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有種ONE ON ONE

  1。除非你打倒我
  ——「NBA搏擊俱樂部」成立五週年紀念日,只要打敗易麟朔,就將應允任意一個在能力範圍以內的要求?!
  這句話一直像魔網一樣地罩著我。
  我的腳不自覺朝前走了兩步,卻聽見前面兩個女生嘰咕著:
  「剛被抬出去的那個,我估計他至少斷了三根肋骨。」
  「就是啊,易麟朔未免也太狠了吧!」
  「他狠在這一帶不是出了名的?!真搞不懂他為什麼每次打架都那麼拼,好像一定要置對方於死地……」
  另一個女生插嘴道:「可我就是欣賞他這一點!欣賞他做什麼事都很拼!而且,男生就是要有那股狠勁才帥嘛!」
  「嘿,有道理……」
  ……
  說話間,不知道哪個找死的又上了擂台,被易麟朔輕鬆打倒在地,呻吟著,好久都沒有爬起來……
  主持人極具渲染的聲音:「下一位挑戰者,下一位挑戰者有沒有?!」
  四周喧嘩依舊,人們卻面面相覷,再沒有一個人敢爬上擂台。
  「我。」
  不大不小的聲音一出,「呼啦啦」所有的視線在同一時間朝我望了過來——
  沒錯,剛發出那個聲音的是我,將要上去挑戰易麟朔的也是我。在所有人包括易麟朔本人驚訝的目光下,我朝擂台走去:我就不信你再狠,能下得了手打一個女人。
  一層層走上階梯,鋪著暗紅色地毯的階梯兩旁,人們驚愕的臉組成兩條滑稽的甬道。
  易麟朔站在擂台上,居高臨下看著我,眼神冰冷,眼角似乎彌過一絲嘲諷的笑。一個女生在為他擦汗,他聳動了下肩,披著的夾克脫落,立即有人把衣服接過去。
  主持人的大餅臉突然跳到我面前:「真是江湖之大,人才濟濟!看不出這位小姐柔弱無骨,居然會搏擊?」
  我淡定地給了他一個微笑,往擂台上爬——
  嘿咻!該死……嘿咻嘿咻!
  爬不上去!
  這擂台設這麼高幹什麼?我穿著裙子,鞋底打滑,再加上彈跳力不行,折騰了半天都沒有爬上去。
  易麟朔站在那裡喝水,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這時,主持人的大餅臉又出現了:「小姐,請問要幫忙麼?」
  「不必了!這種小事……才……難不倒我……」
  憋紅了臉,使勁兒蹬著腿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一半,又掉下來了!
  人群中開始傳出哄笑,主持人幽幽的聲音傳來:「其實我想說,小姐你不必大費周章,那邊有上擂台的階梯……」
  我爬到一半的身體硬生生僵住,抬首果然看到擂台的另一面有階梯。
  我說:「剛剛只是熱身運動……我當然知道那裡有階梯。」
  有人在狂笑,我裝沒聽見地撥了下前面的頭髮,整整皺掉的衣服,淡定地繞到另一面上擂台。
  易麟朔靠在護欄上看好戲……
  台下也是一堆等著看熱鬧的觀眾。
  我表面淡定,其實內心慌亂得不行:到底在想什麼啊?瘋了才會爬上這個擂台。現在怎麼辦,還沒開打就示弱?只會讓易麟朔瞧不起,也會讓一群人看笑話。
  既然如此,不管輸贏,我都要全力以赴了。
  裁判站在中間,易麟朔將礦泉水瓶丟到一邊,熱身運動跟電視裡見的一個樣——十個指頭合起來,「咯咯」作響。
  我吞了下口水,一個沉重的暗器忽然砸到我的腦袋上!
  「喂,還沒開打就打我?」我跳起來尖叫,再一看,發現打我的是一副拳擊手套……
  撿起來,戴上,一個人忽然走過來掰開我的嘴,將一個硬硬的東西塞我嘴裡。我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被拎到擂台中央。
  易麟朔低笑:「趁著還沒開始,你可以後悔下去。」
  我咬牙:「謝謝,這是我要對你說的台詞。」
  「我不會手下留情。」
  「那就儘管放馬過來吧!」
  裁判揮舞了一下手裡的小旗幟:「準備——」
  易麟朔做好攻擊的姿勢,我也學他的姿勢,兩條腿卻止不住地發抖。
  「——開始!」
  我閉上眼睛準備撲過去,一記鐵拳卻正中我的面門,被咬在牙齒裡的那什麼東西瞬間飛了出去,我整個身體像飛機一樣飄了好遠,倒在地上。
  「哇!漂亮的一擊!」台下尖叫!
  易麟朔冷哼:「不堪一擊。」
  我頭暈目眩地坐起來:「易麟朔我跟你拼了!」
  我剛衝過去,易麟朔長手一伸,頂住我的腦袋。可恨,他的手臂為什麼這麼長,不管怎麼揮拳頭,我都挨不到他的衣角。
  「你不會拳擊?」
  「我沒說過我會!而且,你們也沒要求必須會拳擊的才可以對打!」
  他滿臉不耐:「下去。」
  「你求我!」
  「你似乎搞錯了狀況?」
  易麟朔冷笑一聲,拿過掛在護欄上的夾克穿在身上,轉身就要朝擂台下走去!
  「雖然我不懂拳擊,但我知道,只要在比賽間離開擂台的就算輸。」
  「……」
  「你認輸了嗎?易麟朔!」
  易麟朔的腳步猛地一頓,回過身來,渾身煞氣地朝我走近。他的的臉好冷,聲音也冷颼颼的:「我的拳擊套,可是很講品味的。」
  「我的拳頭也品味很高。」
  易麟朔捏響了拳頭,滿臉陰狠:「這一次,我真的會把你打趴為止。」
  「我也是!」話音剛落我跳過去抱住他的胳膊,張嘴就是狠狠的一口。
  易麟朔揮手,我死死地咬住。一隻拳頭又朝我的面門揮過來,這次目標是眼睛,我只覺得天昏地暗、金星亂冒,再回神我又掛在了地上,眼睛辣得直流淚。
  不行,再這樣下去,只是盲目地拿雞蛋碰石頭。
  我不會拳擊,又沒有力氣,憑蠻力地是制服不了他的!看來,只有——
  他抓起我又要打的時候,我把手伸他腋下撓癢癢……易麟朔的表情果然就變了,觸電地把我扔到地上。我爬起來,他抓著我打,我又撓,他又扔!
  趁著時機,我一邊撓他一邊將他摁倒,抓他的臉,揪他的耳朵,屈起膝蓋撞他的小腹。
  「認輸!」
  「走開……」
  「你認輸我就走開,快認輸!」
  「走開!」
  「不認輸是不是?我癢死你癢死你……」
  易麟朔癢得在地上滾,台下哄笑一遍,裁判連喊著犯規要過來阻止。突然易麟朔摁住我的手腕,三下兩下頂回了我的攻勢,翻身將我摁在身下。
  頭髮在廝打中滑落,額前的發不羈地散著,幾縷落在我的鼻粱上,晃啊晃。
  我的心跳立即慢了半拍,臉漲得通紅……
  易麟朔摁著我的手說:「別鬧了。」
  我倔著:「除非你打倒我,除非我再也站不起來!否則我沒輸!」
  易麟朔驕傲的臉上第一次出現挫敗的神情,撈起我的領子往擂台邊走去:「這不是你可以胡鬧的地方……」
  在他把我扔下擂台之前,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台柱。
  易麟朔扳開我的手,我索性一轉方向,八角章魚地掛在他身上:「我不會認輸的……」
  雙手不能動,我就用力踩他的腳,嘴巴咬他的胳膊,咬他的肩膀。他的身體緊繃有力,肌肉都是精瘦的,咬來咬去,最後咬到一個凸的地方——
  易麟朔悶叫一聲。
  整個世界在瞬間消音。
  我……我咬住的地方……易麟朔脖子以下腹部以上的地方……?
  「嘩——我沒看錯吧?她……咬住了易麟朔的……那裡?!」
  「哪裡?」
  「就是那裡啊?」
  「胸口?!!!!!」
  「史上最精彩的拳擊表演……」
  「我要是那個女生,這麼丟臉還不如死了算了……她真有勇氣。」
  「嘎嘎嘎嘎……哈哈哈哈……哦呵呵呵呵……」
  ……
  我鬆開口,緩慢抬首看到易麟朔僵掉的表情,又緩慢低頭看到被我咬紅腫的「那裡」……老天下道雷劈暈我算了。
  突然後腦勺一聲響,易麟朔的拳頭砸中了我的頭,代替那道雷將我劈暈了過去。
  2。朔把吻讓給我了
  世界陷入一片無止境的昏暗……
  好久好久,混沌初開,耳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碰撞,叮叮作響,然後是水聲……我睜開眼,正好看到一雙手覆了塊帕子過來,搭在我額上。
  細膩如玉的肌膚,精緻如畫的眉目,光芒映在他的骨翼上,染上一抹妖異色澤。
  易麟朔?
  我搖搖頭,一定在做夢……
  一碗茶水被抵到唇邊,是他的聲音,淡漠無波:「把這喝了。」
  喝完我又沉沉地睡了,再醒來時,自己在一間奇怪的房子裡:四周全是健身的器皿:啞鈴,臂力棒、跑步機、沙包、木樁……我睡在一張大床上,面前一張茶几:煙灰缸、吃剩的零食袋、飄著煙頭的水杯,一隻被塞了襪子的球鞋,幾隻啤酒罐,還有幾塊香蕉皮。一隻藥瓶正好被蓋在一塊香蕉皮上……
  空氣裡滿是異味,嗆得我直咳嗽。
  這裡是哪?剛好像夢見易麟朔餵我喝水。如果不是夢,該不會這是他的住處吧?!
  我找了面鏡子,只看了一眼自己那張被打得慘不忍睹的臉,就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那麼拚力去做,還是輸了嗎?而且,輸得好丟人。
  易麟朔那個混蛋,他怎麼就下得了手!
  門外傳來腳步聲,那扇搖曳的木門忽然被推開——
  原來這是「NBA搏擊俱樂部」的一間雜物房!外面人聲鼎沸,易麟朔靠在門口,沒有走進來。他看起來剛剛沐浴過,換了件寬大的白T恤,汗水順著發尖滴落。雖然距離不是很近,但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表情,很清淡,高傲……
  我咬住牙齒:「我不會認輸的。」
  「……」
  「易麟朔,有種我們ONEONONE,我指的不是打架,而是別的方面!」
  「……」
  「我一定會贏你!」
  好可惡,我一點也不甘心……
  易麟朔腳步一頓:「就這麼不死心?」
  「我也想死心,可是我不能死心!我會活不下去的……」不能做他的「追蹤教師」我一定會被趕出學校,在外漂泊流浪。什麼也不會做的我,到時候怎麼生存下去?
  易麟朔皺眉:「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嗯?」
  易麟朔慢慢朝我走過來……
  房間裡的光線暗淡,他的臉罩在陰暗間,從未有過的凝重。終於走到我面前,他端起我的臉,審視了足足三十秒,好像下了某中沉痛的決定閉上眼睛——
  我腦子裡一堆問號???????
  「朔!」
  忽然一個聲音響在門口,足夠的輕佻不羈:「你把女神藏這了?!總算讓我找到了。」
  我和易麟朔同時回頭,看到擋住光線的一個高個子少年。黑色骷髏圖的TEE,粗曠風格的牛仔褲,棕色登山靴子,手腕上還戴了一堆搖滾風格的手環鏈子。
  他走到面前一把推開易麟朔,臉湊過來:「讓我來看看……還好不是傷得太嚴重。」一張帶著成熟感的娃娃臉,斜劉海,上部蓬鬆,有點爆炸。
  他挑起我的下巴:「嘴唇腫都腫得這麼有性格,不愧是女神啊。」轉過頭,自言自語,「應該不會影響到接吻吧?」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你誰啊?」
  「聲音也這麼動聽……」
  我很暈地看著易麟朔。
  那娃娃臉又挑起我的下巴:「做個自我介紹,我叫昂流,半小時前,朔把吻讓給我了。」
  什麼吻?
  「別表現得這麼茫然嘛!很驚喜是不是?雖然你輸了,鑒於你的英勇表現,我們打算獎勵你額外的吻一枚。」說著,嘴巴就朝我湊過來,被我伸手拍中。
  「到底在搞什麼?」我生氣地沖易麟朔喊,「你們在耍我是不是?!」
  易麟朔面無表情。
  昂流卻表情多多,又是歎息,又是皺眉,又是感慨:「朔哪有我好?我帥、孔武有力、專一、更重要的是我沒有一個女朋友。」說話就說話,他居然坐我旁邊,手搭在我肩上,再稍微一用力,我就依偎到他懷裡了。
  第一次見這麼不要臉的人!
  我掙扎:「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易麟朔你混蛋,你身邊的朋友也沒有一個是好……」
  易麟朔淡淡打斷我:「我送你回去。」
  「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吧!朔,你不是說很討厭這種黏人的傢伙?」
  昂流朝易麟朔眨了下眼睛,不由分說,抱起我就朝門外走去。
  「該死的放開我!」我全身酸軟無力,正要掙扎,他居然把我丟到半空中一拋,我嚇得尖叫。
  昂流的聲音變得惡狠狠的:「害怕了吧?下次不要再來!如果你不聽話……我不保證我的手臂有力氣,還能抱穩住你。」
  等我反應過來,他居然站在橋前,雙手抱著我躍過了護欄。
  我臉色蒼白:「你想幹什麼?」
  「還真是麻煩……你這種粘人的女生比蒼蠅還多地鍥而不捨出現,朔根本沒精力一個個趕走。沒辦法,作為他的兄弟的我,只好幫幫忙。」
  原,我被當成了一般纏易麟朔的女生。
  他忽然口氣一轉:「別再來了,聽見沒有!」聲音好凶,表情也很冷,跟剛剛在易麟朔面前時判若兩人。
  我沒有力氣辯解什麼,點頭。
  昂流滿意點頭:「這才乖。」
  幾分鐘後我被塞到一輛機車後面。
  正要啟動,一陣銳利的視線刺來,我們同時抬眼看到一個女生站在門口,就是那個穿著黑色緊身低胸上衣配蓬蓬裙的性感骨感美女。
  她直接走到我面前:「對不起,請讓一讓,這是我的位置。」
  我一時有些呆住,沒動。
  她一揮手,推開我,我摔在地上,她若無其事地在我剛剛坐過的位置坐下。
  昂流說:「別鬧,我還有事。」
  女生抱住他的腰:「走啦,有人會送她。」
  「誰?」
  「朔。」
  「他叫你來的?」
  「你說呢?明明知道不需要你插手,只會打岔。」
  「他腦子銹了,玩真的!」
  「什麼意思?」
  「用你的那沒智力的椰子腦袋好好想想……」
  機車開走,燦爛的陽光中,我看到一個人影,站在橋邊,長手搭在扶欄上,精緻的臉在陽光下盛放如夏葵。
  「換個條件。」
  他隔得很遠,光線模糊了他的表情,只有他流水的聲音:「你這張腫成豬一樣的臉,我實在吻不下去。」
  搞什麼啊,從始至終我都沒有說,我想打贏他,是為了要一個吻吧?!
  「易麟朔,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慢慢站起來,看著橋頭的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想要你這種只會動用暴力沒有思考能力的動物男的吻!」
  易麟朔好笑地瞇起眼:「那你要什麼?」
  「做你的『追蹤教師』。」
  他皺起眉。
  「……我想打贏你,只有這一個目的而已。」
  他低下頭,看了地面一會兒,好像在思考:「很遺憾,你輸了。」
  對,我輸了……
  「我認輸,所以你放心,以後不會纏著你。」轉身,聽到他的腳步聲,「不用你送。」
  心情好沉重,沉痛。
  3。不是大樹也一樣
  路上的人全看著我,露出一副醃蘿蔔想笑又死勁兒憋著的樣子……
  實在忍不住走到一個櫥窗前停下,鏡子裡的自己嘴巴腫得像臘腸,一隻眼睛青了一個大圈,而且鼻子下還有明顯的血痂……
  連生氣嘴巴都會痛。
  我這個樣子回去學校,不是明擺著被那群齙牙女細菌看笑話?!
  買了一個口罩和眼鏡,只剩下三塊錢。
  肚子好餓,胃又酸又痛,從早晨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吃過。想吃的東西很多,烤鵝、泡芙、藍莓汁……然而,三塊錢能買些什麼?
  越走越累,我走到一個公園裡,找到石椅坐下,休息。
  本來只是想瞇會眼睛,沒想到竟然睡熟,昏昏沉沉中又做了那個詭異關於「血」的噩夢。只是這一次,並不是在「啊——」的一聲慘叫停止,而是像被剪接好的電影,連接了上去。
  一團祥光,那個有著縮小版面容的我蜷縮在石階上,自然捲曲的濃密長髮,蝴蝶結緞帶蜿蜒而下,衣裙是西方的宮廷裝,袖口和頸口都有繁複的蕾絲,裙擺更是層層疊疊,像被風吹動的荷葉。
  一隻紅色的小皮鞋落在階梯下面,系蝴蝶結的蕾絲鬆鬆散落在地。
  一隻小手將鞋子撿起來,放到她旁邊,他的聲音空靈如整個虛幻的夢境:「你長得好漂亮,像洋娃娃一樣,我可以買你做我的玩具嗎?」
  風吹著靜謐的夜,畫面切換,小女孩穿著浮浮疊疊的公主裝,帶著蝴蝶緞帶帽子,被裝進一個大禮物盒裡,用一層層精美的紙張包起來,還在頂上繫了一朵和她的衣服一樣層疊繁複的蕾絲蝴蝶結。
  仍是那雙小手……
  纖細而稚嫩,笨拙地拆開蝴蝶結,一層層剝下包裝紙,打開禮物盒子——
  坐在盒子中央的小女孩抬起頭,宛如剛從荷花裡開出來的精靈一樣。
  「游,喜歡你的新玩具嗎?」
  「是那個漂亮的洋娃娃!」
  「是啊,呵呵,因為游喜歡才讓她活下來的呢……」
  「謝謝媽媽,我很喜歡!我可以親她嗎?」
  「不可以。」
  「為什麼?」
  「玩具是不能受到這麼高的待遇的。」女人的聲音像百靈鳥清明動聽,卻充滿了哀怨和怒氣,「所以游,你要向對待你其它玩具那樣對待她,無聊的時候拿出來玩玩看看,平時只能將她鎖在玩具箱裡。記住了,她只是玩具,永遠沒資格讓你投入一絲一毫的感情——這是我送你這份玩具的約定。」
  「鎖在玩具箱裡會把她憋死的!」
  「放心吧,我怎麼可能會讓游的玩具輕易憋死!」
  「可是……」
  「不答應,我就把玩具沒收了?」
  「我答應我答應——還有,她叫什麼名字?」
  「黎裡。」
  「沒有姓氏嗎?」
  「游可以自己決定。」
  「北黎裡,跟我一個姓,可以嗎?」
  「游可以自己決定。」
  ……
  這是什麼夢啊,真實得就像真的在眼前上演一樣。我嗤笑,忘掉那個夢,離開公園。
  走了沒多久,又累又渴的我看到一個大大的招牌橫在面前——
  「荔枝三角錢一腳。」
  再一看,招牌旁坐著個大伯,他的身後是一片碩大的果園。
  吸引我的不是荔枝,不是那個奇怪的招牌,而是那位老伯。
  有見過手腕帶著勞力士,雙手卻佈滿老繭的種田人嗎?而且他端坐的姿勢、氣質、修養,怎麼都不符合他的身份!
  老伯對上我的視線,立即推銷開來:「你一定奇怪招牌上寫的什麼意思吧?我這兒賣荔枝不按斤稱也不按數量計算……我這兒,只要你對著大樹踹一腳,掉下來多少荔枝,都算你的。」
  很奇怪的買賣,第一次聽說,我止住腳步:「掉下來多少都算我的,三角錢一角?你不會虧本嗎?」
  「有得必有失……有時候看是會賠的買賣實則在賺,有時候看是到了路的盡頭轉過彎又是一道美景。」老伯態度溫和,「小姐,成本不高,你可以試試。」
  我猶豫了一會,身上只剩下三塊錢,也幹不了別的事了。
  「那,我來十腳!」
  園子裡荔枝樹縱橫交錯、層疊佈滿,茂密的枝葉篩著零碎的光,搖曳了一池春水。是收穫的季節,到處人頭攢動,找到自己的那棵樹踢荔枝。
  其中,錯綜盤結在中心的一棵老荔枝樹,果實沉甸甸壓彎枝頭,似乎風輕輕一吹,就會墜下許多的果實。所以圍在那棵樹前踢荔枝的人尤其多。
  人最多的地方肯定是最好的地方,我擠過去,手腕卻忽然被一隻手抓住了。
  那隻手形狀極美,關節分明的指骨,瘦弱削長的手指,無名指上一枚漂亮的祖母綠。我立即猜到了來人是誰。
  安崎墅?!
  我不敢置信側頭,果然看到那張精緻如玫的臉。
  今天的安崎墅高領白毛衣,白色休閒褲,白色板鞋,乾淨整潔一塵不染,天使也比之不及。習慣了他總是一身黑色制服的我,猛地有些適應不了。
  原來只是一件衣服的改變,人的氣質和感覺都會差別這麼大……
  我甩掉他的手,下意識就要跑,結果又被拽了回來:「怎麼,反應這麼大?」
  拜託,看到神經病能不反應大麼,我才不想又平白無辜被「狗」咬。
  「放開我。安崎墅,你怎麼會在這,別告訴我是什麼該死的巧遇,我才不信……喂——」
  「剛在果園門口看到一個很鬼祟的身影,覺得像你,就跟進來看看。」
  「鬼祟?」
  「不鬼祟打扮成這樣做什麼?」他不但不放開我,還伸手來取我的眼鏡,我下意識避開。
  「再動手動腳我不客氣了!」
  安崎墅淡淡笑了一下,停了手,拽著我往一個方向走:「跟我來。」
  「去哪?放開我!」
  「你不是要踢荔枝?」安崎墅拽著我避開人多的地方,朝一條小徑走去,「這地方我以前來過,我記得……應該是這條路。」
  被他拽著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幾次三番想要甩開他的手,都介於他的力氣無可奈何。
  順著小徑一路走去,穿過圍欄,居然有一個小小的庭院。中心一座噴射著燦爛水花噴池,陽光零碎,在噴池漾上一抹淡金色的明光。
  安崎墅最後停在一棵弱不禁風的小荔枝樹下。比起旁邊的那些荔枝樹,它看起來那麼不顯眼,不讓人注視。
  「到了。」
  「這裡?」
  他站在荔枝樹下,左手自然下垂,右手與我交握,只是很隨意的一個姿勢擺在他身上卻標緻得像展覽會裡的神祇:「在做一件事之前,至少想想你的能力。路初菲,你確定你剛找的那棵樹,是你能力範圍之內?」
  我嘴巴動了動,想要爭辯,卻沒有說出話來……
  的確,剛那棵樹我注意過,比我體格強壯幾倍的大叔都不一定踢得動。更何況是我。
  我正準備踢荔枝,可是轉念一想:不對,他話裡有話。
  我咬牙,肯定地說:「安崎墅,你跟蹤我?」
  安崎墅蹲在旁邊的噴泉池沿上,盯著自己的手指,沒有說話。
  我生氣地喊:「你根本是一直跟蹤我到這裡的,我的事,不要你管!」
  安崎墅睫毛繾綣:「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什麼是我的能力範圍,什麼不是,我比你清楚。」
  「就非得這樣不可嗎?!」
  「……」
  「他不適合你。」
  不想再聽他說話了。我把氣都發洩在荔枝樹上,幾腳踹過去,荔枝落了滿地。
  ……為什麼都一定覺得我是在追易麟朔?我只是被生活所迫。
  我的能力?哈,我的能力就是我該死的沒能力!
  散了一地的荔枝,我蹲下身,一顆顆撿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安崎墅蹲到我身邊,幫我撿。他靠得我好近,身上若有若無地散發著一種好聞的香氣,不濃烈,但絕對誘人……
  我討厭那種味道,揮手想要趕開他,卻不想手肘摔到旁邊的樹上。
  一陣火辣的疼痛……
  我下意識翻過胳膊肘來看,擦破了一層皮,流血了,好在不是很嚴重。我把頭轉回來,可是因為安崎墅也在看我的胳膊肘,我把頭轉回來時鼻子正好撞上他側面的臉。他的眼神就在我眼前,清冷明亮,就像俯瞰大地的月光。
  「笨蛋!」他的嘴唇動了一下,熱氣呼在我臉上。
  我揮手推他,肩膀卻被一隻手攬過去,然後我的腦袋靠在了一個結實的肩膀上。
  安崎墅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著:「其實你可以不用那麼辛苦。」
  「……」
  「你看,不是大樹也一樣可以給你肩膀依靠。」
  我這才發現我的眼眸濕潤的一層。
  一把推開他,我攥著被塞得鼓囊囊的包站起來:「你很莫名其妙!還是你的腦子有毛……你再做這些奇怪的事,說這些奇怪的話,我會誤解的!」
  「誤解什麼?」
  「誤解你……你喜歡我。」
  安崎墅忽然笑了,眼睛明亮,美麗在光影浮動的荔枝樹下漂泊不定地游弋。他慢慢站起來,靠在樹下說:「我以為我的表現夠明顯了。」
  什麼?
  「怎麼,原來還只是誤解啊。」
  「安崎墅你……」
  「我喜歡你。」
  我驚愕地退後一步。
  安崎墅眼眸的笑容慢慢消失,聲音變得沙啞,說:「路初菲,我從來、一直都喜歡你,我的心意你難道一點也察覺不到嗎?」
  「北上游,我從來、一直都喜歡你,我的心意你難道一點也察覺不到嗎?」
  「喜歡你讓我覺得很累,可我又很慶幸這個世界能夠有一個人讓我奮不顧身地去喜歡。即便是很累地喜歡著,也覺得幸福。」
  「北上游,你會娶我嗎?」
  「你讓我走,好,我走。如果有一天你讓我回來,對不起,走遠再也回不來了。」
  ……
  好像曾今也有那麼一個聲音,有那麼一個聲音在腦海深處響起。是什麼聲音呢,努力去聽,腦子卻忽然空白。好累……
  4。就像一個夢……
  從果園回去後,我又開始高燒。夢裡支離破碎的鏡片無數閃過,等到醒來,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第二天朝會結束後,有學生會的人在佈告欄上貼了個大大的告示——
  我探了只腦袋圍上去看,立即被標題震撼:
  易麟朔VS路初菲ONEONONE之「追蹤教師」第108戰!
  我想要將內容看得仔細些,可是人潮洶湧,我就像漂泊在狂猛浪潮中的一頁小舟,顛簸搖晃著,最後被擠到了外面。
  人群在尖叫:
  「路初菲——就是那個新轉學生?」
  「什麼啊,她自己都蹺課曠課,國王不是被命名為她的『追蹤教師』麼?她怎麼可以又做朔大人的『追蹤教師』?」
  「按照校規的條例,路初菲任命為朔大人的『追蹤教師』,就不能再做國王的學生了。」
  「啊哈!這回有好戲看了……」
  「這上面寫著試用期一星期,如果她的表現不好,就跟以往的『追蹤教師』一樣也會被OUT!我打賭她絕對撐不過三天。」
  「讓一讓,我也要看,讓我進去,我要看!」
  ……
  這麼說,我被通過了?!怎麼可能,安崎墅會這麼容易讓我通過?!
  正想著,一隻手拍在我肩上,我回頭看到一個戴著學生會袖章的卡門。
  「你就是路初菲?」
  「什麼事?」
  「你很有能耐嘛,能讓易麟朔本人遞交申請書。」
  原來申請書是易麟朔遞交的,難怪可以通過!可是昨天他明明……
  我甩甩腦袋,不敢置信地說:「這麼說,我以後就是易麟朔的『追蹤教師』了?那關於『追蹤教師』的福利……」這是我最主要關心的!
  「當然,這些都會按照『追蹤教師』的條款例行。不過路初菲同學,我友情提醒你:『追蹤教師』不是想像的那麼簡單。一旦上任,必須負責你的學生紀律分操行分和教養分都能及格,如果辦不到,將取消資格。」
  「嗯,我知道。」
  「那好,期待你的表現。」廢話一句不多,卡門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我卻站在原地愣神:要易麟朔那傢伙紀律分操行分和教養分都及格?這根本是天方夜譚。
  可是任教他「追蹤教師」這麼不可能實現的事都已經實現了……我不會輕易認輸的!
  就在這時,好不容易平靜一點的人潮又喧嘩起來,人們四處逃竄。
  我有著某種意識看過去,安崎墅靠在不遠處的籃球架下。微有些起風,他墨黑的碎發被揚起,單手掩著風衣的樣子更顯冷峻。
  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寂寞且略顯憂傷的目光……
  安崎墅走過來:「恭喜你。」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你的不放棄,你成功了……我也不會輕言放棄。」
  「……」
  他昨天在果園好像說了喜歡我,又好像是他在夢裡說的!
  到底說了沒有?腦子暈暈的,搞不清楚了。
  回到宿舍後,高燒的身體再也支持不住,鏡子前自己的臉,嘴更腫了,眼睛更青了,看起來像個充滿怨念的鬼……
  只想睡覺啊。
  「……她的臉還真是嚇人!」
  「嘻嘻,像熊貓……」
  「我們拍下來吧,拍下來發到論壇上,學校的佈告欄上!哈哈哈,到時有笑話看了!」
  迷迷糊糊中有幾個這樣嘲諷的聲音響起……為什麼連做夢都會被嘲笑奚落,連做夢的時候都心情不好……
  睜開眼,卻看到床前站著三張陌生的面孔。好像做賊被抓包了一樣,她們集體嚇了一跳,朝後退了兩步。
  「你們……誰?怎麼在我房間裡。」我晃晃腦袋,視線也跟著搖晃。
  頭好暈好暈……
  「咳……是朔大人讓我們來找你,我們見門沒鎖就進來了。」
  「是啊,你睡得好沉,我們叫了你好久都沒醒!」
  「易麟朔?」我用力支著我那顆好像隨時會掉到地上的腦袋,「他叫你們找我幹什麼?」
  「是這樣的……」女生一指指我的書桌,「今天朔大人所有的課業都放你書桌上了,他交代說九點鐘之前一定要寫完給他送回去。」
  「什麼?!他的課業?」
  女生之一雙手抱胸,不耐煩道:「生為朔大人『追蹤教師』的你,為他寫課業這種事不算什麼吧?!」
  「真是,驚訝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吧,心裡一定在偷著笑吧。」
  「不知道她能撐多少天。」
  「好了,不打擾你休息,我們走了。」門關上之前,還有個朝我晃了晃腕上的手錶,「不過提醒你:時間不早,你只有四十分鐘完成課業,千萬別遲到啊。朔大人最討厭遲到的人了……」
  對哦,我燒糊塗了,他已經答應做我的「追蹤教師」……
  可是,「追蹤教師」有義務幫他寫課業?!
  頭昏眼花,和睡意一起醒來的還有那餓得冒酸水的肚子。
  我在抽屜裡扒拉了一頓,麵包屑都沒看到一塊,洗把臉,讓自己清醒清醒,開始做課業。
  努力想要打起精神的,可是眼睛好花,密密麻麻的小字在眼裡變成了無數的蝌蚪,還晃來晃去。好想睡覺,好睏,腦袋比鉛球還重……
  「啪!」
  額頭砸在桌面上,我甩甩腦袋,用濕臉帕擦擦眼睛,打起精神,繼續寫。
  上眼皮卻不斷與下眼皮打架。
  我伸出兩片指甲用力地一掐胳膊,疼痛讓我清醒一些。
  想睡覺,掐胳膊,想睡覺,又掐胳膊……就這樣重複著。作業勉強寫好。不知道在這樣的狀況下,寫錯的多還是對的多,肯定一塌糊塗!
  忽然「嗒」的一聲,有血滴濺在課業本上,猩紅猩紅。
  鼻子流血了……荔枝那種上火的東西果然不能吃太多啊。
  我找了棉花團把鼻子塞住,看看時間,不早了,換掉睡衣,戴上口罩和墨鏡,出門。
  八點五十,正是晚自習下課的階段,走廊上全是人。我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走著。
  地面好像在晃?每個人都有兩個人頭……都看著我幹什麼,把那該死的視線挪開!腳步好沉重,呼出的氣沉重灼人……
  男生的宿舍在哪邊?東邊還是西邊?左邊是東還是右邊是東?!
  我攥著課業本像只迷糊的螞蟻,什麼也分不清,急匆匆地只顧亂竄。
  「小心——」
  眼前忽然一片黑暗,與此同時,耳邊喧嘩拔高的聲音消失,就彷彿被突然摁下暫停鍵的電影,世界陷入消音狀態。我卻感覺自己像一隻從高空失重的風箏,墜啊,墜啊,一直墜落——
  「有人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然後又是歸於平靜的世界……
  黑暗中,花瓣纏繞一束打下的燈光,飛揚紛紛。
  我看見另一個自己,穿著蓬起來的裙子,蕾絲層疊,領口纏著一圈兒羊毛絨。她站在光束中心,微瞇雙眼,望著波希米亞水晶大吊燈下走來的一個人影……
  看不清表情,因為一身白衣的他渾身湧動著熠熠金粉。
  他牽起她的手,戴著寬大白指套,仍能感覺手指的纖瘦。
  燈光在頭頂上方旋轉,音樂響起……
  她眨眨眼,抿著唇笑。裙後的綵帶隨著步伐舞動,蝴蝶結翩飛。
  「看啊,那就是赫赫有名的路氏集團的千金小姐!」
  「她好美,好幸福,就像一個夢……」
  「真不敢置信我在有生之年能看見她!」
  ……
  那樣的燈光,那樣的花瓣,忽然淡去,嘈雜的人聲也變了:
  「啊!嚇死我了!她的臉,是摔成這樣的嗎?」
  「從這麼高的樓上摔下來……誰好心給醫務室裡的人打個電話!」
  「這不就是那個傲慢的新轉學生路初菲嘛!怎麼搞成這樣,好滑稽啊!那張臉,啊哈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笑的,但確實很好笑嘛。」
  我努力睜睜眼,看到自己破成碎布的袖口,身上全是傷痕:被刮破的手肘,跌青的膝蓋,打腫的臉,抓爛的耳朵。墨鏡掉在地上,壓碎了一邊,一隻鞋子不知道掉到了哪裡,赤著一隻腳,腳踝處也刮破了皮。
  「她醒了……」
  「喂,你怎麼樣,要不要我們送你去醫務室?」
  什麼時候身邊圍了這麼多人?
  我剛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動了動身體,還好,沒有摔到骨骼什麼的……
  「讓開——」我拾起眼鏡,把口罩戴回臉上,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一雙眼睛,「我沒事,讓讓,讓我出去……」
  好像有什麼洶湧的情緒湧到心頭,眼眶紅了,喉嚨哽住,我咬咬唇,一拐一拐地爬到樓梯上方拾起自己的鞋子和易麟朔的課業本,再一拐一拐地離開。
  身後的異樣目光和議論,再也不想看到聽到……

《喂,有種ONE ON ONE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