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1.
  原野終於還是打錯了如意算盤,夏怡未帶身份證,面孔看起來又像未成年,人家不給他們開同開一間房,更不可使用情侶溫泉場。而這裡的公共溫泉場,也男女有別地隔開了……無奈之下,夏怡被安排到同行的一位單身女士同住。
  夏怡剛把衣服從箱子裡拎出來,就接到原野的電話。
  「老婆,我有罪。」
  夏怡忍不住笑出聲:「什麼罪啊?」
  「我不該跟著旅遊團,不該選了個這麼破的溫泉場。」
  夏怡就哼哼:「壞人,想什麼哪,褻瀆未成年。」
  「我冤,你哪哪看都不像未成年啊。」他說,「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非常純粹絕對純粹地跟你泡溫泉。」
  「這麼純粹啊……別的事啥也不幹?」
  「嗯,啥也不幹。」
  夏怡仰頭想了想:「這樣吧,你不是自認挺有魅力的?犧牲下色相,去勾引某位無辜的女士弄個情侶溫泉場的通行證,再把她蹬了換我。」
  原野沉默了好一會,喊:「老婆,你夠毒。」
  「怎麼滴,不好那我就洗洗睡了。」
  「我比你更毒。」他接著說,「通行證我已經弄到手了,女人麼,我也已經蹬了。」
  夏怡無語了……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跟原野相處久了,連思想都跟著同化,越來越流氓。
  夏怡抹了點口紅,化了眉,刷眼睫毛到一半的時候又猶豫了——水打濕了妝會化,而且太盛裝而去顯得自己很期待。夏怡於是又把妝卸了,用力擦了把臉,可她很快又為穿什麼而去為難了……
  就在這時仿日式建築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和服的服務生進來,將一套衣服放於一側,並向夏怡介紹這是溫泉場特質的浴衣。
  純白色的底,粉色的大蝴蝶結,其實跟和服的設計沒什麼兩樣。
  夏怡算半個憤青,不喜歡小日本的歷史,也連帶不喜歡小日本的一切。不過不得不說,這件和服的設計充滿了情調和浪漫,很適合這種場合。
  原野在情侶溫泉場的入口等夏怡。
  他也換上了浴衣,純白色的披衣,黑色的腰帶,有點像道館的道服。英姿颯爽,流氓的味道終於去除,帥得有點不像他本人。
  夏怡走過去,他把手給她,兩人牽著手,隨著眾多情侶的人流一起湧進。
  夏怡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一遍又一遍地打鼓。
  情侶溫泉場裡的浴池都是露天的,用石頭壘砌而成。附近有小吃店、飲品店,賣和服、燈籠等禮物的攤販。購買方法非常方便,只要用開房門的鑰匙牌照一下,一切Money費用等退房的時候一起解決就OK了。
  原野找到自己的浴池號,很自然地就脫掉了外面的浴衣,只穿著一個四角褲衩跳進池裡。當然,就在他解腰帶的那一刻,夏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別開臉,裝作看四周的風景。
  原野整個人沉在水裡,只留下鼻子眼睛和嘴巴,嘴角上還翹著根煙。
  等了好久,夏怡還在「看四周的風景」,原野朝她潑水:「喂!這時候害羞遲嘍!」
  夏怡把頭回過來逞強喊:「我有害羞嗎?!」整張臉卻紅成了大煮蝦。
  原野笑話她:「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夏怡哼了聲,蹲在溫泉池邊去揪原野的耳朵。他突然從水裡抽出一隻手,水淋淋地拽著她的胳膊往溫泉池里拉。
  「嘩」的一聲,夏怡整個栽了進去,還嗆了好幾口水。
  夏怡手忙腳亂地站起來,等她抹去臉上的水,才發現她跟原野貼得好近,他皓天碧月的眼就近在咫尺。
  夏怡下意識退後了兩步,撞到身後的牆上——浴池太小了,足夠坐下兩個人,再多一個絕對會擠了的程度。
  夏怡繼續臉紅。
  原野笑嘻嘻地問:「現在晚了,你上了賊船。」
  夏怡擊著浪花去打他,他拽住她的手腕:「穿著衣服泡澡不嫌礙事嗎?」
  夏怡把手掙開:「不,我覺得挺好的。」
  「老婆,別人會笑話你的。」
  夏怡打了下他的腦袋:「你轉過身去,我脫衣服。」
  原野立即就轉過身了,兩隻手搭在池邊上,又點了根煙。一根煙完,他聽到夏怡說好了,興致沖沖地回頭,發現她的確是把和服脫了,但身上穿了件泳衣,還是連體的。
  原野:「……」
  夏怡正在把紮成丸子的頭髮散開,問:「這裡自帶沐浴乳和洗髮液嗎?泡完澡後要沐浴的!」
  原野總算回神了,拿煙的手指著她的泳衣:「這怎麼回事?」
  夏怡說:「你不是非常純粹絕對純粹地跟我泡溫泉?」
  原野說:「我的確是非常純粹絕對純粹地跟你泡溫泉。」
  夏怡說:「是啊,那不就結了。」
  原野說:「你泳衣裡還穿內衣了吧。」
  夏怡說:「什麼眼神啊,這都看出來了。」
  原野哀嚎:「老婆,你連我也防?」
  夏怡說:「除了你別人我都不用防。」
  溫泉池裡的水非常的熱,水汽一片裊繞。其實不仔細去看,整個視野都是霧濛濛的一片水汽,夏怡想就算真的有誰在她面前裸奔,那也跟打了馬賽克一樣,啥啥看不清的。
  服務員端著香檳或果汁,挨個詢問顧客的需求。
  夏怡點了杯橙汁,碩大的玻璃杯口上夾著片檸檬,她捧著它喝著,看到原野杯口上插的是哈密瓜,想來他點的是哈密瓜汁了。
  兩人聊了會天,十分鐘後,天空開始下鵝毛似的雪,夏怡知道這是人工降雪。無數的白色從漆黑的夜空降落,融入在那迷濛的霧氣裡,那升騰霧氣的池水裡……
  「喂,這裡風景還蠻不錯的!」夏怡笑著側過臉,誰知道原野就在身邊,他的鼻息就擦在她臉上。
  夏怡一愣,原野正看著她發呆。
  夏怡不自然地拉遠距離,用一根手指點了點他的肩膀:「想什麼?」
  原野把煙頭彈開,什麼話也沒說地朝著她笑了笑,然後轉過頭去看降落的雪了。過了一會他回頭看到夏怡還在看著他,他又笑了笑。
  那笑容……絕對是陰森森的大尾巴狼。
  「你笑得真噁心人。」
  「怎麼,我笑也有罪?」
  夏怡說:「我記得有句名言是這樣說的。」
  原野說:「分享一下。」
  夏怡說:「在一個男人的電腦上仔細找找,肯定有AV(十八禁)。」
  原野說:「如果沒有?」
  夏怡說:「那電腦一定不是他的。」
  原野說:「為什麼看我笑你會聯想到這種名言?」
  夏怡說:「你自己照照鏡子。」
  「……還不是你漂亮唄,被誘惑了。」原野又笑了,笑過之後,眼睛再不看她,一直盯著浴池的出水口。
  「有這麼漂亮?」夏怡喝一口檸檬汁問。
  「嗯,漂亮。」原野盯著那個出水口說。
  「我覺得這出水口也沒你說的那麼漂亮啊!」
  「什麼?」原野疑惑地擰起眉,意識到夏怡的意思,兩道濃眉皺起,又恢復到往常痞痞的樣子,「夏怡同志,我警告你——挑釁一個年輕力壯的帥哥是很危險的事!」
  夏怡裝作不懂的樣子:「有多危險?」
  「你以為呢?」
  「嗯……」夏怡裝作困難地想了想,「你現在是不是特想吻我?」
  「我想吻就給我吻?」他反問。
  夏怡笑開:「那就賞你一個吻。」
  話音剛落,她的手就被原野拿過去。他粗糙的手指摩擦著她,在她每個指頭上都吻遍了。最後他把她的手翻過來,吻了她的手心。只不過這次他停留了好久,彷彿想要維持這個姿勢,一直不變地這樣老去……
  夏怡抬起頭,他也抬頭,望著她的瞳濃烈曖昧,有一股壓抑已久的情感似乎就要控制不住地爆發:
  「老婆,我們接吻吧,」頓了頓,補充道,「十分鐘的深吻。」
  2.
  枯乾的樹枝開始發出嫩芽就是在預示著春的到來。
  夏怡早晨在推開窗戶的時候,居然看到一隻躲在窗簷上避風的小麻雀。看來,寒假過去,春天也來了!
  夏怡覺得人都是欠扁的,在上學的時候恨不得每天都是假期,一到假日又無聊發慌,盼望能夠早點開學。現在開學了,夏怡又惦念暑假還有多久,她得煎熬多少個起早摸黑的歲月。
  前一晚跟原野玩遊戲,為了升級到五點才睡。夏怡打著哈欠走下公車,抬眼看到默年和陶琳娜隨著人流往校門口走。
  夏怡的思緒有些晃,她悶頭往前走,撞到一個人。
  原野的視線也看向許默年:「你同學?」
  夏怡下意識嗯了聲,問:「怎麼起這麼早?」
  「我還沒睡,剛出網吧,順路過來看看你。」
  夏怡笑著把眼睛瞇起來:「現在看好了?快去睡吧。」
  「我又改變注意了。」
  他說著,邊往後退邊用一根手指警告著:「你別走,等我十分鐘。」
  十分鐘後,他不知道從哪換來一套天華制服,書包痞痞地斜挎在身上,連校服都穿出萌的感覺,果然是人才。
  夏怡不懂他要搞什麼把戲,他的手已經拉起她,大搖大擺朝校門口走去:「走吧老婆,我們上學去。」
  「你在搞什麼鬼?」
  「陪你上學啊。順便看看那個小帥哥。」
  夏怡愣了半秒。
  原野說:「叫許默年是吧?巧得很,跟你們樓下的小花狗重名。」
  夏怡的嘴巴張了張,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用力甩開他的手:「別鬧,我真要去上課了!」
  結果原野還是去了她們班,把一角落的學生趕走,自己在那坐下來。
  班裡的女生都奇怪地朝他看了又看,有好奇的在互相問「那是誰啊?怎麼坐我們班上?」「新轉學來的嗎?」,有幾個男生認出他來了,在一旁發出噓聲「東城的老大你們不認識啊?少說話,別看他。」
  夏怡裝作根本不認識他,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往那邊瞟一眼。實則上,她還是擔心的,擔心他衝動亂來。
  上午的課程就在夏怡提心吊膽的擔憂中過去,就連班主任都沒有發現角落那個位置換了學生。夏怡收拾書本,看到原野被幾個對他有興趣的男生圍著拍馬屁了,趕緊溜出教室,奇怪的是原野竟沒跟上來。
  下午夏怡到學校時,班裡一陣奇怪的騷動。聽同學們的議論好像是許默年的桌子不知道被誰從四樓扔了出去。夏怡從窗戶探頭出去,看到許默年和陶琳娜正蹲在散架的木板前一本本將書籍拾起來。
  第一節課之前老師來了一趟,說許默年的課桌不但被人扔下去,他還丟了東西。如果誰知道破壞者是誰,立即去教務處舉報。
  夏怡立即就猜到了原野,她給他打了幾通電話,都是關機。
  整個下午,許默年都在樓下找他丟失的東西,誰也不知道他丟了什麼,老師也問不到情況。
  夏怡找到原野的時候,他正站在學校門口的小攤前,嘴裡嚼著熱狗,右手拿著一杯奶昔。有個女孩子站在他旁邊,笑瞇著眼說:「你再點幾份吧,這麼點男孩哪夠吃?」
  夏怡走過去,揮手將書包打在他的身上。
  原野轉過頭來看到夏怡,朝那女孩揮手:「走吧走吧,我老婆吃醋了。」
  那女孩子翻翻眼皮看了眼夏怡,走了。
  夏怡問:「是不是你幹的?」
  原野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這時剛剛那個女孩又走過來,把一張紙片迅速塞到原野手裡:「帥哥,我的手機號。」這回瞪了夏怡一眼,跑了。
  原野抓著手裡的紙片說:「你看到了,是她主動纏我的。」
  「我沒問你這事。」夏怡用力深吸兩口氣,平靜下來,「我問你,上午放學後,你是不是故意留下來趁同學都走光後把許默年的桌子從四樓扔了出去。」
  原野笑了:「這不可能,扔桌子這麼弱智的事,我從來不幹。」
  夏怡一愣:「不是你幹的?那會是誰?」
  「嗯。」他又咬了口熱狗,「我讓我新認的小弟干的。」
  「原野——」夏怡一口氣提不上來,聲音都破了,嚇得附近的人全看過來。
  「埃,怎麼了,老婆?」
  「我沒想到,你竟是這麼自私、小氣和心胸狹隘……你還偷東西?!」
  「老婆,我頭昏,我們去那邊說。」
  他指了指檯球室,抓著她的手往那邊走。
  夏怡用力甩開他:「我跟你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
  她剛朝前走了兩步,原野竟攔腰將她扛在了肩上!她的視野倒在他的背部,看著他修長朝前邁動的兩條長腿,雙手用勁擊打:「放開我,放開我!混蛋——」
  原野把她丟到檯球桌上,兩隻手摁著她的手腕,俯身說:「你聽清楚了。我這次丟的是桌子,下次丟的是人。」他的眼睛裡目光熊熊,眼神也是從未有過的恐怖!
  夏怡瞪大眼:「你神經有問題?」
  「我知道他就是你的前號男人!」他揚高聲調,「我都聽說了!」
  「是又怎麼樣?」夏怡心想:我還知道陶琳娜是你的前號女人呢!
  「他現在還對你念念不忘。」
  「這不可能!」
  「他看你的眼神,我清楚。」他說著從衣袋裡掏出一本相冊甩在她面前的桌上,「而且這也不算偷,我只不過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夏怡拿起來一看,裡面居然全是她的相片。在飲料店喝茶的,在車站等車的,坐在地鐵站長椅上的,靠在書架上看書的……各種各樣形態。
  每一張相片後都標注了日期,最近一張是幾天前的……溜冰場,原野抱著夏怡的一個背影。
  夏怡的腦子猛地一片空白。
  她記得,大概是她和許默年剛交往不久時,她看到一則報道「全世界最大的母愛」,內容是媽媽每天堅持給自己的女兒照一張相片。其實很簡單,不過就順手的幾分鐘事情,可是能每天這樣一直一直堅持,十幾二十年過去,五、六十年過去,那些無數流逝的歲月都變成了厚厚的不計其數的相片保留下來,全世界又有幾個人能做到?
  夏怡當時就不斷地感慨說「太偉大了,真他媽偉大。這才叫母愛,這才是真愛!」
  許默年笑她:「愛有很多種表達方式,這只是那個母親的一種。」
  「我不管。默年你以後也給我照吧。」夏怡巴著他的手說,「我不要求你每天給我照,一個星期能堅持給我照一張就不錯了。人生沒什麼可紀念的,能在你的相冊中這麼老下去,我會幸福得死掉的。」
  當時她也是隨口一說,許默年也沒怎麼鄭重地答應,過了幾天她就把這事忘了。
  夏怡沒想到,許默年竟把她的話記下來,在很多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拍了她不會被遺忘的一瞬。
  而這些相片,好多張都跟「神秘A小姐」發來郵件的日期和地點吻合……
  原野又攥住了夏怡的肩膀,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著,帶著專屬的宣言:「老婆,你是我的!」
  3.
  夏怡還是沒忍住,給許默年發了條短信。信息上說「我有點事想跟你談,我在徐懷路那家星巴克,你能來一趟嗎。」
  然後信息就石沉大海了。
  夏怡點了一杯抹茶星冰樂,慢慢地喝著,不時看看時間。從下午六點半一直等到晚上十點。
  期間一直接到原野的短信,他們聊著無傷大雅的事情。
  原野說:「老婆在幹嘛?」
  夏怡說:「我在喝抹茶星冰樂。你呢?」
  原野說:「我在掙錢。」
  夏怡說:「別老搗鼓一些犯法的東西。」
  原野說:「老婆,等有錢了我請你喝抹茶星冰樂,買兩杯……一杯我看著你喝,另一杯你喝給我看。」
  夏怡收到這條信息,愣了三秒,笑了三秒,恍然若失了三秒,然後再心痛了三秒。
  她站起來走出星巴克,夜風吹得她的頭腦有些清醒。她給原野回:「你喜歡喝什麼?摩卡喜歡嗎?」
  原野說:「我不挑的。」
  夏怡說:「等我有錢了也請你喝,摩卡買三杯,一杯我看你喝,一杯你喝給我看,還有一杯我餵你喝。」
  原野說:「老婆,你啥時候有錢?」
  夏怡說:「我現在就有啊,你想喝嗎?我給你送過去。」
  原野說:「老婆,不要讓我愛你更多~」
  夏怡甜蜜地收起手機,轉身又往回走,剛推開星巴克的旋轉玻璃門,她愣了——許默年坐在她剛剛坐著的位置,略低著頭看著面前的摩卡,想什麼想到出神。
  夏怡的心開始做雲霄飛車,在胸腔裡饒彎道地飛來彪去。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定力克制那股情感,拉開許默年對面的位置坐下:「嗨。」
  許默年驚訝抬頭。
  「怎麼才來,我在這等你半天了,剛走的。」
  「抱歉。」他說,「手機沒電了,我剛看到信息。」
  「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有什麼事嗎?」
  「嗯……」夏怡把一個紙袋放到桌面上,「這是你掉的東西。好像是一本相冊……」
  許默年微怔,面容說不出是什麼神情。
  夏怡笑著說:「怎麼,不請我喝點什麼嗎?」
  許默年遲緩地點點頭:「對,你要喝什麼?」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呢?」
  「是嗎……你先點東西,我去趟洗手間。」
  他站起來,很大的動靜帶動了桌子,紙袋倒下去,幾張相片從相冊裡傾斜而出,掉到地上。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夏怡一直等著許默年能夠說點什麼,可是她等啊等,等到許默年越來越憂傷的表情,等到她越來越失望地知道他不可能說出她想要聽到的話。
  好久,夏怡說:「你不知道我剛看到的時候有多震驚。這不是你拍的吧?還是湊巧拍的吧?」
  「……」
  「許默年你知道嗎,我生平最瞧不起兩種人:1種是變心的濫人,1種是一心兩用的人。真傷心,你兩種人都是。」她的眼睛一直盯著那杯冒著熱氣的摩卡,「請不要再做這些事,不要讓我為曾經喜歡過你而後悔。」
  依然沒有聲音。
  許默年的臉蒼白得彷彿被吸盡枝葉的百合花,因此顯得他的眼睛更大更亮,濡濕的,黑亮。沉默了良久,他拾起地上那些相片,喉結滾動:「對不起。」
  那一刻,夏怡有種錯覺,似乎她再多說一句話,淚水就會從他的眼中流下來了。
  夏怡忽然感到難過,很難過很難過,難過得她幾乎要透不過氣了。
  那張曾經她愛得想每時每刻想揣在懷裡的臉,終究是遠了……她有了另外的幸福。
  夏怡把視線轉回摩卡上:「你走吧。」
  「嗯,再見。」
  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然後是走路聲。夏怡回頭,提著紙袋推開玻璃門的許默年,大步流星離開。
  夏怡悵然若失坐在原位。
  ——不要因為結束而哭泣,微笑吧,因為曾經擁有。
  夏怡不記得這句話是從哪看到的,應該是某個不入流的小網站。她只記得她掃了一眼後,手指就飛速地點了網頁上的那個「X」。誰知道,現在會莫名其妙毫無理由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並且怎樣也揮之不去。
  原野的信息發來:「老婆,我的三杯摩卡到了嗎?」
  夏怡回:「我頭痛。」
  「怎麼?」
  「下次再請你喝吧。」
  「老婆,你還在徐懷路的星巴克吧?我過去。」
  「不在了,星巴克關門了,我回去了。」
  夏怡走出星巴克,她所沒有想到的是,在星巴克門口的樹蔭下停著一輛舊麵包車,原野剛從麵包車裡走下來。他點了煙,樹葉被大風吹到發上,他捏碎了煙包,將煙頭燙在樹幹上,路邊坐著的一對情侶古怪地看他,他的腳重重踹向麵包車。
  4.
  夏怡有一個星期沒有聯繫上原野。
  有天她在早餐店吃三鮮面,看到原野的破麵包車從她面前經過。他的腦袋和兩隻手都吊在窗外,夏怡感覺他看到她了,她立即站起來朝他招手,可他就這樣面無表情地讓車開走。
  夏怡的心情就像從高空跌落谷底。她懷疑自己眼花了,她給原野發了條短信:「我看到你了,知不知道把頭探在窗外很危險?」
  那一整天,她都在無意識地等他的回信。
  她不停地打開手機,點進空空如也的信箱,失望,合上,再打開。
  以往原野忙著網絡掙錢,也會有長時間不跟她見面的時候,但他們會發短信,打電話,或在Q上調侃。
  這種情況是第一次……原野的疏離。
  夏怡在給他打了三通未接電話、兩支短信統統沒有回音後,再沒主動聯繫過他。
  跟許默年的愛情一直由她主動,主動成了習慣,就覺得沒做錯事道歉也是應當的。跟原野的愛情她一直都被動,被動成了習慣,她只會抓著清高和尊嚴傻等。
  當等了一個多月了依然杳無音信,夏怡記起寧靜說過的一句話:「男人突然不理一個女人的原因,不是他發現女人變心,就是他已經變了心」。
  夏怡沒有變心,她中了他的蠱,每天都在思念、糾結、等待。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變了心?
  春天容易流感,清明節給母親掃墓。去之前夏怡一點也不傷感,可是當她看到墓碑上那張溫柔看著她的笑臉,翻江倒海的委屈襲來,讓她哭得不能自己。
  回來她就生了場病,一直吃藥,可總是反覆發燒,病情稍好隔天就又開始燒。導致一去學校上課就立即發燒嘔吐,有次還昏倒在教室裡,可是跑回家裡休養,又好好的跟沒事人一樣。
  她索性吃喝全在床上,筆記本裡下了一打碟,每天不是睡覺就是看電影。這樣熬了半個月,夏志仁看不下去了:「你哪有什麼病!分明是懶病!你別想再窩下去,給我滾去學校上課!」
  夏怡腋下夾著溫度計,是在高燒39°1的情況下參加的期中考,其慘烈程度可想而知——她全校倒數第二,還有個倒數第一是沒參加考試的。晨會時,她被當成全校「榜樣」,接受萬眾矚目的瞻仰。
  夏怡從小到大成績就一直不好,不過以前身邊有許默年,總不會考得太差。
  這一次,夏怡心裡很清楚,就算她不是在高燒的情況參加考試,憑她的實力也肯定是倒數。夏怡的班主任找到她,給了她一封信,並且告訴她:「這是我剛收到的快遞,你看看是什麼!」
  夏怡打開信封,看到一沓照片。就像港台最爛俗的劇情,她看到N張她和原野的合照。最親密的一張他們靠在牆壁上,原野在吻她……因為角度的問題,看起來手像是放在她的胸口上。還有幾張,是原野背著醉酒的她走進一家旅館……
  夏怡很冷靜地把相片裝回去,抬頭問:「誰給你的?」
  老師漲紅著臉大聲說:「我不知道,我要跟你家長談談。」
  夏怡就拿出手機找夏志仁的手機號,轉而聽見班主任說:「不用找了,我已經打了電話,我們在這等他。」
  「噢。我可以坐那邊等嗎?」
  班主任明顯在克制自己冷靜下來:「不可以!」
  夏怡說:「我現在不舒服,不坐下的話,我想我會吐在辦公室。」
  然後夏怡有一種奇怪的錯覺——班主任的眼神像在看一未婚孕婦。
  班主任也有一種奇怪的錯覺——夏怡的眼神像夏怡是一未婚孕婦。
  夏怡本來想解釋點什麼,肚子忽然翻攪。她摀住嘴,班主任驚駭地退後一步:「你你……走廊盡頭就是洗手間……你快去!」
  就在夏怡離開的那一刻,辦公室裡沸騰了。
  「現在的學生太不自愛了……」
  「陳老師,你打算怎麼處理?」
  「……」
  夏怡還沒走到洗手間就吐了,吐在走廊邊,翻江倒海的,腸子都要破了。時值下課時間,走廊上都是人,各種奇怪的視線盯著她好像要把她的背穿出一個洞。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夏怡不太記得清了,依稀只記得班主任以及教務處的老師都一口咬定她不良風氣太重,跟社會上的小混混有交集……給予勸退處理。夏志仁覺得臉丟得差不多,從始至終都沒說什麼,一出學校,他就恨得又抽了夏怡幾個大耳光。
  隔天夏怡獨自去學校辦的退學手續,可老師說什麼要家長陪同,簽字,不給辦,讓她明天跟夏志仁一起來一趟!
  從辦公室出來正好趕上自己的班上體育課,好幾個女生在遠處對她指手畫腳的,夏怡不在意,卻看到一顆球朝那幾個女生飛過去。
  阿然從某處走出來說:「你們這些長舌婦都給老娘閉嘴。」
  那幾個女生頂了兩句嘴就走了,阿然走過來問夏怡以後怎麼辦。
  夏怡說沒事,夏志仁這麼愛面子總會想辦法讓別的學校收我。
  阿然說雖然走了以後還是朋友,有機會希望還能一起出來玩。
  夏怡說當然當然。
  阿然還想說什麼,眼眶就有點濕濕的,因為夏怡已經哭了。
  長這麼大,她第一次嘗到離別的滋味。小學到高中畢業,她都沒有感覺的,看那些學生互相傳來傳去的同學錄,她只覺得木然。
  從前對她來說不管去哪裡身邊是什麼環境都無所謂,只要許默年跟她在一起就好。現在才發現,得到這樣淒涼的結果,全是因為她對許默年以外的感情傾注太少。
  夏怡抹掉眼淚說那我走了。她想她要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個學校。可是走到校門口阿然又跑上來說:「他一直看著你,你看啊,你就狠心不跟他告別?」
  夏怡心中一動,理智叫她不要回頭,但身體還是控制不住回頭了——
  許默年站在籃球架下,不知道在想什麼。地面微濕,背景被陽光炫得一片白茫,他安靜站著,表情因為距離模糊不清,除了那墨黑如緞的發,整個人都好像要融入到那片白光中去。
  恍惚間,夏怡聽到她對他大聲的告白:
  「許默年,你不要臉!你偷東西!」
  「什麼?我偷東西?」
  「你偷走了我的心。」
  她又看到他們並肩走過樹蔭。
  是風吹葉動的參天喬木,首尾相繼。流年遮蔽住所有葉片間閃動的光芒,和光芒下相諧而行的背影。
  如果那是愛情。
  它滲透在往事的細枝末節,組成他們念念不忘的歲月,卻終與潮濕而下的雨水一起蒸發在碎石路縫裡。
  成為永恆的,青春的祭奠。
  5.
  夏怡想她要走了,她不希望她和原野是這樣不了了之結束的愛情。
  她第一次糾纏地給他打了不下二十個電話,手機被接起,傳來的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喂,找誰?」
  夏怡覺得她很有創意,原野的手機能找誰?
  夏怡沒有創意地答:「我找原野。」
  對方立即警惕:「你誰啊?」
  「我是她女朋友。」
  女人怪異地大笑起來:「大嬸,你別樂我了。你是她女朋友我是他誰啊?」
  夏怡忍住罵髒話的衝動,深呼吸口氣,但她發現除了髒話她別的什麼也不想說,於是她把電話掛了。她看著收拾好的行李箱,淚水流在掌心裡,又很快抹去……因為這不值得。
  夏怡想結束吧。
  她又打過去一個電話,搶在對方之前說:「你什麼時候有空,幫我轉告原野兩個字:分手。」
  原野的聲音:「噢。不用轉告了,你直接跟我說吧。」
  夏怡懵了三秒鐘,聲音不知道從心臟哪個角落發出:「好的,那就這樣。」打算收線。
  他又問:「你現在有空嗎?」
  夏怡說:「沒有。」
  原野說:「就算是分手,我們也總歸要見個面吧?」
  夏怡說:「有必要嗎?」
  「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我很忙。」
  「我下午去接你放學?」
  夏怡把電話掛了,把手機卡扔了,換上新卡。
  夏志仁帶夏怡去托運行李,他給她弄到臨市一所大眾傳媒學校。夏怡沒看過那學校的樣子,在網上百度了一下,學校的網站也沒貼校區的圖片。夏怡猜到學校應該挺垃圾的。
  因轉學手續還未辦妥,夏怡再得回天華一趟。她不想碰見許默年,她選了上課時間。從學校出來時她感到頭暈目眩的噁心,感冒還未好,她靠在校門口的大門上。
  就在這時一隻手拽起她的胳膊:「怎麼了?」
  夏怡抬頭看到原野那張臉,他穿著一件字母8的運動衣,外面還披了件不倫不類的外套。他把手背放到她額頭上:「病了?這麼燙?」
  夏怡盯了他大概十秒鐘,把手抽開,轉身就走。
  原野很快跟上來,又拽住她的手臂,她掙開,他再拽。
  「別碰我!」夏怡的情緒有些激動,一把將他推開。
  原野恬不知恥地把她抱住:「我錯了,老婆。我不該對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我以為你會在乎我,結果是折磨自己……我怎麼會捨得跟你分手?我說了不會放過你。」
  夏怡覺得好笑。他完全把她當弱智啊,他覺得她都沒有頭腦的嗎?
  她永遠都不會再相信他的話,那些花言巧語。
  夏怡聲音冷然地說:「你如果要臉,就放開我。」
  原野不放。
  夏怡掙扎:「你這種垃圾,你以為我會對你真心嗎?不要再來污染我的生活了,你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你滾,我討厭你!」
  分明是討厭他。
  討厭他死皮賴臉、故做聰明、自以為是、不可一世……可為什麼又總是不夠狠心,一看到他那張臉就什麼怨氣都沒有了。
  夏怡不接受這樣的自己,更不能接受自己居然喜歡這種惡劣流氓!
  原野起初一愣,緊接著他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把手放開,用從未有過的冷然語氣說:「你說什麼,再重複一次。」
  夏怡說不出話來,她把臉別開,朝前走。
  原野的手拽住她的手腕,很大聲地說:「他把你甩了,你就找我療傷慰籍,他對你一招手,你就又像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過去?!」
  夏怡覺得他的思維有毛病。他們兩關許默年屁事?!
  夏怡笑說:「沒錯。」
  原野的眼眸裡有憤怒的火光,但他極力克制著,於是就用了調侃的句子硬邦邦的口氣:「夏怡同志,錯過我,你會後悔!」
  「滾吧,我後你媽的悔。」
  原野看到夏怡眼中的決然,他忽然大笑起來,轉身就走。
  夏志仁剛辦完轉學手續從天華出來,他迎面走過來,一把揪住原野的領口:「你這個有娘生沒爹教的小癟三,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你再敢找夏怡,我打折你的腿。」
  原野輕鬆一掙,就將夏志仁的手揮開。
  他彈了彈衣領,說:「我是小癟三,你的女兒也不怎麼樣。」
  夏志仁揚起巴掌,在半空被原野截住了。
  「一把老骨頭了,別犯賤讓我打你。」
  說著將夏志仁推開很遠,再沒看夏怡一眼,鑽進麵包車離開。
  6.
  夏怡哭了好久,昏天暗地。那情緒跟失去許默年時一樣激烈,崩潰。她曾以為她再不會為許默年以外的第二個男人傷心傷肺痛哭。可老天似乎就喜歡跟她叫板,告訴她你錯了。
  夏怡在輸液的時候醒來,她睜開眼看到滿眼的白色,還有一個穿著白襯衣藍西裝的男人。夏怡在看到他的一剎臉上略過驚訝。
  「你是壞小孩嗎?」他嗓音低低地問。
  「是的,也許比壞小孩還要壞。」
  「在路邊昏倒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夏怡當然知道,可昏過去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事。她說:「謝謝你恰好救了我……我應該叫你陳先生吧?」
  「可以。」他一臉大男人寵溺小女生的縱容,「你應該早點來醫院,你反覆發燒有段時間了吧?怎麼會昏倒在路邊上?」
  「嗯,一個人,沒太注意……」夏怡不想談自己,有意識把話題挪開,「寧靜呢?」
  「你餓了吧。」他也有意識把話題挪開,「這有些早點,你先填填肚子。」
  夏怡坐起來,隨便填了肚子,白領男人坐一旁給她削蘋果。一看就是老手,水果皮長長的繞了許多圈都沒有斷,到最後還細心地切成一塊塊的。
  夏怡看著那疊蘋果晃神,她想起跟許默年交往的時候,他也是經常幫她剝橘子、削果皮,漸漸地手法就熟練起來。不過能像他這麼一氣呵成地削完一個蘋果次數太少了,起初還會笨手笨腳削到手指。
  「你很會照顧人嘛。」夏怡吃了塊蘋果,清脆。再一瞧櫃子上那一籃蘋果,各個紅潤光澤,連選水果都是行家。
  「是吧,現在男多女少,為了不混到光棍行列裡,大多男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他還有點小幽默,「我這叫與時俱進。」
  夏怡想也是,連襪子都不會洗的她和寧靜就經常信誓旦旦地說以後一定要嫁一個全能的老公。夏怡比較沒出息,看到許默年帥氣的外表兩眼一黑就撲了過去,還好眼睛不算太瞎,選中的許默年不算全能但也算個半能。看不出寧靜平時默不吭聲的,眼睛這麼尖。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夏小姐,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夏怡抬頭看到寧靜靠在病房口前,穿著一件雍容華貴的羊毛衣,配上她那張臉,顯得風騷而純情。
  夏怡呸她:「門都開著的還敲,忒裝。」
  「我這不是怕打擾到你們含情脈脈的對望嘛。」寧靜走過來,「我瞅瞅,絕症嗎?整張臉這麼淪喪。」
  「嗯,心臟病。」
  「這病過時了。」
  「我也這麼覺得。有沒有什麼病不過時,不發作的時候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的?」
  「有啊。神經病。」
  「對,就是這個。其實我早看出來了,你有神經病。」夏怡吃完一疊蘋果,看向白領先生,「你說是不是?」
  白領先生柔和地笑笑,眼睛一直沒望寧靜,看了看手錶說:「我公司還有點事。」
  夏怡長長地「哦」了聲,心中猜到兩人有貓膩了。
  果然,空間沉默了幾十秒,寧靜說:「你走吧,這是我最後一次麻煩你。」
  白領先生的臉色變得有點不對,他點點頭,什麼也沒說,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掉了。
  寧靜開始坐下來抽煙,一根又一根,被嗆,她在煙霧中咳嗽,揮揮手紅著眼睛說:「我忘了這是病房,我出去抽根煙回來。」
  夏怡說好。
  寧靜回來的時候臉上有水珠,劉海也是濕的,她說:「你上次托我的事我幫你查了,陶琳娜是原野的前任馬子。兩人戀愛始於2008年夏天,結束於2009年春天,分手前陶琳娜為他墮過一次胎。」
  夏怡沉默了,盯著寧靜拿煙的手,修長而美型,指甲是巧克力色的豆瓣。
  她說:「噢,是這樣。」
  「你愛上他了?」
  「怎麼可能。」夏怡下意識反駁。
  「那好,就當玩玩唄,」寧靜拍她的肩,「像他這種在社會上混的人,沒記錄才不正常。」
  「嗯。你呢?看起來比我要嚴重得多。」
  「我?」寧靜笑起來,把煙叼嘴上,又拿下來,「我跟他其實也沒什麼大事。」
  「哦?」
  「他要結婚了,新娘不是我。」
  夏怡懵了,大腦開始短路。
  寧靜笑得眼睛又紅了:「這事發展得也狗血的。先生說我是他的初戀,他很疼我,對我很好。夏怡你知道,對我真心的人少,所以我特別珍惜。就因為太珍惜了,一直沒敢把我在外面玩的事跟他說,我想至少要等他有個接受過程不是?我真沒想瞞他。」
  夏怡點點頭,找不到安慰的措辭:「嗯,然後呢?」
  寧靜說:「他帶我去他家過年,見他父母。他爸爸還算開明,對我不錯,她媽媽看先生年齡不小,早在外面給他看對象,暗裡已經相中了一個。你想啊,我沒父母,來歷不明,沒文化,還長得這麼『妖氣』,人家自然不待見我。」
  夏怡點頭:「就因為他媽媽不同意,那小白領就不要你了?」
  寧靜點燃了煙,卻沒有抽,直到燃成灰燼把煙蒂從窗口彈出去。這回,夏怡是清楚看到她睫毛上落下來的一顆淚水。
  她說:「先生說非我不娶。」
  夏怡說:「那不是挺好嗎?」
  寧靜說:「是啊,挺好。他媽的事情就出在要走的前一天。他帶我去拜訪親戚,他有個玩的好的表哥,那表哥帶來一堆朋友,其中有個是我曾經處過的,他知我的所有底細。」
  夏怡問:「小白領不信你?」
  寧靜又笑了:「怎麼信我,人家有憑有證,而且我確實就是那樣的人。」
  夏怡站起來,在無聲的沉默中給了寧靜一個懷抱。
  寧靜的聲音已經變調了,卻故作堅強地說:「先生說我騙了他,我是個女騙子,我接近他不懷好意。」
  夏怡的鼻頭酸酸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好不斷重複著:「你是個好女孩,真的,真的。是他們瞎了眼,不懂珍惜你。」
  寧靜冷靜了一下,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說:「我現在才知道,人真的不能犯錯,錯了就再也成不了好人。這輩子誰也不會給我洗刷的機會,因為我確實太髒了。」她低沉的聲音慢慢又變得清晰起來,她推開她的肩,笑著,「我要走了。」
  「去哪?」
  「你沒有聽過一句話?『如果兩個人分手之後做了朋友,那說明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如果兩個人分手之後依舊可以做朋友做的事,那說明我想讓你記住我;如果兩個人分手之後在彼此的世界消失了……那說明我曾經愛過你』。」寧靜拍拍夏怡的肩,說得灑脫,「我跟一個朋友聯繫好了,都是失戀的人,打算去拉薩玩段時間。」
  「什麼時候回來?」
  「你何時想我了,給我一個電話,我立即飛躍千山萬水到你面前。」
  「不會不回來嗎?」
  「不會,我寧靜不做逃兵。」
  「什麼時候走?我送你。」
  「給我點空間吧,姐妹。瞧,我才剛失戀。」
  夏怡最終沒機會說自己也將離開A市,每次見面都「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小時候兩人想要住在一起和嫁給兄弟的願望,早就被時光磨成了現實。
  但夏怡知道,不管隔了多遠,她們都會祝福彼此。

《流年帶不走夏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