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1.
  由於我從小就將掛綵當作家常便飯,所以身體已經形成了一種很恐怖的恢復系統。不到一個星期,後腦勺上的傷口就結痂脫落,彷彿從來都沒有受傷過。
  到醫院進行複查的時候,行醫四十年從來不會說英語的老醫生激動得一口氣連說了八句「Good」!
  哼哼哈哈哈!誰叫我是銀行卡,銅牆鐵壁的銀行卡!
  可是一出醫院大門,我就感覺腦袋一陣眩暈——已經好久沒有這種眩暈的感覺了。
  我從衣兜裡抓了一把糖塞進嘴裡,滿滿一嘴巴甜蜜的味道,讓我不禁想起淺夏——自從被醫生診斷血壓低後,她就習慣了奔波各個超市給我買糖果,粉紅的、粉藍的、粉綠的,星形的、月亮形的、花形的……用玻璃罐子裝著悄悄地放進我的衣袋裡。從此我的嘴裡充滿了甜蜜的味道,但是我依然會經常暈倒。
  正想著,身後想起一陣低低的喧嘩聲。我回過頭,看到被醫生有意留下來「談一談」的伊流影正雙手插兜走出醫院大樓。
  修長的雙腿,象牙白的膚色,桀驁不羈的藍黑色頭髮……他的出現立即點亮了週遭所有人的視線,有一個穿著護士裝的女孩,甚至大著膽子走過去搭訕他!
  可是伊流影雙眉緊鎖,格外心事重重,居然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個女孩,逕直經過她朝前走掉。
  「伊害蟲?!」
  眼見著他經過我身邊朝前走去,我幾個大步跑上前追上他,還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伊流影這才反應慢半拍地回神過來:「什麼?」
  「我說——」我眼睛滴溜溜一轉,正準備說點什麼,忽然眼前掠過一個熟悉的人影。我的臉色一沉,推開伊流影大步朝那個人走去。
  「喂!」
  在醫院大門口的時候,我終於追上了,橫著身子攔住上次在橋欄上和鏈一同出現的老巫婆,氣勢洶洶地問:「鏈在哪裡?」
  眼前的老巫婆化了煙熏妝,身穿一件心形領的無袖衣和一條燈籠短褲,跟上次清純柔弱的外表完全不同——這次她走的是時尚妖嬈的路線。如果不是我眼尖,絕對不會相信她們居然是同一個人。
  在她的右手邊挽著一個格外冷酷帥氣的男生——居然是和鏈、伊流影一個檔次的!看不出來她換男朋友的動作挺勤快的嘛!
  「鏈?」老巫婆看著突然橫空出世的我,不悅地皺緊了眉,「你說的是演員古天鏈,還是歌手閔鏈?或者你說的是蓮花的蓮,那麼就是賽車手牧流蓮了?!」
  她說的都是什麼屁話啊?!一句也聽不懂。
  我不耐煩地大叫:「我說的就是鏈!你少裝大頭蔥了!」
  「我不懂你是哪位的FANS,總之我現在很忙,你想打聽偶像的消息請另外想辦法。」說著,她就要挽著旁邊那個和她一樣滿臉不耐煩的帥哥走開。
  我銀行卡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一轉身又擋在了他們面前:「我問的是鏈。沒有姓,只有一個單名的鏈,你一個月前的男朋友!」
  「我的男朋友?!」她瞬間揚高眉,側臉看了看身邊的男生說,「我的男朋友只有左戈一個。」
  什麼——!
  「我看你根本就是認錯人了吧。」她嘲諷地掀起嘴角,一副傲慢的樣子,「確定你要找的人是我——安可可?!」
  安可可?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
  「對不起,我趕時間,你說的鏈,我絕對不會認識。」
  等我回神過來的時候,她跟那個叫左戈的冷酷男飛快走出醫院大門,上了一輛車。
  發生的這一切太匪夷所思也太出乎我的想像,所以我才會比平時反應慢了半拍。甚至有那麼一剎那,我真覺得自己是認錯了人,那個高傲氣質的叫安可可的女孩,實在跟上次在橋欄上見到的那個差別太大!
  可是,如果她們不是同一個人,為什麼會長得這麼驚人地相似。世界上有可能存在這麼想像的人嗎?如果她們是一個人,為什麼她會說不認識鏈?從她剛剛的表情和反應裡來看,她根本就沒有說謊也不屑說謊。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也許是我思考問題得太認真,所以迎頭撞上一堵肉牆——
  伊流影!
  此時他目光深邃地望著那個女孩離開的方向:「剛剛那個女孩……你認識?」
  「不知道認識不認識,我自己都搞混了!」我茫然地搖搖頭,瞬間奇怪極了,「聽你的口氣,你好像認識?!」
  「她叫安可可,現在當紅的偶像明星,米蘭市恐怕沒有幾個人不認識吧。」伊流影眼神帶著探究的意味看著我,「我也只是在家族宴會上見過她兩次,談不上熟悉。」
  「那……既然這麼出名,她的男朋友知道是誰嗎?」
  「左戈。」伊流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認識安可可的,大概都知道她瘋狂地愛著一個叫左戈的男生,『三炫王城』學院的NO.1炫。」
  「哦?瘋狂愛著?!」聽到這個詞語,我來了興趣,「究竟有多瘋狂,說說看。」
  「可以為了他做到一切他想要的吧。比如踏入演藝圈出道、比如成名,又比如說,成為一個毫無缺點的女人。」說完,伊流影目光閃爍地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迷離,不知道是因為別的原因還是那個叫安可可的女人,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口居然聚集了一股怒氣,狠狠地抬起腿,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伊流影痛得回神過來,卻完全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樣子,眼神茫然地看著我。
  這種茫然的樣子徹底把我激怒了!
  「毫無缺點的完美女人!是不是你們男人都喜歡這樣的!」我惡狠狠地瞪住他,惡狠狠地說,「是不是比起來,我就要差勁多了。又任性又自大又暴力,還是一個手腳不乾淨身份低劣的慣偷。該死的伊害蟲——我討厭你!」
  伊流影睜大了眼睛,眼神更為茫然地看著我,臉上居然還該死地打滿了閃亮亮的問號!
  我一咬牙,抬腿又是一腳踩上去,還狠狠地碾了碾,痛得伊流影的眉毛當場打結。
  「伊害蟲!你去死吧——」
  氣呼呼地朝前走,氣呼呼地一腳踹飛了地上的空啤酒罐頭。
  伊流影很快追上來,拽住了我的胳膊:「你怎麼了?」
  我下意識側頭看到他那雙眼睛,星光閃耀,澄澈無比,乾淨得盛不下一點兒雜質。我忽然就覺得自己的脾氣來得莫名其妙,甚至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就生氣了悶氣……我從來沒有這樣過,根本沒有原因就生氣了!
  儘管非常鎮定地去調整心態,可一開口,我還是忍不住一肚子的火藥味:「沒什麼!只是你的嘴巴很臭,說了一些很臭的話。」
  伊流影無辜地睜大眼睛。
  被那樣無辜的眼睛一直看著,我有點不自在,掙扎著甩開他的手,邊朝前走邊說:「這麼臭,早晨一定偷懶沒有刷牙吧!」
  「刷了。」
  「沒有。」
  「刷了。」
  「我說沒有!」
  這個該死的傢伙,是真的遲鈍還是故意裝白癡啊!看不出來本大姐現在很火嗎?!居然跟我爭論這種毫無意義的破事!
  氣哼哼地走到馬路中央的十字路口的時候,忽然手腕再次被拽住。這次伊流影出手的力道有點大,我整個身子都被他的力道迫使得轉過去,面對著他。
  他的面孔此時含著笑,是那種大灰狼抓到小白兔的狡黠笑容:「真的刷了,不信你聞聞。」
  聞聞?
  他的腦袋忽然朝我湊了過來,放大的特寫面孔讓我的心止不住一陣的悸動。我心急地想要撇開臉:「伊害蟲!你到底想幹嘛——」
  最後那個「嘛」字狠狠地震在這條回音效果極好的馬路上,成功地將本來打算闖紅燈的為數不多的幾輛車也嚇得停住。
  並且,就在「嘛」字脫口而出的那一刻,我的唇在掙扎之間不小心觸碰到了伊流影的。於是我只能震驚地瞪大眼睛,震驚地聽著那個「嘛」字在四周迴盪,震驚地看著N雙驚愕望著我的目光……
  喂?
  我震驚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整個身子是僵死的,兩隻手握成拳死死地垂在兩側,腦子也是一片無垠的空白……
  喂喂?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耳邊傳來汽車互撞的聲音,警察急促地吹著口哨的聲音,行人唏噓和尖叫的聲音。等我從那個突如其來的吻中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和伊流影正站在車來車往的十字路口,四周全是一副車禍現場的狀況。
  這時候的伊流影也僵硬無比地站直身子,手指震驚地摸向自己的嘴唇,懵掉的表情表示他也是這場意外的受害者:「抱歉,我……」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我已經氣急攻心,一腳狠狠地踩在他的腳背上:「伊害蟲,你這個混蛋蛋蛋蛋蛋蛋蛋蛋——」
  2.
  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氣憤,我感覺臉頰一陣發燙。
  該死的混蛋白癡弱智低能兒!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更可恥的是,我居然對那場意外並不是十分在意,雖然心情亂糟糟的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但我可以確定自己不抗拒。
  怎麼會這樣?
  我一邊朝前跑一邊用手背大力地抹著嘴巴,忽然腳踝一拐,狠狠地摔倒在地上,腳底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
  我一陣懊惱,慌亂的思緒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在這時身體一輕,一雙手攔腰將我抱了起來。
  「伊害蟲,混蛋!放開我!」
  馬路邊的人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剛剛才在眾目睽睽下接吻,現在又……
  伊流影根本不顧我的掙扎,抱著我面無表情地朝前走去:「你的腳受傷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要你抱著我!」我的臉頰越來越燙,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很丟人耶!伊害蟲你怎麼會這麼不要臉!」
  「害羞就將臉藏起來。」
  「可笑?我害羞!我怎麼可能會害羞!」儘管嘴巴是這樣逞強地說著,可是我真的受不了路人揶揄的笑意和那一雙雙眼睛投遞過來的眼神中寫滿了「看吧,現在的小情侶就是這麼開放」的樣子!所以……非常彆扭地將臉埋進了伊流影的懷裡。
  他的懷抱暖暖的,有著淡淡的香味,具體要說是什麼香反而描述不出來……只覺得那種香氣像一種迷藥,能夠誘惑人的心智。否則,如果不是因為這該死的香氣,為什麼我的心會「撲通撲通」跳得比打鼓還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要瘋了!被這只奇怪的害蟲弄瘋的!
  十幾分鐘後,伊流影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張沙發上。我揉了揉發燙的臉,慢慢抬起頭來,發現這是一個專修得十分高檔漂亮的首飾店。乾淨澄亮的玻璃櫃檯、金光閃閃的金銀首飾、還有散發著七彩炫光的水晶吊燈……
  我的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櫃檯前的伊流影上。修長的雙腿、偉岸的身高,還有那張不管走到哪都能吸引無數視線的帥臉……
  此時他正在跟店員說著什麼,彷彿感受到我望過去的目光,他忽然回頭過來……嘴角那抹溫暖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撤去,猝不及防地撞進我的視野,好溫柔好炫目啊!
  我有些傻傻地看著他……居然在那一刻看呆了眼。
  直到右手被一隻手溫柔執起,我才反應過來——伊流影正在將一枚銅錢大的鑽石戒指套在我的指上!
  我的第一反應是:「好大的鑽石!」
  伊流影笑。
  我的第二反應是:「幹嘛?死害蟲你為什麼突然給我戴這種東西。」
  伊流影只笑不語。
  我急了,一把從指間取下戒指,準備塞回伊流影的手裡:「喂!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莫名其妙給我這種東西,沒有理由我是不會接受的。就算……就算有理由,這種貴重東西,我銀行卡也不會隨便要的。」
  「負責。」伊流影抬了眼角,剔透的眼瞳閃動著熒熒的光澤,「那個吻,我會負責的。」
  「什、什麼?!」我一定是腦子被門擠了聽錯了!要不就是伊流影的腦子被門擠了說錯了!否則……這怎麼可能?!
  「不要用這樣不可相信的眼神看我。」趁著我發愣的檔兒,伊流影再度將那枚戒指戴回我的指間,「我是個負責的人,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會負責到底。」
  「你……等等。」我的腦子還沒有理清,被這一系列的突發狀況徹底地震懵了,「你給我戒指?說負責?!你懂你的意思嗎——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跟我結婚。」
  伊流影肯定地點了點頭。
  哦,MyGod!不是我腦子被門擠了是伊流影!他腦子不清醒我才不會跟著他犯傻!
  「算了吧,你這個白癡!」我將戒指再一次取下來,銀光閃閃的色澤閃爍在指端的樣子真的很漂亮啊,可是它的主人不屬於我,「我不懂你是受什麼刺激做這種事。總之——如果是因為那個吻,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伊流影一愣,看我的目光慢慢沉靜下來。
  我揚著手中的戒指,不懂自己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為什麼會有些小失落:「雖然那是我的初吻,真的是很可恥突然就這樣沒有了!但如果把它當作一場意外——而且那根本就不算接吻吧?!只是嘴碰嘴而已,根本不需要負責啊!所……」
  我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伊流影怪異的目光看得合上了嘴巴。他的眼睛幽深,看我的神色是那麼高深莫測難以猜透,黑潭般幽深的眸子裡透著一星兒亮光,帶著危險的信息。
  我被他看得有點發秫,於是睜大了眼睛鯁直了脖子瞪住他:「怎樣?」
  他的眼底開始漫出笑意:「如果說這一次是意外,那麼上一次呢?」
  「什、什麼?」
  「你喝醉酒,要看星星的那次。」他的眼神更加奇異地發亮了,「你吻了我。」
  啊?天哪——迷糊中我還是能記得的,那天我的嘴巴碰倒一個潤濕柔軟的東西!那居然是伊害蟲的嘴唇!我居然主動吻了他!老天,讓我立即灰飛煙滅吧,我沒臉活了。
  我的臉瞬間變得爆紅:「可那一次……那一次是在我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就算是我不對,可是……你到底想要怎樣?!」
  「我想負責。」
  「什麼——!」
  「我說了,是想對你負責。」伊流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真誠和深邃,這樣的他讓人完全搞不懂啊,「我想對金卡卡負責,請問,這樣可以嗎?」
  這句話就像一整排的轟炸機,轟轟從我的腦海中駛過,還丟下一排的原子彈!
  我不敢置信地搖頭:「你……真的……不是開玩笑……?伊害蟲……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要對我負責,這種意思是——你要娶我?」
  「我是。」
  「你要娶我?」
  「是。」
  「你娶我?!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想要娶我?!!!!」
  「你說最後問我。我回答了是。」
  「可是……可是……」我皺緊了眉,感覺腦子有點暈暈的,根本無法正常思考……可是不對啊!他喜歡的是米琦,我喜歡的是鏈,他要娶我這根本不對啊!為什麼這麼不對的事情……我卻不能那麼乾脆地說「不好」!
  腦部又是一陣眩暈,我心急地將手插進口袋裡去掏糖果,可是手指那麼無力,伴隨著玻璃瓶「砰」的落地聲,一地散落了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糖果……隱約間我想起那天,他跟管家神秘的談話「這件事我自己解決,不希望聲張——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因此,我更不會對她放手。」
  伊流影,到底你有什麼事忙著我?這樣做又是因為什麼?!
  3.
  伊害蟲那個白癡,他不會是玩真的吧?
  那天……自從他對我做了奇怪的事和說了奇怪的話之後,突然對我一反常態的好。大到衣食住行、小到心思情緒,什麼都受到了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然而對於我來說,這種「照顧」反而嚴重干涉了我的生活,原本的節奏全亂了,我變得不適應,也越來越害怕跟他相處。
  害怕他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睛安靜注視著我的時候……
  害怕他那寬闊修長的手溫柔牽著我的手的時候……
  害怕他為我拉開車門、害怕他突然的輕聲細語、甚至害怕他嘴角偶爾泛出的微笑!
  其實,說到害怕什麼,我自己也不是很確切地知道。只是……一向可以勇敢面對一切的我,在面對他的時候,變得不知所措了。從什麼時候堅定地喜歡著鏈的心,在不知不覺地動搖?也許,就是這種動搖,讓我害怕改變了我心態的伊流影吧……
  銀行卡,你怎麼了?難道你忘記了跟鏈的承諾?!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那棵承載著愛的大樹轟然栽倒,在灑滿諾言的土地上,落地開出另外的枝丫……
  因為我逃避得太過明顯,伊流影似乎察覺到了,近段時間都沒有強迫地要跟我粘在一起,反而像是有意空出時間給我思考而避得遠遠的。
  這天下午,天空晴朗得像是一張捲開的畫布渲染上色彩的風景畫。雲朵低低的,大朵大朵爬滿了蔚藍天空。
  我由於想著心事,在下階梯準備去上體育課的途中忽然一腳踩空,很快就被轉移到了醫務室。
  我愁眉苦臉地躺在那張大大的病床上,病床靠窗,側過臉就可以看到窗外的同學在偌大的體育場裡做遊戲。好像是一種新型的遊戲,看起來很好玩的樣子!
  啊!為什麼該好好玩的時候,我會躺在這個鬼地方?!
  這都怪那只可惡的害蟲!如果不是他給我出了一堆難題,我就不會這麼煩惱,仔細想想,我似乎很久沒有好好玩一場,也沒有大笑了呢!
  這怎麼可以!這根本不像我銀行卡的作風!我絕對不能再被這種小事困擾了!
  正這樣做好決定,耳邊忽然響起「篤篤篤——」的聲音。循著聲音側頭過去,我看到隔著一張玻璃站在醫務室窗外的一個男生,俊秀的臉上一條超酷的傷疤,從眼角一直劃到了下巴!
  這不是伊流影的護法之一「勾魂大使」李天澈嘛。
  我剛把窗戶打開,他就面無表情地將一個塑料瓶遞了過來。
  「這什麼?」
  「特效的跌打藥,影少爺吩咐。」
  啊?我才扭傷他就知道了啊!這消息怎麼會傳得這麼快。
  我的心咚的一響,彆扭地將藥瓶擋回去:「不用了,醫生已經上了藥。那個傢伙,很閒的話就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啊,比如修建某些地方——那級階梯明顯比別的要矮一大截,所以我才會一腳踏空摔倒的。相信在我之前,肯定有很多人也因為這樣摔跤過吧!」
  「已經不會了。」
  「嗯?」
  「在你摔倒後,那排階梯就被夷為平地了。」
  「什麼——」
  「影少爺吩咐建築師策劃了一個很Nice的方案,夷為平地的階梯,將重新建上會自動組合和升降的多功能階梯。以後,不會再發生摔倒的事件。」瞧瞧那傢伙說話時面無表情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樣子,就彷彿在討論「馬路上有垃圾掃掉就好」一樣簡單自然。
  那可是整整一層樓的階梯啊!距離我摔倒到現在,也不過半個小時的事件,難道就全部拆掉準備重建了嗎?!
  我驚訝地張大嘴,半天才在李天澈面無表情的目光下閉上:「切,什麼嘛!這種做法還真是幼稚!真是適合伊害蟲那個單細胞的生物!」
  李天澈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影少爺很好,影少爺都是為了你。」
  我……我當然知道是因為我啊!就是因為我……所以我才覺得心虛,才會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必須說一些強勢的話,才能自己好受些。
  我極力克制著燒紅得快要變成番茄的臉,扯大了嗓門嚷嚷:「那算什麼啊!為了我難道就必須要把好好的階梯夷為平地嗎!伊害蟲……不過是一個小鬼嘛!總是自以為什麼都很懂的樣子,總是那麼自以為是……」想起那兩個被奪去的吻,我的心更不平靜了,「那種傢伙,只會攪亂別人心情的傢伙!最讓人討厭了!」
  李天澈面無表情的臉終於開始有了表情,他的眉毛輕輕地皺起來:「背後說壞話,不好。」
  「哼哼哈哈哈,什麼背後說壞話!就算伊害蟲現在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說!」我揚高了眉,一向做事光明磊落的我受到這樣的評價心情很不爽,於是加大了嗓門繼續嚷嚷,「伊害蟲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傢伙,那種傢伙難怪那個叫米琦的女孩沒有喜歡她。要是我,我也不會喜歡他的。」
  李天澈的眉毛皺得更緊,眼睛還帶著暗示的意味往下瞟:「我們影少爺,有哪裡不好。」
  「他不好的地方多了……至少跟鏈比起來,還不夠好。喂,你眼睛突然亂瞟什麼,你有青光眼啊!」
  李天澈一陣憋氣,連他這種冷靜淡定的性格都要被我挑起脾氣了:「我們影少爺,沒有你說的那麼差。他對你,很好。」
  「你怎麼就知道他對我很好?!」
  「因為——」他正想說點什麼,忽然聲音硬生生地中斷,臉色也變得痛苦起來。雖然他在極力忍耐那種痛苦,但扭曲的臉還是讓我看出來了。
  「因為什麼?!」話說一半,真是讓我超級不爽耶。我追問,李天澈欲言又止,臉色扭曲得更加厲害,眼神還一個勁兒地往腳下瞟。
  我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將窗戶完全打開,半個身子探出去朝下看——於是一眼就看到了背對著牆壁坐在窗下草地上的伊流影,他的一隻腳還死死地踩在李天澈的腳背上。或許是聽見窗戶拉開的聲音,他下意識仰起頭來,於是那雙乾淨得一塵不染的眼眸跟我往下看過去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此時的場景——也許沒有比它更尷尬的吧!
  我睜大了眼睛,和伊流影大眼瞪小眼,互相震驚地對望。空氣裡湧動著一種無言的沉默,還有某種微妙的氣息,在這個陽光斑斕的午後,一圈一圈地蔓延開來……
  耳邊響起李天澈的聲音,由於伊流影的身份已經暴露,所以他索性不管不顧地補充完他剛剛被打斷的話:「因為影少爺擔心你的腳傷,一直守在離你不遠的地方。」
  我的心忽然狂跳起來,滾燙從面頰一直蔓延到耳根。
  我看見伊流影撇開目光,慢慢地無聲地站了起來,背對著我說:「明白了,我是個討厭的傢伙。」說完,他從李天澈身邊擦身而過,朝著陽光肆意的操場走去。
  我捏緊了手裡的藥瓶,看著李天澈臉色為難地轉身追上去,兩人並肩越走越遠……我的心說不出的難受。
  該死!我這個笨蛋,到底胡說八道了些什麼啊……
  伊害蟲,那些都不是出自於我的真心。只是,我被你弄亂了,我的思緒和情感,因為你的介入而徹底攪亂,亂七八糟連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對鏈的愛多一些,還是對於你……或者,有什麼情感是我弄錯了。
  可是,我不是真心想要傷害你,對不起……
  4.
  傍晚,蕾絲的窗簾在微風中輕輕浮動。
  我敏捷地踩著管道爬上二樓臥室的窗台,朝房內張望的同時,兩隻手扒著下眼皮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嘿,那隻小氣量的臭害蟲,本大姐來道歉了!」
  咦?沒人嗎!
  我放下手,看見房內寬大奢華的床,整齊碼放著書籍的書桌,以及各種豪華高檔的傢俱。地面鋪著白色的羊毛毯,關是看著,就覺得踩上去一定很舒服柔軟呢!
  這就是臭害蟲的臥室嗎?空蕩蕩的,怎麼放學這麼久他都沒有回來。
  一撐窗沿我越過窗戶穩當地落入室內,看著眼前新奇的一切忍不住東翻西翻。一邊觀察伊流影生活的空間,一邊不忘適時發表評價:
  「唉,小時候的照片比現在可愛嘛!不過為什麼還是拽拽的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這個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傢伙是誰?難道是伊流川那衰人?!」呸!生氣地把豎著的相框按倒。
  「床真軟耶!哇哈哈哈哈!」坐一下,再坐一下,順勢還在床上滾了兩圈,果然質地不錯。
  「這就是他的課本嗎?看不出來成績不錯嘛?!」想找一本男生愛看的那種色情雜誌準備取笑伊流影的,可怎麼也沒翻到,反而把書桌弄得亂成了一堆……
  「聽的CD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什麼啊?為什麼全是英文?不懂什麼叫支持國產嗎?嗯,放來聽聽好了……」音響被打開,放出來的卻是純正的鋼琴曲,半天都沒聽懂旋律。
  ……
  「真是無聊啊!天色都這麼晚了,伊害蟲為什麼還沒有回來!」最後我擰亮了檯燈,呈大字的形狀一頭倒在他的床上,「這間房子真是太悶了!居然沒有一個好玩的!不行,等他回來一定要給他提些建議,在房裡擺放一些有樂趣的東西才行嘛……」
  這樣想著,我的目光四處游弋著開始規劃這間房子的佈局,最後目光停在枕頭上——嘻嘻嘻嘻!我怎麼忘記那個重要地方了!一般人都喜歡把心愛的東西放在那裡,他的色情雜誌一定是藏在那裡了!
  我賊頭賊腦地走過去,一把掀開枕頭,沒有看到什麼所謂的色情雜誌,倒是看到一個包裝十分精緻的盒子。打開蕾絲系的蝴蝶結帶一看,裡面靜靜躺著一根銀色的手鏈,掛著一個小天使的吊墜!小天使的眼睛和裙子都鑲滿了碎鑽,在燈光下閃閃地發亮,格外好看!
  死害蟲怎麼會有這麼女孩子氣的東西啊!
  我好奇地歪著腦袋想了想,腦子裡電光火石地想起那個下午,想起伊流影貓著腰在烈日的暴曬下拚命地尋找著——難道這就是他遺失的那條手鏈?原來他已經找到了啊!
  呸,什麼漂亮手鏈,醜死了,就沒有見過這麼醜的手鏈!
  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會變得格外生氣,重重地將盒子丟回床上,手鏈從盒子裡掉出來,落到一團白絨絨的東西身邊!那團縮著的東西被驚醒,動了動,忽然展開四肢,把原本藏起來的腦袋露了出來——原來是一隻大白貓!
  它慵懶地瞇起眼睛,在床上轉悠了兩圈,忽然將腦袋湊到那根項鏈面前嗅了嗅,張口叼起!
  「喂!這可不是什麼吃的東西!」我伸手欲把手鏈從它的嘴中救出,可是它已靈敏地跳到旁邊的桌上,還豎起全身的毛——一副發飆的樣子!
  什麼嘛!真是有著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貓!就憑它這幅臭德行,今天我一定要代表月球消滅它!
  「警告你這只蠢貓,如果不放下手鏈!我就把你的皮剝了燉肉吃!」
  伴隨著我的嚎叫聲,房內「辟里啪啦」的碎裂聲不斷響起——附近的桌子、水杯、音響、鞋櫃、花瓶……通通因為襲擊而翻到!
  儘管我已經極力提醒自己要小心一點,可是那隻貓的身形實在是太靈巧了,狡猾地朝各個角落裡鑽。為了抓住它,我總是力不從心地撞翻四周的東西!
  「KAO!看你往哪裡跑!」那隻貓最後叼著手鏈跳到窗台上,我摩拳擦掌一步步逼近。眼見著就要抓住它了,它身形一躍,竟然跳到窗戶旁邊的枝椏上。踮著腳站在那裡,回頭朝我示威地眨了眨眼睛!
  哎呀!今天制伏不了你這隻小貓,我就不叫銀行卡!
  我憤怒地爬上窗戶,正準備學飛鳥撲到那棵樹上去,忽然身後響起門「吱嘎」打開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個震怒的聲音:「你在這裡幹什麼?!」
  糟糕!伊害蟲回來了!
  我回頭看看一屋子面目全非的狼藉,又看看站在門前渾身僵硬的伊流影,吐吐舌頭:「我在抓貓,一會兒再跟你解釋,死害蟲等我哈!」說完我再度回頭,張開雙手——起飛!
  「狼外婆——」
  下一秒,我就感覺我像個自由墜落的秤砣,以光的速度從二樓的窗台掉到下面的花叢堆裡,濺起一堆的花瓣:「嗷——」
  「笨蛋!!!!!」頭頂傳來更為嚇人的吼聲!
  我狼狽地從花叢間抬起半顆腦袋,看見伊流影雙手撐著窗台,半個身體探出來努力往下探,整個表情就是一副要殺了我的樣子!
  我感覺骨骼被摔斷了兩根,腳也痛得根本不能站立起來。不過比較慶幸的是,我在努力爬起來的過程中抓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正是那根天使手鏈——
  伊流影帶著一堆傭人趕來的時候,我正在齜牙咧嘴地叫喚:「伊害蟲,那隻貓跟你一樣可惡!我一定要烤了它紅燒著吃!我一定要烤了它!」
  「你是白癡嗎——?」如果不是有傭人攔著,我估計伊流影會衝過來將我四分五裂了!瞧他現在咆哮的樣子,眼睛通紅,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爆出,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我還從來沒見到他這麼憤怒的樣子!
  看著他一步步逼近,我嚇到了:「你想幹嘛!你不可以毆打病人,我要抗議——」
  伊流影站到我面前,握緊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發出命令:「把她抬到大廳裡去!」
  於是我「哎呀」叫喚著被傭人們抬進了客廳。醫生手忙腳亂地趕來,幫我全身都檢查了一下:「還好,只是腳骨扭到,擦點藥酒就沒問題了!」
  我不相信地發出質疑:「你確定我其它的地方沒事?!我感覺我一定斷了兩條肋骨!」
  「真的沒有問題,我可以用我行醫數十年的經驗做擔保。」醫生很汗地握住我那只扭到的腳,說,「這過程可能會有點痛,你忍一下。」
  「OK啦!什麼痛本大姐沒遭受過!」我爽快地一擺手,可是下一秒,就發出震天的吼聲,「痛……痛痛痛痛——」什麼叫「有點痛」啊?KAO的!
  「好了,已經沒有問題了。」醫生用面紙擦了擦手,留下一瓶藥酒,這才起身對一直陰沉著臉的伊流影說,「影少爺,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我可以走了嗎?」
  伊流影僵硬地點點頭,陰森的眼睛卻繼續瞪著我。我有些心虛地拿過藥品把玩著,低著頭活動著腳骨,擔心他會興師問罪所以故意大聲嚷嚷著:「好痛啊!我覺得我肯定還摔斷了兩條肋骨!那個醫生什麼狗屁技術嘛,一定是還有問題沒檢查出來。」
  一隻手從我手中狠狠地奪走藥瓶,伊流影在旁邊的沙發坐下:「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裡!」他的聲音冷冷的,見我支吾著不說話,煩躁地一把扯掉胸前的領帶丟在茶几上,解開衣領前面幾顆紐扣,即使這樣他的胸口還是喘不過氣地起伏著,胸口前的一片全是汗!
  我偷偷地斜眼看他……不懂這個樣子的他為什麼令我感到格外害怕。
  「對不起……我……我只是……」我用力吞了口口水,連聲音都結巴了,「哎呀你不要這個樣子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幹什麼一副死了親人的樣子!」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又激起了伊流影的脾氣!他幾近怒吼地咆哮,幾個傭人都被嚇得縮到了角落裡:「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從二樓高的地方跳下來,把房間毀得一片狼藉,這叫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那麼你告訴我,在你眼裡什麼才是大事情!」
  「可這對我來說本來就很正常,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你認識我的時候你不就知道了嗎?我就是這麼任性自大,現在才來質疑你不覺得……」
  「你有病!」他打斷我,繼續獅子般地大吼,「你知不知道你有病!?」
  「你才有病!」我也生氣了,雖然理虧,但被他這樣凶狠地質問著心裡湧滿無盡的委屈,「伊害蟲你怎麼這麼小心眼!不過就是打破了你一些東西,又沒有殺你全家,你這麼激動幹嘛!如果是鏈,他就一定不會怪我,一定不會這麼凶的質問我,如果是他……」
  「既然他那麼好,那你去找他啊!」他倏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揚手,居然將手中的藥品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我驚愕地瞪大著眼睛,還來不及多說什麼,他已經渾身冒火地離開了客廳。委屈的淚水終於克制不住地從眼眶裡滴落下來……一滴一滴。
  對不起嘛,我本來是想去道歉,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把事情弄得這麼糟糕。我也想要好好解釋,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他暴怒的樣子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對不起。

《臣服吧,狼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