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不去的時光

    北上游固執地抱著我,不論我怎麼掙扎都不看放手。他抱著我走上北上莊園的n條走廊,n扇門,n盞燈,n層階梯——以及無數大大小小的掛畫和擺飾——
    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滴落,滑過他高挺的鼻樑和淡色的唇,他因為走的太遠太累而粗重喘息,可他還在朝前走,一直走。
    當他終於停住腳步,已經抱著我繞過後院,站在被蔓籐植物纏繞住的大門前——
    綠色的葉子與攀爬的籐蔓間開滿了白色的小花,像無數的星星懸掛在上面。而門把手上那厚厚的灰塵顯示——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到訪過了。
    「這裡是——」我驚訝地睜大了眼,胸口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北上游的氣息近在咫尺:「恩——還記得這裡嗎?
    我怎麼會不記得——
    剛進入北上莊園,我就被蘇舒調教成一隻木偶,後來是我在琴房遇見了游,他將我解救出去,讓我度過了童年時代最美好的時光。我們一起玩耍,一起遊戲,一起開心,一起趕跑外來者北上冰——
    我以為這種時光會一直持續,沒想到,北先生病逝以後,整個北上集團都由蘇舒掌權,她成了北上莊園的主人。
    游當然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處處反抗,蘇舒知道我是游唯一重視的人,於是把我當成要挾和控制游的砝碼。
    我再度被當成玩偶對待,當蘇舒在家的時候,根本不允許我和游見面,那時她將我鎖在這個房子裡面,注入長睡的針劑躺在玩偶盒裡。很長的時間我才會從睡夢中醒來,每次睜開眼,看到四周黑暗的空間,我都會忍不住害怕地哭泣。
    那是永遠的噩夢——
    為什麼,游現在要帶我回到這裡來?
    我疑惑的看著他,他把我放到地上,淡淡地說:」心結在什麼地方,就要從什麼地方打開。黎裡你的噩夢根源在這裡,我們就要回到這裡消除它們——「
    他拿出一把銀色的大鑰匙,花了很長時間才把那生銹的鎖打開。推了幾下,們卻沒有開——它們已經被籐蔓植物纏得太緊了。
    北上游從褲袋裡掏出一把早已準備好的匕首。」你要幹什麼?「」不割斷這些籐蔓,我們怎麼進去?「
    「我們可以從窗戶那邊進去啊。」我笑著說,「我記得你以前很熱衷爬窗戶的呀!」
    記憶忍不住被拋回以前,在那個夢境中醒來的漆黑世界,我放肆的大哭,哭著哭著,一束光芒從角落裡亮起——坐在房間角落裡的北上游,一隻手揉著惺忪的眼,另一隻手摯著跳躍明亮光芒的打火機。
    小字
    「幹嘛又哭啊?」
    「我——怕黑」
    「不是答應過你,你醒來的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嗎?」
    「可是我剛剛叫了你半天,你都沒有答應我!」
    「我——等了你太久,以為你今天不會醒,就忍不住睡著了。」
    「嗚嗚嗚嗚——我以為游不在,所以怕啊!為什麼這裡沒有燈——真的——好恐怖啊——」
    「那我下次盡量不睡著好了。」
    小字結束
    想著以前的回憶,又看著撬開窗戶正在熟練翻身進去的北上游,我的眼眶不自覺濕潤了。
    我怎麼忘了,在我睡著的那無限而又漫長的時光裡,對我而言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夢,而對於等待的游,卻是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分的煎熬。
    小時候的我總是想著自己有多傷心難過,卻從來沒有想過,看著我哭泣的游,他其實比我更傷心難過。
    恍神間,一隻戴著白色手套的手遞到我面前。
    我赫然抬頭,看到已經鑽到房子裡面,半個身子探出窗戶的北上游:「在想什麼?進來,我拉你。」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伸過去,放在了他的手裡。他笑著將我往窗戶里拉,忽然手腕響起「卡」的一聲,他的笑容僵住——
    下一秒,失去重心的我和他一起跌進屋裡,無數的灰塵粒子在月光下瀰漫飛舞。」咳咳咳「我揮舞著面前的灰塵,迅速怕站起來,」游,你的手——「
    〞沒什麼問題,只是一時得意忘形,忘記它已經不是原來的那隻手了。」北上游拍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打燃打火機,「站在這裡,別動。」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走進了黑暗裡,動作熟練的點燃一根又一根的蠟燭。
    瞬時,原本黑暗的世界逐漸明亮,到最後整個房間都是閃耀著的蠟燭,照得這裡一片光明。
    我的胸口裡湧出的不知是什麼情緒。
    我朝前走動了幾步,忽然「卡」的一聲,我的腳下踩到了什麼,撿起來,是一隻沒有雙手的人偶。
    待在裝滿回憶的地方,深埋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像被一隻手攪亂了,潮水般的浮動:
    小字部分
    「游,這是我送你的娃娃,我親手做的哦。」
    「娃娃?」游上下打量著,「怎麼沒腿啊。」
    「因為——她叫孤獨娃娃。」
    「孤獨娃娃?」
    我神色黯淡地說:「是啊。就像黎裡一樣,被困在這裡,永遠都走不出去,沒有自由沒有快樂——孤零零的——所以,她叫孤獨娃娃。」
    ——
    幾天後,游把一隻沒有雙手的人偶塞到我手裡:「送你」
    「你做的嗎?」我驚喜,緊接著疑惑道,「可是,怎麼沒有手啊?」
    「他叫寂寞娃娃。」
    「為什麼啊?」
    「他有腿,可沒手牽住孤獨娃娃,帶她離開這裡,也相當於失去了自由和快樂——」他的嘴角泛起一絲頑皮的笑意,「所以他叫寂寞娃娃!跟孤獨娃娃很配吧?」
    小字結束
    手中的寂寞娃娃忽然被一隻手拿了過去,我抬首,看到北上游在燭光中明滅閃耀的臉,他的眼中一片深邃的溫柔:「懷念嗎?」
    我的呻吟哽住,只能點頭。點了一下又覺得不夠,又連連點頭。
    北上游笑著將寂寞娃娃放在桌上坐著的孤獨娃娃旁邊,指著在燭光中清晰了輪廓的各種傢俱擺設:「我很懷念這裡的一切。」
    「我也是。」
    他的手拉住我的手,將我帶到他面前:「這裡,自從你離開以後,我再也沒打開過那扇門。」
    「我知道。」
    「缺了你,這裡便不完整。」他意有所指的摁住了自己的胸口,氣息瀰漫在我的鼻尖,「這裡雖有我們的噩夢,卻又是最值得懷念的地方。現在我們回來了,我是北上莊園的主人,我們可以改寫這裡的一切——」
    「嗯!」
    我們回來了。
    繞著地球一大圈,我們走散了,走得越來越遠,以為再也不會相遇,誰知道我們又轉回了原點。只是這一次,我們之間多了第3個人,多了一個叫易麟朔的少年。
    那晚,我坐在院子裡的籐蔓鞦韆上,被北上游一次有一次地推到高點,又掛著風聲落下。頭上的花環被風帶飛,而那長長的婚紗裙擺,在空中漲成一條美麗的飄帶。
    玩累的我們,最後躺在密茵草地上看天。
    星光佈滿夜空,無數的銀色像無數顆散落的鑽石,閃閃發亮。
    我們看著星星,笑鬧著,好像真的回到兒時的時光,好像身邊的一切從未改變過——
    我慢慢合上眼,睏倦之間,感覺到北上游的指觸到我的眼角,一片濕意。
    我的身體瞬間一僵。
    他的聲音低低的:「為什麼?』」我——是因為高興啊——「眼淚怎麼也止不住,」我說,是因為太高興了。「
    撒謊——如果是高興,為什麼胸口堵得這麼難受。為什麼只要閉上眼,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都是另一個人的身影?!易麟朔那麼難過呀,易麟朔——他也流淚了——
    不行,我不能再想他!
    我用力搖著頭,想要把易麟朔從我腦海中揮趕走,可是那晚,我還是夢見他了,我夢見易麟朔小時候的樣子——
    他穿著被色的t恤,因為太過寬大而顯得袖口和衣身都空蕩蕩的。他坐在黑暗的角落裡,兩隻瘦長的胳膊抱著一把小提琴。那是一把破舊的小提琴,深紅色,色澤暗淡——他把小提琴緊緊地摟在懷裡,睫毛纖長,嘴唇抿緊。忽然他抬起他瘦削的下巴看我,白皙的臉上赫然顯目血紅的割痕——
    他的眉目神情那麼眼熟,跟記憶中一張孩子的臉重疊。
    那不是北上冰嗎?
    「我討厭你們。」他神色倔強的說,「討厭你們這樣對待我。」
    「北上冰——」
    「我不叫北上冰!」
    「那你叫——」
    「我叫什麼,你不配知道。」
    第二天早晨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屋裡的大床上。
    而那扇被籐蔓攀爬的大門終於打開了,陽光從門口和窗口一起洩進,照得整個房間一片明亮。
    我坐起來,呼了口氣,隱約覺得我昨晚夢見了易麟朔,可是具體夢到了什麼,又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不要去想了,我不能再想他了。
    我搖搖頭,趕走那個夢。
    洗漱完畢,剛走到屋外就看到石凳上鋪了紅白格子相間的餐布,上面擺放著西式的餐點和錚亮的餐具。
    游呢?他怎麼起這麼早!
    我左右張望著,靠近那個石凳,打量著那些美味的糕點。
    就在這時一雙手從後面環住我的腰,我下意識回頭,額頭撞到游尖翹的下巴上:「早安」
    「哇呀——」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哪一瞬間我做出了驚悚的表情,而且以奇大無比的力量推開了北上游,自己居然跳到了石凳上。
    北上游身上繫著圍裙,臉上沾了一點麵粉,兩隻手還保持著剛剛環住我腰的姿勢,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我也知道我反應過激了。
    怎麼會這樣?!
    我尷尬的咳嗽一聲,跳下石凳解釋道:「你——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太嚇人了!你應該先叫我一聲,這樣我才不會被嚇到!」
    「很嚇人嗎?」北上游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走到我身後的石凳錢坐下「試試看,這都是你最喜歡吃的甜點。」
    我剛坐下,北上游就把一份盛好的水果米西路放在我面前,還親自替我繫上了餐布。
    他的身體前傾過來的時候,一小孚劉海掉下來,毛絨絨的,戳著我的額頭。
    「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我聞著他身上散發出的淡雅香氣,突然間變得很侷促。
    北上游坐回去,深邃的眼神望了我一眼:「不用這麼客氣,你是我的妻子,應該的。」
    妻子——
    「呵呵——」我更侷促了,僵硬地笑了一下,舀起一口米西路放進嘴裡,點頭,」恩恩,味道很可口哦!「」試試這個教堂牛奶布丁,還有這個巧克力凍糕——「」我可以自己來的!「」我說過了,不用跟我客氣。「
    我感覺自己束手束腳,好像被麻神縛住了身體,根本不敢鬆懈情緒。氣氛在我的僵持下變得凝重,北上游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怪。」凍糕都遲到嘴巴邊上了。「忽然他拿起一張紙巾湊到我嘴邊,還沒等他給我擦拭,我動作迅速地按住了他的手,拿過紙巾。
    面對他炯炯發亮的眼神,我感覺一陣心虛:」游,你不必特意這樣照顧我,我真的可以自己來——「
    北上游沒有堅持,放開手開始吃著碗裡的食物,聲音涼涼的問:」你後悔了?「」什麼?「」跟我結婚。「」沒有沒有,你怎麼會這麼問!「我下意識地辯駁,」我只是——忽然間該怎麼面對你了。我第一次結婚,第一次做別人的妻子,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
    北上游啞然失笑:「笨蛋,我也一樣是第一次。」
    「可是你不會覺得無所適從嗎?」
    「無所適從?」
    "結婚後,我們的相處模式是怎樣的——是不是我就要在家洗衣做飯,你在外面賺錢工作?我們平時要幹什麼——情侶間約會時為了見面,增加感情,可是我們天天住在一起,天天在見面,沒有理由約會了,那我們應該——「」笨蛋,何必拘泥於形式。「北上游屈起食指,」咚「地一下敲了敲我的腦袋,」我們可以向婚前那樣生活,只要你喜歡,我們可以天天約會。而我們相處的方式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樣——「說著,他的手輕輕拊開我額前被吹亂的發。
    我卻在他的手捧過來的一瞬間脖子哽住,整個腦袋都不由自主向後移動了幾厘米。
    北上游眼中的光芒一黯。
    我的心發緊:」為什麼——我怎麼也做不到像從前那樣——「
    北上游驀然,以紙巾擦拭了嘴巴,站起來說」吃飽了嗎?「」恩。「
    「準備一下,我們去約會。」」啊?「
    沒等我反應過來,北上游留給我的只有越走越遠的背影,以及他最後拋來的一句話:」和以前一樣,我在會客廳等你。「
    坐在石桌前,看著眼前北上游精心製作的糕點,花樣繁複,應該花了他許多時間做成的。他肯定很早就醒來,精心準備了這一餐,可惜全被我破壞了——
    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握成了拳,我用力地想——為什麼我會突然變得這麼在意,我害怕他靠近我,害怕他觸碰我,害怕突然間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到底在害怕什麼呢?!
    我居然很排斥跟他單獨相處的時光!
    車子發動之前,北上游溫柔滴側過臉來詢問:」想好了要去哪裡約會沒有?「
    我想也不想地說:」當然是遊樂場!「
    遊樂場人多,自然就會避免尷尬嘛。
    誰知道剛到入口就被保安人員攔住——」親愛的小姐,先生,你們是情侶吧?「」恩,是啊!「」今天是11月11號,光棍節!本遊樂場於今日只接待單身男女!'
    啥米啊,居然還有這種節日!那我們——
    我看看北上游,北上游看看我,我們大眼瞪小眼,我一臉沮喪地胯下肩膀:「怎麼辦?」
    「再想想,有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去海邊吧!」
    海邊也挺熱鬧的,而且海邊有我們共同擁有的許多美好回憶。可是,也不知道今天倒了什麼霉,我和北上游剛下車走到海灘上,晴朗的天空就翻滾起濃厚的烏雲。
    「馬上就要下雨了!」在海邊巡邏的護衛隊拿著擴音喇叭大叫,「所有在海邊遊玩的旅客速速離開!」
    「怎麼可能,剛剛還出那麼大的太陽!」
    我氣得嘴巴都鼓成了一個球,簡直想一拳打破海面上瀰漫的烏雲。
    北上游好整以暇地靠在車陂上,飄逸的劉海被海風吹得廢棄:「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馬上要下雨啊,室外玩樂的地方一定不行了。」
    「嗯。」
    「那我們只好去電影院了。」
    電影院雖然昏暗,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嘿嘿。
    我們在電影院門口興致勃勃地買好爆米花,可樂。本以為電影院裡應該人頭攢動,可當我們買票入場後,卻發現整個諾大的電影院空蕩蕩的——只有我和北上游。
    「怎——怎麼回事?!」我站在電影院入口,看著滿堂的空位,下巴差點要掉到地上,「人呢?」
    「會不會我們入場的太早?」
    「怎麼可能!電影都已經開播了——」
    「那不是很好,整個電影院都是我們的,沒有人打擾。」北上游不以為意的握住我的受,找到最前排的位置坐下。
    接下來我簡直是如坐針氈——
    電影屏幕裡女主角拉著行李箱要走,男主角突然衝上來,一把奪過她的行李箱扔得很遠。女主角淚水連連地喊:「你放開我,你讓我走!」
    男主角一把將女主角抱在懷裡,惡狠狠地說:「休想,你是我的,這輩子都別想我放開你!」
    「為什麼——」電影屏幕裡,女主角雙眼流著淚水,無助地嘶喊。
    男主角不由分說地將她摁在牆壁上,強吻她——
    我的臉紅的像個大番茄,不好意思的別開臉看北上游,發現他居然專心致志地看著!
    我悲哀的發現,提議來看電影絕對是我人生中最差勁的舉動!
    「游!我肚子疼!」我再也忍受不了地站起來,「我去趟廁所。」
    北上游的目光望著大熒屏,眼睛一眨不眨,嘴角卻忽然慢慢翹起:「不是要逃跑吧?」
    我心驚肉跳:「你——你說什麼?!」
    他慢悠悠地把臉側過來:「你的表情和動作,都告訴我你要逃跑。」
    3.最後一次縱容你
    「我只是覺得有點尷尬。」
    面對北上游犀利的,目光,良久,我開口道:「你怎麼會認為我想逃跑!我只是……不習慣跟你一起看這種電影!」
    「曾經,我不是也陪你看任何你喜歡的電影嗎?」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我們都心知肚明有什麼不一樣。
    立場的不一樣,身份的不一樣,心境的不一樣。
    可是我不能那麼說,我垂下眼瞼:「那時候我們還小……」
    北上游翹起的嘴角斂去,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可怕的光芒:「北黎裡,沒有什麼跟以前不一樣,不一樣的是你!」
    「我哪有什麼不一樣?」
    「因為你還沒有忘記易麟朔,你還想著他……或者你在希望有奇跡發生,他會來把你帶走。」
    他說著站起來,捏碎了手中的爆米花。
    「我沒有!」我喊出了,卻是一陣底氣不足。我的內心真的這樣的希望嗎?我不知道。
    「你清醒吧,既然嫁給了我,就是我北上游的妻子。」他的眼底像有火在燃燒,翻湧著駭人的光芒,「我已經極盡所能地在溫柔對待你、尊重你、順從你。你應該知道……榮譽感我想讓你怎麼樣,你都拒絕不了。」
    我的眼睛睜大了,一陣驚恐地看著北上游。
    「你……在說什麼啊。」我別開目光,「我談論的是不想跟你一起看電影,我覺得尷尬,就像你現在發脾氣,我還是這樣覺得!」
    「逃避問題就是你的解決方式?」
    「我沒有逃避……」
    「夠了!」北上游將爆米花盒摔在地上,一句話沒說,他踩著一地散開的爆米花離開影院,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呆若木雞。
    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呆坐回憶起,看著依然在晃動著畫面的電影大屏幕,腦子放空。
    黎裡,你在想什麼,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我困擾第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要搞清楚自己的心意。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在耳邊:「黎裡小姐,時間不早了,如果您不喜歡看電影的話話……」
    我抬頭一看,是北上游的男助理,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嗯?」我恍然起身,「要回去了嗎?」
    走出電影院,看到並沒有離開的北上游靠在車身上等待著,嘴唇輕抿,臉色有負氣的神色。
    還沒等我走出去,他逕自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助理為我拉開門,接下的一路上,他都抓著報紙在看,一言不發。
    我把頭貼在車窗上,外面雨已經停了,經過步行街的時候看到一家安德魯森蛋糕店,這才想起玩了大半天都還沒有吃什麼東西。
    安德魯森裡的丹麥香芋和馬來椰子塔都是我的最愛,一想到那香甜的味道我就……
    唉,我這個笨蛋,眼瞎正在跟北上流冷戰,想什麼吃的嘛!
    正在開車的助理忽然發出聲音:「步行街那裡有個美食城,現在正好是午飯時間,少爺小姐如果餓了的話,需不需要擇近就餐。」
    也好,吃飽了才有力氣思考。
    「我……」
    「我不餓。」北上流冷冰冰的聲音打斷我。
    我剛張開的嘴只好合上。
    北上游百無聊賴第翻了一頁報紙,又說:「半小時後再停車場入口碰面。」
    咦?
    半小時後,餵飽了肚子的我和助理從美食城的法國料理店走出來。
    我想起那家安德魯森蛋糕店,因為丹麥香芋和買來椰子塔是我的最愛,所以也成了北上游的最愛……
    他怎麼可以不吃東西!
    「我去馬路對面買點東西,你就在這邊等我吧。」
    「好的,小姐。」
    就用糕點向他道歉吧,向他說「我沒有在等易麟朔的任何想法,只是突然對新婚生活感到彷徨和侷促而已……」
    忽然高跟鞋發出「卡」的一聲後……斷了。
    我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向一旁倒去,一隻手很快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拉起來。我倉皇抬頭,看到北上游的臉後一怔。
    北上游帶我站穩後,觸電般放開手,臉色冷冷的,轉身朝前走。我清楚地看到他手裡提著的視屏帶,有安德魯森的醒目標誌。
    原來他自己去買了啊……
    我還想借此機會討好他,讓我們冰釋前嫌呢。
    我一跛一跛第跟在他身後走。幾次想要說點什麼緩和氣氛的話,可是嘴巴張開了,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忽然一隻帶著手套的手攤開在我面前。
    我奇怪地抬頭,北上游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我發證,他的手就要抽回去,我及時伸手抓住:「對不起。」
    這句話一說出來,我自己都在心裡鬆了口氣。終於說出來了……
    北上游的眉頭一動,臉色沒那麼難看了。牽著我的手,為了迎合我而讓腳速變慢。
    我沉默地走著,注意力忍不住放在他牽著我的那隻手上——幼時就比我有力量的大掌,總是在我跌倒的任何時候第一時間拉我起來。現在,他那有力量的手已經被機械取而代之,白色手套裡包裹著永遠冰冷的溫度。「對不起……」很小的聲音從我的嘴裡衝出來,「時光回不去了。」
    北上游握著我的手一僵。
    「其實我為了討好你,本來是想告訴你:我沒有在等易麟朔,沒有後悔跟你結婚……但是我知道,這是騙人的,你不會相信,因為就連我……都感到這話毫無可信度。」
    北上游的手更用力地握緊,手背上青筋四起。
    我鼓起勇氣,繼續說道:「可是不管我有多後悔,既然我選擇了你,我就要擔當責任。游,我覺得我需要的是時間。」頓了頓,「你……願意給我整理的時間嗎?」
    北上游聲音低沉:「多久?」
    「我不知道。」
    「……」
    「我只知道,逃避不能解決問題,我不想易麟朔一直橫旦在我們之間。既然他是問題的所在,那不如攤出來說。」
    北上游終於停下步子,側過臉來看著我。
    他的眼神很亮,很認真,像兩個大燈泡一樣照得我無所遁形:「你的意思是?」
    「我想徹底解決我和易麟朔之間的事。」我說,「直到現在,我都會對易麟朔有所牽掛和期待,是因為……我知道他還沒有放棄我,他還在等我,我無法放下傷心難過的他,去心安理得地和你幸福。我做不到。」
    「然後呢?」
    「我要跟他見面,讓他對我死心。」
    北上游不懂聲色,只是用那雙很亮的眼睛看著我。
    我著急地說:「如果你不信任我,到時候,你可以一起在場的。」
    我只是不想再讓易麟朔這樣空等下去了……我給不了他幸福,就應該早點跟他說清楚,讓他放手,這樣他才能盡快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啊。
    北上流把安德魯森的食品袋勾到我的手腕上:「好,最後一次縱容你。」
    4.放他回歸自由
    我選擇了那一天作為結束——平安夜。
    還沒入夜天空就下起了軟綿的白雪。天空像一個巨大的漏斗,雪花紛飛,從落地窗向外看去,在萬家燈火中閃耀的雪花有一種淒迷的色澤。
    侍女正在把一件兔毛大衣往我身上套,我皺眉不願穿,爭執間,房門被推開了,穿著米色大衣的北上遊走進來,看到爭執的我和傭人們,了然道:「黎裡小姐不喜歡太臃腫的穿著,外面不是很冷,呢子大衣就可以了。
    「是,少爺。」
    北上游頓了頓:「盡量把她打扮得漂亮點、精神點。」
    我詫異地看著北上游,他高深莫測第說:「不是為了吸引他,二十為了讓他知道,你離開他以後有多幸福。」
    我瞭然地點點頭,他退出去,關上房門。
    易麟朔今晚會在名叫「seventhirty」(7:30)的Pup出現——這是游通過他的人脈幫我打聽到的。
    我和游約定,我會在今天,把我所珍藏的那些紀念品都還給易麟朔,跟他徹底了斷。
    七點半左右,跑車在「seventhirty」Pub門口停下,北上游為我拉開車門:「一小時後我來接你。」
    我一怔:「怎麼,你不要一起去嗎?」
    「我想再信你一次。」北上游將我額前的一綹發勾在耳後,緩慢地說,「就當做對你的一次試煉。我的黎裡,肯定能獨當一面,將今晚的表演演到最精彩。」
    我的嘴唇動了動,一股情緒用到喉嚨,我用力地抓緊了手中的禮品袋,擠出一絲笑容:「當然沒有問題,我可是為了演好這個惡毒的角色,排練了那麼久!」
    北上游攏了攏我大衣的領口,把我的帽子擺正,這才關上車門:「那一小時後,這裡見。」
    「嗯,一小時後這裡見。」
    「seventhirty」是個地下pup,大大的招牌燈紅酒綠,扭曲第寫著「seventhirty」幾個英文字母。湧進去的人流好多,我被擠來擠去,有打扮成小惡魔、小骷髏、小騎士造型的侍應生候在門口,我剛過期,就被發了幾根螢光棒還有個孔雀的面具。
    Mub裡的佈局是鵝蛋形,座位的拜訪是呈橢圓的形狀一圈一圈的,很多帶著面具的面孔四處張望著涉獵,不過也有很多人沒有戴。
    我在橢圓形的間隙中行走,一路之中許多好奇的目光在打量我……
    我捏緊了拳頭,在眾多陌生人的面孔中尋找易麟朔,手心裡沁出一層冷汗,心裡的緊張越擴越大。
    可以嗎,我一個人,真的可以面對易麟朔嗎?真的能對他說出那麼殘忍的話嗎……
    為什麼,腦子突然變得空白,事先想好的台詞都跑掉了!
    游,這個時候,為什麼你要丟下我一個人……
    「親愛的小姐們、先生們……」突然一個擴大的聲音突兀響起,音樂減小,跳舞的人們都停了下來,「在平安夜這個浪漫的日子裡,一定有許多情侶出沒本『seventhirty』俱樂部!那麼,送心愛的女友一束花,似乎是再浪漫不過的事情了。大家請看我身邊這位小姐,她手裡捧著的『藍色妖姬』可是連夜從國外空運而來的……」
    聚光燈下,一個穿著紅色晚禮服的女人手捧一大束藍色玫瑰,正在全方位地向大家展示。
    「現在,你們在場的每個人都有機會把它抱回去送給你們心愛的老婆、女朋友、情人抑或是想要追求的女孩子!」主持人聲音加大,充滿蠱惑力地說道,「我們給出它的低價是2980元!你們每一個想得到它的人,都可以進行叫價!不過大家注意力,你們每叫價一次,只能以1000元為單位替增,比如3980、4980、5980……我們將選取叫價最高的那一位先生得到這束『藍色妖姬』。」
    台下立即響起哄笑聲,氣氛在瞬間被拋向高xdx潮。
    「有沒有搞錯,不就一束花,這麼貴!」
    「要是誰送我這束花,我就做誰的女朋友!」
    「太浪漫了,不知道花落誰家……」
    ……
    「安靜,請大家安靜!」主持人維持著場面,繼續說道,「現在拍賣開始,叫價的請高舉你的手就可以了。2980元,有沒有第一個叫價的?」
    「有!」一隻手從人群中高高地舉起來,「3980。」
    「4980。」很快又有一隻手從另一角舉起。
    「5980……」
    「6980……」
    難以置信,一束普通的藍色玫瑰,居然以很快的速度就身價突破一萬,兩萬,三萬……當它被叫到51980的時候,整個場內都安靜了。
    一束明亮的光圈朝那人打過去,所有視線都望著那個說出如此高價的人——海天皓月的眼,冷傲的神情,黑色泛亮的短髮……
    我的心臟在這一刻被揪起,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我看到了他……
    在聚集著千萬人頭的大廳內,易麟朔淡漠地坐在光圈中心,他穿著棕色的線衣,白色襯衣領從領口中翻出來,手邊搭著件黑色的短西裝。
    在他旁邊坐著一圈人,有男有女,其中當然包括昂流。
    主持人似乎也激動了:「51980?!有沒有出價更高的!」
    「61980。」一個淡淡的聲音在安靜的會場裡響起,又一束聚光燈,打向另一個男人的側臉。
    人們再次喧鬧起來,整個室內像被煮沸的開水一樣沸騰。而易麟朔和那個男人,各自頂著一束聚光燈,成為所有人的視線焦點。
    我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易麟朔,目光怔怔的。
    一直以為去另一個地方,就是跟易麟朔永遠分開了。然而現實卻告訴我:我錯了,他從未從我的心裡離開過。
    在國外的那五年,閒下來時我總喜歡打開體育頻道,觀看各種拳擊比賽,或買有關拳擊賽事的報紙,我的電腦Google一欄裡,歷史記錄隨便點開都是「易麟朔
    xxx」的字眼——唯有通過這些途徑我才能知道,離開我後他過得好不好。
    意料之外的,易麟朔沒有頹廢、自暴自棄,他給我看到的是一個努力生活,生活勃發的自己。每一場他參加的拳擊賽事都未曾有失敗過。他站在聚光燈下,站在所有觀眾熱切的視線焦點和澎湃掌聲中,他的眼神驕傲清冷,但我卻看得到他內心的孤獨。
    他在努力證明自己,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可這樣的他一點也不快樂,也絲毫沒有幸福可言。
    他應該是一隻驕傲的鷹,自由翱翔在藍天之上,傲睨萬物,不該被束縛。
    我不自覺攥緊了手裡的禮品袋,裡面裝著易麟朔送我的戒指,易麟朔送我的手模型,易麟朔的手工藝陶瓷,畫著易麟朔的油畫……
    那些過往的回憶,密密匝匝地組成一張大網,縛住了他的雙翅。
    現在,就讓我親手把它們剪開,放他回歸自由吧。

《喂,有種ONE_ON_ONE(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