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我不要自己四分五裂!

  紀戎歌被我一腳踩走之後,那一夜,我一直在醫院裡坐到天亮。白楚的臉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輕輕一碰,他就碎掉了,碎成好夢一樣。
  一直以來,我都迷信好夢成真。可是,好夢其實是用來碎給我們看的。
  第二天,我帶麥樂離開的時候,紀戎歌連同他的「坐騎」一起在醫院門口。他緩緩地放下車窗,探出頭,晨風輕輕親吻過他純黑色的頭髮,還有他純黑色的眼睛。
  他衝我晃晃手中的學生證,一臉倦色,很無所謂地說,昨天忘記丟給你了。
  聽聽,他居然說,「丟」給我。
  然後,他又故作很無意地看了看我和麥樂,撇了撇嘴巴,說,順便捎你們一程吧。
  本來看到他的時候,我還大驚失色,心想,難道,他是來蹲點反擊於我的?
  可後來聽他言語如此良善,我不禁好笑,難道我一腳將他從地痞惡霸踩成良家婦男了?還是他準備開著車拉上我和麥樂同歸於盡,以報我的一腳之仇?
  紀戎歌看了我一眼,彷彿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一般,眼角瞥出淡淡的一絲不屑,好像在嘲笑我的多疑猜忌一樣。
  後座上,麥樂眼睛一直游離在窗外,那些從車窗劃過的風景,如同畫面一樣疾馳,抓不到手中,溫暖不到心裡。
  我抬頭,偶爾在觀後鏡中與紀戎歌的眼神相碰。其實,我很想為我昨晚的行為道歉的,其實,我不是那麼無理的女孩。
  只是,麥樂身上這突發的事件,讓我整個人都懵了。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和麥樂,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從來沒有想到。
  中午,我去食堂給麥樂買了滿滿一份雞湯,端到她眼前。麥樂一直在發愣,睫毛安靜地落在眼底,薄薄的,就像天鵝折斷了翅膀。
  她一直發呆。
  然後,轉頭,問我,你,都知道了?
  我默默的點頭,長髮緩緩垂落到頸項前。
  忽然,我遲疑了一下,想起最近的麥樂都不肯喝酒這件事情,就很小心地問她,我說,麥樂,你,是不是早知道自己……後面的話,我生生憋回肚子。麥樂點點頭,很茫然地看著窗外,又茫然地看了看我。最後,還是轉頭,看向了窗外。
  那天中午,麥樂喝湯喝得很慢,喝一口,發一會兒呆。
  我不敢問她,麥樂,你打算怎麼辦?我怕這個問題問出來,也沒人能回答。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麥樂這些日子,突然戒掉了煙,戒掉了酒,為什麼寧肯被非難也不去碰那杯酒。她在用自己最低的姿態去保護一團隨時會與自己身體剝離的血肉。
  下午,天氣突然變得異常的冷冽,我一直和麥樂蜷縮在床上。她尖尖的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像一枚鋒利的釘子一樣,釘入我的血肉。
  她問了我那句我原本想問她的話,莫春,我該怎麼辦?
  我無言,只能傻傻地看著她,滿眼滿心滿臉的心疼。
  突然,她的身體急劇地抖動起來,情緒變得異常激動,莫春,我要退學!我就是不活了,我一定要保住它!我一定要!我不要自己四分五裂!不要!
  說完,她臉色蒼白,跳下床去,蹬上皮靴就離開。
  我上前去拉她,她推開我的手,迷離地笑,一臉慘白。莫春,我沒事。我只是去找那個男人,我去求求他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一字一句地說,那,我陪你!
  麥樂搖搖腦袋,將我一步一步推回寢室,她的眼睛異常的灰暗,莫春,你記住,與這個男人無關,我不是要他娶我,我只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我只是想問問他,我該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跑出寢室。我靠在窗前一直望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灰暗的天空下,就像一片細小的塵埃。
  而此時此刻,我卻變不成一個城堡,給這片細小的塵埃一個安靜落定的角落。想到這裡,我的心好像被我家那兩隻狗,太子和貝勒啃噬一樣疼痛!
  我的眼淚剛要掉落的時候,紀戎歌的電話打了進來,溫文優雅的他居然跟吃了老鼠藥了一樣,說,渾球莫春,你給我滾出來!
  我一聽,立刻就瘋了,我想,我本來是要哭的,你劈頭就是一番辱罵,你以為憋眼淚是關水龍頭啊?
  當時我憋瘋了,我就衝他吼,我說,你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三天兩頭地折騰我,老娘不就給了你一巴掌一腳嗎,你有本事就給我過來!我把臉放在你面前,你抽回來!咱倆各不相欠!
  紀戎歌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然後,他甩給了我一句令我發抖的話,他說,於莫春,於莫帆是你什麼人?你是想我把他送你面前,還是送到警察局啊!

《梧桐那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