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和協警很快就到了。左小龍坐在摩托車上,泥巴不知所措看著。警察到了左小龍跟前,問:「是不是你搶他CD機?」
左小龍道:「你的證件呢?讓我看看。」
雖然左小龍確定站在眼前的是真警察,但是能讓警察掏掏證,他心裡還是很痛快的。
警察道:「好,到所裡去看吧。說著掏出了手銬。」
左小龍一把推開警察,道:「你知道怎麼回事麼,你聽聽他這CD裡放的內容。」
警察一下子楞了,政治神經立即崩緊了,想萬一這是放的反動口號,豈不是抓錯一個。警察立馬到了店主面前,道:「放。」
店主懶洋洋按了播放,迪斯科和說唱又想起。警察一直耐心得聽到了「送到派出所」,琢磨了半天,轉身對左小龍道:「沒問題啊,沒反黨啊。」
左小龍提高聲音道:「這宣揚的不對。」
警察滿腦子只記得一句,那就是送到派出所。警察道:「送到派出所有什麼不對麼?好了,這屬於民事糾紛,算了,各自干各自的,旁邊的也都別看了。」
左小龍不屈不饒道:「不行,這有危害啊。」
警察道:「有沒有危害,我們沒有接到上級宣傳部門的通知。他在這裡放,只要聲音不擾民,就是合法的。」
左小龍道:「那他擾民了。」
店老闆問周圍的看客:「我這音樂擾民了沒有?大家覺得擾不擾?」
周圍的人笑著道:「不擾。」
警察說:「你看,你其實才擾民。你要是不想聽,你就放個你喜歡的,蓋過他的,就得了。」
說罷,警察一擰油門,開著摩托車離開了,協警級別稍低,開的是電瓶車,吃力的在後面跟隨,還蹬兩腳踏板作為起步輔助,兩人消失在霧色裡。
泥巴推了推左小龍,道:「走吧,別管他們。」
左小龍道:「不行,我得管。」
店老闆笑道:「你怎麼管啊?」
說完,他又按下了播放,釣凱子之歌又傳盪開來。周圍看客笑意盎然,有人勸道:「小伙子,算啦。」
左小龍怔了幾秒,突然發動摩托車,掛入空擋,然後擰大油門。瞬間,引擎和排氣管的聲音蓋過了音樂。店老闆一楞,不想左小龍還有這招,遂加大音量,但唱片機的音量在發動機面前還是顯得調不成調,非常渺小。整個街道只聽到左小龍摩托車引擎的高轉速聲音,彷彿霧氣都被驅開了一些,空氣也回暖了一些。
左小龍跨在摩托車上,目光迥然,神情堅定,包括泥巴在內的所有人都詫異的看著如同雕塑一般的左小龍,一時沒有了言語。
左小龍看著唱片機的方向,右手不斷的催逼油門,一刻不想放鬆。此刻他的胸膛挺得更高,嘴角也向上撇起。
一直過了一分多鐘,周圍人還沒能反應過來。左小龍又用力擰了一下油門,引擎的節氣門頓時全開,排氣管的咆哮鋪天蓋地,人群彷彿都被聲浪劈了開來。突然間,撲一聲巨響,然後是卡拉卡拉的雜音,然後煙霧從他的西風摩托車發動機處騰騰升起,摩托車儀表台上的發動機轉速跌到了零,摩托車顫抖了幾下後,四週一片死寂,只有唱機裡在播放最後一句,送到派出所啊,送到派出所。
幾秒鐘後,好遠處有人哎喲一聲,倒在地上。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大家紛紛開始問怎麼回事。
左小龍蹲下身,對著發動機處看了半天,沒能起身。地上已經都是機油。
泥巴問:「怎麼啦?我們的摩托車怎麼啦?」
左小龍低聲說:「爆缸了。」
泥巴問:「那為什麼有個人摔倒了呢?」
左小龍頭也沒有抬,說,我不知道。
很快,救護車到了,哎喲一聲那人捂著腦袋被抬上了救護車。警車又到了,一堆燈光又閃爍開來,左小龍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和泥巴在旅店的二樓看樓下的情景。警察查了半天,現場沒查明白那人是怎麼頭破血流的,左小龍也沒犯什麼法,只不過當眾爆缸而已,屬於產品使用不當。警察再次驅散了人群,人們歡呼著,睡覺去嘍。
左小龍蹲趴在地上,依靠著被調到最暗的橘黃色路的微光,摸索著把散落周圍的引擎部件一片一片拾了起來,滿手都是機油,然後讓泥巴跑到遠處的店裡要了一個塑料袋,他將這些殘缺的發動機瓦,活塞,曲軸,連桿等東西放進了塑料袋裡。但因為金屬部件周圍都是稜角,塑料袋一下就穿了,這些東西又散落在了地上。泥巴說:「算了。」
左小龍低聲道:「說不定拼起來還能用呢,泥巴,你幫我找個結實點的袋子。」
泥巴又飛奔去了遠方,買回一個書包。左小龍把零件們都放到了書包裡,拉上拉鏈,把手在地上搓了搓,推著摩托車,泥巴也在旁邊跟著扶著,兩人艱難的花了幾個小時把摩托車推到了修車鋪。在修車鋪的門口,左小龍說:「我走不動了,我們就在這裡靠一靠。」
泥巴說:「嗯,就靠這裡吧,也挺好的。」
左小龍說:「我們可以在這裡小小睡一下,一下子,店舖就開門了。」
泥巴問道:「那我們的摩托車明天能修好麼?」
左小龍說:「不知道,我不知道。」
泥巴問道:「你的車是壞了什麼呢?」
左小龍提起這個似乎顯得不耐煩,道:「發動機。」
泥巴說:「那就那就把它換個新的吧。很貴麼。」
左小龍說:「不知道。」
泥巴問:「你是不是很煩啊?不要緊的,我有錢的,可以幫我們的摩托車換發動機。」
左小龍說:「不用。」
泥巴說:「不要緊的麼,你的摩托車的發動機是我給你買的,我看見了它會更加高興的。」
左小龍說:「不用。」
旁邊公路上正好開過一台卡車,卡車的燈光掃過左小龍的西風摩托,摩托車還在往下滴著機油。左小龍忍不住心頭一酸,他覺得他最要好的夥伴快死了,眼淚差點落下,他趕緊把頭盔戴了起來,將罩子罩下。泥巴問到:「幹嘛呢,大半夜的戴著頭盔。」
左小龍道:「我打呼,怕吵你,快睡。」
泥巴起身要摘左小龍的頭盔,說道:「不要緊的不要緊的,我是你的女人麼,你的手髒成這樣我都准你摟著我,我來幫你摘……」
左小龍打斷道:「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