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是「病毒」

    如果……我叫你吻我呢?……如果……我叫你吻我呢?……我的腦子一遍空白,耳邊反反覆覆迴響著這幾話,忘記了言語……
    我就這樣愣愣的看著楊耀延——看他大而亮的眼睛,看他光滑白皙的皮膚,看他又翹又長的睫毛,看他高挺的希臘鼻,看他彎成好看弧形的嘴角——就像第一次遇見他時那樣深深的看他……
    這樣漂亮的一個男生……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卑劣的性格?……為什麼?!
    「你會答應的吧?」楊耀延雙手捧住我的臉,笑容越發詭異了。「你不是說要讓我高興的嗎?所以……你會答應的吧?」
    不!我應該說「不」的!可是我怎麼了,為什麼我開不了口?!……我在期待著什麼嗎?……一個聲音在說——也許他吻了你就會把光盤還給你。……另一個聲音在說——他是小人,他卑鄙不講信用,你不要上他的當了,他其實又在耍你玩的!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楊耀延那張漂亮的臉蛋在我眼前慢慢放大,他的笑容也跟著放大:「不出聲?……那算是默認了吧?」
    「我……」
    我剛想說點什麼,一個震雷般的怒吼聲響了起來——「楊耀延!你他媽的敢背著老娘在外面偷女人?!我操!」……甜美的聲音,可是卻是……好……好粗魯的口氣……
    我和楊耀延應聲望去,看見七八個打扮新潮的小太妹式樣的女生快速往這裡靠近。
    領頭的是一個精靈般美麗的女子,上身穿一件白色的V領T恤,領口處別著一個可愛鴨子的卡通胸針,白色T恤裡好像還穿了一件鮮色的薄襯衣,在T恤的V形領處露出襯衣的花邊;下身搭配一條帶有蕾絲花邊裝飾的黑色小傘裙,一雙讓漂亮長腿錦上添花的彩色花花長襪。她的胸前佩戴了一條多層組合的銀色項鏈,以及在腰部搭配一條麻繩式的卷邊腰帶。本來這種裝扮,已經給了人一種十分俏皮的感覺,加上她斜挎的星星閃亮晶片包,更突出一種隨性的風格。
    正在我晃神之間,精靈美女已經來到了我們身邊。她那只帶著大大小小五彩戒指、塗著黑色甲蔻的修長手指正捏住了楊耀延的耳朵,憤怒的表情絲毫影響不了她甜美的氣質:「你想死?想怎麼死?!」
    「夢魘……」楊耀延吃驚的看著眼前那個被他稱為「夢魘」的女生,眼睛黯了一黯,先前那種囂張的氣焰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註:「夢魘」(「魘」念「yan」)是一種出現在夢裡的女妖精,傳說她有著妖嬈媚惑的形態,專以吸食男人的精氣為能量。)
    一近看這女子,我立馬張大嘴巴呈呆立狀,眼光再也無法從女生的身上挪開——一頭絲綢般的栗色卷髮直鋪到腰際,像大海柔美的波濤,一起一伏。耳邊各有三撮頭髮被挑染成了紫色,在栗色髮絲裡蕩漾開來,像是栗色波濤中翻滾的紫色浪花。
    小小俏俏的瓜子臉,堅毅中又帶著說不出的嫵媚;和頭髮一樣顏色的栗色眉毛被修剪得又細又長,此時因為憤怒而挑得高高;塗著加長濃密型睫毛液的睫毛微微向上翹起,配上一雙黑水晶一樣的眼睛,散發出一種懾人心魄的神韻;她塗著一層粉粉唇彩的嘴巴,在白色日光燈下泛著璀璨的光,活像個可愛SD娃娃。
    「夢魘姐,我就說了楊耀延這小子不老實吧,上次我在『金碧輝煌』也看見他和這土包子在一起拉拉扯扯的。」一個有著尖尖刺蝟頭的女生馬上傾身過去,趁機在火上澆油。
    這個刺蝟女生……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就在我納悶的時候,刺蝟頭把臉轉向了我,一臉得意的笑。她眉角那兩顆璀璨的眉釘在我的眼前晃啊晃、晃啊晃,晃得我眼睛生痛。我突然就意識過來,怪不得我會覺得刺蝟頭這麼眼熟,原來我們見過的——她就是那個曾今堵在學校門口,為了耀斌學長被打的事而要揍我卻沒成功的「眉釘妹」!
    「我們分手吧,我陪你玩著累了。」楊耀延垂下眼瞼,緩緩說道。那一刻,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叫無奈的東西。
    「什麼?你敢甩老娘?!很囂張嘛!別忘了你只是我下載的一個『Game』,除非等我玩膩了卸載掉你,否則你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夢魘」的表情先是吃驚,再是憤怒,最後是抓狂。她揪著楊耀延耳朵的那隻手在用勁,順帶還左三圈右三圈的轉動著,痛得楊耀延青了臉。
    「我真的累了,別玩了好不好?」楊耀延沒有反抗,任由「夢魘」把他的耳朵當開關擰。咦咦咦咦?是我眼花吧?一向心高氣傲的楊耀延,居然也會有這樣低聲下氣的時候?!
    「夢魘」撇撇嘴,揚起手在楊耀延的臉上輕輕的拍了兩拍:「他奶奶的,你惹我不爽了,你知道後果吧?」
    哇~~~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嗎?楊耀延好像很怕她的樣子耶!這麼強悍的女生,我還是第一次見。……也許眼前這個叫「夢魘」的野蠻女生醋勁大發,就會強迫楊耀延跟我分手的。然後我就可以回到左戈的身邊,繼續我快樂幸福的生活……呵呵~~~就在我陶醉在自己美妙幻想中的時候,原本站在「夢魘」身後的那七個小太妹以飛快的速度向我靠攏,把我夾擊在中間。
    「你……你們想幹嗎?」望著這七個小太妹臉上一個比一個更陰險的笑容,我感覺有陰風從身邊刮過。
    「喂!別太過分了,我跟這個女孩子沒什麼關係的。」楊耀延的臉在瞬間變了顏色,眼睛裡閃著侷促不安的光。……怎麼了?今天的楊耀延太奇怪了!
    「夢魘」拂了一下掉到耳前的頭髮,慢慢把臉轉向我,笑著問:「你們真的沒什麼關係嗎?」
    「不!我是他的女朋友!」我直視著「夢魘」的眼睛,中氣十足的回答。然後我偷偷用餘光瞟了瞟楊耀延,只見他整個身體就跟地震似的開始顫抖,嘴唇也是從來沒有過的蒼白。哈哈,楊耀延,你完蛋了哦!雖然我治不了你,但是眼前這個女孩卻能幫我治住你!
    「哦,這樣啊……」「夢魘」收斂了笑容,朝我身邊的七個小太妹使了個眼色,我的手立馬被她們鉗制住了。
    「走開啦,抓著我的手幹什麼?!」我喊,被反拷在身後的手一點力氣也使不出,還有我的肩膀……被她們的爪子抓得好痛喔!
    「夢魘……真的別再鬧了,我根本就不認識她……你想讓我怎麼樣?我都聽你的。」楊耀延蹩緊了眉,額頭上的汗珠越布越多。哇喔喔!我很快就可以脫離苦海了是不是?只要有這個女人在,十個楊耀延也不用怕了是不是?!
    我越想越興奮,情不自禁的大喊出聲:「別聽他的,我就是他的女朋友,而且我死也不會離開他的!」……來吧,你生氣吧,發怒吧,想方設法分開我們吧,把楊耀延推入火坑吧……只有這樣,我才可以得救。
    「TMD!」果然,「夢魘」的臉色越來越臭,頭一扭,便自顧自的大步走了。那七個小太妹押住我,手忙腳亂的跟隨在「夢魘」的身後。你……你們弄錯了吧?背叛「夢魘」的不是我,是楊耀延啊,為什麼要抓我?難道你們將要懲罰的是我嗎?……我不要!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為什麼要抓我?放開我啦……」我一邊大喊大叫,一邊徒勞的掙扎著,想引起身邊行人的注意,可是卻沒有一個敢來英雄救美的。袁旦……嗚嗚嗚,這麼重要的時刻你溜哪裡去了哇?……可憐你朋友我……就要被她們玩死了……
    「夢魘!說吧,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只要你一句話。」楊耀延飛快的擋在了「夢魘」的面前,乞求的口氣,憂傷的眼神。
    「那好,你現在就跑到女公共廁所,然後大喊三聲『我是流氓』!」「夢魘」雙手抱胸,冷冷的丟下這句話,然後繞過楊耀延身邊,逕直向前走去。
    楊耀延的臉又是一白,然後沒等我反映過來,他已經風馳電掣的朝女公共廁所飛奔而去。……不可能……他是為了幫我才這樣做的嗎?……不,不會的,像他這麼自私自利的人,他是怕「夢魘」會傷害他,所以才那麼乖乖聽話的……一定是這樣的,是我多想了……別忘了他是怎麼對你的,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七個小太妹押著我,在「夢魘」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朝女公共廁所走去。不出三分鐘,我們便聽到從廁所裡發出來的驚天動地的尖叫聲——
    「啊——流氓,有流氓……他偷看我……」首先從廁所裡奔出來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半老徐娘,上唇蒼白下唇鮮紅,很明顯的是補妝補到一半就被嚇得跑出來了……
    「抓色狼啊!」其次衝出來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漂亮女人,一半邊臉白一半邊臉灰,嚇得連走路都走不穩……
    「……報警……報警……一定要報警……」最後逃出來的是一個和我們同齡的花季少女,低著頭猛衝猛跑,不一會兒就竄出了我們的視線……
    ——緊接著,幾個身穿灰色制服的魁梧保安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一腳踹開了女公共廁所的門,魚貫而入。幾分鐘後,他們拷著灰頭土臉的楊耀延出來了。
    ……望著眼前這一系列的突發狀況,我就像活吞了一隻大肉丸——乾瞪著眼呆住了。
    在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楊耀延一張蒼白的臉轉向「夢魘」:「這件事到此為止。」
    「嘁,我有答應過你什麼嗎?」「夢魘」拿著挫子專心的修著指甲,連看也不看楊耀延一眼。
    「喂!你不能這樣……」
    楊耀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一個野蠻的保安大叔給了一記爆栗子:「走吧,臭小子。居然在這時候還敢搭訕妹妹,等下罰你多錄一份口供!」
    「再見!違反遊戲規則是要受到懲罰的哦!」「夢魘」嬉笑著對楊耀延招招手,順帶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然後她轉過身,手一揮,進了空無一人的廁所。再然後,我也被眾太妹七手八腳的強行推進了廁所。
    看著廁所門被無情的倒上了鎖,我的心吊在了嗓子口:「你……你們到底要怎麼樣?」不是吧?……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難道被揍成豬頭、打成肉餅,終究是我姚小布逃不出的命運嗎?
    「我不喜歡跟鄉下人一般見識。」「夢魘」從星星包裡取出一支紫色筆形狀的睫毛膏,對著鏡子在仔細的塗著睫毛。「只要你離開小楊就ok了。」
    「為什麼不是你讓楊耀延離開我?!」我理直氣壯的朝那抹俏麗的背影吼道。事情本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承當後果的永遠是我?!我也想離開楊耀延啊,可是我能嗎?我能嗎?我有選擇的權利嗎?!
    「文明點,別吼我也知道你是鄉里人。」「夢魘」收起了睫毛膏,轉過頭看我。「想知道為什麼嗎?」
    「什麼?」
    「夢魘」一步步逼近我,直到她的臉與我的臉只差二厘米,才停住了腳步。她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勾人心魂的笑容,身上散發出來的橘子爽膚水的香味迷亂了我的神經:「這麼跟你說吧,對我來說——楊耀延,只相當於一個供我娛樂消遣的『Game』,而你——就是專門破壞『Game』程序的『病毒』!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殺掉毒,而不是去毀壞『Game』軟件呢?」
    「『Game』?『病毒』?我不知道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總之我是不會主動離開楊耀延的!想分開我們,你找他去啊。」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今天哪怕就是在這裡把我分屍了,我也還是那句話。
    「夢魘姐,開始殺毒吧,少跟她廢話了。」「眉釘妹」朝我揮了揮拳頭,一臉迫不及待的表情。
    「眉釘妹」!我們的梁子從今天結上了!還是碗口那麼粗的!你她媽的小人得志,就因為以前那兩個耳光對我耿耿於懷,我鄙視你。凸……再說了,那兩耳光也是你自己甩的嘛,我根本就沒逼你,我哭……
    「夢魘」沒有理會「眉釘妹」,而是用細長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臉蛋:「喂,別把自己搞得那麼難看嘛,我不喜歡欺負你這種乖乖女孩的。只要你自動離開小楊,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嗎?」
    「我們沒什麼好商量的,有什麼話你跟楊耀延去談吧。」我斬釘截鐵的回答,眼睛裡放射出堅定的光芒。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我死也……不會讓它從我身邊溜走!
    「不好玩!一點面子也不給老娘留!」「夢魘」撅著嘴巴,慢慢退離我身邊。接著,她從隨身的包包裡翻出一支淡藍色的眼線筆,對著鏡子開始認真的畫著眼線,不再搭理我。
    「先做個介紹吧,也好讓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哈哈。我是老大『卡巴斯基』!」「眉釘妹」笑得一臉大尾巴狼,一邊伸出手,指著另六個太妹一一介紹。「她是老二『江民』,她是老三『諾頓』,她是老四『熊貓衛士』,她是老五『瑞星』,她是老六『金山』,她是老七『北信源』!……我們就是XX市最有名的『掃毒七人組』!」(註:卡巴斯基、江民、諾頓、熊貓衛士、瑞星、金山、北信源——都是比較有名氣的電腦殺毒軟件!)
    七個小太妹嬉笑著向我靠攏,眼睛裡放出暴戾的光芒。……我退!我退!我退退退!……最後被她們逼到了牆角落……嗚嗚~~~掃毒七人組?那是蝦米東西哇……我哭!
    「你……你們……別亂來,不然……我要喊了……」
    「姐妹們,別玩得太過了。這種版本的『病毒』,一個小小的『北信源』就可以消滅她。」「夢魘」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鏡面,此時她已經畫好了眼線,正在用餐巾紙做善後工作。
    「眉釘妹」馬上像被人踩到尾巴一樣大叫出聲,一臉憤憤不平:「夢魘姐!才『北信源』?至少也要用『瑞星』嘛!這土包子這麼不給你面子,不好好教訓她,以後你怎麼在外面混……」
    「我說用『北信源』就用『北信源』!」「夢魘」提高了音量,甜美的聲音卻帶著一股不可抗拒的魄力。「哎呀,我睫毛夾歪了……他奶奶的!」
    「為什……」「眉釘妹」本來還想說點什麼,又迫於「夢魘」的威力只好乖乖的閉了嘴。轉身,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朝旁邊一個穿黑白顏色衣服的小太妹努了努嘴。「小北,她就交給你了,要記得清理乾淨。」
    「還是老辦法?」「黑白配」一邊往挎包裡掏著什麼,一邊走近我。
    「廢什麼話!」「眉釘妹」不耐煩的撇了撇嘴,雙手抱胸冷冷站在了一旁。其餘的幾個太妹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齊撲向我——兩人抓手兩人按腳一人摀住了我的嘴巴。
    「唔……唔唔……」我奮力掙扎,卻動不了;拚命叫喊,卻出不了聲。只能驚恐的瞪大眼睛,眼睜睜的看著手捏修眉小刀的「黑白配」朝我越逼越近。不要過來——!你們這些壞女人,你們想對我幹什麼?……刀?難道你們是想把我的眉毛全部剔掉?……不要不要不要!沒有眉毛多難看啊,我不要被剃掉眉毛……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她在裡面!快點快點,我親眼看見她們把小布綁架到廁所裡來的!你倒是快點踹門啊……」廁所外響起了一個高亢的女音,然後是「砰咚砰咚」的撞門聲……袁旦!我的心裡一陣狂喜,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嗚嗚嗚~~~我的好姐妹,我的好死黨!……是她帶人來救我來了?!
    就在所有人晃神之間,那扇厚重的木門發出最後一聲痛苦的呻吟,撞在牆壁上——暈了!玄關口,左戈頎長的身軀逆光而進,一旁跟著張牙舞爪的袁旦!
    左……左戈?!是他來救我來了?……傳說中的王子救公主,Oh,左戈~~~!
    身邊的一切瞬間變得透明,只有左戈那高挺的身影,綻放著子夜般亮麗的光芒。
    「小布?小布你沒事吧?!小布!你們這些臭婆娘!我跟你們拼了——」袁旦一聲大吼,橫著身子就往我們這裡沖,結果被兩個反映靈敏的小太妹提前攔住了身子。
    左戈快步走近我,臉上的表情像是被誰重重打了一拳,滿蓄著嚇人的爆怒:「放開她。」
    幾個小太妹馬上鬆開了鉗制住我的爪子,畏縮的退後了幾步。
    「左戈……」重新獲得自由的我一陣欣喜,恨不得一頭撲進左戈的懷裡,像從前那樣撒嬌。可是不行……我必須得忍耐!
    就在左戈伸出手來拉我的時候,一個不輕不重不急不緩的聲音響了起來,硬生生的把左戈伸在半空的手僵化住了:「嘿!這不是小左老闆嘛?!今天刮的什麼風啊,『羊癲風』吧?居然把你給吹過來了。」
    「夢魘……!」左戈在看到「夢魘」的那一刻,就像楊耀延在見到「夢魘」時一樣,臉瞬間白了。
    「夢魘」緩緩向左戈走來,臉上掛著悠哉的笑容:「操,怪事天天有,今天還特別多。沒想到這個干蘿蔔似的丫頭居然跟你也扯上了關係?!」「夢魘」在左戈的面前站定,輕輕拍了拍左戈的肩膀。
    「能不能……不要為難她?」左戈的眉毛擰得更緊了,眼睛裡閃著侷促不安的光。……為什麼左戈會有這樣的表情?……為什麼左戈會用這樣低聲下氣的口氣?!……這根本不是左戈的作風!不是!
    「夢魘」嘴巴一撅,鼻子一哼,淡然說道:「江湖規矩——女人辦事,男人少插手。小左,你不是不知道吧?」
    「所以我暫時還不想插手,你放了她吧。」說著,左戈迅速的望了我一眼。那是種怎樣的眼神?——擔憂?無奈?恐慌?……好古怪的一種眼神。那是一種絕不會在左戈臉上出現的眼神!
    「聽到沒?你還不快點放了我們家小布啦!死妖精!再不放小布左戈會把你打得很慘的!」袁旦揮舞著胳膊,順勢給攔在她前面的兩太妹一人一個大栗子。兩個小太妹痛得齜牙咧嘴的,又礙於左戈的淫威不好發作,只好死命拿眼睛瞪著袁旦。袁旦那死妮子像是玩上癮了,冷不丁又朝人家的頭上敲一記,一邊還對我眨巴著眼睛,笑得好不開心。
    「不要!她讓我很不爽,我必須要小小的懲罰一下她。」「夢魘」笑容一斂,明眸橫波。
    「如果說我一定要帶她走呢?」左戈一雙深邃的眼眸晶亮晶亮的綻放著冰凌的光,臉上露出一種沉穩駐定的笑容。可是我分明看見許多細密的汗珠,正一滴一滴的往他的額下淌。
    「那就好玩兒了,這樣做的結果是——你會與我為敵,與你所有的兄弟為敵。」「夢魘」挑了挑眉,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
    左戈抿緊了嘴巴,臉色越來越白。他轉過身,再次把手遞向我:「隨便。」
    「喂!小左,你搞清楚狀況好不好?為了這樣一個干蘿蔔女生,值得嗎?只要你帶著她出了這個門,以後你就別想在外面混了。」「夢魘」輕輕的歎了兩口氣,一副勸說不良少年回頭是岸的表情。
    ……天……天哪!這女人好大的口氣!她是什麼人?居然讓一向拽得二五八萬的左戈露出這樣無奈的表情,看來她的來頭不小嘛!還有……她說只要左戈帶著我出了這個門,以後左戈就別想在外面混了?!她有什麼樣的力量,可以強大到這種程度?!好混亂……我的腦子好亂……
    「值得!因為……這個女人對我很重要。」左戈一隻大手拽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他的身邊。
    我蒼白的嬌靨上,立刻飛起兩朵紅雲,頭也不自覺的低下。左戈……左戈……左戈……我愛你……
    「奶奶的奶奶!你們男人是不是眼睛脫窗啊!小楊那怪胎眼睛長屁股上也就算了,就連你……小左,你別跟我開玩笑了好不好!」「夢魘」一咋一呼的叫著,像一隻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我會退出『KD』組織。」左戈淡淡的說道,眼睛裡有一閃而過的痛楚。
    「開……開什麼玩笑?為了一個女人,那麼多兄弟你都不要了?還有你辛苦經營的三個場子……你都不要了?恩?」「夢魘」微張著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哎,你TMD真丟『KD』組織的臉!」
    左戈沒有回答,拉著我的手徑直往門口走去。袁旦又狠狠給了那兩個小太妹兩記爆栗子,才翹起屁股一顛一顛的追上前來。
    「等等!」「夢魘」一聲令下,那幾個快變成塑雕的小太妹立馬你追我趕的跑到門口,一字排開,把出口擋住了。「夢魘」擰著眉,不高興的嘟嚷了句:「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啦,脾氣那麼衝!我誰的面子不甩也要甩你小左老闆的面子啊。這樣吧,只要你叫那蘿蔔妹子以後離我的男人遠點,我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這是你說的?」左戈轉身,僵硬的臉部浮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當然,就是你姑奶奶我說的!」
    「那好,她會同……」
    「我不同意!」一直都沒有開口的我不知道打哪裡湧出一股力氣,仰著頭打斷了左戈的話。「除非你讓楊耀延離開我,否則,就是死……我也不會先離開他的。」左戈,原諒我又一次的出言傷害你……這個女人,只有利用這個女人……才能解救我們瀕臨的愛情。……希望你能夠陪著我走到最後,別在中途……將我遺棄。
    左戈面容木然,緊盯著我。那兩道目光,猶如雨空中的雷電,直直的打在我的身上。
    「真是要被你弄瘋了!干蘿蔔女人,你到底知不知足啊!我好想扁人噎!」「夢魘」一個躍步上前,伸出巴掌就要往我的臉上拍過來。我條件反射性的退後了幾步,順帶縮了縮脖子。
    「不准動她。」
    「小左……」
    「我說不准動她!」左戈一聲咆哮,全場的人都被嚇得抖三抖。
    「夢魘」眨巴著眼睛,及不情願的收回了手:「吶吶吶,是這死干蘿蔔自己說不肯離開的哦,那就不能怪老娘我不講情面了。」
    「最後問你,跟不跟我走?……趁現在,我還願意要你的時候……」左戈看著我,緩慢的說道。他的口氣很平靜,他的表情也很沉穩,可是我看見他蒼白的嘴唇,卻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停的顫抖……
    我用力甩開左戈的手,掌心全部都是被他溫度燙傷的痕跡:「除非楊耀延先離開我……」
    「哈,楊耀延……」左戈苦笑了一聲,一臉落寞。「為了他,你可以做到這樣?……媽的!」他喃喃的罵了句,像是在罵楊耀延,又像是在罵我,更像是在罵自己。然後他轉身,決絕的邁開步子。原本擋在門口的小太妹們立馬往兩邊撤,給左戈讓出通口。
    「啊?!怎麼回事?小布你這瘋子,你說什麼傻話……喂,左戈!你就這樣走了?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小布還在她們手上呢。」袁旦衝上前,一把拽住了左戈的衣袖,著急的大喊出聲。
    左戈一揮手,把袁旦推倒在地。然後他抬腳,繼續邁步。
    摔倒在地的袁旦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左戈的一條腿,哭著喊著:「左戈……你別走,求求你別走。小布太任性,她剛剛說的不是真心話。你別走啊……你走了小布怎麼辦啊?她會被她們玩兒死的呀……」
    左戈彎腰,用力扳開袁旦抱著他腿的那雙手,冷冷的說:「那就讓她……死掉……」然後他抽出那只腿,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蒼白著臉,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左戈!
    「小布,你等我,我去追他回來,你要等我……還有你們這些臭三八,不准動小布,左戈一定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要是你們敢動小布一根汗毛,你們就死定了!」袁旦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迅速爬起身,最後深深望了我一眼,才撒開腳丫子朝那抹黑影追去。
    「夢魘」收回視線,把臉轉向我:「喂,干蘿蔔女人,給你最最最最最後一次機會,到底離不離開楊耀延?」
    「我不是不想離開她,而是不能……」我猶豫著該不該把光盤的事告訴「夢魘」,她那麼厲害,也許能幫我拿到光盤也說不定。
    「嘁!什麼能不能的。別告訴我你是個離開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賤女人?!」「眉釘眉」出聲截斷我的話頭,黑眼珠賊溜溜的轉了幾圈。「我說夢魘姐,這丫頭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裡,還是讓姐妹們收拾她一頓,讓她把腦袋清空了,時刻裝著你夢魘姐的大名。」
    「眉釘妹」!你她媽的不是人!(oo)我真想拿塊臭抹布把你那張醜惡的嘴臉包起來,最好是包成「豬頭肉」牌的大粽子,看你還怎麼在「夢魘」耳邊危言聳聽、唧唧歪歪!
    「夢魘」臉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然後退出八百里戰外,看戲去了。「夢魘」前腳一走,幾個小太妹就踏出後腳,把我團團包圍在中間。
    「喂,換一套啦,老是在人家臉上畫烏龜,一點也不好玩。就畫『三八』二字吧,左臉畫『三』右臉畫『八』……」「夢魘」一把跳上半人高的盥洗台,面對著我們坐下。她兩隻長腿吊在空中,晃悠晃悠。
    什什什……什麼?!左臉畫「三」右臉畫「八」!……我聽錯了,一定是我聽錯了……這絕不可能!不是說刮眉毛的嗎?怎麼變成在臉上畫「三八」啦~~~我的腦子裡電閃雷鳴,空白一遍……
    「夢魘姐!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處處維護著這土包子?」「眉釘妹」和「黑白配」以及眾多小太妹都張大著嘴巴,齊刷刷把臉轉向「夢魘」那一邊,好像是聽到了什麼「母豬爬上樹」一樣的希奇事。
    「少囉嗦,快事快辦哦。」「夢魘」一隻腳踏在盥洗台,正俯身朝塗著黑色指甲油的腳趾上畫紫色的花紋。
    「不!我不離開楊耀延真的是有原因的,因為他手裡……」對!我要說出去,不能再傻傻的任由楊耀延牽著鼻子跑了。雖然我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子是不是我的朋友,但她一定不會是我的敵人。只要我願意離開楊耀延,她就會幫我的是不是?……這是我唯一的出路了,所以我一定要告訴她,告訴她是她看走了眼,楊耀延其實是一個多麼卑鄙的男孩子,在他俊朗帥氣的外表下包著的是一顆多麼醜陋的心理。「你聽我說,因為楊耀延他……手裡握著一張……」
    「光盤」兩個字還沒有出口,我便再也發不出聲了……因為一個塗著淡紫色口紅的小太妹,已經迅速的摀住了我的嘴巴。
    「不……唔……唔唔……」讓我說話!讓我說話啊!求求你……讓我說話……我蹬動著手腳,腦袋左右搖晃著想掙脫掉那只摀住我嘴巴的手。我不要被畫「三八」,不要!
    「別動!不然傷口被弄深了我可不負責哦。」「黑白配」蹲下身來,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臉蛋,然後裝模作樣的歎了兩口氣。「可惜哦,雖然這張臉蛋算不上漂亮,可是也不難看啊。要是刻上兩個字,嘖嘖嘖……」
    我的胃一陣縮緊,蓄滿眼淚水的眼睛死死的瞪著「黑白配」,那銀光閃閃的刀子,印著我蒼白的面孔。可惡!被鉗制住的手腳動彈不了,否則我一定會給這個笑得邪惡的女生送上一記無敵鐵板拳,非打得她眼冒金星七孔流血不可。
    終於,刀尖抵上了我的面頰,我絕望的閉上眼睛……到底是什麼使我走到這一步?愚昧?蠢笨?無知?!……我真是傻B透了!我應該跟左戈走的,我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左戈的!只有這樣,我才不會做些無辜的犧牲……《美人魚》的故事固然浪漫美麗,可它終究是個無奈的悲劇;善良的美人魚固然深愛著王子,可她追究走向淒慘的結局。……愛他,並不一定要默默犧牲啊,我這個傻瓜!傻瓜!我才不要和美人魚一樣,在左戈奔向另一個人懷抱的時候,自己卻變成美麗的泡沫,慢慢蒸發……
    可是這一切……是不是都領悟得太晚了呢?……左戈!我這張臉毀了,你還會要我麼?……一縷溫熱悄然滑過我的臉龐,那是我心裡流的一滴……悔悟的淚珠……
    「刀-下-留-人!」袁旦的大嗓門炸在耳邊,伴隨著「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難道是袁旦把左戈拽回來了?左戈他……終究是放不開我?!我就像是被綁上刑場的文天祥,辛辛苦苦念完正氣歌,正準備從容就義時,卻發現劊子手心臟病發,敵人棄暗投明,而可憐的我……則被無罪釋放……
    眨巴眨巴眼,我看見眼前正彎著腰,因為跑得太急而上氣不接下氣的兩個人——袁旦和……韓湛遠……韓湛遠……不是左戈……左戈沒有來……我的眼睛在瞬間一黯,失落,失落,好失落……左戈,你真的打算放棄我了嗎?我眼睛一痛,有想哭的衝動。o(╥﹏╥)o
    「放開小布!你們這些臭婆娘!」袁旦一把揪起「黑白配」的衣領,從她的手中奪過修眉小刀。
    「喲呵,今天是趕集吧,一個個都爭著搶著往我這裡來湊熱鬧!這個小白蘿蔔,你又是打哪裡蹦出來的啊?」「夢魘」一個蹦跳蹦下盥洗台,緩緩朝韓湛遠那邊邁進,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你是……夢魘?!」韓湛遠就像被人硬生生的往嘴裡塞了個雞蛋,張大著嘴巴呆住了。而我和袁旦,更像是被人往嘴裡塞了雞蛋又塞鴨蛋,最後還塞了個超大的鵝蛋。我們那的驚訝的樣子,大家可想而知了。
    「哇哈哈,你認識我啊?看來老娘在道上混得不錯嘛。名聲響亮!既然你認識我,就該知道道上的規矩吧?——與我作對的下場是……」「夢魘」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睛,然後拍了拍韓湛遠的肩膀。
    「湛遠?你認識這女魔頭?」袁旦一蹦三尺高,一副「媽的,你居然吃了屎」的驚訝表情。
    韓湛遠略一頷首,臉白如紙:「我……我可以代替她受罰嗎?」
    「韓-湛-遠!你是不是腦殼壞了?還是大腦神經剛剛被車壓過?居然說什麼代替小布受罰這種愚蠢的話!我們是來救小布的,不是來交換人質的!」袁旦氣咻咻的甩了甩胳膊,正打算給站在眼前一太妹送一記栗子,結果倒先被兩個小太妹拷住了手腕,摀住了嘴巴。
    「閉嘴!」韓湛遠難得嚴肅得板起面孔,大聲呵斥著袁旦。然後轉身看著「夢魘」,誠惶誠恐:「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在我臉上畫多少刀都隨你,只要能讓你消氣,別在為難小布了,好不好?」
    瘋了!這個世界瘋了!韓湛遠!拜託你別白癡了好不好?誰要你代替我受罰啊,我不要!
    「夢魘」危險的瞇起眼睛,仔細的打量著韓湛遠,那眼神……就像一隻盯著美味蜂蜜的大狗熊:「多麼精緻帥氣的一張臉啊,你真的願意為了那干蘿蔔女人,在上面劃上一條條觸目心驚的傷疤?呵呵。」
    「嗯。」韓湛遠回睇「夢魘」,眼底有堅持的光芒在流動。
    「好啊,不過……除非你告訴我你這麼護著她的理由。」「夢魘」一指手指向我,手腕上層層疊疊的銀色光環泛著忽明忽暗的光。「你是她男人?」
    「不是。」韓湛遠飛快的瞟了我一眼,眼光再次落在「夢魘」的粉紅的臉蛋上。
    「那你們是什麼關係?」「夢魘」歪了歪頭,一副想探聽隱私的興奮表情。
    「是朋友。」
    「只是朋友?」
    「對,只是朋友。」
    「啊,這樣啊。可是這個理由不夠充分耶,所以我能不答應你的請求。」「夢魘」掀起粉紅的唇角,笑容傾國傾城。這樣美麗的女子,哪怕是在打著壞主意的時候,美麗依然。
    「為什麼?」韓湛遠著急了,兩條濃濃得眉毛皺成了疙瘩,高挺的鼻樑上佈滿了細細的汗珠。
    「因為你們只是朋友啊。只是朋友的話,你拿什麼身份來保護她呢?有什麼資格替她受罰呢?……小白蘿蔔,喜歡她就當她凱子啊,別放她出來勾引別人的男人。」說到核心了!「夢魘」拐著彎子說了這麼久,目的只有一個——讓我主動離開楊耀延!
    「你錯了。我的確愛她,可是我願意做她一輩子的朋友,而不是戀人。」韓湛遠蒼白的臉上,迅速升起兩朵紅霞。「因為,朋友,比戀人更長久。」
    那一刻,我看見「夢魘」似水的眸子裡,流動著清澈的湖水,好像就要滴出眼眶。她胸部一起一伏,好半天才喃喃的說道:「別盡撿些好聽的話,這些漂亮的話誰不會說?你不是要替那干蘿蔔受罰嗎?我成全你。」
    「請便!劃到你高興,劃到你滿意。」韓湛遠抬頭挺胸,一副「董存瑞捨身炸碉堡」的英勇表情。他白如紙的俊臉,慢慢被青色取代。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夢魘」咂巴了一下嘴巴,然後彎腰在斜挎的星星晶片包裡掏,掏了半天掏出一把鴨子嘴巴形狀的修眉小刀,豪不留情的抵上了韓湛遠的臉。她的手緩緩一揮,一道半截指頭長的口子在韓湛遠的臉上綻開,鮮紅的血汩汩而出,與韓湛遠白皙的肌膚相輝映。
    不——!住手——!我的眼前紅光一遍,只覺得天旋地轉,日月無光……該死的,如果我不是被摀住了嘴巴縛住了身子,我一定會大叫著住手,然後告訴「夢魘」這一切都是楊耀延導演的一場悲劇,我——姚小布,就是這場悲劇裡的女主角。……而湛遠他……他卻是無辜的啊……他不應該成為悲劇裡角色中的一個……
    「還要繼續嗎?」「夢魘」剛用紙巾抹掉韓湛遠臉上傷口裡流出來的血液,更多的血液涔涔而出。「你要想好了,下一刀,可不會是這麼輕輕一劃就了事的。」
    韓湛遠眼睛一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您——繼續。」
    我和袁旦就這樣眼睜睜的、眼睜睜的看著那把沾著鮮血的修眉小刀,再一次貼上了韓湛遠俊俏白皙的臉蛋……
    住手——!我的心猛烈收縮,劇烈顫抖的身體好像顛簸在浪上的小舟,被拋上浪尖又被摔入海底,粉身碎骨……
    湛遠!韓湛遠!你這傻瓜,大傻瓜!我不要你為了我做出這樣的犧牲啊……你走,走!不要管我!我不想欠你什麼,更不想加深對你的愧疚!
    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那令我心臟停止跳動的畫面。……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大滴大滴的淚珠爬滿了臉,調皮的在我的臉上遊走,像是在彈鋼琴。
    「喂,把眼睛閉上!該死的,你這樣可憐兮兮的看著我讓我怎麼下手啊?」「夢魘」不滿的嘟嚕聲撞擊著我的耳膜,震得我腦袋轟轟作響。
    ……劃我的臉……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別傷害韓湛遠,要劃就劃我的臉啊……我哭得不能自抑,睜開淚霧朦朧的眼睛看向「夢魘」那邊——只見韓湛遠閉著眼睛,頭向下低垂四十五度,兩排刷子似的黑色睫毛微微顫動著,像兩片撲騰著的黑色羽翼。而「夢魘」,手拿著一隻眉筆形狀的東西,正在韓湛遠淌著血的那邊臉上劃著什麼……
    好殘忍……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夢魘」的手每動一下,我的身體就抽搐一下,好像她劃的不是韓湛遠的臉,而是我的心。那種撕裂肺般的痛滲進我的四肢百骸,一點一點的磨蝕掉我的意志……
    「喔,OK!」「夢魘」輕舒一口氣,眼睛笑成彎彎的月牙。「轉過臉去,讓大家看看我的傑作。」
    我揪著一顆心,用盡了全身力氣才使自己有勇氣繼續盯著韓湛遠看去……那將會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吧?!……那樣帥氣逼人的一張臉,就這樣毀了嗎?
    韓湛遠木木的「哦」了一聲,然後開始轉動他僵硬的頭部。看著他慢慢轉向我這邊的腦袋,我的眼淚終於氾濫成災,紅紅的眼睛是洩洪中的石門水庫,眼淚水前仆後繼的,擋也擋不住。(下游地區居民請嚴加防範災情,土石流的紅色警戒區盡速疏離。)
    可是——當韓湛遠的臉真的顯山露水的時候,卻不是觸目心驚的血紅……而是……而是——一長排歪歪斜斜的數字,像是手機號碼之類的數字……那數字也不是用修眉刀刻上去的,而是用栗色眉筆畫的!
    我和袁旦和所有小太妹大眼瞪小眼,最後一致用一種「你腦袋上長了天線桿」的眼神看著韓湛遠。一直摀住我嘴縛住我身體的小太妹們因為震驚而鬆開了鉗制著我的手,重獲自由的我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成為眾人焦點的韓湛遠苦澀的笑笑,盯著我的那雙水潭般的眼眸落滿黑色的憂傷:「很恐怖對不對?可是只要不是劃在你臉上,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啊?一切都過去了什麼事都沒有了是不是?韓湛遠那張只劃了淺淺一刀的俊臉保下來了是不是?老天你還願意給我這個愚蠢的女人一次悔過的機會是不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坐在地上「哇哇哇」的大哭出聲。
    「不要哭……我叫你不要哭啊。你……哭著我心都亂了……」韓湛遠蹲在我的面前,伸出一手擦拭著我臉上的淚珠。他的眼睛一晃一晃的,閃著一抹異樣的柔情。「其實刀劃在我臉上的時候一點也不疼,真的,一點也不痛,所以你別哭了好不好?……你的哭聲比刀劃我的臉還要讓我痛苦好幾十倍……」
    「我……對不起……我……」我哽咽著,語不成句。我是太高興才哭的啊,傻瓜……「夢魘」根本就沒有用刀劃你的臉,你怎麼會痛呢傻瓜……傻瓜傻瓜湛遠傻瓜……為什麼你老是叫我這麼擔心,你知不知道剛剛「夢魘」拿著刀劃你臉的時候我緊張得快要死掉……
    「答應我,再也別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快點,把眼淚擦掉……不准再哭了!」韓湛遠難得對我板起面孔,兩隻大手不停的抹掉我臉龐上肆意流淌著的淚珠。
    「哎喲~~~這場景看著真TMD叫人犯酸啊。不是什麼字都沒劃嘛,瞧你哭得那傻樣,就跟生離死別似的。你不是干蘿蔔嘛,怎麼水還這麼多?」「夢魘」嘲弄的聲音響在頭頂,提醒我現在所處的處境!
    天哪,太丟人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居然哭得眼淚嘩啦啦……瞅瞅「夢魘」——掀起迷人的嘴唇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瞅瞅身邊的小太妹——全部都是一臉厭惡的表情;再瞅瞅袁旦——兩隻紅紅的兔子眼好像立馬會河水氾濫……
    已經從呆立中回過神來的眾太妹們這才七嘴八舌的叫嚷開來:
    ——「夢魘姐!你今天的作為真的是……你這麼能這麼便宜這小子呢?!」
    ——「就是!這丫頭泡你凱子你居然不跟她計較,以後傳出去人家會說得多難聽啊……」
    ——「夢魘姐……」
    ——「夢魘姐……讓我們來替你出口惡氣……」
    「哎呀煩死了,你們這些小三八們能不能閉嘴啊!老娘的事自有分寸!」「夢魘」一聲咆哮立馬嚇得眾太妹們緘默其口,全都低著頭像個偷拿了人家東西被當場抓獲的小破孩。
    「你們……你們什麼意思?!難道在我臉上刻了字還不夠嗎?!還不肯放過小布?!」韓湛遠一個蹦跳站起來,對著眾太妹一頓狂嚎!他著急的樣子,就像剛剛丟了一百萬美元。
    「哈哈,太好玩兒了,關看著你臉上變化多端的表情我就覺得有趣。」「夢魘」一隻手撐在韓湛遠的肩膀上,另一隻手遞給韓湛遠一面貓咪頭像的小圓鏡子。「小白蘿蔔,我準備下載你了,你要記得把自己收拾漂亮點喔。」
    「臉上是什麼?你在我臉上畫的什麼?」看到自己完好的臉蛋,韓湛遠又驚又喜,清澈的眼睛瞬間放射出喜悅的光芒。
    「是我的手機號碼啦~~~警告你:每過二個小時就要打一通電話給我,要是忘記了就等著死神的通告吧你!」說完,「夢魘」對著空氣打了個響指,然後一甩長發出了門。
    「夢魘姐,你下載了這小子,那楊耀延那傢伙怎麼辦?」
    「當然是卸載掉嘛。放話出去,讓他以後別在我方圓500里之內出現,否則見到一次打一次。」
    「等等!你等等!」我追出門去,急急的拽住了「夢魘」的一隻手。「我不是真心願意呆在楊耀延身邊的,他利用光盤的事威脅我,那個光盤……」讓「夢魘」幫我拿到光盤!
    我話還沒說完,就給「夢魘」截斷了:「那個遊戲我玩著膩了,你喜歡打包給你好了。什麼光盤,我下載遊戲不要光盤只要人。再見,干蘿蔔女人,嘿嘿,謝謝你讓我發現一個這麼好玩的遊戲。」說著,「夢魘」撇過臉丟給我一個飛吻,然後對我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那無線電桿一樣的眼睛沒差點把我電暈過去。
    這……這是一什麼女人啊,怎麼可以在剛剛對我做出那麼過分事情的下一秒又做出這麼曖昧的舉動……看著「夢魘」越走越遠的背影,我傻愣在原地……
    「小布!什麼光盤!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了!」——轉身,只見袁旦和韓湛遠正雙手抱胸,氣咻咻的看著我,那架勢好像我不坦白就要活剝我一層皮不可似的。
    ……我的媽媽咪……我怎麼就忘了隔牆有耳?這下我死翹翹了啦……估計輕則被他們嚴刑拷打,重則殺了我還鞭屍,天!
    ……冷飲店裡……
    在我聲情並貌的演說下,袁旦和韓湛遠終於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而我苦口婆心了這麼久,本以為會受到他們一點點的憐憫之心,沒曾想——
    袁旦憤怒之下拍桌而起,她先是朝地上狠狠的唾了兩口,然後才開始指天罵地:「死楊耀延那廝長的一雙什麼破眼睛,放著我這麼漂亮可愛的MM不甩居然去沾你這朵野花。啊——沒天理啊沒天理,帥哥都腆著屁股奔向小布啦,我袁旦以後不用在地球上混啦——」後面是「啦」的尾音,又長又尖,震得桌上的飲料幾乎要飛濺而出。
    韓湛遠激動得猛拍桌子,憤怒的樣子像是被紅布激怒的鬥牛:「TMD!我都沒這麼威脅過小布,他敢?我都沒吻過小布,他敢?我都沒做成小布的男朋友,他敢?死XX的,他以為他是XXX的XXX啊,XX!真XXX的XXX,竟敢比我還XX,我X!」(註:XXX=三字經,影響市容所以略。)
    我張大了嘴巴呈呆立狀,完全無言中……平時看韓湛遠斯文有理的還真看不出來他居然是一罵人的好胚子啊!罵的話真是絕了!
    我咬著吸管,像個小媳婦一樣畏縮的看著眼前這兩個張牙舞爪的瘋子。因為一向不喜歡出風頭的我,現在托兩瘋子的福,又成了全冷飲店注目的焦點。套用韓湛遠罵人的一句話——他們還真XXX的XXX!
    「對了湛遠……那個夢魘,你是怎麼認識的?」我想再不識趣點把話題轉移,不消三分鐘就會有一輛白色的車呼嘯而來,載著我們仨向精神病院呼嘯而去……
    「對的!湛遠,你怎麼會認識那個女魔頭,老實交代!」袁旦雙手叉腰,馬上就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韓湛遠的身上。一張炮桶似的嘴,時刻準備在韓湛遠回答不盡人意的時候猛烈出擊。
    「聽過一個傳說嗎?血石扳指的傳說?」韓湛遠突然神色一變,態度極其認真的問道。
    「沒有。」我老實巴巴的回答,自從上了十三歲以後,就很少看安徒生童話之類的書籍了。
    「賣什麼關子啊!告訴你韓湛遠,別想隨便說個什麼破故事就可以忽悠我們!哼!快說你是怎麼認識那女魔頭的,不說我把你大卸八塊拿來餵狗了!」袁旦一隻腳踏在椅子上,凶神惡煞的朝韓湛眼揮了揮拳頭。
    韓湛遠撥弄著玻璃杯上的旋轉吸管,態度越來越嚴肅:「我對她談不上認識,只是聽過關於她的種種傳聞。——夢魘,原名米琦,在道上名號混得很響亮的一女人,只要是與社會沾上點邊的人,都聽過她的名號的。……傳說她對哪個男人有興趣就會點名要,也就是她所謂的『下載』。而被她『幸運』看中的男人不管同意與否都要勉強自己成為她的『GANE』,直到她玩膩了卸載掉為止,否則,那個男人將會被所有道上的人鄙視,直至掃地出門。因為這樣,她成了所有男人的『夢魘』,她的外號『夢魘』由此得來。」
    「嘁,她是什麼東西啊,居然敢對男人呼來喝去……」
    袁旦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我厲聲打斷了:「娃娃,聽湛遠說完。」沒辦法,我對「夢魘」這女人太好奇了。
    「呃,道上的弟兄之所以會那麼護著夢魘是有原因的,據說與血石扳指的傳說有關。先給你們解釋一下血石扳指吧——血石扳指分為深紅、糨紅、紫紅、殷紅、血紅、赤紅、褐紅、暗紅和火紅九種色澤,每一個幫派老大的象徵就是血石扳指,意思也就是我們市的道上分了九個幫派。一年多前……現在夢魘是十五歲……那麼兩年前就是十三歲左右的樣子……」
    「死湛遠,臭湛遠,連人家的年齡都知道得這麼清楚。你去死啊,你這麼不去死?你這個色胚子,色狼!」「砰」的一聲,袁旦怒火高漲,又是拍案而起。
    「娃娃!你再這樣中途打斷,我把你扔出去!」我真想把袁旦那個腦袋擰下來揉碎了然後扔進石磨裡去磨豆腐,看她還怎麼唧唧歪歪!……哎,哎,剛剛故事說到哪兒啦?對,說到「夢魘」的年齡,我們繼續……

《9分帥,10分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