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為你冒犯我的行為痛苦;
玫瑰有刺,銀色的泉藏著淤泥,
烏雲和蝕把太陽和月亮玷污,
可惡的毛蟲把香的花蕊盤據。
每個人都有錯,
妄想弄髒我來洗滌你的罪惡,
幽暗的火焰,暗地裡放射幽輝。
影子又怎能教黑影放光明,
愛和憎老在你心中互相排擠,
我偉大的心靈把它一口飲盡;
赦免你那無可赦免的過錯。
羈絆的靈魂,別僥倖獨存。
直到這世界消耗完了的末日。
最後審判將把你喚醒。
清晨。深邃的森林。
在長滿捲曲的蕨類植物的小徑上空,覆蓋著結構複雜的樹冠群。這些翠枝綠葉相互交割,陽光透過它們,彷彿成了一枚巨大的綠寶石。翠綠色的光線從寶石的每個切面無盡延伸到昏暗的森林,照亮腳下的小徑。
夏雨溪眨眨眼,環顧著在自己周圍鋪展開來的鬱鬱蔥蔥的世界——這是愛麗絲的夢幻世界嗎?我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腦袋不受控制地陷入暈眩……往前遙望,向後打量,都是相差無幾的森林,一條路向兩頭延伸,時不時分出一條更細的岔道,探入更幽暗的林間。兩邊都是一樣,到底該往哪邊走?
「這裡……在這裡……你想得到的謎底在這裡……」
正當夏雨溪不知所措,一個如霧氣般虛無的聲音和著迎面的風拂動著碎發,搔得她耳廓有些發癢。她用力地睜大眼睛,彷彿想要探尋聲音傳來的方向,可是那聲音仿若點水的蜻蜓,只是一瞬便隨風遠去,消失在她背後那一大片茫茫的樹林裡。
是誰?究竟是誰在呼喚我?
如同迷路的孩子聞到了充滿誘惑的香氣,夏雨溪順著面前這條如灰蛇般蜿蜒,探進森林深處的小路走去。漸漸的,最初猶豫不決的步伐變成了不顧一切的飛奔,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在森林深處的一棵大橡樹下,夏雨溪看見了一面巨大的鏡子。
與其說是鏡子,不如說是門——足足兩米多高,門的邊沿纏繞著古老而繁複的銅質花紋,鏡子裡則倒映著夏雨溪和她背後那一大片墨綠色的森林。兩扇門的中間還有一條細長的縫隙,一絲絲繚繞的白煙正不斷往外蔓延。
「來吧……快進來吧……你像得到的謎底在這裡……」
「吱呀——」
隨著一道緩滯的聲響,「鏡之門」的兩扇門扉在夏雨溪面前慢慢打開了。一大團濃濃的白色霧氣,像扑打到岸邊的海浪一般向她湧來,讓她不由得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而當她睜開眼睛後,神秘的聲音彷彿洪鐘似的響徹了腦海,身體也像被誰操控的拉線布偶般不受控制地走進了「鏡之門」裡。「砰」的一聲巨響過後,門在她的身後重新緊緊關閉。夏雨溪才回過神,此刻,在她眼前的不再是剛才那白色的霧氣,而是一大片渾濁的灰濛濛煙霧!
我究竟在什麼地方?夏雨溪驚訝地瞪大眼睛四處張望,可此刻她就像被裹在了一大團劣質的灰白色棉花堆裡,什麼都看不見,彷彿全世界之剩下了她一個人。
「女孩……歡迎來到『鏡之門』的世界。」忽然,神秘的聲音再次響起,聽上去就像是空曠山谷中的回聲。無從判斷聲音的方向,夏雨溪睜大眼睛探望四周,恍惚中,一個白色的高大身影從迷霧中慢慢浮現出來,四周的光線太暗,無法看清他的臉。
「你是誰?」夏雨溪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白色的身影似乎慘淡地笑了笑,不知為何,夏雨溪似乎能感覺到白色身影傳遞過來的憂傷而絕望的情緒:「我是被封印在『鏡之門』裡的一片破碎的靈魂。」
「『鏡之門』……裡的靈魂?」說道「鏡之門」時,夏雨溪不由得加重了困惑的語氣。
「沒錯。難道,你不認為你擁有的那面古老的鏡子,和普通的鏡子有些不太一樣嗎?」白色身影調侃般笑笑地說。
「啊!是你!」夏雨溪沉吟了片刻,突然驚叫出聲!難怪她覺得神秘身影的聲音那麼熟悉,那不就是一直在腦海中要求她使用鏡子的聲音嗎!
「是你……你的聲音總是突然出現在我的腦子裡,指揮我去做許多奇怪的事情!」
「指揮?」白色身影笑了笑,夏雨溪隱約看見他毫不為意地聳了聳肩膀,「不過我得承認,的確是這面鏡子,或者說是住在鏡子裡的我,才讓我幫助你和你朋友們做出你們心底真正的行為,甚至思想。」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夏雨溪緊緊地咬著牙問道,身體因為憤怒和恐懼而強烈地顫抖著。
「哦?你認為是我要這麼做的嗎?」白色身影似乎為夏雨溪的質問感到無辜,「這一切都是你的心願,不是嗎?我只是在幫助你達成心願而已。你可別忘了拿到封印之書許下的願望啊!」
白色身影有些戲謔的聲音,像不留情面的一絲涼風,將夏雨溪胸口裡躥騰的怒火立刻吹滅了。
「你是指……聖誕夜的夜晚,我在學校圖書館借那本書的時候,對書許下的……願望?」
「沒錯。」白色身影肯定地回答。
「那……《封印之書》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書上寫的故事和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這麼相似,而且到後來,就想在預言我的未來似的……而我則不得不按照書上的『預言』行事,不管……不管我願不願意……」說道這裡,夏雨溪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寒噤,用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要理解《封印之書》和鏡子的關係,並不複雜。」白色身影出乎意料地耐心解釋,「你可以把《封印之書》理解成一個喜歡惡作劇的編劇,而居住在鏡子裡的我則是蹩腳的導演。《封印之書》按照你對它許下的心願編排著『故事』,然後我就按照《封印之書》上所寫的故事來操縱你們的命運……」
「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我所期望做的……」比如,用鏡子照了安沐澤,讓他變成了自己的「俘虜」。
夏雨溪無助地說著。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呵呵,還是……你後悔了?」白色身影譏諷地笑了笑,聲音陡然變得淒涼,「只是現在,一切都太遲……命運已經無法改變了。從你對《封印之書》訴說自己的慾望那一刻開始,你就只是《封印之書》編排的這齣戲劇的『女主角』,『演出』是無法脫離劇本的。」
「那……那如果我反抗呢?」夏雨溪拔高聲音。
「對一個不聽話的演員,你認為導演應該如何做?」白色身影的語氣裡帶著威脅,「故事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作為『女主角』的你必須演到最後。否則,你將被命運之神所拋棄。」
「……借閱這本書的條件是,你必須把它看完,不管期間發生任何情況……」
紫眸少女對自己的警告浮現在夏雨溪的腦海裡,夏雨溪無力地後退了一步。
「何必遲疑呢?」彷彿看穿了夏雨溪內心的慌亂,神秘的身影又開口了,「這些都是你希望得到的啊……」
「可是……」這真是我希望得到的嗎?夏雨溪低下了頭。
沒錯,自從擁有《封印之書》和鏡子後,自己一瞬間過上了「萬眾矚目」的生活,就連死對頭巖晴都變成了守護騎士,還有……自己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沐澤哥哥。
但是,這一切都是《封印之書》和那面鏡子的魔法帶來的,他們心裡根本不想這樣做吧……
「好好看清鏡之門的世界吧!你要的,不是都得到了嗎?」
夏雨溪還想爭辯,但人影卻慢慢變淡了,身邊濃烈的霧氣開始如沸水般翻滾,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影像,環繞在她的周圍。
「雨溪,我喜歡的是你。」一雙修長的手拉住了自己的右臂,夏雨溪驚嚇地轉頭,發現來人是自己心心唸唸的安沐澤!他的嘴角帶著往日那溫柔的微笑,可往常那雙充滿靈氣的眼睛卻像乾涸的湖泊一般空洞……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沐澤哥哥會變成這樣?夏雨溪下意識後退一步,卻撞到另一個人身上。
「雨溪同學,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牽扯著木偶的一樣僵硬的嘴唇,說著永遠效忠誓言的,居然是八爪魚主任!在他的身後還有食堂大媽,搶包的橘子頭……學校的人,正密密麻麻地朝她湧了過來!
「雨溪……雨溪公主萬歲……」
「雨溪公主……我是你的僕人……」
「這,這是怎麼回事?不!不要這樣!」感覺自己就要被人群吞噬,夏雨溪無措地拚命搖頭大喊,但人群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紛紛伸出手拉扯著夏雨溪的頭髮、上衣、裙角……幾乎要被人群撕裂開了!
「救命啊——」
夏雨溪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卻是歷史老師陡然放大的關切的臉龐。
「啊,夏雨溪同學,剛才老師有聽到你在喊救命,是不是因為課程太枯燥了呢?你的意見很中肯,我一定要好好研究……」
「唔……」天啊!這是以嚴苛著稱的歷史女魔頭嗎?難道她也被自己用鏡子照過嗎?
夏雨溪地看了一眼周圍竊竊私語的同學,默默地拿起書本。原來是自己在課堂上睡著了!剛才那一幕只是夢境而已。
她有些鬱悶地甩甩頭。剛才的夢居然感覺那麼真實,好像現在身上還因為發狂的人群的撕扯而隱隱作痛似的……還有那個若隱若現的白色身影,他所說的一切聽上去就像是一個魔幻故事!哈,夢而已,根本不可信吧!什麼《封印之書》是喜歡惡作劇的編劇,而鏡子是蹩腳的導演!這一切不可能是真實的吧!
可是她的喃喃自語似乎根本無法說服自己的心,胸腔裡墜著的一塊大石頭,不受控制般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去……
如果一切不是真的,那最近發生在我身邊的所有怪事又該怎麼來解釋?而且,自從沐澤哥哥向我告白,詩琪已經好幾天沒有來學校。沐澤哥哥卻一反常態,變得格外熱情……不知道怎麼面對,遇到他卻只好溜之大吉!接踵而至的事情就像是一匹脫韁的野馬般令人心悸。那麼,現在的我究竟該怎麼辦呢?!
不知道是因為窗外吹進來的寒風還是因為害怕,夏雨溪感覺自己渾身變得冰冷。她用雙手緊緊地環住自己不停哆嗦的身體,思緒彷彿被誰牽引著一般,最後還是定格在《封印之書》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此刻她並不想去碰那本詭異的書,可是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她還是將因為煩悶被胡亂仍在課桌裡的《封印之書》翻了出來。這一次,它又會說出怎樣的預言呢?現在也許只能靠它,自己才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夏雨溪匆忙翻開書頁。泛黃地古舊紙張在她的手指間急速地跳躍,曾經空白的紙張如今已經被一小段一小段的故事填滿,但是她的心情,卻完全沒有了最初看到這本書時的好奇雀躍。
那些書頁上的鉛字,彷彿每一個都帶著真實的重量。夏雨溪每翻開一頁,就感覺比上一頁更沉重了一點。好像用了一個世紀的時間,才終於快要翻到昨天的那頁故事,夏雨溪的手指卻在書頁角落的頁碼上突然停住了,櫻色的指甲輕輕顫抖起來。就是因為那個夢,此刻夏雨溪的心境是前所未有恐慌……
上一次,書中說我得到了王子。這一次,它講述的又是怎樣的故事呢?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下定決心閉緊眼睛,鼓起了今生最大的勇氣,用了翻到了下一頁——竟然一個字也沒有?!
夏雨溪驚慌地咬緊嘴唇,不敢相信般緊緊地捏著書本粗糲的紙張,匆匆往後翻了好幾頁!
沒有!還是沒有!一張張空白的頁面反射出刺目的光線,她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間失去焦距。夢境中站在森林岔道口的茫然無措就想是一道道電流襲滿全身。
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氣彷彿也被抽走了。夏雨溪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只有沉重的心跳聲預警般不停地迴盪。不祥的預感就如同一地墜進清水裡的墨水,逐漸幻化出詭異的花紋,在她的腦海中佈滿了陰雲。
沒有了新的故事……那麼我的命運,將被帶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