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我越是想讓時間過得慢一些,時間就越要和我對著幹,飛快地從我眼前溜走,無聲無息。
在我還沒有察覺的時候,竟然就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夏樹的手術定在後天,原本想讓他明天好好休息的,可是夏樹堅決不肯。
他說這次手術的風險太大了,說不定後天過後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想要在明天離開醫院好好和我去玩一下。
說不定明天……就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最後日子了。如果米烈真的讓夏樹的手術失敗,即使夏樹不許願,我也一定會救他。到時候,我就真的要離開了。
我的心裡全是苦澀的味道,只能夠望著躺在床上蒼白得像一張白紙一般的他,抿著雙唇很勉強地揚起一絲笑容。
我笑得萬分落寞。
根本不是說不定是在一起的最後日子,而是一定。我們之間,只剩下最後一天了,可是為什麼時間不能夠過得稍微慢一些呢?
我想要讓他好好地看看我,記住我的笑容。說不定下輩子,他可以憑借我的笑容再找到我,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我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自己天真的幻想。人的下輩子誰知道,說不定只是人們心碎時候的幻想而已。
帶著這樣縹緲的期盼,我去外面幫夏樹買了一些清淡的飯菜,陪著他吃完後,才慢慢地走回家。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幕降臨,週遭還算是很熱鬧的,到處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我一個人沿著被樹枝遮住了昏暗的路燈的陰影之地往前走著,避開了熱鬧的人群。那些溫馨的場景只會讓我更加難過。
走著走著,我覺得前面的光線突然變暗了,心裡一陣疑惑,抬起頭正準備看是怎麼回事,突然被一個人叫住了。
「小柚。」
聲音是從前面傳來的,很熟悉,卻讓我一時之間迷惑了。我立刻抬起頭望向前方,只見陽生站在離我不遠處望著我,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卻能夠清楚地望見他亮如星辰的眼眸裡閃動著擔心的神色。
「怎麼回來得這麼晚?」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他已經先說了。
我知道他很擔心我,有些愧疚地低下了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長長了的劉海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在醫院多陪了夏樹一會兒。對不起,都沒有跟你說一聲,讓你擔心了。」
聽見我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他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走上前拉起了我的雙手包在他的大手裡面,輕柔地笑了,只是笑容已經不像過去那般永遠都充滿了愉悅:「你在他那裡的話,我就放心了。夏樹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好一些?」
雖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聽上去很輕鬆,但是我還是能夠體會到他內心的沉重,就好像過去每一次我面對夏樹時那種心情一般。疼痛,卻又不能夠說出口。
陽生,我對不起你。
如果下輩子我先遇見你的話,一定會喜歡你的。
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笑容綻放得更加燦爛一些,語氣也同最初一般充滿了愉悅,可是卻帶著隱忍的勉強:「他好很多了,可能是見到我的原因吧。」
他好多了……
我剛說出的話在心裡又一次響起,竟然隱隱帶著一絲諷刺。我的笑容慢慢地黯淡了,揚起的嘴角也緩緩垂了下去。
我這樣不是自欺欺人嗎?
為什麼我不能讓自己接受夏樹的手術一定會失敗這個事實呢?這分明是我不能改變,並且必須承認和勇敢面對的事實啊!
這樣想著,淚水不知不覺又打濕了眼眶,在我還沒有注意的那一刻從眼眶中落下來,順著臉頰滑落至唇邊,苦澀的滋味瞬間流遍了我的全身。
「你呀——」陽生原本還想笑我自戀的,可是他剛轉過頭看到默默流淚的我,忽然停了下來,扳過我的雙肩仔細地望著我,在看見我眼裡的淚光時,原本還在笑的他臉上的表情僵住了,換上了一抹濃濃的關心:「小柚,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伸出手擦了擦眼淚,可是淚水卻似乎無止盡地落下來,越來越厲害了,最後我只能夠用手摀住了嘴巴,慢慢地蹲在地上輕聲啜泣著。
「小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不要只哭,告訴我啊。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決呢?」見我止不住地哭,陽生乾脆在我的身邊蹲了下來,伸出手想要擦拭我臉上的淚水,卻在空中僵硬了,最終手落在了我的背後,輕輕地摟住了我,像哄小孩一般哄著我,「相信我,好嗎?」
「告訴你又怎麼樣……」我把臉深深地埋在雙手之中,語氣裡帶著從未有過的絕望,「根本沒用的……」
「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小柚,你悶在心裡對自己身體也不好。」
「……那麼陽生,你不要告訴夏樹好不好?」我抬起模糊的雙眼看了他一眼,夢囈般的說著,「這些話,只有你能夠聽我說了。」
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臉上是掩不住的關切神情。
見他答應了,我才輕輕緩緩地說著:「今天在醫院照顧夏樹的時候,米烈來找過我。他告訴我美月的最後一個願望,就是……」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的心一痛,話語也停頓了半拍,我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讓夏樹的手術失敗。」
「怎麼會這樣?」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陽生已經驚訝地開口了,聲音大得引得一旁的路人頻頻轉過頭望著我們。
「陽生……千萬不能夠讓他知道。」望著陽生那張充滿了差異和震驚的臉頰,我低下頭沉默了片刻便開口,「今天晚上我還想回醫院照顧他……」
「我和她,只剩下最後一點時間了……」
「小柚,你不要輕易放棄啊,我們還可以去阻止他。」陽生用力搖著我的身體,似乎想把我從絕望中拉出來。
「沒有用的。我根本阻止不了他。放心吧,陽生,如果夏樹的手術真的失敗,我會用第三個願望的法力救活他,只是到時候我就要離開了。」我有些不捨地對陽生說。
「不!我不要你走。小柚,一定還有辦法的是不是?」陽生激動地大喊。
「陽生,你別這樣,我會走得不安心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戰勝米烈的咒語,或許救夏樹會用盡我所有的力量,但是我不後悔,能夠為夏樹做一點事,我感到很高興。陽生,你也會為我高興的對嗎?」我笑著安慰他。
「小柚……我捨不得你。」陽生的眼角竟然閃爍著淚花。
「我也很捨不得你啊,陽生,如果我還有力量回到精靈世界,一定會每天為你祈禱的。你人這麼好,一定會得到屬於你的幸福!」我很想露出笑容,但淚水卻仍然不給面子地滑下了臉龐。
陽生見狀,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張紙巾遞給我。
他努力振作起來:「還記得嗎?我以前對你說過,只要相信就會有奇跡!那個叫米烈的傢伙既然來提醒你,說不定他也不想傷害夏樹啊。我一直是個樂觀的人,所以我相信夏樹的病一定會好,手術也會成功,你也能留在人類世界。因為,我還要跟夏樹公平競爭啊!」
「陽生,謝謝你……」陽生的安慰讓我的心好過了一點兒,我只能用最平凡的語言表達無盡的感激。
陽生瞭解了夏樹的病情後,依依不捨地離開了。而我在醫院裡一直照顧著夏樹到天亮,雖然有些沒有睡好,但是我的心裡已經很滿足了。起碼在這最後的日子,我能夠每分每秒都跟他在一起,不會再有人來阻止我們了。
第二天早上等我睜開雙眼的時候,竟然驚奇地發現夏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套純白色的襯衣穿上,配著黑色的長褲。雖然臉色還是那麼蒼白,可是看上去卻有種格外驚心的美。
他一眼就看到我醒了,對我綻放出一絲溫柔的笑容。
「小柚,等會兒你要去哪裡玩?」
看著他高興的樣子,我的心裡也一陣開心。今天我的任務,就是要開開心心地和夏樹約會,過完這最後的、最美好的一天。
我點了點頭,也笑了起來:「沒關係的,你想玩什麼我都陪你。」
「嗯……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先去公園裡散會兒步吧,散完步我們就去看電影。」他走到我的身邊,臉龐的稜角因為有了笑容的點綴變得柔和了許多。
他的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我的手,有些生澀地和我十指相扣。
我點了點頭,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跟著他一起往病房外面走去。大概是太早的緣故,外面都沒有什麼人,我們順利地坐上了電梯下了樓,直到最終走出醫院。
一路上很少碰到人。
我還是有些睏,眼睛幹幹的。一直到走出了醫院,我才忽然開口問道:「夏樹,你不會是故意這麼早起來,好偷偷離開醫院的吧?我想……你昨天肯定沒有提前和護士說。」
他轉過頭看了我一眼,伸出手刮了刮我的鼻子,笑中帶著寵愛:「看不出來,你怎麼突然變聰明了?」
一聽見他這麼說,我就急了,衝他嚷嚷:「不行不行,你快點回去,怎麼可以這樣呢?我還以為是護士同意了你才出來的。要是等會兒出去玩的時候你又發病了怎麼辦?還是回去休息吧。」
「小柚,不要擔心。我只是出來玩玩而已。」
「玩玩也不行!」看著他一點兒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心疼地衝他大吼,堅決要拉他回醫院去。
「明天就要做手術了……」他一邊抵抗著,一邊回答我,聲音慢慢變得有些低沉。
他的這句話突然驚醒了我。
是啊,明天夏樹就要做手術了。如果米烈真的會讓他的手術失敗,那今天,就是我在人類世界的最後一天。
那我……是不是不應該阻止他了?
應該在離開之前,好好地享受一下這個世界的美好。
我的內心遲疑了一下,拉著他往回走的手慢慢鬆開了,垂了下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好吧。」雖然說是答應了,但是我還是擔心地望了望他,「不過你有沒有帶藥?」
他點了點頭。
看著他點頭,我就放心了,和他繼續在馬路上走著。我和夏樹一樣,無比珍惜這最後一天相聚的時光。
我們來到了電影院旁邊的公園,裡面到處是老人們鍛煉的身影。我們走進公園後,反而成為了那裡的異類。
儘管是這樣,我們的臉上還是都帶著笑容,雖然心中在想著不同的東西,但是手仍舊是緊緊地十指相扣,彷彿想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對方。
走到公園裡面的兒童樂園時,忽然看見了一家早餐店,肚子不禁響了起來。我摸了摸餓得扁扁的肚子,才想起昨天晚上也沒吃什麼飯,轉過頭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夏樹,然後指了指早餐店:「我餓了……」
「那就走吧。」他一低頭便看見了我的表情,也不忍心看我這副模樣,拉著我的手便往裡面走去。
店裡面空蕩蕩的,我們兩人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我雙手撐著下巴看著坐在對面的他。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緣故,夏樹的臉頰似乎變得比過去成熟多了。雖然他變得溫柔了,可是仔細一看,還是能夠看見他臉上帶著濃濃的疏離和淡淡的冷漠。
原來對於喜歡的人,態度和一切都會改變的。
想到這裡,我的嘴邊不禁揚起了一絲傻笑,樂呵呵地望著他。
「你笑什麼,很開心的樣子?也說出來讓我聽聽。」坐在對面的夏樹看著我一直不知所謂地笑著,有些詫異地開口了。
「呵呵呵……」我傻笑了幾聲,思緒被他打斷了,只能尷尬地咳幾聲掩飾著自己白癡的表情,「我在想今天中午吃什麼……」
「難不成你想到什麼好吃的了,不然怎麼會笑成這個樣子?」他半信半疑地看著我,似乎對於我這個回答報以懷疑的態度。不過在他疑惑的目光裡隱藏著一絲神秘的光芒,一瞬間便消失在了眼底,以至於我只捕捉到了那麼一星點兒,卻也很滿足了。
難道夏樹想要給我什麼驚喜嗎?
我的心怦怦地跳了幾下,興奮地看著他。
就在我準備天馬行空地幻想之時,服務員用托盤端著早餐過來了。
只聽見服務員機械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然後是豐盛的早餐被一盤一盤地放在了桌子上,東西多得嚇我一跳。
我記得剛才並沒有點這麼多啊?
難道是我產生錯覺了嗎?我竟然渾然不知我自己點了這麼多東西。這些東西,要怎麼才吃得完啊?
我看著一桌子的小點心,最終在心裡下了一個很惡毒的決定,抬起頭萬分鄭重地看著對面優雅地吃著麵包的夏樹,堅定地說:「夏樹,鑒於你現在正在生病,要多吃一些補充營養。所以我決定了,這一桌東西都忍痛讓給你吃吧。」
「咳咳咳——」剛聽完我的話,嘴裡還含著一口麵包沒有嚥下去的夏樹突然鬆開手上的麵包,開始強烈咳嗽起來。
「夏樹,你沒事吧?」看著他咳得痛苦的樣子,我開始懊悔自己剛才的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繞過去輕輕拍著他的背,想要緩解他的難受。
終於,他喝了一口豆漿又調節了一下,才停止了咳嗽,一臉虛弱地看著我,眼裡全是「責怪」:「以後能不能不要在我吃飯的時候說這麼刺激我的話——」
我慚愧地摸了摸頭,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不敢看他,只好埋下頭跟食物決鬥起來。
終於在我們兩人的努力之下,解決了一大部分,剩下的也不好打包帶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服務生將那些可憐的點心全部倒掉了,在心裡請求上帝的原諒。最後一天了,就讓我們盡情揮霍一次吧!
我懷著無限悲涼的心情,笑得格外滿足。
看電影的時候,我們很默契地挑了一部喜劇片。走進電影院後,夏樹忽然叫我停下來。走在前面的我被他的這一舉動嚇得一愣,回過頭來看著他。只見他停在了櫃檯邊,一邊跟服務員說著什麼,一邊從口袋裡拿出錢。
正當我好奇的時候,服務員已經遞給了他一大包爆米花和兩瓶飲料。他一隻手拿著飲料,另一隻手抱著爆米花,轉過身朝我綻放出一抹笑容,朝我走了過來。
「好了,我們進去吧。」
看著他萬分認真地對待這次約會,我的心裡難免有些難過,卻還是笑著接過了他手上的爆米花,跟著他一起走進了放映區,找到我們的座位坐了下來。
我們進去得有些晚,電影已經開始放了一會兒了。坐下來後,我們的目光似乎都在游移,並沒有停在大屏幕上。
他的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手上帶著的溫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他的存在。
一直到電影放完後,我們從座位上默默站了起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我無法忘記的是,大屏幕上那個女主角表演出誇張的動作,似乎在刻意讓我們笑。
全場的氣氛都很興奮,只有我們這個角落裡充滿了沉默的氣息。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笑。
我們慢慢地走出了電影院,手還是牽在一起的。雖然我們並沒有對對方說要去哪裡,卻還是很有默契地一起往夏樹家的方向走去。
哪裡,應該是很值得紀念的地方吧!
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那裡。
我的嘴邊多了一抹苦澀的笑容,抬起頭緩緩地望著夏樹的側臉,那張臉仍舊帶著一絲疏離,卻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道路兩旁的樹木遮住了燦爛的陽光,光芒斑斑駁駁地投射在地上,有種夢幻般的美麗。
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經能夠看到夏樹的公寓了。而現在,接近中午放學的時間,一旁的學校已經有些學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街上不再是那麼沉靜,而是有了各種各樣的喧鬧聲。
我們並肩走進了公寓,走進了夏樹的房間。他剛打開門時,臉上突然多了一絲神秘的笑容,望著我竟然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輕輕扇動著。
被他的表情弄得一愣,我望向了屋子裡。只見牆壁被刷成了可愛的粉紅色,到處都是蕾絲裝飾物,屋子裡堆滿了各種顏色的氣球和一束玫瑰花。
「我讓家人幫忙準備的,小柚,喜歡嗎?」看著一臉驚訝的我,夏樹也走進了屋子關上門,款款深情地望著我。
「這個……」我張大嘴巴指著那一束粉紅色的玫瑰花。
這時,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一瞬,但是立刻又恢復了正常。他揚起一絲優雅的笑容,走過去捧起玫瑰花:「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當然要有玫瑰花。」
他把玫瑰花慢慢地放在我的手裡,然後拉著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自己轉身走進了廚房。
我的目光落在了電視機櫃旁,竟然發現原來的紙箱子已經換成了一個淡藍色紮著蝴蝶結的可愛禮品盒,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兩個藝術字:柚葉。
我的眼睛一酸,把玫瑰花放在身旁,轉過頭望著廚房裡忙來忙去的夏樹。
今天……
我們只剩下這一天了……
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也走進廚房,望著夏樹認真準備著午飯的神情,伸出手毫不遲疑地從身後抱住了他,將臉頰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
「夏樹,讓我多抱你一會兒……」我輕聲呢喃著,感覺到他的背脊一僵,許久才慢慢地柔和下來。
他的手覆上了我抱住他的手,聲音暖暖地從前方傳來:「小柚,別傻了,我在做飯。以後想抱我時間還多呢。」他一根一根掰開了我的手指,讓我坐在餐桌旁,然後自己又在廚房裡忙活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見一陣水聲,然後夏樹端著幾盤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他把菜放在桌子上,又轉身走進了廚房。
這樣陸續幾次,他竟然端出了滿滿一桌子的菜。看著他在我的對面緩緩坐下,我才拿起筷子,夾了很大一筷子的菜放在碗裡,和著白米飯一起吃著。
這些菜的味道依舊很奇怪,而且可以說是越來越難吃了。可是我已經能感覺到夏樹的努力,他沒有再把鹽和糖搞錯了……
我低低地埋著頭,一口一口默默地吃著,雖然說味道並不理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我的嘴裡,卻覺得是沒有什麼可以比擬的美味了。
淚水從我的眼眶悄然落下,落進了白白的熱騰騰的米飯裡。
我吸了吸鼻子,不敢抬起頭,害怕被夏樹發現自己在哭。我努力掩飾著聲音中的悲傷和小小的啜泣,對他說:「夏樹,你很快就會好的……」
「很快,你就能夠做出很好吃的飯菜……可以去參加廚師大賽呢!」淚水不斷地滑落在我的嘴邊,苦澀的味道像濃濃的咖啡。
「小柚,你今天怎麼怪怪的?」夏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他蹲下來望著我,在看見我臉頰上的淚水時,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哭了?」
「沒有沒有。」看著他蹲在我的身邊,我連忙別過臉,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然後轉過去看著他,但是眼睛還是生疼生疼的。
他的手撫摸著我有些濕濕的臉頰,冰涼的手讓我的心一震。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的話剛說出來,我的內心就一緊。
難道陽生已經告訴他了?
正當我心裡還帶著疑問的時候,又聽見他繼續說道:「小柚,如果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勉強你。只不過你要記住,我寧願永遠嘗不到味道,也不會讓你離開我。」
「一切,都沒有你重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就已經泣不成聲了,用手摀住嘴巴無助地哭著。
我應該怎樣告訴他這個事實,這個殘忍的事實……
夏樹輕輕地摟著我,用手柔柔地拍著我的背,想讓我停止哭泣。他默默地注視著我,凝滯了許久,才在我的額頭上印上一吻,聲音有些瘖啞:「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屋子裡仍舊是那麼明亮,燈光灑在每一個角落裡。只是氣氛,永遠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歡快了。
最後的約會在眼淚中結束,終究還是迎來了手術的時刻。這天早晨起來的時候,我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我從床頭櫃上的臨時小床上坐起來,唸咒語變大後坐在了夏樹的床上。
夏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的,一直沒有發出聲音,就這樣默默地望著窗子外面,眼睛裡帶著憂鬱。
聽見我起來的聲音,他回過頭給了我一絲讓我放心的微笑。儘管這樣,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安和恐懼。
這時,病房外響起了敲門聲。我剛回過頭,就看見門被打開了。醫生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臉嚴肅地看著夏樹,輕咳了一聲喚回他的注意力:「夏樹,請你跟我們出去,手術要開始了。」
「嗯。」夏樹點了點頭,最後看了我一眼,輕柔地吻了吻我的臉頰,下床穿上鞋子,「小柚……」
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我已經點了點頭。
「我會在這裡笑著等你回來的。」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看著他放心地回過頭跟著醫生走出病房後,笑容收斂,一股熱流從眼眶裡湧了出來。
我用手擦了擦眼淚,一遍又一遍地小聲念著:「不能哭……」
「不能哭……我應該要堅強……夏樹才會放心……」
我坐在床邊,念著咒語努力止住了淚水,站起來往外面走去。這時,夏樹和醫生還沒有走太遠。
我跟在他們後面走到了手術室的門口,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讓夏樹發現我跟來了。夏樹的家人和因為擔心而跑來的陽生,都站在手術室外面。夏樹被推進了手術室,門外亮起了「手術中」的燈,我的心被緊緊地提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術室的門。
「夏樹,你一定要沒事。手術一定要成功!」
我雙手合成了「一」字放在唇邊,輕輕念著,抬起頭望著天花板,向上帝祈禱著。現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米烈能夠拒絕美月的願望。
儘管,機會很渺小,可是我不會放棄的。
「上帝爺爺……一定要保佑他。雖然他對別人總是冷冰冰的,很多人都怕他,可是他真真正正是一個好人啊!他應該要得到幸福才對!」淚水還是慢慢地瀰漫了眼眶,模糊了我眼前的世界,「上帝爺爺,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他,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
「就算違背了精靈世界的規定,也沒關係……」
我感覺到呼吸變得急促了,胸口越來越悶,彷彿快要喘不過氣來。但是我仍舊在不斷地祈禱著,希望上帝能夠聽見我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手術中」的燈還亮著,黯淡的光芒刺痛了我的心。終於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的走廊上急匆匆地趕來了幾個醫生。
他們只是略微看了我一眼,便打開手術門走了進去。
門再一次在我面前「砰」的一聲關上的時候,我的心裡忽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為什麼會來這麼多醫生?難道是……夏樹出事了?
我從座位上猛地站了起來,努力忍住心中想要推開手術門的衝動,只能夠望著白色的門,彷彿裡面就是恐怖的地獄。
「小柚,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陽生的神情有些慌張,似乎也和我一樣在想米烈的那件事情,內心帶著惶恐和不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手術室的門便再一次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醫生,一臉死氣沉沉地從我們身邊經過,彷彿根本沒有看見我們一般。
「醫生,怎麼樣了?夏樹他還好嗎?」見醫生走過去,我連忙跟在他的後面問道,焦急地想要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一旁的手術室門上還亮著「手術中」幾個字。
只見醫生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一絲歉意和深深的疼痛。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壓低聲音一字一句緩慢地說著,彷彿也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夏樹的主治醫生在手術時出現了失誤,現在裡面正在進行急救——」
他的聲音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可能……希望不大。」
「怎麼會這樣?」他的話剛說完,我的眼前突然一黑,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還好陽生及時扶住了我,我才沒有跌坐在地上。
醫生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繼續往走廊外面走去。
這一切,一定都是米烈策劃好的!他還是完成了美月的願望。夏樹的手術真的失敗了!
我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著,眼淚無法停止地湧出來,無盡的悲傷快要把我吞沒。可是現在,我不能倒下,我不能眼看著夏樹出事。我要讓他好起來,哪怕代價是我永遠無法再見到他!
我用力扶著牆站了起來,望著緊閉著的手術室門,再看了看一臉擔心的陽生,終於堅定地說道:「陽生,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事?」
「我想……去救夏樹。」我緊緊地盯著手術門,一滴淚水滑落在了手背上。雖然知道陽生一直都不同意我這麼做,可是眼前我也只能夠向他求助了,「陽生,求你了,幫幫我……我只有這最後一次機會了。」
「小柚,你真的要這樣做?」陽生猶豫地扶著我。
「陽生,我一定要救夏樹!如果他死掉的話,我留在人類世界還有什麼意義呢?」
陽生在聽到我這句話時,神情變得震驚,那股猶豫隨之化成堅定。
「好吧,小柚,我幫你!」他似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咬牙說出這句話。
陽生拉著我衝向手術室,他擋住了阻擋我們的護士,讓我順利地跑進了病房。
「小柚,我們一定會再見的!」身後是陽生無比傷痛的悲鳴。
我感激地回頭看了他最後一眼,轉身來到手術台旁邊。
夏樹躺在手術台上,頭上血跡斑斑,臉色蒼白如紙,我的心被狠狠地揪緊了。
「她怎麼進來了?」
一旁響起了醫生憤怒的聲音,有人走上前,想要把我拉出去,可是卻發現根本沒有辦法阻止我。
彷彿在這一刻,我的眼裡、我的生命裡都只剩下夏樹一個人。我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輕輕唸了一聲咒語,後面的醫生便靠不過來了。我的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來,落在了他煞白的臉上、唇上。
「夏樹,對不起,我騙了你……我不能再陪你了,你一定要幸福……」
我閉上眼睛,不敢再看他的臉,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想留下來。我的心像被刀片狠狠地劃過,流著鮮紅的血。我把手慢慢地合攏放在胸口,嘴裡輕輕念起了咒語,漸漸感覺到手指被一股熾熱的溫度包圍,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指上淡藍色的火球猛地推向了夏樹。
我的身體開始慢慢變輕,我睜開雙眼望著手術台上的夏樹,卻看到被麻醉了的夏樹眼角竟然溢出了一滴淚水。
夏樹,我愛你……
夏樹,永別了……
我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逐漸在空氣中變得透明,化為一些星點分散開來。我的目光始終落在夏樹的臉上,不知道為什麼已經哭不出來了。
夏樹,我要你幸福地、好好地活著……
很可惜已經不能夠告訴你了,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很想和你在一起過一輩子。但是,沒有機會了。
如果死掉的人真的可以變成天使,我希望能成為專屬於你的守護天使。即使你永遠看不見我,也要陪在你身邊。
我緩緩地閉上雙眼,逼迫自己不再去看他。我的周圍十分安靜,靜得能夠聽見時光在流動。
「柚葉!」
最後的最後,我聽見了夏樹最深情也最沉痛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