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漿芝

  【西之亞斯藍帝國·格蘭爾特·心臟】
  三個一模一樣的「銀塵」已經從石室裡退下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往了何處。他們漆黑而陰森的樣子,活像三個來自地獄的鬼魅,也許此刻又重新回到地底了也說不定。但是陰森的感覺依然籠罩著石室裡的每一個人。特蕾婭的臉色依然慘白一片,毫無血色。她的目光一直閃爍著,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的腦海裡此刻飛速地回憶著種種片段,彷彿無形中有一根看不見的繩子,將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和這幾年來發生的種種變故,穿在了一起。她有一種感覺,她幾乎快要觸摸到亞斯藍最大的秘密了,但是,目前這根繩子還沒有完全顯形,依然是透明的,所以,一切都還沒有完全理順。
  「我想帶你們去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之前,從來沒有對任何王爵公開過。所以,你們即將看到的,是屬於亞斯藍最高權限的機密。走出這個石室,會有白銀使者帶領你們,你們只需要跟隨著他去就行。我會在那個地方等你們。」話音剛落,石室裡幽然的藍光就瞬間消失了。巨大的水晶牆面,再次變成了堅硬的石壁。
  前面帶路的白銀使者,始終把面容隱藏在他深深的兜帽裡。特蕾婭心裡那股陰森的感覺始終沒有散去,她甚至錯覺前面帶路的這個人,也長著一張和銀塵一模一樣的臉。甚至有可能,整個心臟裡幾百個白銀使者,都是銀塵。
  想到這裡,特蕾婭打了個寒戰。她回過頭看了看幽冥,他沉默著,目光彷彿鉤子般,緊緊抓住前面白銀使者的背影。
  特蕾婭收回目光,閉上眼睛,然後再次睜開的時候,她瞳孑L裡,就已經是一片白色的風暴了。她一邊隨著幽冥、漆拉往地底深處走,一邊將她魂力感知的天賦啟動到了最大限度,然而,她的探知魂力,卻處處受阻,感覺像是被關在了一個狹小空間裡的八爪章魚,無論觸角有多長,都無法伸展,這個地底看似暢通無阻,但每一層甚至每一個地方,都佈滿了阻擋魂力的封印。
  特蕾婭只能放棄,默默地跟隨著,往前走去。
  下了大概六層,他們來到了一個看起來類似峽谷山洞入口的地方。白銀使者走到入口處,有另外一位同樣穿著長袍斗篷,戴著兜帽,無法看見面容的白銀使者等候在門口,他們兩個人交頭小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剛剛帶領他們過來的那位白銀使者,轉身衝他們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說,就消失在黑暗裡了。
  新的那個白銀使者朝三個人走過來,他嘶啞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三位王爵,很榮幸為你們帶路。你們即將前往的地方,被稱為【原漿洞穴】,這是亞斯藍領域上,目前最高權限才能獲取的機密所在之一。進入原漿洞穴之後,請不要隨意使用任何魂力,也請將你們所有的魂器魂獸,封印在你們的體內,否則,所有的白銀使者有權力隨時對你們進行必要的行動。」他停了停,繼續說,「包括在必要情況下,對你們的殺戮。」
  幽冥瞳孔一緊,作為殺戮王爵的他,竟然被人威脅著殺戮,這難道不是笑話麼?他邪邪地笑了,冰冷的聲音在黑暗裡如同出鞘的劍鋒,「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白銀使者轉過臉來看著他,兜帽下的陰影裡,兩隻眼睛閃爍著陰森的光芒,他沒有絲毫畏懼,不動聲色地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包括在必要情況下,對你們的殺戮。」
  幽冥沉默著,不再開口說話。
  白銀使者看起來很滿意這個答案,於是他轉過身,「請隨我來。」
  走入峽谷之後,道路依然非常狹窄,一行人只能一個一個地依次通過兩道崖壁間狹小的空間,無法並行。
  大約走了十多分鐘之後,一個巨大的山洞豁然出現在眼前。隨之撲面而來的,是劇烈的潮濕熱氣,和熱氣裡一種讓人忍不住想嘔吐的味道——彷彿是無數散發著黏液的肉塊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又像是女體子宮內的腥臭氣息。特蕾婭抬起手,摀住鼻子。
  視線盡頭,傳來隱隱的暗紅色光芒,看起來說不出的邪乎。
  特蕾婭側過臉,小聲地對幽冥說:「亞斯藍的地下,不可能有岩漿或者火的元素,怎麼會有紅光呢?」
  幽冥搖搖頭,眉眼間籠罩著更深的黑暗。
  漆拉走在他們身後,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到了。」白銀使者停下來。
  他們此刻站在一座橫跨在半空的橋樑上,四周都是垂直的山崖,而腳下,是一個暗紅色的、看起來彷彿沼澤一樣的坑洞。紅色漿液般的水面上,不時冒出一個巨大的氣泡,破裂的瞬間,一股劇烈的催人欲嘔的味道翻湧而上。剛剛的隧道一路通往這裡,看起來這裡就是盡頭了。
  「什麼東西,這麼噁心?」特蕾婭掩住鼻子,不耐煩地問道,「你到底要帶我們來看什麼?」
  白銀使者輕輕笑了一聲,說:「請三位王爵稍候,馬上就可以知道了。」
  特蕾婭只好不再說話,靜靜地等待著。在這個過程裡,她再一次企圖探知這個空間裡的魂力分佈,然而,不出所料,失敗了。周圍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白銀祭司設下的魂力封印,特蕾婭的感知連周圍的山崖石壁都無法穿透。
  正當特蕾婭把魂力收回,瞳孑L變回清澈時,石橋下面的沼澤,開始汩汩地翻湧起來,黏稠的暗紅色漿液表面,緩慢地隆起,彷彿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從下面覺醒。特蕾婭低下頭,然後,她忍不住彎下腰嘔吐了起來。
  幽冥強忍著內心的恐懼,瞳孔顫抖著,目睹著從暗紅色漿液裡浮出來的那個……那個不知道應該稱呼為什麼的東西。一個看起來足有正常人三倍大小的巨大而赤裸的女體從漿液表面最先湧動出來,她的頭髮濕淋淋地被漿液黏在身體上,本該具有五官的巨大臉上,卻沒有眼睛沒有眉毛沒有鼻樑,只在嘴的位置,留下了一個凹陷的血洞,那個血洞裡,此刻正不斷發出類似又痛苦又快樂的詭異的慘叫聲。然而,這並不是讓特蕾婭嘔吐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在於,當那個女體浮出水面之後,她的下身,也暴露出了水面——那是一大團蠕動著的白色軟肉,如同一整條巨大的肉蟲,接在了她的身下,她整個下體就是這樣一個紡錘形的肉蟲,上面一環一環隆起的褶皺,不停地收縮著,蠕動著,她看起來彷彿就是白蟻巢穴裡的那個肥碩蟻後。蟲身最下方,一個巨大的血洞,正在越開越大,隨著那些褶皺不斷地蠕動收縮,女體的慘叫聲越來越大,幽冥突然明白過來,這個怪物,正在分娩!
  一個人頭一點兒一點兒地,從那個巨大的血洞裡排泄出來,然後整個身體,完全地排出了體外,那具彷彿胎兒般的新生肉體,此刻靜靜地漂浮在黏稠的紅色漿液上面。而巨大的女體停止了呻吟,巨大的蟲身,也停止了蠕動。
  幽冥的瞳孑L縮緊成一條縫隙,不停地顫抖,因為,他終於明白了之前三個一模一樣的銀塵,來自於哪裡。
  血漿中,從女體分娩出來的,並不是一個年幼的胎兒,而已經是一個成年人的形體。修長而有力的四肢,寬闊的胸膛,結實的肌肉不時鼓動著,最重要的,是他那張精緻而冰冷的臉,雖然此刻被紅色的血漿覆蓋得看不真切,而且雙眼還未睜開,依然沉睡著,但是,幽冥和特蕾婭,以及漆拉,都能夠冒分之百地確認,那張熟悉的面容。躺在血漿裡的,嶄新的銀塵。兩個白銀使者,從原漿裡將依然還在沉睡的那個剛剛誕生的「銀塵」迅速打撈起來,運出了洞穴,不知道送往了什麼地方。
  漆拉和幽冥依然沉浸在震驚之中,完全沉默了。
  特蕾婭蹲在地上,彎著腰,時不時地嘔吐。
  「看來各位確實是被震驚了。」白銀使者的聲音在整個巨大的山內洞穴裡響起,「剛剛也和你們說了,這是亞斯藍帝國內,權限最高的機密之一。接下來,我將代表白銀祭司,向各位傳達信息,以供解除各位疑惑之用。如果之後還有不清楚之處,請各位再找機會,當面詢問祭司。我的權限,只到這裡了。」
  白銀使者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望著面前三個曾經目空一切、縱橫天下的王爵,此刻他們都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之中,臉上是茫然而又害怕的神色,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冰雪高傲。
  「剛剛你們看見的,那個可以分娩出『高級容器』的生物,叫做【漿芝】,她屬於半植物半動物屬性,身體的外形兼具女性和昆蟲的特點。她沒有思想,只有生殖的功能。她能夠將種植進她母體內的肉體碎片,複製孕育出和提供肉體碎片的原體一樣的複製品,提供的肉體碎片越多越完整,越能複製得近乎百分之百相同。她的強大之處在於,無論原體的肉體是否已經死亡,甚至無論是否已經切割得分不出手腳,只要肉體本身完整,碎片沒有丟失,那麼,漿芝都能再造出一個,幾乎完全一樣的肉體。」
  「這些肉體,用來做什麼?」特蕾婭目光閃動。
  「用來讓白銀祭司種植最新的靈魂回路,以保持亞斯藍的戰鬥實力,一直持續進化。』』白銀使者看著特蕾婭,陰影下,他的嘴角輕輕一斜,「其實,這和侵蝕者的製造,不是非常類似麼?特蕾婭王爵,您不應該感到陌生才對啊。」
  特蕾婭牙齒一咬,面色籠上一層寒霜,「那為什麼,複製出來的都是銀塵?他的身體,有什麼特別的?」
  「因為銀塵的身體,是目前整個亞斯藍領域上,我們所尋找到的,最接近吉爾伽美什身體構造的原體。」
  「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複製銀塵的身體的?」特蕾婭問道。
  「你應該最清楚呀,特蕾婭王爵,」白銀使者笑了笑,聲音在空曠的山洞裡迴盪,聽起來特別詭異,「當初可是你跟睜睜看著他被斬成碎片的呀。那一堆碎片,就是我們最開始的原體。」
  「那當時是誰將銀塵的屍體運回心臟的?」幽冥問道,「我去尋找特蕾婭的時候,銀塵的屍體還留在湖邊,沒有人答理,已經快要腐爛了。」
  「將銀塵的屍體運回來的人,是亞斯藍權力的最高者,冰帝艾歐斯。」白銀使者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語氣明顯變得尊敬了起來。
  「竟然是他……」特蕾婭顯然沒有想到,她停了停,語氣再一次變得疑惑起來,「但剛剛看來,分娩出來的你們稱呼為『高級容器』的肉體,是不具有意識的吧?那麼,如果按照你們的說法,是在銀塵被殺死之後,才開始複製的,那麼,為什麼那個曾經作為天之使徒的銀塵還會有記憶?等於是他重新復活了?難道你們能夠連記憶也一起複製?」
  「不能。」白銀使者淡淡地回答,「但是,艾歐斯有一個屬於他獨一無二的天賦,【攝魂】。」
  「什麼意思?」特蕾婭問。
  「這個不在我的解答權限範圍之內了。我已經說得有點兒多了。如果有機會見到白銀祭司,你可以親自問他們。」白銀使者的臉重新隱到兜帽的陰影中去了。
  【西之亞斯藍帝國·天格內部】
  特蕾婭依然斜斜地側躺在她的那個掛滿帷幔的軟榻上,她的裙擺分衩之處,露出兩條雪白而修長的腿,充滿彈性而又柔軟,任何男人看到,都很難不動心。
  然而,此刻,斜躺在她身邊的幽冥,眼睛卻完全沒有看著風情萬種的特蕾婭,他那雙彷彿隱藏在眉骨陰影裡的修長雙眼,此刻正閃動著幽綠色的光芒。
  整間空曠的房間,除了搖動的燭火之外,沒有任何的光源。此刻,所有的侍衛和侍女,也都已經退下。整個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兩個人在黑暗裡沉默了很久,腦海裡依然是剛剛在原漿洞穴裡看見的駭人場景,那翻湧著的紅色黏稠漿液,那巨大的蟲身女體。
  幽冥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起來,「對於目前的狀況,你有什麼想法?」
  「我的思緒現在也很亂,感覺整個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過了我們的預計。而且,這中間有很多之前沒有想明白的事情,我現在也差不多能夠摸到一個大概了。但是有一些關鍵的地方,總感覺是斷開的,缺少最關鍵的幾個鏈條。」特蕾婭的瞳孔裡,閃爍著跳動的燭火。
  「比如呢?」
  「比如我剛剛得到的一個情報,就讓我推翻了之前我認為漆拉是站在吉爾伽美什一邊的結論。」
  「什麼情報?」
  「魂塚裡的那兩枚出現問題的棋子,其實都是漆拉暗中調換的。」特蕾婭看著幽冥,一字一句地說。
  「漆拉為什麼要這麼做?」幽冥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要追溯到最開始,你接到指令,追殺鬼山蓮泉和鬼山縫魂,而我接到指令,同時傳遞『奪取回生鎖鏈作為魂器』的這個訊息給鬼山蓮泉和天柬幽花兩個使徒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們接到的指令,是說鬼山縫魂和鬼山蓮泉叛變了,但究竟真相如何,我們並不清楚。現在看來,追殺鬼山兄妹也好,讓蓮泉和幽花自相殘殺也罷,都只是為了一個目的。」
  幽冥沒有打斷她的話,因為他知道,此刻,她正在抽絲剝繭,快要尋找到整件事情背後的最終機密了。
  「同樣,漆拉暗中調換棋子,肯定也是白銀祭司的指令,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目的,那就是:阻止吉爾伽美什的復活,同時獵殺曾經屬於吉爾伽美什的陣營。」
  「但是,既然要獵殺,為什麼不當初就徹底殺掉吉爾伽美什,或者殺掉銀塵呢?幹嗎還要繼續復活銀塵,甚至給予他嶄新的靈魂回路,成為七度王爵?」
  「因為當初吉爾伽美什被徹底囚禁之後,擁有打開『血池』封印天賦的西流爾也等於被永遠囚禁在了那座島上,當初知道真相的人,也只剩下漆拉、你、我三人。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秘密外洩,那麼,一切都風平浪靜,那場浩劫也會漸漸被人們所遺忘,成為永久的秘密。」
  幽冥問:「你說的秘密外洩,是指鬼山縫魂和鬼山蓮泉號稱在深淵迴廊裡遇見了白銀祭司,白銀祭司親自洩露了這個秘密?」
  特蕾婭回答道:「是的。剛開始的時候,我並不相信這個傳言。因為誰都知道,白銀祭司從千萬年前誕生之初開始,就沒有離開過格蘭爾特心臟下的巨大水晶區域,無論是他們本身不願意離開也好,或者他們的身體被限制著,不能離開也罷,從歷史上有過的記載來說,『在深淵迴廊裡遇見白銀祭司』這件事情,本身就很荒謬。然而,當後來事態越來越往難以控制的局面發展,並且,白銀祭司下達給我們的指令越來越多,且級別越來越高,最後發展到展開對鬼山兄妹、銀塵、麒零、天束幽花等人的集體殺戮,我就知道,事情肯定遠遠不只我們知道的那麼簡單了。也許那個傳言,是真的……」
  「那就是說,當初對吉爾伽美什設下那個無懈可擊的獵殺計劃,原因並不是如同白銀祭司所說的,吉爾伽美什有叛變的可能?」幽冥望著特蕾婭,忍不住問道,「不過話說回來,我在那場戰役裡,只負責對付那些兇猛的魂獸,真正參與獵殺吉爾伽美什的,只是你和漆拉兩個人,說實話,一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問你,你們到底怎麼做到的?以吉爾伽美什的魂力和他具備的天賦,還有他那幾乎無人可比的頂級魂器來說,你們不可能將他囚禁的啊。」特蕾婭目光閃動著,彷彿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回憶裡,「當初定下這個計劃的時候,本來我們所有參與行動的人,都認為這個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那個時候,誰都知道吉爾伽美什縱橫整個亞斯藍,甚至在整個奧汀大陸上,都處於近乎巔峰的位置。那個時候,要不是漆拉提出了這樣一個匪夷所思卻又無懈可擊的計劃,我是絕對不會參加那次獵捕行動的。」
  「那場行動裡,我只知道部分,並不知道核心,當我從戰鬥中清醒過來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吉爾伽美什已經被送進了傳說中你們為他準備的監牢裡,而且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之後我也問過你,但是你說,我的權限範圍沒有到,所以沒有告訴我。我還在奇怪,我堂堂一個二度王爵,僅次於修川地藏,怎麼會權限沒有到呢?」
  「那次獵殺行動,正因為難度高,而核心內容更是只要稍微洩露,就絕對無法成功,所以,那一次行動,真正知道全過程的,只有漆拉一個人。我也是後來,在幾次和白銀祭司的交流中,無意中知道整個過程的。你也知道,以吉爾伽美什的魂力來說,無論寬恕或者自由怎麼重創他,只要他不死,憑借他對魂力精純到巔峰的控制力和他那幾乎壓倒性強大的魂器,他就算只剩下一絲一毫的魂力,要想囚禁他,都幾乎是難以完成的任務。所以,我們一切的賭注,都壓到了那一個短暫的瞬間——他魂力中斷的瞬間。」
  「魂力中斷?你是指……」幽冥皺起了眉頭。
  「對,你猜得沒錯。魂術師在獵捕魂獸的時候,當最後成功將魂獸捕獲,把魂獸轉化為能量體,收服在爵印之中時,這個瞬間,會有非常短暫的魂力中斷,因為魂獸在最開始進入爵印的時候,是無序而兇猛的,這個時候,身體內所有的魂力,都無法按照之前正常的魂路流動,直到魂獸在爵印中安靜下來,全身的魂力運轉才恢復正常。而漆拉,就是趁著這一個瞬間,將吉爾伽美什,用一枚棋子,直接送進了為他準備好的,囚禁之地。」
  「但一旦吉爾伽美什的魂力恢復,那無論什麼樣的地方,都很難囚禁住他吧?他到底關在什麼地方?」幽冥問。
  「吉爾伽美什關在西流爾島嶼之下的最深的地底。為了囚禁吉爾伽美什,白銀祭司真的設下了一個可以用『完美』來形容的監獄。第一層,是西流爾用王爵之身化成的肉體封印,因為西流爾的天賦是永生,所以也就使得這個封印擁有了近乎永恆的時間長度,第一層,已經足夠厲害了。關鍵是第二層,第二層其實也就是魂琢,正是當年吉爾伽美什取得魂器審判之輪的地方,在沒有打算將這裡作為監獄之前,亞斯藍四大魂獸之一的祝福,其實並不是在這裡的,後來是通過種種複雜的手段,將祝福誘捕到這裡,並將之封印在西流爾之下,這樣,祝福就被動地扮演了第二層的守護封印。至於第三層,則是尤圖爾遺跡,之前,尤圖爾遺跡就一直聚集著數以萬計的亡靈,它們在那裡,是為了守護一件對亞斯藍來說至關重要的東西,但是,當白銀祭司決定將這裡作為囚禁吉爾伽美什的監獄之後,這些數以萬計的亡靈,隨即轉變了職能,變成了看守吉爾伽美什的守獄人。而這一層,同樣也設下了強力的啟動封印,要啟動通往下一層的棋子,只有放滿一池鮮血——而誰都知道,唯一擁有這個本事的人,西流爾,已經和第一層的島嶼融為一體了,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封印很難被開啟。而最後一層,在進入最後的洞穴之前,還設下了最後的一個封印,那就是,進入者必先捨棄自己的魂器。而洞穴深處,種植滿了亞斯藍領域上最邪惡的植被,【鬼面女之發】,這種植被,能夠迅速將所有出現在它們範圍內的黃金魂霧,包括人體內的已經變為魂力的黃金魂霧,吸收乾淨,並且吞噬血肉。這樣,就算去的人帶著能產生黃金魂霧的魂器,那麼在門口,都必須先捨棄魂器,才能進入。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然而,白銀祭司萬萬沒想到,雖然當年西流爾的使徒,也就是他的妻子,在天束幽花生產的過程裡死去了,但是,卻沒有想到,天束幽花通過胎盤裡留下的魂路軌跡,天生擁有了這樣的天賦……
  「所以這也是白銀祭司下令讓我傳達給天束幽花和鬼山蓮泉同樣的信息的原因,希望她們兩個自相殘殺。而且,為了以防萬一,還讓漆拉調換了棋子,讓所有的棋子都通往下一層尤圖爾遺跡,這樣,面對所有的亡靈,他們必死無疑。」
  「但是不對啊,如果說棋子是漆拉調換的,那他為什麼還要再一次進入尤圖爾遺跡裡面,去把他們幾個救出來呢?直接讓他們死在裡面,不就了事了麼?」幽冥突然想到這裡,又重新疑惑了起來。
  「這正是白銀祭司思維縝密的地方。三個小小的使徒,真的想不留痕跡地殺死他們,那是輕而易舉的事,無論是在尤圖爾遺跡裡死於亡靈之手,還是隨便找個借口,秘密殺戮他們,都沒有區別。但是,當接觸過深淵迴廊裡的白銀祭司從而有可能知道了當年囚禁吉爾伽美什秘密的鬼山蓮泉、具有永生天賦的天束幽花,和具有無限魂器同調天賦的麒零,三個人同時出現在尤圖爾遺跡的時候,對於白銀祭司來說,實在是不敢輕易冒險讓他們三個長時間在尤圖爾遺跡裡逗留,因為他們隨時都有可能觸發前往下一層囚禁之地的機關,雖然以三個使徒之力,不太可能營救出吉爾伽美什,但再小的可能性,白銀祭司都不願意冒險,最快的辦法,就是趕緊帶他們離開那裡。」
  「原來是這樣……」幽冥沉默了會兒,然後說,「可能白銀祭司自己,都沒有料到會發生這麼巧合的事情吧。」
  特蕾婭剛要輕輕地微笑,但突然,她的雙眼現出一片白色的氣流,她轉過臉,對著空氣裡一個黑暗的角落,輕輕地說:「有什麼事?」
  黑暗的角落裡,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傳來,聲音聽上去完全沒有任何感情,彷彿冰冷的金屬,幽冥轉過臉,朝那個角落望去,昏暗的光線裡,那個男子看上去輪廓極其眼熟,但是,幽冥卻有點兒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
  那個男子的聲音說:「王爵,有幾條最新的情報,需要向您轉達。」
  「你說。」特蕾婭的雙眼依然維持著高魂力運轉的徵兆。
  「情報是關於吉爾伽美什的,西流爾島嶼已經全範圍崩塌,並且,吉爾伽美什已經從當初囚禁的牢獄裡逃脫了,整個遼闊的雷恩海域,所有的黃金魂霧,都在以漩渦式的洶湧程度,朝著吉爾伽美什而去,他應該是在吸收儲備,積累到他的峰值。這場黃金魂霧的漩渦風暴還在持續,誰都不知道吉爾伽美什魂力的上限是多少。目前,這條消息的準確度,被確認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幽冥和特蕾婭的臉色慘白。吉爾伽美什既然成功逃獄,那麼,當年參與獵殺他的自己,會成為他復仇的首要目標麼?
  幽冥盯著黑暗裡的那個男子輪廓,總覺得很眼熟,而且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無法形容。
  「那,營救吉爾伽美什出來的鬼山蓮泉和銀塵,目前下落如何?」特蕾婭目光閃動著,急切地問道。
  「銀塵已經死亡。」男子回答。
  「準確度多少?」特蕾婭問。
  「百分之百。」
  「為什麼這麼肯定?找到屍體了麼?」特蕾婭疑惑地挑起眉毛。
  「不用找到屍體,因為,麒零已經誕生為最新的七度王爵,他身體裡的魂路已經複製完成。魂路的複製,必然是以王爵死亡為代價的。因此,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
  「那鬼山蓮泉呢?」特蕾婭似乎對這個雙身女爵非常感興趣。
  「她,不太妙。她被修川地藏的地之使徒從尤圖爾遺跡裡挾持回了帝都格蘭爾特,此刻她正在心臟深處的某個地方,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特蕾婭雙眼的風暴再次強烈地席捲開來,過了一會兒,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扭曲的懼意,「原來如此,白銀祭司真是不放過任何的可能性啊……那這樣說起來……」她轉過頭,看著幽冥,目光恢復了清澈,但是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憐憫,隨即她轉過頭,繼續問黑暗裡的那個男子,「那這樣看來,神音肯定也已經失蹤了吧?」
  「你說什麼?!」幽冥突然坐起身子,他狹長的雙眼彷彿獵鷹般射出精湛的光芒來。
  「是的……」黑暗裡的男子回答道,「神音也已經失蹤了。不過根據我們的猜測,很可能,也是被修川地藏的使徒帶走的。目前有可能,神音也在心臟裡面。」
  「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幽冥看著特蕾婭,表情冰冷裡透著一絲嚴峻。
  「你忘記神音自己悄悄去西流爾島上尋找永生王爵的事情了麼?她身體裡的天賦,是可以通過承受敵人的攻擊,而不斷完善強化自己的靈魂回路,她企圖能夠得到西流爾永生的天賦,這樣,她就能夠肆無忌憚地在短時間承受大量的攻擊,從而輕鬆地超越魂力的上限,成為亞斯藍領域上魂力的巔峰。」
  幽冥沒有說話,他的雙手握緊了拳頭,看起來非常用力,手指關節的白骨隱隱可見。
  「所以,剛剛聽說鬼山蓮泉被帶回了心臟,並且此刻她所承受的那種痛苦……呵呵,幽冥,你可別忘記了,白銀祭司最擅長的就是種植靈魂回路,無論是吉爾伽美什,還是我們侵蝕者,不都是這樣誕生的麼?所以,在吉爾伽美什已經成功逃獄的情況下,白銀祭司需要的,不僅僅只是普通的王爵了,他們需要更多的,類似修川地藏這樣,強大到變態的怪物。而具有了永生天賦的蓮泉,就是其中一個。」
  特蕾婭看著沉默不語的幽冥,冷笑了一聲,不過隨即,她臉上又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也許是和他從最開始的凝腥洞穴就共同並肩戰鬥至今,所以,就算她是再冷血的人,但對待幽冥,也是會有很深厚的感情的。
  「那……現在的陣營,已經徹底變化了吧?」
  「嗯,當然。」特蕾婭重新在床榻上側躺下來,她目光幽然,彷彿一隻貓,「不過,在我們研究現在的陣營結構之前,我一定要告訴你一個,亞斯藍領域上,保密等級以及獲知權限,比原漿洞穴還要更高的,一個秘密。在你聽完這個秘密之後,勢必,你也得選擇自己的陣營了。」
  幽冥胃裡一陣噁心,剛剛那些恐怖而疹人的猩紅色場景,依然縈繞在他的腦海,而現在,特蕾婭竟然要告訴自己一個比這個還要更高等級的機密。他控制著表情,依然維持著他那張冷漠而邪氣的面容,「你說。」
  特蕾婭的目光一冷,嚴肅地說:「水源亞斯藍帝國,在二十七年前,和風源因德帝國,秘密簽署了一份合約,名為《風水禁言錄》,這份合約的簽署,直接導致了整個魂術世界的變革,所有的侵蝕者、凝腥洞穴、原漿洞穴,這些神秘事件的根源,都來源於此。」
  特蕾婭停了一停,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說:「除了白銀祭司之外,知曉這份神秘合約的,一共只有兩個人。我是其中一個。四年多以前,我無意中知曉了這份《風水禁言錄》的部分內容,當時的我,完全無法想像這麼龐大而恐怖的秘密,竟然就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而另外一個知曉了這份神秘合約存在的人,是吉爾伽美什……他在知曉了《風水禁言錄》的內容之後,就遭到了獵殺。」幽冥望著特蕾婭,他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瞭解過這個女人。他突然覺得她的面容極其地陰森,他想起來,剛剛黑暗裡站著的那個男子是誰了,他的胃裡再次湧起一陣噁心……他難以接受,但是,他知道,那是事實。

《臨界·爵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