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34.誰的感傷滄桑了時光的心?誰的眼淚濕了歲月的臉?
  如果不是念及那些被江寒給搬走的衣物,我還真沒發覺自己已經有很多日子沒有見到他了。
  我追在胡冬朵的屁股後面說,你再不將江寒找出來,我就只能裸奔了。
  後來,從康天橋那裡,我們才知曉,江寒離開是因為小童高燒引發了肺部感染,隨時可能夭折。江寒帶著他轉院到了上海,守候在小童身邊,日夜不懈。
  不知道為什麼,康天橋一打這感情牌,我對江寒的好感立刻上升,頓時覺得他也不是小蜜蜂花蝴蝶色螳螂,也算是個情意男兒。只不過,再好的人,也不能將我的東西給搬走啊。於是,那一個多月,我就問胡冬朵藉著衣服穿,胡冬朵想抗議,我就說,誰讓你和江寒沆瀣一氣,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那一段日子,又是丟手機,又是沒衣服,飛鳥吊墜也找不到,我生活得可真不容易。於是,我越來越「思念」江寒,可謂牽腸掛肚,柔腸百結——希望他家小童的病情早日康復,希望他早日從上海回來,將我的衣物還給我。
  有幾次,我試圖用胡冬朵的手機給他發短信,希望他不要忘記了,還有我這麼一個地球生物,眼巴巴地等待著他的回來。等他將我的東西還給我後,他就是一輩子都不回地球,我都不會惦記他。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幾次三番地修改發給人的短信。
  第一次剽悍版:江寒!老娘的過冬衣物還在你那裡!你不想老娘這個冬天過得像寒號鳥,就讓你兒子早點康復!你好早點回來!
  第二次幽怨版:小寒寒,我是小涯涯,你將我的小衣衣們早點送回來吧,好嗎?真的好冷哦。小涯涯會被凍死的。
  第三次外交版:江寒,我是艾天涯。我的衣物謝謝你幫我存放,希望我能早日看到它們。同時祝福小童早日康復。
  第四次含蓄版:江寒,我是天涯。謝謝你那日幫我們找到小瓷,也希望你能幫我早日找到我的衣物,另祝小童平安。
  第五次內心真情流露版:X你大爺的江寒!你到底還不還老娘的衣服了!你兒子雖重要,老娘也不想凍死啊!
  ……
  可是,衡量了半天,我覺得這麼做,太不矜持,顯得我好像多麼喜歡喝他曖昧似的,而且,他壓根也沒有像以往那樣通過胡冬朵聯繫我。最終我還是放棄了給他發短信的念頭。
  一個多月的時間慢慢過去,在海南島的幫助、我的支援、馬小卓的友情支持下,胡巴的書屋開了起來,名字就叫「青城紀書館」。
  人逢喜事精神爽,胡巴坐在書店裡笑得跟招財貓似的,吳紅梅跟是對海南島感激涕零,弄得海南島隱隱面露愧色,漂亮的眼睛瞟向我,尷尬難當。
  胡巴的書屋離唐繪PUB很近,一條街上,只隔了兩條巷子。
  我覺得這店的位置選擇得實在是精妙,因為每次我往這裡晃蕩時,胡冬朵總會譏笑我,說,又去唐繪門口轉悠了吧?又想遇見晴朗顧朗了吧?
  現在有了遮羞布,我就說,我是來看胡巴的書店。
  我問海南島,小瓷怎麼沒來?
  海南島說,別提那個鬧心的了!在家呢,不舒服!
  我點點頭,說了聲,哦。眼睛瞟向胡巴時,發現吳紅梅正在看著我,面有難色,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不方便開口。
  我剛要上前詢問她,這個時候,李夢露走了進來,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彩虹版林黛玉似的。她送了胡巴一塊匾額,上書:恭喜發財。
  胡冬朵在我邊上冷笑,說,真是什麼貨色送什麼東西!土財主!就在她話音剛落,馬小卓很應景地抱著一聚寶盆滿面春風地踏了進來。
  海南島和胡巴迎上前去,我拖著胡冬朵的手,也走了過去。我指著馬小卓對胡冬朵說,這是我們的老闆,馬總。
  馬小卓對胡冬朵微笑示意。我隨即又將胡冬朵介紹個馬小卓,我說,馬總,這是胡冬朵,我同學。
  馬小卓的目光先是停頓了一下,隨即想起了什麼,充胡冬朵別有深意地笑了笑。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原來海南島當初將胡冬朵評價馬小卓那輛二手車雅閣是二奶車一事,無意間告訴了馬小卓,於是,馬小卓對「胡冬朵」三字進行了特殊記憶。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大家都在熱熱鬧鬧地談笑,馬小卓更是如沐春風,這時,我注意到李夢露身後一直跟著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孩,大約合小瓷相仿的年齡,細眉細眼,甚是拘謹,眼神露怯,目光閃躲。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我。
  我轉臉問胡冬朵,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胡冬朵說,沒有。
  我就回望了李夢露身後的小姑娘,一笑嫣然。
  那個小姑娘也咬咬嘴唇,衝我笑,不知道是我自作多情還是怎樣,我覺得她的笑容裡面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這時,李夢露突然一把將她抓過來,跟抓小雞似的,抓到我眼前來,說,我妹妹,李彎彎,特崇拜你!有你文章的雜誌就買,現在你出書了,她更是激動得不行了。聽說你和我朋友胡巴認識,就纏著我非要來看看你。
  李彎彎在李夢露身邊,滿臉通紅,很小心地看著我,不說話。
  李夢露又推了她一把,說,你啞巴了!然後,李夢露轉臉衝我笑,說,小女生嘛,第一次見到活的作者不適應。
  李夢露的話,讓我嗆了水,我笑笑,沒理她,直接跟李彎彎說,原來你是我的讀者啊。
  李夢露衝我笑,隨手點了一支煙,說,看你那興奮的樣兒,該不會也是第一次看到活的讀者吧?
  我當時滅了李夢露的心都有,我覺得這人怎麼能這樣,實話不是這麼說的,好歹也得給人面子不是?不過我還是滿臉堆笑,在身邊的胡冬朵已經轉身去了別處,壓根不想看李夢露一眼。
  馬小卓走上前,給我解了圍,他笑嘻嘻地說,我們天涯,以前也是做過簽售的,怎麼會是第一次見到讀者呢?
  嗯,馬小卓沒說謊,我確實做過簽售,就是在他家書店門口擺一桌子,替他老人家賣書。他老人家一邊在旁邊乘涼一邊問我,說,唉呀天涯啊,聽說那XXX作者一上午簽售了300本,這次看看你能簽售多少啊?
  我心想,說起來,你當那是快男超女PK賽啊。
  其實,說起來,自從《薰衣草之戀》出版後,如果可以的話,馬小卓絕對很想將我改裝成人肉印刷機。有那麼幾次,馬小卓約我吃飯,言下之意希望我每月能出一部書。
  我當時正在吃開胃魚頭王,他話音剛落,辣椒就嗆到我嗓子眼裡了。我直直地看著他,覺得神州五號沒發射到太空,發射到他腦袋裡了,我說,馬總,雖然我是個很勤奮的寫手,可是我不是打字機。
  馬小卓就笑,說,天涯啊,可以找一些人寫書,你給看看,然後寫上你的名字出版不就得了。
  我聽了之後,臉色頓時陰沉了起來,說,馬總,你說的是雇槍手吧?
  馬小卓似乎看出我不開心了,說,這也是個好的建議,維持你的人氣嘛。公司也是全心全意為了你好的。末了,他還加了一句,有的作者就是這麼做。
  ……
  那一次我和馬小卓的聚餐不歡而散。
  《薰衣草之戀》的出版,不僅導致了馬小卓想在我身後堆槍手這個倒霉事,也給我帶來了一些機會,開始有一些出版社聯繫我。
  其中,有一個叫杜雅禮的編輯,她說,春節之前,正好回到我所在的城市看一個朋友,順道和我聊一聊,看看是否會有合作機會。電話裡,她的聲音響起那一刻,我突然有些回不了神——我感覺是葉靈,隔著七年的時光,對著我呼喚。
  她聲音裡含著笑,說,艾天涯,對嗎?
  雖然我明白,一切都是我的想像。我的葉靈,她早已經將魂魄散在城市的黎明前,散在了冰冷的柏油路上……
  這一生,再也不會有這麼一個女孩子,如同天使一樣站在我身邊,用她並不堅強的肩膀默默地為我擋風遮雨。雖然,此時的我,已經不是當時的艾土豆。
  這一生,若相逢,也只能在奈何橋邊。她手腕上,一定會戴著那條藍白相間的手鏈,她會衝我含淚笑,她會衝我招手。
  電話那端的杜雅禮一定不知道,她的聲音,讓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我甚至有些迷信起那個說法,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裡,一定還有另一個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她會替你繼續生活著,接受愛,接受友情,接受命運,接受陽光和花朵。
  那麼,杜雅禮,你是這個世界上另一個她嗎?
  親切感帶著回憶的眼淚呼嘯而至,在這電話的一線之間。命運果然是個圈,我們總是在最相似的人身上尋找失去的那些最親最愛的人的影子。
  馬小卓晃到了我身邊,對著李夢露微笑。其實,他除了偶爾有些俗氣的想法之外,人還不錯,比如,此時,他會在我最窘時殺過來,對著李夢露力證我見過活的讀者。當時感動得我啊,覺得單憑他的這一點美好情操,我就該位他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了。
  那一天,馬小卓送給李彎彎一本《薰衣草之戀》,李彎彎一直看著我,也不說話,看得我實在不好意思了,主動問她,我給你簽名好嗎?
  李彎彎很開心地點點頭,樣子真讓人心疼。末了,我悄悄將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了她,我說,有事聯繫我。
  胡冬朵在邊上偷笑,說,艾天涯,你這種行為特別十三,你怎麼知道人家李彎彎就等你簽名啊。傳出去就是你這作者還真當自己是盤兒菜!
  我沒理她,整個人還沉浸在對馬小卓為我解圍的感激中,時時刻刻準備為他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這時,馬小卓慢吞吞地走到胡巴面前,大倒苦水,說,這個書店店面挺大的,我倉庫裡壓了一堆艾天涯、蘇輕繁的書,終於有地方擺了。
  說到這裡,他故意不看我,繼續對胡巴說,你說是不?咱們文化圈子的人,能幹什麼呢?做這個事情,純粹是因為熱愛!她艾天涯、蘇輕繁有文字夢,靠誰?還不得靠我們這些文化人。賠錢!賠錢!誰想賠錢?可是,誰讓咱們是文化人,幹這個,就不能怕賠錢的!
  說到這裡,馬小卓特意看看我,笑了笑,說,天涯,不是說你賠錢。你可別說,就是賠錢,我也愛這一行啊,我們是文化人,除了文化事別的幹不了。
  我沒說話,李夢露在邊上叼著煙樂得不成樣子。胡冬朵心直口快,衝著馬小卓就來了一句,馬總,賠錢的事情你還干,我看你不是文化人,你是腦積水!
  馬小卓臉有些長,但對一個陌生女孩子又不好發作,只能笑笑,說,這怎麼能是腦積水呢,你這就不對了。
  胡冬朵這次,又在馬小卓腦袋上動了土。
  那天,在胡巴的書店馬小卓對著胡冬朵這個未畢業的女大學生看了又看,默默銘記。
  中午,胡巴請我們吃飯。除了我們幾個熟人,同去的還有胡巴書店隔壁那個婚介所的胖男人李子昊。李子昊和胡巴一見如故,對海南島更是讚不絕口,他指著我們這群人問胡巴,這都你朋友啊?
  胡巴點頭,說,是的。
  李子昊說,太好了,這俊男靚女的,以後用得著的,我可不客氣了。
  胡巴說,那是,遠親不如近鄰嘛。
  李子昊當初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拉攏拉攏胡巴,然後讓w這群殘存著青春尾巴的人給他去做婚托。
  吃飯時,李子昊對俊眉細眼大長腿的海南島格外慇勤,覺得這小模樣、小身板,分明就是老天為他婚介所量身定做的婚托。
  席間,李子昊大放闕詞,說,現在可真是「剩女」時代!以前的婚介所裡吧,需要一大把美女做婚托;現在的婚介所裡,卻得有幾個模樣周正、身份過得去的男人當婚托……酒過三巡,他指著海南島說,兄弟,你這樣子,生下來就是做婚托的料。
  我能看出,海南島挺不爽的,他叼著煙,瞇著帶幾分野性的眼睛看著李子昊。在她感覺,李子昊這是在罵他。誰他媽生下來就是為了當婚托的啊?
  我就拚命給海南島夾菜,生怕他一時脾氣上來,將桌子掀翻了。李子昊沒惡意,說不定,在人家心裡婚托還是特神聖的職業呢。而且今天還是胡巴的大喜日子。
  海南島就瞇著眼看我,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衝著他笑,在他耳根邊上說,老大,人家就是說你好看唄。好看也不是什麼醜事,對吧?
  海南島心裡一美,笑,你就吃飯吧。
  我看他臉上因轉晴了,也放心了,笑,我不是在吃嘛。然後,我又偷偷說,再說,人家也抬舉你了,你哪有那麼好看啊?受限,你的單眼皮就是硬傷。帥哥首先都是雙眼皮的,你看……說到這裡,我就將話吞到肚子裡去了。我其實想說,你看,像顧朗……
  我當時哪裡知道,這句話,對海南島的打擊那麼大,後來,他居然去割了雙眼皮。一時間,眼睛鼓得跟魚泡似的。
  那段日子,海南島幾乎像個瞎子一樣,因為又酸又癢,他在家裡暴跳,一邊暴跳,一邊哭叫,媽的,艾土豆,你個死孩子啊你個混蛋,鑰匙老子眼睛瞎了,你樣老子一輩子。
  我就在旁邊哆哆嗦嗦給他塗酒精消毒,我說,老大,別說養你一輩子,我連發喪、埋葬都給你一條龍了。其實,我想說,關我什麼事啊。我不就說了句「單眼皮是硬傷」嘛,有那麼傷自尊嗎?
  後來,海南島的單眼皮變成了銷魂的想眼皮,可是,關於他的印象已經定格,他在我的心裡,永遠是那個痞痞的單眼皮少年——麻紡廠湖邊,回眸一笑,天下無敵,傾國傾城——和顧朗兩人,是我年少記憶裡,對於美少年最好的詮釋。
  所以,當年《聖鬥士星矢》大紅時,我還在心裡YY了顧朗和他。我覺得顧朗吧,當然是當年那個陽光少年顧朗,我覺得他就是白羊座穆先生;至於海南島那個小痞子,我覺得他有些邪惡,所以,總是將他YY稱雙子座撒加……胡巴吧,我就壓根沒有心思YY他。當然,既然是YY,我就YY了自己是第一女主雅典娜唄。
  現在想想,海南島哪裡邪惡了?要說邪惡,那得屬江寒,扔我吊墜,奪我衣物,簡直就是波塞冬、撒加、沙加還有那個玫瑰雙魚座一起上身了。
  呃,我居然會想到江寒。
  下午,酒足飯飽,我們散去。
  號稱「輕聲他爹」的康天橋來接胡冬朵,說是一起去給富貴洗澡。現在的康天橋是富貴的全職保姆兼司機兼大總管,於是,我就搭了順風車回學校。
  康天橋以前看我時,特煩躁,覺得我是個十惡不赦的電燈泡,可是今天看我時,特別喜慶,他笑得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我們剛要走時,海南島看著我一身胡冬朵的衣服,從口袋裡掏出十餘丈百元大鈔給我,說,你就不能自個兒買衣服啊?非得等你的那些衣服飛回來!要是那些衣服不飛回來,你是不是就不買了?
  我將錢推還給海南島,按下車窗,說,我有錢。
  其實,我是不想花海南島的錢了,前些日子,他剛送我一手機,輕描淡寫地說,方便聯繫。
  當時我很感動,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海南島大概怕我搞個抒情或讚美什麼的,矯情得讓他承受不起。直接誒就來了一句,說,你這死孩子!手機丟了也不買,不就是等著老子給你買嗎?
  很小時,我有一個比較美好的願望,就是海南島和胡巴賺錢給我花,我自己什麼也不幹。可是後來,人長大了,才明白,胡巴和海南島只是我的朋友,再好再愛再牽掛,也是在朋友的層面上。而且,他們總會有一天,有自己愛的女子,賺錢給他們所愛的女子花,而不是給我。想到這裡還挺失落的,當然不是覺得沒錢花了,而是,他們總會有別的她。
  後來,我沒回學校,而是讓康天橋將我放在新一佳超市。原因是夏桐突然來了一短信:天涯,快給我買盒避孕套,急用。

《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