匆匆趕來,高舉起手中的一副羊皮卷。
索將卷軸扔向艾蜜兒:「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花之國的通緝犯棄已經死了!花之國的人民都在歡呼雀躍——棄是每個人夜不能寐的噩夢,他是會給國家來厄運的人!」
「上邪之子」已喪命於皇室弓箭手棄已死,撤銷全國通緝……
艾蜜兒愣愣地望著手中的羊皮卷,簡短的一行字她卻看了許久都無法挪開視線。終於,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清澈的眼眸中卻已經氤氳起朦朧的霧氣。
「小七……小七是怎麼……是怎麼……死的……」她艱難地說出了那個字眼的剎那,眼底是不堪承受的哀傷之色。
「他私闖皇宮,被利箭穿心……」索清晰地看見艾蜜兒眼中的哀傷,心愈加疼痛起來……
「利箭穿心……」艾蜜兒喃喃自語地重複,突然眼底燃燒起熊熊的怒火。
「他是上邪之子,他原本就不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他該死!」可是索的話語卻更加冷酷無情,頓時,艾蜜兒心如死灰,臉色如土般呆呆地站在那裡,突然毫不猶豫地握緊拳頭,使出全力衝著索的身體拚命捶打!
「他已經死了,死了!他從這個世界已經徹底消失!你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索麻木地承受著艾蜜兒的拳頭,他的心卻湧起一波又一波的痛楚。艾蜜兒臉上的悲慟讓他經受著從未有過的失意,一切都如一把鞭子,再一遍一遍抽打著他的心……
「你把小七還給我,還給我!」艾蜜兒撕心裂肺地哀號著,終於,連綿的拳頭讓索勃然大怒,一把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死死地扼緊!
「放開我!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混蛋!把你的髒手拿開!!」
不論她如何掙扎索都無動於衷,艾蜜兒的內心深處埋藏著一座正在噴發的火山,那濃烈的巖溶失去理智般一湧而出,彷彿咆哮的海嘯,想要將她徹底吞沒……
激烈的痛楚在她的臉上蔓延開來,如同烙印深深刻在索的眼中。他突然有些動容,不由自主地微一鬆手。就在這時,艾蜜兒猛然掙脫,卻想都不想抓起窗台邊一隻玻璃彩繪的花瓶,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不顧一切地朝索砸去!
砰!
堅硬的花瓶正砸中了索的額角,頓時血流如注。殷紅的鮮血終於喚醒了艾蜜兒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她雙手緊抱著花瓶愣在了原地,
匡啷鐺——
眨眼的瞬間,花瓶竟然從她手中滑落,摔得四分五裂!
而眼淚早就劃過蒼白的面頰,滴落在她纖細的手腕上。淚水一串又一串地順著臉頰肆無忌憚地滾落,不一會兒便打濕了她的衣襟,她的身體無助地靠著窗邊緩緩滑落,絕望地嗚咽。
「小七……為什麼……為什麼要拋下我……」
「你不是答應過我,很快就會來找我的嗎……」
她越哭越傷心,身體也隨著劇烈的顫動搖搖欲墜,幾乎快要無法喘息!就在這時,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把她整個人抱在懷中!
艾蜜兒觸電般掙扎起來,可是索並不言語,只是更用力地箍緊手臂。他的額頭上依然汩汩地流淌著鮮血,可是他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一樣,輕輕地閉著眼睛,彷彿這樣,就能夠永遠將她留在自己的懷抱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
艾蜜兒終於筋疲力盡,她漸漸放棄了掙扎,卻無聲無息地哭泣著,令人心碎。索皺緊眉頭,既悲傷又心痛地伸出手輕輕擦去艾蜜兒的眼淚,可是更多淚水彷彿永無止境般從她的眼角滑落,那麼絕望……
「女神殿下,這些糕點是你平時最喜歡吃的……王子殿下還特意為你準備的玫瑰花露!!」
「女神殿下,連水都不喝一口,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承受不住的!」
「女神殿下,求求你了,求求你說一句話吧……」
一連好幾天,艾蜜兒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天氣漸漸變冷,侍女們為她小心翼翼地蓋上披風,她並不推開,身體僵直著任由它耷拉到膝蓋,直到滑落了也無動於衷。
皇宮的廚子絞盡腦汁做出了各色美味佳餚,可是她卻連看都沒看一言。熱氣騰騰的食物一次又一次地變涼。
她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手指冰涼,像是一個脆弱而又透明的玻璃娃娃,一眼就能夠看穿心底的悲哀。
「小七……小七……這樣的名字才好聽啊!」
「我不會走,我要跟著你。」
「笨女人。」
……
「小七……我一定會等你回來。」艾蜜兒的視線越過雲端,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砰!
偏殿外,響起一陣激烈的撞擊聲。
索重重地將拳頭砸在堅硬的牆壁上,留下殷紅的痕跡。倨傲的眼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溫怒,昭然若揭他此刻一團混沌的心情。
可惡!
他死死地咬緊牙關,心中的憤怒好像是一團烈火,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這幾天,儘管自己總是極盡全力帶著微笑走進那間房間,可是每一次,對著彷彿只留下一具軀殼的艾蜜兒,他的心就會難以自持地顫抖了起來。
她孤獨地封閉了自己的內心,誰也不願意理睬,就算站在她的面前,她的眼中卻完全沒有他……
「我絕對不會輸!」
索用力地從喉嚨口艱難地擠出這樣幾個字。
「殿下,你一定不會輸給他的。」驀地,一個清脆悠揚的聲音,輕輕地在他的身後響起。
「我可以進來嗎?」
艾蜜兒緩緩轉過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夢。
佩戴著象徵身份地位的長劍,夢又變成了最初遇見時那個高傲威嚴的侍衛長,只是他眼底的迷濛仍讓人看不穿,猜不透。
「你決定就這樣昏昏噩噩地活下去嗎?這太不像你了。」
夢靜靜地凝望著艾蜜兒,聲音如水流般緩緩地撫過她的心臟。
空氣凝滯了許久。
「你是來幫索當說客的嗎?」艾蜜兒若無其事地淡淡問道。
「我不會幫任何人。」夢微微一笑,「但如果你覺得是,我可以離開。」
「你……為什麼要來呢……」艾蜜兒卻沒有應和夢的問題,輕輕地呢喃著,「你為什麼要回來呢?」
「回來?」夢很快明白了艾蜜兒的意思,笑容更深了一層,「我本來就是這皇宮的侍衛長,失去的,自然要奪回來。」
「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是更好嗎……」
艾蜜兒並沒有抬起頭,彷彿自言自語般輕輕地問道。
「自由?」夢的聲音好像打結般微微一顫,似乎在那一瞬間有些什麼動搖了一下,可是隨即又有些苦澀地輕輕搖頭、
「夢,你想要徹底離開這裡嗎?」艾蜜兒輕輕地仰起臉,黯淡的眼底突然閃現一絲希望的光芒。
「離開這裡?」夢的笑容淺淺隱去,剛才還如夢似幻的聲音此刻卻變得有些僵硬,「為什麼要離開這裡?!」
「你忘記了嗎……以前我們三個人一起度過的……幸福的時光……」艾蜜兒喃喃著,往事潮水般撞擊著她腦海中那塊叫做「記憶」的礁巖,讓她的目光漸漸地變得迷濛。
沼澤叢林,所有的人都抱怨受傷的夢拖累了大家,是艾蜜兒不顧一切地背起夢,是棄站到了他們這一邊出來……
綠籐蘿谷,夢無理地教會她錯誤的手語,結果她陰差陽錯地對小七做出「我喜歡你」……
龍舌蘭田,追兵趕來,小七的詛咒爆發痛苦不堪,艾蜜兒天真地以為用身體為他阻擋甲蟲的踩踏,卻發現那個伏在自己背上當「保護墊」的人,竟然是夢……
回憶起來卻幸福得讓人心碎的記憶,艾蜜兒真摯地望著夢的臉龐,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趕緊離開皇宮吧!尋找你自己的幸福去!我願意請求索放你裡開……也許,這也是我唯一能夠幫到你的了……」
夢怔怔地望著眼前的艾蜜兒,目光中流轉著複雜的情緒,忽然他眼神一凜,嘴角浮現出一絲淺笑此刻完全隱匿。
「夢,你笑什麼……」
「你是我遇到的最蠢的女人!」夢白皙的臉龐劃過一道不以為然的神情,「現在好好擔心你自己吧!我來只是想告訴你,花之國現在爆發了花萎,對於你來說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你是說,作為天之女神?」
理解了夢話中的意味,艾蜜兒的臉上頓時迸發出希望這光芒。可是夢卻連一秒鐘也呆不下去似的,大步離開了她的房間。艾蜜兒沒有看到夢眼中劇烈的波動,也沒有聽見他的低喃。
「蠢女人……為什麼還要為我考慮……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