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可是在現在社會想要安靜獨處有時候也是種奢望,一出門,就有人擋在了她門前。
    "賒月?"來人好驚異的聲音。
    不及賒月反應過來,來人已經將腦袋探到了她面前很近的地方。
    他眼睛好驚喜的一閃一閃,"賒月,我從來不知道我們已經心有靈犀到這個地步了,我剛來找你,你就跑下來迎接我。"
    好大一個豬頭。
    她快暈了,她的頭好痛,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還是開不了口罵他。閉了閉眼,心裡暗歎口氣,林賒月,這就是你了,總是看上去灑脫,其實比誰都拘束,永遠學不會拒絕。
    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掙扎出笑容,很輕,"怎麼想到來找我的,雲起?"
    任雲起的情緒顯然高漲的很,所以並沒有看出賒月情緒的不妥,跟著賒月站直,只一勁的在傻笑。
    "我已經很清楚你的牙齒很白了,"拜託,她需要一個人,現在,立刻,馬上,"說重點。"
    "賒月,我終於想通了。"不識相的某男還是要說些廢話來表達他現在心中的喜悅。
    "想要通就去廁所。"
    某男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喜悅當中,並沒有留意到別人說了什麼。
    好痛。賒月覺得自己的全身開始刺痛,煩躁的心情愈演愈烈。
    "我辭職了賒月。"
    "啊?"不是出現幻覺了吧。
    東信杭州片業務經理的位置並不是可以讓人隨便放棄的職位。賒月開始懷疑今天發生的一切只是夢。所有的所有,某人也沒有忽然說他辭職,某人沒有在門外偷聽,某人更沒有出現在她面前,揭開她所有只有在夜深才會獨自舔舐的傷口,結疤的沒結疤的,統統都在流血。
    如果是夢,多好。
    "是的,賒月。"雲起卻握住了賒月的肩膀,終於收斂了臉上的傻笑,用很正色的表情,很認真的眼神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夢。
    "賒月,我要去北京。"很堅定很堅定的口氣,"我想過了,不論她心裡有誰,不論她身邊有誰,5年了,我心裡還是只有她,不去告訴她,不去博最後一把,我會後悔終生。"
    後悔終生?
    為什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什麼樣的力量可以支持他說出這樣的話。
    那麼堅定的知道什麼是自己要的,那麼積極的放手去追求自己所要的,為什麼他會那麼有勇氣,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好幸福的…………
    "賒月,你怎麼哭了?"雲起看見賒月的淚有些慌張,賒月,也會哭……
    "呵,"賒月逼迫自己強笑出聲,然後只手抹去眼角的淚,"我感動啊。"
    "是嗎?"終於發現有點不對的人開始懷疑。
    "恭喜你兄弟。"不想讓人探究自己的情緒,賒月驀的擁抱雲起。將所有的淚顏辛酸埋在他身後。
    雲起遲疑的看了看埋在頸邊的頭顱,還是張開手回抱了她:"謝謝。"
    還是有東西不斷的從眼睛裡湧出。從來不知道哭泣的感覺原來是這麼好,整個人被掏空似的。
    "讓我再抱一會,拜託。"低低的哽咽。
    肩頭濕熱的感覺終於讓天下第一遲鈍男明白自己的兄弟確實今天有些不對,輕輕撫了撫她因哭泣而抽氣不已的背,磁磁的在她耳邊唱她最喜歡的鬼迷心竅。
    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
    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裡好,
    這麼多年我還忘不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瞭。
    …………
    賒月的哭泣卻愈見激烈了。這個世界的電影電視歌曲就好像一個個地雷,早已經擺在那,就等你傷心哭泣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踩中一個,然後炸的你支離破碎,片片都是心酸。
    一直是告訴自己不該哭的,一直是告訴自己哭泣對世事無補,卻到現在才明白,原來,不哭泣,也是毫無用處的。
    他為什麼要回來。
    如果只是一個記憶,或許她還可以讓自己帶點感傷的背"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幻想著自己有一個錯身而過的最愛。
    他卻捲著所有記憶的真實的出現在她面前。壓抑不了自己被遺棄的怒意,更不可遏止的憶起,除了被迫共同承擔一切痛苦往事的青梅竹馬,自己對他根本毫無任何意義。
    其實本來只是生活中的細小點滴,只因為長期積壓而在心裡聚成暗湧,在某個時刻忽然興風作浪,鋪天蓋地的將她淹沒。
    徹底的痛快的不壓抑的不顧及的哭過一場之後,心情平靜了不少,哭過眼看世界也覺得清明許多。
    "完工啦?"雲起遞給她一包軟包飲料,"真嚇人,一路過來不知道多少人以為我拐賣你。"
    賒月咬著吸管瞪了他一眼,吞下口中的飲料:"還說,不知道誰抽筋拉著我就上taxi,讓我從市裡一路丟臉到飛機場。"
    "大姐,"雲起苦著臉,"我要趕飛機的啊。又不能扔你在那演孟姜女。說起來,剛才我好像看見怪物了,他回來了?"
    任雲起似乎從來沒叫過望日的名字,賒月忽然憶起:"你怎麼都叫他怪物?"
    雲起厭惡的撇撇嘴,十分鄙視的樣子:"我最討厭男人長的比我帥了。"
    賒月掌不住笑,一口飲料噴了出來。
    "笑拉笑拉,這樣才正常嘛,窮搖劇不適合你。"雲起戲謔道。
    窮搖?窮極無聊在那裡搖的劇情?天哪,自己有那麼誇張嗎?或許真的該好好的理理情緒,這幾天頭腦都亂亂的。不過要先理理眼前這個男人:"是啊是啊,古龍劇比較適合我嘛,先拿你試試戲。"隨著話音一記電光雷鳴菩薩搖頭怕怕無敵打豬掌已經落在某個豬頭的臉上。
    豬頭卻笑的更開了:"正常啦正常啦。不然真不放心放你一個人留在這。"
    賒月笑著收回手,低頭默默吸著飲料,良久才輕柔的飄出聲:"謝謝。"
    "兄弟!知不知道什麼叫兄弟!"雲起卻雙目圓瞪,一付被見外了的表情。
    賒月淺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哎,只知道你要是再不過去,你就真的不用去北京了。"
    耍寶的豬頭霎時化成了一陣風,狂飆而去。
    笑一笑果然舒服多了。賒月伸了伸懶腰,起身,該回去了,今天就翹班算了。
    回市區的路上靠著車窗,看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想了很多。
    不是早就已經清楚,不論如何,她都會是那個和他的記憶永遠分不開的女人麼,不是早就滿足於這個身份了嗎?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永遠都是等待?
    為什麼還要那麼激動,那麼氣憤的,那麼一副他對不起自己的樣子?
    他不欠她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應該她一個人承擔,是她自己選擇觸犯了不該觸犯禁忌。而他根本就從來都不知道她的心情。
    自作自受而已。
    就讓過去的過去。現在的進行。將來的不明吧。
    到市區的時候天早就昏黑了。
    華燈初上。
    透過的士的玻璃看外面的世界,繁忙無聲的,似多年前的默劇,單獨生活的感覺。
    離家還有一條街的時候她下了車。
    在黑幕下獨自行走也是件很快樂的事情,不知疲倦似的,可以一直走很遠很遠。夜可以讓人的心很亂,也可以讓人的心很靜。
    走到家附近的時候就聞到了很濃的桂花香,甜甜的,似乎張開口便可以咬著。她和望日小時候種下的,每年都開的很旺,只是她向來沒什麼心情去賞花,一直都只請人照顧著。
    巷子裡有些黑,畢竟只中間那盞微弱的路燈。小時都是青石板路來著,也忘了是哪年都成了水泥。原本巷子住的人家都很單純,住了多年的,年老的。年青的早都已離開這片舊城區,而年老的,也因為自然規律一年比一年少,於是,慢慢的,巷子裡也只她一戶還掌著燈了。
    或許戀舊真的是件很,很傻很頑固的事情。別人不要的,她還留著,別人拋棄的,她都撿起。
    "賒月是垃圾婆。"想起展眉的說法,不覺就笑了。展眉和雲起一樣,可以讓她很自然的很放鬆的笑著。
    走到門口掏出鑰匙。鑰匙在昏暗的巷裡互相碰撞發出清脆而寂寞的聲音。
    門卻忽然從裡開了。
    是嚴望日。
    她吞下已到喉嚨的驚呼,巧妙的掩飾了自己剎那的驚慌和意外,從開門的人身邊經過。是了。差點忘了,這並不只是她一個人的房子。雖然另一個主人已經5年沒有出現。但卻隨時有回來的權利。
    "怎麼這麼晚回來。"他立在門口,看著她的略顯疲憊的脊樑。
    他的口氣象怨婦,賒月覺得好笑,腳步卻沒停下,口中亦不動聲色的回了句:"工作忙啊。"
    "先吃飯吧。"他從後面追上,手很自然的搭在她肩上。
    賒月快走幾步,逃開他的手。
    走進餐廳的時候看見滿桌的菜卻還是呆住了。家裡,許久都沒有用過餐桌了。
    望日看見賒月望著一桌菜不感置信的表情,忽然感覺一陣心痛。
    嚴望日,你是混蛋。他狠狠的罵著自己。
    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她,卻還是傷害了她。
    16歲那年的意外,他傷的很深,所以他把自己逼到了一個殼裡,對什麼都不聞不問,只偶爾升出觸角向她要求溫暖。
    他將自己置身在荒蕪生命的遊戲中,用殺戮來平息怨氣。他一直在等一天,可以徹底的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所以WCG邀請賽的時候,他就去了。他買了2張機票,她卻沒有同行,留了下來。
    他在國外,遠離故土,遠離她。卻一直在受煎熬,恐懼有一天輾轉聽說她的喜訊,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5年,他放縱自己沉迷遊戲,卻更加發現遊戲並不是萬能的,並不能讓他忘了一切,至少,他永遠都不能忘了她。沒有她在身邊,感覺情緒一天比一天急噪,離開了傷他最深的地方,卻還是得不到心靈的安寧。
    所以他一定要回來。
    回來之後也更發現自己當年錯的多離譜。他向來知道她的遊戲才能,卻也從不知道她的電腦天才。從來不知道他逃避的責任,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態去承擔。
    這些年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一直想保護的她居然在面對家常飯時都露出不可思議的幸福表情。他到底保護過她什麼?他挾了一塊魚送到她碗中。
    "謝謝。"她吃東西的樣子很開心。雖然覺得自己滿傻的,只是一桌菜就讓她覺得心點點溶掉的感覺,居然就想原諒他的離去,錯了,不是原諒,他並不欠他什麼,應該用遺忘這個詞語吧。
    可是,真的好久都沒人陪她在這張桌子上吃過飯了。
    "WCG什麼時候開始?"沉默的氣氛總是讓人覺得怪怪的,賒月隨便挑了個話題,聽不到回答,狐疑的抬起頭,卻看見他雙手環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似乎就在等她抬頭的這一刻。
    "我說了。"望日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我只會為你回來。這不是玩笑。"
    口中的菜忽然變的無味,真不想提這個話題。發現自己的想法之後又笑了,她的口氣似乎有點像展眉了。
    "今年會參加什麼項目?"還是不想談論那個話題。
    "賒月,我已經學會了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望日無奈,卻也明白,她的一切罪魁禍首都是自己。
    他到底想逼她到什麼時候?在她很開心的時候,他又要逼她面對自己的傷口,火大的放下手裡的筷子,賒月的看向望日,不經思索的話從口中直接刺出:"不逃避又怎麼樣?不逃避就可以還我手了嗎?"
    脫口而出的話讓兩個人都呆在原地。
    望日是歉疚。
    賒月是被自己嚇著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心裡對他還是有怨的,雖然向來就明白她的左手只是她自己的錯誤。
    靜謐讓她匆忙拾回了自己的冷靜:"對不起,我今天精神不太好。"
    落荒而逃。
    太后這段時間應該都夜不歸寢吧?
    展眉穿件大T恤探頭探腦,惟恐太后忽然竄出來。
    要是太后在就完蛋了,那這段時間陪老哥住在家真的超不方便的。肯定天天2個人都被數落的一個腦袋有2個豬頭那麼大。
    好像沒人哎。最後檢查了廁所一番,果然沒人哎!
    萬歲!太后不在家哦。展眉快樂的跑回房間拿出堆小說零食到露台的沙發上看。要是被太后看見肯定又要說她沒氣質的。
    空氣好新鮮的。中秋左右的天氣真適宜吹風。連風都是甜甜柔柔的桂花味道。
    深深吸了口氣,伸伸懶腰,看書看書。
    吃個小點心,喝口酷兒,翻著小言情。上帝要跟她換位置她都不要換。展眉心滿意足的打個嗝。
    咦,天怎麼忽然黑了,左轉頭,黑,右轉頭,黑,上看天,黑,下看書,黑。
    "老哥!"展眉抗議的抓住蒙著他眼的手,"放手啦,人家正看到激情床戲,關鍵地方。"
    蒙著她雙眼的手並沒有放開,無法視物卻讓她其他的感官別樣敏銳,她可以清楚的知道他正低下身子靠近她,有氣息打在她臉上,低低沉沉好聽的過分就在她的耳邊:"激情床戲?"
    常開顏!!
    她驟然坐直身子:"常,常,常老大。"忙不迭的放開抓在他大手的手。
    "我都不知道我們展眉已經大到可以隨口和男人談論激情床戲了。"好聽的聲音依然似流蘇搔著她的耳朵。他向來以為她還小,還不夠大到他可以放手去得到,似乎,他忽略了什麼。
    "那個那個,這個這個。"該怎麼說,不管啦,統統推到展楚頭上應該沒錯的,"老哥說的,性教育要從零碎抓起。"
    "是嗎?"某人似乎很需要進行教育。
    展眉感覺到他的氣息一點點的下移,耳朵,頸邊,唇邊。他,他在幹嘛。
    "啊!"她尖叫,他舔她,她清晰的感覺到他舌尖的熱度。"常老大……"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了,他,今天是怎麼了。
    他舔上她的唇,讓她感覺他舌頭上的點點粒粒:"點心渣子。"
    原來是這樣,微微張唇應了聲:"哦。"可是又納悶,就算這樣好像也不對——
    事態的變化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機會,就在她開唇的剎那,他進入她唇內,吻她。
    狂亂的,激烈的不像平常溫文的他,入侵的舌靈巧的捲起她的,誘惑她的配合。
    呼吸被吞入那散發著濃烈男人氣息的唇間,理智早就被嚇走,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隨波逐流。
    許久許久。他離開她的唇,以額頭頂著她的。一起回復著呼吸。
    他的深沉而強烈的瞳孔盯著她的,瘋狂熾熱。
    他說話,吐出的氣都是狂熱的,聲音沙啞:"性教育要從零碎抓起。"
    月如鉤。暗紅的天空裡蒙著黃色光暈的月看上去多少都有些奇怪。
    賒月坐在窗台,想起方纔他心驚轉自責的目光。怎麼會這麼沉不住氣。暗暗的罵自己。怎麼
    會說出那麼沒理性的話。
    月兒輕移,從一個窗口到另一個窗口。
    望日坐在賒月的門前,沮喪的,他永遠都還不了她的手。
    濃濃的桂花香味瀰漫城市,本就該是個甜蜜的季節。
    開顏撫著自己的唇,上面沾染了她的味道,如桂花香甜,他不會就此滿足,可今天卻還是感覺到了心滿意足的幸福。
    什麼鳥桂花,香的讓人睡不著覺!
    展眉憤憤的從薄被中探出頭,酡紅的臉顯示她方才腦中的邪惡畫面,遲遲未眠根本就與桂花無關。
    還是該道歉吧.賒月掙扎著抓起電話.
    該與她說清自己的想法吧.望日頹然地打開手機.
    去調戲一下小紅毛也好.開顏輕笑著撥下號碼.
    問問他到底哪裡抽筋.展眉恨恨的按下通話鍵.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清寒的月光,甜美的桂香與電話的忙音在城市中糾纏,世間男女,今晚,注定就是個不眠之夜。
    5
    還是不通呢。賒月苦笑的關上手機。
    媽的。望日有些火的扔掉手機,站起身,砰砰砰砰的敲門:"賒月,我有話和你說!"
    他居然就在外面?賒月驚異的瞳孔放大:"我已經睡了。"當面的交談會讓她不冷靜。
    "我不介意弄壞一扇門,我一定要和你談談。"成長讓他明白,很多事情過了時間,解釋起來就是不一樣的效果。
    賒月無奈的走到門邊,"就這樣說吧。"不看見他她已經會可以平靜和他道歉。
    "賒月…"望日還是想看見她。
    "讓我先說。"賒月不給他反對的機會,反過身,靠著門坐在地板上。"望日,對不起,剛才那句話我不是故意的。"
    古人都說逢魔時刻,夜色確實有他的魔力讓人放下所有警惕,真實的想法就會一點一點的浮現,感情也是。
    "我的手,"賒月看了看無法行動的左手,"只是個意外,小車禍,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賒月。"心痛讓他閉上了眼,按在門上的手握成了拳,喃喃的念著她的名字。
    賒月向來都不懂得怪罪別人的,總是先反省自己的責任,也就是這樣,他貪婪的不知休止是一次從她身上汲取溫暖,卻都只給她一個冰冷的背影。
    "什麼時候發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表達自己此時心中的洶湧,只揀個不相干的問,只是想延續這一刻的談話,他,已經好久沒和她這樣說過話了。
    什麼時候發生的?。
    "你走的那天。"話音響起她才發現自己把事實附諸與空氣,生命中另外一個最昏暗的日子,飄著雨的。
    她腦中早已浮現出了當年的情景,歷歷在目,清晰的就像發生在剛才。
    他邊收拾東西邊隨口說了句:"林賒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而在兩個小時後他的飛機就起飛了。
    白癡才會把他隨口說的話當真,可偏偏…………她就是那個白癡。
    沉陷記憶的並不只有她一個人。
    那天,窗外似乎飄著很細的雨。
    因為在意,因為怕被拒絕,所以他才只能強迫自己用手中的收拾掩蓋緊張,用平靜的口氣詢問她:"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她的回答呢?!
    "不好吧,我對私奔沒有興趣哎。"巧笑如靨的,他的離開對她而言彷彿毫無意義一般。
    隨後他拎包下樓,她並沒有送。理由是機場太遠。
    在對面街道攔下taxi,開車前他還回望過。
    身後的街道似乎發生了什麼。有人群圍著。雨傘和雨傘之間他搜索了很久。沒有她。
    機場裡。
    他依舊在候機室外。直到最後一次起飛預告。
    她還是沒有出現。
    他從座位上起身,辦手續,過關。
    座位旁的垃圾桶裡孤零零的躺著一張剛被撕成兩半的同班機票。
    記憶如電影,從兩人眼前流過,只是卻不是同一部,唯一相同的就都是黑白的灰劇。
    有什麼被忽略。望日擰緊了眉頭。一點點的細想。
    某個念頭象霹靂一樣打中他,砸的他五臟六腑都不能停在原位。
    "就在巷子的外面對不對?!"他那天看見的人群,掩蓋下的就是她的車禍?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原來他傷的並不只是她的心。
    門裡難抑制的哽咽聲打破了他最後的一絲期盼。
    是了,就是她這樣的白癡會把他隨口說的話當真。會在他走後的隨手收了幾樣東西就急急跑下樓。
    會看見他在對街上taxi就不看街道上的車來車往的直朝他跑去。
    會在醫院裡被疼痛鬧醒的時候一點都不管傷處只傻傻的看向窗外,滿腦子只有一個事實,他,果然走了。
    車禍之後,並沒和任何人提及車禍的事實。
    只給雪青寫了封信,信裡只有一句話:"雪,你也不用羨慕我了,我的天空不見了,我的翅膀也折斷了。"
    "賒月!開門"望日用力的拍打著門板。都是他,居然都是他,傷她心傷她人,居然還敢自詡能成為她的保護神。
    門板的震動傳到身上,抽氣和震動讓她說話斷斷續續:"不,不怪你的,真……的。"
    捶打了門板最後一下,發出挫敗的低吼,望日的手無力的垂下。
    他讓她怕。他只會傷害她。
    聲音了有自己也沒覺察的苦澀。"你要給我機會,讓我保護你,你要相信我,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傷。"
    賒月苦笑。
    她現在連自己都不相信,怎麼相信他。
    回想的時候完全沒了當時的堅強。只能聽由眼淚自動的滾出眼眶。賒月放棄的不再去管。
    怎麼可以把怨氣集在他身上,是自己的傻與衝動製造的悲劇。
    望日在門外又是心疼又是心焦。
    如果沒有他的離開,賒月的車禍不會發生。
    小的時候曾經暗暗發誓過要保護她的,所以奮不顧身的替她擋過惡犬。可是現在,她全身心的傷幾乎都是他一個人的罪孽。
    曾經他有機會。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要走。這是自然規律。作為親人的,自然是希望他們活的越長越好。可是當死亡發生的那一刻,事情便無法逆轉。
    無論你逃避還是積極上前,死亡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選擇的就是最糟糕的面對方式。因為已經故去的人封閉,讓他失去了存在著的最親的人。
    他還不了她的手啊。他還不了她的青春。他還不了她多年的悲情。
    可是他可以給她他的手,可是他可以給她一輩子,可是他可以給她以後多年的快樂——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讓她願意給他機會去給她這些。
    "賒月,嫁給我。"脫口而出的話。唯一想到可以名正言順照顧保護她的方式。
    "哈哈哈。"一直是哭著的,賒月忽然笑起來,似乎聽到本世紀最可笑的話,可淚卻還不停歇的落著,"表哥,你忘了三代旁系血親不能結婚嗎。"另一個讓她終生痛的事實,即便她的手還健全,她也無法站在教堂聖壇前與他一起說願意。
    他,真的忘了。
    是了,他是她表哥,雲想是祖產,阿婆是他的奶奶,她的外婆。
    "很早很早以前,太陽和月亮是一起出現的,"阿婆蒼老而慈祥的聲音穿透了他們的童年,"後來太陽和月亮相愛被玉皇大帝發現了,就罰他們永世不得相見,一個只能出現在白天,一個只能出現在夜晚。"
    "為什麼呢,阿婆。"賒月稚嫩的聲音響起。
    "因為他們是兄妹啊。就像你和望日一樣。"阿婆笑了。傻孩子。
    SUN,和MOON,是永世都不能相見的。

《竹外梅子三兩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