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溪藍,你的活是為了將來的死

  我走進病房後,溪藍已經醒來,她看了看我,很安靜地笑,但眼睛裡卻張揚著一種明顯的疏離,她張了張嘴巴,示意我,她口渴了。
  好,我就去給她倒水,然後很賢良地用手背試了試水溫,輕輕將她扶起,放到她唇邊。看她一口一口地喝掉,我心理就特別不平衡。我問她,溪藍,你到底得的是什麼病,跟得道成仙似的?
  溪藍張開眼睛看了看我,眼神晶瑩,卻自有一種冰冷。
  我真不是好人,欺負一個如此軟弱的女孩,而且這個女孩還曾那樣甜蜜的喊我姐姐,還曾那樣在我生命中走過。
  白楚進來的時候,我正在繼續我對這個軟弱女子的欺負。我說,溪藍,別看你現在這麼被白楚這個渾蛋眷顧,總有一天,你死了,他就是我的了。我無比惡毒地來了一句,溪藍,知道不知道,你現在的活是為了將來的死!
  白楚將一包水果放在桌子上,看著我和溪藍,說,莫春,你在給她講什麼呢?
  我很鎮定地說,沒什麼,我在給她講,白楚你對她的愛情是春蠶到死啊。
  溪藍很安靜地對白楚笑笑,應和了我的話。
  我找了個借口走出病房,把時間留給白楚同溪藍道別。白楚同學真是一個好男人啊,即使外出,也得堅守崗位到最後一刻。
  只是,這種幸福,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身上?!
  難道和麥樂這個從不戀愛的女人一起久了,老天也忘記我是一個很想戀愛的女人了麼?
  哦,不。
  是很想戀愛的女孩。
  麥樂自從被那個184網友給刺激了之後,就絕情絕愛了。我和黃小詩眼睜睜看著這個本來很花癡的女人,變得酷酷的,遊走在縱情娛樂的邊緣。
  而黃小詩,在升入大學之後,變得更加沉默,沉默地束著馬尾辮,掩飾著曾因我而留下的傷,孤單地看著校園之中,那些散著長髮的女孩,長髮飛揚的模樣。而這些女孩子中,也包括我和麥樂。遺憾的是,沒有她,黃小詩。
  她謹慎地走在這個校園之中,小心翼翼的模樣。而我,依舊穿著拖鞋橫行在校園裡,只是,左腳上沒有「巴依老爺」,而「阿凡提」也被我安置在抽屜底下。
  暗無天日地等待著,曾經與它和諧與共的「巴依老爺」回來。
  兩隻拖鞋,一個海角,一個天涯。
  想到這裡,我的心陡然酸澀。幸福永遠不屬於我,此時,它和白楚一樣,都屬於那個叫溪藍的女孩子。
  還記得不久前,溪藍突然病危,在特護室裡面安靜得如同秋天的葉子,那個時候的白楚,一直驕傲的白楚,竟然在我和麥樂面前長醉後,嚎啕大哭,就像一個不能被滿足的小孩一樣。可是那些燙人的眼淚中,沒有一滴屬於莫春,全部的全部都屬於溪藍。
  那個夜裡,我獨自離開了酒吧,一身落寞,無限難過,將大醉的白楚和麥樂丟在了裡面。離開前,我對麥樂說,我他媽的真難受啊!喜歡上了這麼一個傻男人,這個傻男人居然會喜歡一個那麼傻的女人。
  麥樂就那麼心疼地看著我,大概,她沒想到,一向風風火火地跟著她廝混的我,居然也會有如此的糾結,只為這個叫做白楚的男子。
  那是第一次,感覺自己對這個男子的喜歡竟然是那樣的無望。即使是我曾在梧桐下埋下了他的名和姓,而他對我,仍然只是一個微渺的夢。
  那天的夜,星星很亮,夜風很冷。我從街的最南端一直走到最北端,再從最北端一直走到最南端,來來回回地走。
  來來回回地走。
  我想,我得走多遠的路,才能與白楚再次相遇,然後,恰好,那時的他,喜歡上了那時的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再如何喜歡他,也不在他的心上。
  暗戀,真他三舅姥爺的苦啊!
  白楚離開後這些天,我開始謹遵他的聖命,給溪藍小仙女講笑話。
  我上午坐在病床前,說,溪藍,有一天,我花二百塊買一小豬兒,吱吱喝水,嘎巴嘎巴吃豆,擱牆頭扔過去,吱的一聲,你猜怎麼著?
  溪藍很柔弱地搖頭,但是瞳孔裡卻透著針一樣的表情。
  我白了她一眼,說,死了!然後我就咧著嘴巴很開心地笑。我非常喜歡「死了」這個詞,真是簡單明瞭地表達了我的心境。
  中午的時候,我繼續給她講笑話,仍然是:溪藍,有一天,我花二百塊買一小豬兒,吱吱喝水,嘎巴嘎巴吃豆,擱牆頭扔過去,吱的一聲,你猜怎麼著?
  死了!
  ……
  總之,在那些天裡,我和麥樂輪換著上課,輪換著來照顧溪藍小仙女。我確實很聽白楚的話,給溪藍講笑話。但是,白楚並沒有說,不可以天天講同一個笑話的!
  三天後,白楚一下飛機,就奔赴病房。我就成了下崗職工。
  白楚看到麥樂的時候,眼睛都沒抬一下,只說,你也在這裡?
  麥樂笑了笑,聲調有些冷硬,怎麼了?我不該在這裡嗎?礙著你的眼了嗎?
  我沒空看她和白楚因為我吵架,拽著麥樂就走。
  走出醫院後,我對麥樂笑,你幹嗎呢?在我面前調戲白楚?小妞,你不想混了!
  麥樂看了看我,表情嚴肅得跟水母一樣,說,少來!我不過是要看看,這個渾蛋男人對你無視的同時,對你的朋友是不是也那麼無視!我看看他的眼裡到底對你有沒有半分的感情,否則,憑什麼對你呼來喝去!
  然後,她平息了一下,問我,莫春,你的學生證領回來了沒有?可是快要期末考試了!正是用學生證的時候了。
  麥樂的話,讓我腦袋充血,想起了那個叫紀戎歌的男子,想起了他不動聲色地喊過我的名字,他說,莫春同學。
  是的,喊莫春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是那樣的波瀾不驚,彷彿,我就該叫莫春,也或者,我叫什麼都可以,只要我是我,是那個在他車上亂貼一氣的姑娘。這全然不像當時的白楚,那麼驚愕。
  紀戎歌?
  一時之間,我突然記不清他的樣子,他的臉。

《梧桐那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