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廢墟(3)

  3、
  「小七!你還活著!」
  「我不是在做夢吧!不是幻覺?!」
  剛才那窘迫的氣氛好像一瞬間土崩瓦解。意外的重逢讓艾蜜兒的整顆心都充滿了喜極而泣的興奮。像是生怕這一切只是幻覺,似乎消失不見一般,她寸步不離地跟在棄身邊。
  「艾蜜兒,告訴我,為什麼你會來地之國?」可是棄卻什麼問題都不回答,只是微微蹙著眉頭,臉色有些陰沉。
  「我……其實是因為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
  艾蜜兒很快將花萎爆發之後花之國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棄。當聽見懶人蛙和螞蟻菌的時候,棄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拳頭,緊鎖眉頭下的深邃眼神更是陰鬱了一層,似乎正在身臨其境地為艾蜜兒捏了一把汗。
  「我以為接下來還會有更大的考驗等著我。可是我沒有想到我居然能夠在這裡遇到你!」艾蜜兒望著棄,臉上的笑容猶如舒展的雛菊那樣燦爛。可是突然她的笑容微微一滯,似乎想到了什麼,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小七,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在這裡?而且你會和那些人在一起?」
  棄並沒有做聲。只是微垂下眼簾陷入了沉吟。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為什麼大家都說你死了?」
  艾蜜兒的問號好像一塊塊冰雹,狠狠地砸在了棄的身上。他想要躲避,可是一抬頭,又迎上了艾蜜兒清澈的黑色瞳仁。
  「我只是因為被通緝,所以沒有地方去,只能暫時住在這裡。而他們也是些無家可歸的人。」他有些艱難地說著,卻下意識地挪開了視線,不敢與艾蜜兒的目光對視。
  「原來是這樣!」望著棄緩緩地說出原因,艾蜜兒突然高懸到嗓子眼的心臟終於回到了胸膛裡。
  入夜時分。
  原本就有些陰鬱的地之國森林此刻變得更加陰冷。淒厲的風如刀割般一陣陣地刮過,將鬱鬱蔥蔥的樹木吹得東倒西歪,野獸們紛紛躲在溫暖的獸巢之中,儲藏著能量。
  可是,艾蜜兒和棄卻似乎完全不畏懼這樣的寒冷,兩人肩並著肩膀走在森林之中,彷彿有著說不完的話一樣,越走越遠。
  「艾蜜兒,為什麼宮殿中會傳來你的死訊?」棄默默地伸出手折斷擋住兩人去路的樹枝,輕輕地問道。
  「那是因為……」想起那段痛不欲生的經歷,艾蜜兒的臉上蒙上了一層不堪回首的霧氣,「我被人陷害,落入了湖之國的冰湖裡……」
  「什麼?!」棄震驚地打量著艾蜜兒,目光彷彿在檢查她是不是受了傷一樣仔細,「冰湖?」
  「小七,我已經沒事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嗎?」艾蜜兒趕緊微笑著安慰道。
  可是棄鐵青的臉色卻絲毫沒有緩和,他犀利的目光彷彿穿透黑暗般刺向遠方,耳邊彷彿又縈繞起那些黑影人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在索的眼中,你不過是一隻卑微的螞蟻,只要他隨手一捏,你就一命嗚呼!想和他搶艾蜜兒?呵呵,笑話,你有什麼資格和他討價還價?他得不到的東西,就算毀掉都不會讓你得到!」
  「可惡!」棄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咬牙切齒地怒斥,「索這個混蛋!」
  「小七……」感覺到棄身上透出陌生而強大的戾氣,艾蜜兒有些莫名的擔心。可是她再望著棄的眼睛,沒錯,還是滿含著對她的關心和擔憂。又彷彿什麼都沒改變。她默默地沉吟了一會兒,伸出手將棄的拳頭小心翼翼地舒展開來,緊緊地握住。
  「艾蜜兒……」
  望著艾蜜兒如水般清澈柔和的臉龐,棄緊鎖的眉頭緩緩地鬆懈了下來,他溫柔地望著艾蜜兒,情不自禁地握緊了雙手。
  沙沙——沙沙——
  就在這時,樹林深處傳來兩個撲騰的聲音。棄卻不以為然地輕聲喝到。
  「小銀!小金,你們還要藏多久?」
  「小銀,小金?!」聽見這久違的名字,艾蜜兒又驚又喜地轉過頭來!
  呼啦啦——呼啦啦——
  只見右側樹林的陰影中,緩緩地閃過兩個胖乎乎的身影。赫然是兩隻甲蟲!高貴而又燦爛的金色與柔和卻不失風度的銀色相映成輝,那兩雙圓溜溜的黑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堅硬如鐵的觸角此刻卻溫柔地耷拉在圓臉兩旁,靠近口器旁邊的兩隻觸鬚彷彿掩口而笑般不住地抖動著。
  「小金小銀!我不是在做夢吧!看到你們太高興了!」
  艾蜜兒興奮地朝兩隻甲蟲衝了過去!小金也毫不猶豫地高抬起上半身,毛茸茸的觸腳溫柔地按住了艾蜜兒的肩膀。她開心地「嗚嗚嗚」叫著,好像是看到了親人般激動不已!
  「哼哼!」
  在一旁的小銀似乎有些不悅地看著這一副親親熱熱的「認親圖」,側著身體似乎強忍著什麼。可是最後還是被喜悅衝破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有些害羞地轉過身,用自己光滑的背脊輕輕地蹭了艾蜜兒一下。
  「哎呀……」艾蜜兒被小銀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沖得猝不及防,身體一斜,眼看就要摔倒。小銀一急,伸出觸腳不由分說地對準艾蜜兒的腰就是一頂!
  「哈哈哈……小銀,你為什麼撓我癢癢?!」艾蜜兒頓時忍不住大笑起來,整個人就像是一顆蠶豆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
  「哈哈哈哈……」
  「哼哼哼……」
  「嗚嗚嗚嗚……」
  永無止境的黑暗之中,艾蜜兒的笑聲,小金小銀快樂地扇動翅膀!那彷彿是一曲動人的交響樂,久久地在空氣中縈繞,相互交纏成一股強大的力量,直刺雲霄……
  彷彿,那刺骨的陰冷也被這麼溫馨的氣氛沖淡了……
  咻咻——
  不知道過了多久,陰沉沉的天空中閃過一金一銀兩道璀璨的光芒,漸漸地遠去,最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小七,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因為前途的艱險,艾蜜兒還是選擇送別了小金小銀。樹林恢復了平靜,艾蜜兒與棄依然肩並著肩朝前漫步,可是與剛才不同的是,他們的雙手卻始終緊緊地扣在了一起,彷彿永遠都不願意再分開。
  棄微微笑了起來,突然,他好像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鄭重其事地望著艾蜜兒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會永遠保護你,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充滿磁性,深邃的雙眼散發著如此真摯的光芒,一瞬間,艾蜜兒覺得心跳「咚」地一聲漏跳了半拍,兩抹紅暈,彷彿最絢爛的晚霞,迅速地染上了她的臉龐……
  「小七……」
  幸福是什麼?如果此刻要問她這樣的問題,她會說,幸福就是這一刻的瞬間。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此刻的永恆。
  時間又像是指間沙一般緩緩流逝了許久。
  不知不覺,他們竟然走到森林深處一片空曠的大地之上。
  遠處彷彿仙境般繚繞著裊裊的白色煙霧,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泓散發著月牙白色光芒的溪泉!
  「小七,這裡是?」艾蜜兒有些好奇地轉過頭,望著身邊那張英俊得沒有天理的臉龐喃喃地問道。
  「這是地之國的月光泉……是溫泉……」棄溫和地微微一笑,善解人意地說道。
  「我,我……」沒想到一向冷冰冰的棄竟然那麼細心,自己的確很久沒有洗澡了。
  說實在的,自己從來沒有這麼髒過。這幾天她每天都在忙碌奔波之中,再加上水源缺乏,想要洗個臉都很困難。更別提是好好地洗一個澡!對於像她這樣喜歡乾淨的女孩子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沒想到這麼微小的細節,棄竟然也能夠察覺到……
  到這裡,艾蜜兒突然沒來由地羞紅了臉,低著頭不敢看棄的眼睛!
  「好了,快去吧。我在這裡等你。」棄鬆開了一直握著的手,伸出手指著月光泉輕輕地說道。
  「嗯!」
  撲通!
  艾蜜兒一頭扎進了美輪美奐的月光泉之中。
  她像一條游魚一樣愜意地在水中游來游去,溫熱的水流好像媽媽的手一樣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身體,溫柔地卸去她全身的疲倦和風塵。讓她覺得全身都好像接受過洗禮一樣,充滿了神聖的力量!
  當她穿戴一新重新站在泉邊的時候,終於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大口氣,心中更是湧動著一股股熱力四射的溫暖。
  呼呼——
  突然,一陣微涼的風如卷殘雲般飛快地穿過她的身體。
  噠噠噠——
  一陣清脆的蹄聲由遠及近地朝她的方向從來。
  背後突然莫名地一沉。艾蜜兒轉過頭,眼前卻突然一亮!
  只見一隻看起來有些像馬,可是卻比馬兒個頭更嬌小一些的動物正緩緩地守住腳步,停在離艾蜜兒不到一米遠的地方。它通體呈現出如玉般溫潤的白,長長的鬃毛柔軟地披散在修長的脖頸上,一雙靈動的杏色眼眸輕輕閉合著。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頭頂上那支高高豎起的觸角,給溫柔的它增添了不少王者般的霸氣。
  「好漂亮……」艾蜜兒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她努力地回憶著石老師的講義,啊,對了,這是——
  獨角獸,外形似馬,個頭略小,是地之國最稀有的一種動物。外表溫柔儒雅,如月光般純潔。喜好獨自去泉邊嬉水……
  「獨角獸!」艾蜜兒有些驚喜地望著眼前的美麗生物,下意識地想要靠近它。
  「嘶——」可是獨角獸卻一臉敵意地朝她看了一眼,突然仰起兩隻前蹄,極為不滿地嘶吼了起來!
  那剛勁有力的聲音讓艾蜜兒嚇了一跳,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啊……對了,石老師曾經說過,獨角獸脾氣火爆,一旦有人靠近就會發怒。
  可是,它的外表看起來好像並不是那麼凶,也許它只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和她打招呼吧?
  全身都是那麼柔和的白色……真想親手去摸一摸這麼美麗的鬃毛……
  巨大的好奇心佔據了艾蜜兒的心,雖然剛才有些後怕,可是她還是再度鼓起勇氣,不顧一切地走到了獨角獸的面前。
  「你好!我叫艾蜜兒。」她溫柔地伸出雙手,笑意盈盈地對獨角獸說道。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笑得彎彎的,好像是兩輪純潔的月牙。
  「呼——」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和自己打招呼,獨角獸清澈濕潤的眼底突然閃過一抹困惑的光芒。可是隨即又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不耐煩地將腦袋轉向另一邊。
  「你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嗎?」見獨角獸根本不理會自己,艾蜜兒卻絲毫沒有萌生退意,相反還更加興致勃勃地雙手扶住膝蓋,身體前傾與獨角獸更「深一步」地交流,「看你的樣子好像很累,不過沒關係哦,這裡的泉水很舒服,好好地洗一個澡就會輕鬆很多的!」
  她一邊說,一邊認真地比劃著,她那麼誠懇地望著獨角獸,獨角獸剛毅的目光漸漸地鬆懈了下來,不羈的身體緩緩地斜倚在泉水邊。它慵懶地用前蹄輕輕地撥動著水花,時不時地濺在艾蜜兒的臉上。
  「呵呵呵!」艾蜜兒擦去臉上的水花,伸出手碰觸到獨角獸雪白的鬃毛。這一次獨角獸並沒有反抗,它竟然像個孩子似的潛下身體,任由艾蜜兒的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遊走,一種前所未有的柔軟順著她的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她的心裡。
  真的太幸運了……
  她記得石老師說過一般人很難見到這種動物,看來自己還真的運氣超好!
  如果有照相機就好了……就能夠把這麼漂亮的神獸拍下來,做成明信片寄給石老師了……
  在遠處的樹林中,棄頎長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陰影中,默默地凝望著泉水邊與獨角獸嬉戲的艾蜜兒。
  聽見剛才那聲火爆的叫聲,他原本以為會不小心冒犯到艾蜜兒,可是卻沒有想到,竟然看到艾蜜兒與地之國的獨角獸一起嬉戲的場面!
  獨角獸是地之國的神獸,它們討厭與普通的凡人相處,所以通常會表現得超級沒有禮貌。只有最為純淨,有如月光無暇的人,才會得到獨角獸的認可,親近它們……
  望著霧氣蒸騰的泉水邊,艾蜜兒快樂的身影,棄的心裡,莫名地又有一絲感慨……
  夜不知不覺已經很深了。
  在一棵高大的榕樹頂端的樹洞裡,棄小心翼翼地抱著已經進入夢鄉的艾蜜兒,將她的腦袋輕輕地攬在自己的懷中,低著頭望著她那熟睡的模樣。她看起來好像十分疲倦,似乎好久都沒有安安穩穩地休息過一樣,可是這一刻,她好像又變成那個不諧世事的小孩子,緊緊地蜷縮在一起,心滿意足的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他突然發現艾蜜兒的手中似乎有什麼,猶豫了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手掌撫平。映入眼簾的卻是那根原本屬於他的銀色髮帶。她握得那麼緊,那麼地習以為常,讓他的心莫名地加快了跳動。
  這麼多天來,她每天都是這樣嗎?
  她都是這樣,無時不刻不在擔心自己嗎?
  陰冷的森林深處,到處棲息著奇珍異獸。
  猙獰恐怖的野獸經常會在半夜中發出詭異的嗥叫,令人不寒而慄。
  然而,在如此淒涼陰森的夜裡,一個瘦弱的身影卻倔強地背對著慘淡的月光挺立在那裡。微弱的光線投射在他身上,單薄的身影被影影綽綽的樹影遮蓋住,斑斑駁駁看不真切。
  沙沙沙——
  突然,一陣飛沙走石的聲響迅速地由遠及近!
  嗖嗖嗖——
  一轉眼,四個影子般的人出現在身影的背後。
  「請吩咐!」
  「哼!」身影緩緩地轉過頭頭來,藉著微弱的光線,那張妖嬈的絕世容顏能令人頃刻間陷入癡迷。可是這麼美麗的臉龐上,卻充滿了冰冷和殘忍。
  「我可不是讓他們來談請說愛的!」身影傲然地抬起頭,咬牙切齒地注視著遠處樹屋中那份幸福,眼底的冷漠如寒冰般堅不可摧,幾乎是低吼著咆哮,「我討厭這樣的的畫面!」
  「屬下一定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在發生!!」黑影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忙不迭地宣誓。
  嘩啦啦——
  滿地的枯黃落葉被風捲入半空,又毫無原則地跌入大地,風彷彿是在呼呼地哀嚎,似乎有更大的陰謀緊隨其後……

《花之國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