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兩隻眼睛,盛滿了這個夜晚的月光

  第二章芙蓉國紅衣佳人
  木石盟緣結百年
  十五、兩隻眼睛,盛滿了這個夜晚的月光
  簡鉞公子推門而入的那一刻,我的心重重摔在地上。
  我緊緊閉著嘴巴,心想,完蛋了!從此之後,我就變成啞巴仙女了!再也不能和買大餅的老太太為了一個銅板討價還價了。再也不能跟一斛珠說小話,八卦縣太爺和縣太爺夫人的隱私了。剛剛還聽綠涯說,最近京城因為少女失蹤,父母尋女心切,致使占卜問卦事業非常發達。我還想向她學習占卜技術,在京城某個糖葫蘆攤邊擺個小卦攤,做做神婆呢。到時候,賺多少銀子,就買多少銀子的糖葫蘆,一直吃到撐死為止!
  江湖上的男人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可是,我怎麼就沒有這麼豁達呢?簡鉞公子,雖然是百年難得的絕世美男,可是絕世美男手裡的小刀,也是刀啊,割肉也疼啊!醒醒吧,花癡們,絕世美男不是麻沸散、更不是芬必得止疼片。
  所以,趕緊逃跑吧!
  正在我企圖逃跑之時,一道紅絲,勢如閃電,從簡鉞公子的袖口襲出,如同纏龍一樣,纏在我的腳踝之上,生生拉住!
  這道紅絲,本是簡鉞公子用於懸絲診脈的工具,此時此刻,卻成了索拿我的武器!補充一下,我們的簡鉞公子,個人愛好比較廣泛。除了割少女舌頭之外,還搗鼓搗鼓醫術,來增添自己的魅力值。
  隨後,他一手掠住這道紅絲,一手如同蘭草,擱在嘴角,冷笑之中,輪椅緩緩地向著帷幔處逼近,身上淡淡的藥麝之香散發著頹靡的氣息,讓綠涯的整個閨閣彷彿懸在天堂與地獄的一線之間。
  沒待他走近,綠涯已經衝出帷幔,腳踏在紅線之上,張開手臂擋在我眼前。她聲音激動,說道,大師兄,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傷害她!
  綠涯大姐啊!你要保護我我謝天謝地,可是,你能不能在踩那條紅絲線的時候,不要將我的腳踝一起踩到啊?你的力道太大了,這痛不比割舌頭輕鬆啊!
  簡鉞玉雕一般精緻的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容,他揮指,袖口那端的紅線,如同蟠龍一樣,飛上八仙桌的桌腿;紅線的另一端依然緊緊繫在我的腳踝處,難於掙脫。
  他緩緩而來,伸手,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握住綠涯的小手,慢慢握緊,將她整個小手極其溫柔的蜷入自己的掌心。
  他張開清泉一般的眼睛,邪邪的笑容中卻透著幾分孩童的天真,讓人欲罷不能。他聲如徐徐春風,一字一頓的說道:綠涯,乖!你知道的,在這流雲居裡,除你之外,絕對容不得會說話的女人!
  說完,他將綠涯拉入懷中,抬手,蘭草一樣舒展著,極其憐惜的撫過她的耳垂,姿態親密,如同夢囈一樣,唇齒之間,別有深情的笑意隱隱,道:乖,綠涯,把她給我帶過來!讓我幫她斬斷罪惡的舌尖!讓她變得純淨起來。綠涯,你是不會反抗我的!
  綠涯驚恐地看著簡鉞的春水一樣的眼睛裡漸漸變得充滿戾氣,但她卻已經無力反抗。因為,他正憑藉著自己無邊的溫柔、細密的愛戀,對著眼前可憐的綠涯施蠱,讓她順從於他,讓她不要這麼執拗,違背他的意願!
  此時此刻,對於簡鉞公子,割我舌頭事小,讓綠涯順從自己事大。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不該違逆於他的。違逆他的人都是可恥的!比逃婚的丁小仙還要可恥!
  綠涯漸漸地、漸漸地深陷在他溫柔的輕撫和耳語之中。
  沉淪!沉淪!
  他的吻細細地落在她溫柔的頸項上,氣息暖暖;他眼眸如同蠶絲,極盡纏綿之態。此時此刻,他在用自己的意識支配著她,命令著她,快去!綠涯,把她給我帶過來!
  就在綠涯失神地向我走來之前,我很惱怒地從帷幔之後企圖衝出來!
  欺人太甚!
  居然在本姑娘面前公然調戲民女!
  蹦出來的同時,我還準備了一大堆討伐這個暴虐的簡鉞公子的話,比如,你這個變態!你這個死變態!你這個不得好死的變態!為什麼女人的舌尖就是罪惡的?難道上輩子某個女人的舌尖破了你的家,還是滅了你的門?你這輩子這樣對待女人!老娘的舌頭就在這裡!你來割吧!割掉了一個舌頭,還有千千萬萬個舌頭長出來!(神啊,原諒我吧!激憤之中,我忘記舌頭不是蚯蚓,沒有再生功能!)
  可能神不想原諒我,正在我帶著一堆髒話和自己的一條大舌頭,準備跳出來與簡鉞公子打一場華麗而殘酷的華山口水戰之時,一個人影快如閃電,破窗而入!月白色寬大的衣袖遮天蔽日一般嚴嚴,遮住了我剛要登台的小臉,以及我那條視死如歸的大舌頭!
  揮劍如虹,斬斷那條纏綿如絲、結實如鐵箍的紅絲線!
  之後。
  嚴嚴實實地一抱,再一個勢同閃電的縱身,帶著我破窗而出!
  世界真美好啊!
  就在我在這個人的挾持之下,破窗而出逃離簡鉞公子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破繭成蝶的感覺。
  當我回眸,滿眼感激地看著眼前來人,卻只見一襲白緞緊緊地擋住了他的臉,只留下兩隻眼睛,盛滿了這個夜晚的月光。
  那一刻,我微微愣住了。多麼似曾相識的感覺啊。
  剎那間,彷彿回到了煙雨十里的江南!那座庭院深深的棋苑!那個端地是有情卻似無情的男子!
  失神的我,不自覺的將手伸向那片白緞,因為這雙盛滿了月光的眼睛,讓我突然想知道,他有著怎樣的面孔!
  他躍向房頂,撿過高枝,眼睛瞥了一下我伸向白緞的手,聲音懶散卻又促狹:你如果想被摔下去,那麼就扯開這片白緞吧!
  說著,他攔在我腰肢上的手,輕輕一鬆,眼角流過一絲得意的笑,大有將我摔下去,跌個稀巴爛的意思!
  雖然,在剛才,在簡鉞公子面前,我大有視死如歸的勇氣,但是很顯然,在破繭成蝶這刻之後,我還是感覺:生,是很美好的!舌頭,也是很美好的!
  可是,我依舊忍不住,偷偷地看著他,這個恍若熟悉卻又陌生的男子,小聲探詢,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他看都不看我,聲音依舊懶散,回答我,又彷彿是自言自語一樣:問題一:我是我!問題二:「我救你」並不是著重在我救的人是——「你」!而是著重在「我」這種人——喜歡救人!
  也就是說,丁小仙,你別胡思亂想了。他不是好心救了你!只不過夜晚散步,順便經過簡鉞公子的流雲居!眼看一女娃娃要被割掉舌頭!所以,好心出手!
  他的話,也可以理解為,如果當時是一頭豬,或者玲瓏小寶那頭傻驢,要被簡鉞公子割掉舌頭,他依然會出手相助!抱著那頭豬,或者玲瓏小寶那頭傻驢破窗而出,踏月而行!
  不知為何,突然,我想起了綠涯,她衝出帷幔,張開雙臂擋在我身前,請求簡鉞公子時說的那句話:大師兄,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傷害她!

《誰教白馬踏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