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17】
  孟謹誠忙回頭,衝來人笑了笑,說,孟古,你怎麼也來了?
  孟古走上前來,說,你有眼疾,我不放心你單獨來宴會。孟謹誠就笑,說,一定是爺爺讓你過來的吧?
  孟古到底年輕,一打就招,說,是的,他擔心你避開不見陳寂……你知道的,他很想和陳家聯姻,所以,他派我來監督你!
  孟謹誠歎了一口氣,說,這種家族聯姻,我向來是無感的……
  在孟謹誠看來,沒有感情的婚姻,既傷害了他自己,又傷害了陳寂。
  孟古就笑,說,小叔,要是陳家提親了呢?你難道還能拒絕?你就是不為自己想,也得為上康集團和老爺子想想吧。
  孟謹誠歎息,沒說話,其實如果陳家真的有心的話,他肯定不會拒絕,讓老人家不好做的。只是,要讓他主動去爭取他不愛的陳寂,這是他做不到的……
  想到這裡,他突然又想起了其他事情,於是問孟古,說,對了,你最近打探過阮阮的消息,有新的消息了嗎?
  孟古的眼神中突然閃過了隱隱的悲哀之色,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找到她。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起來。
  這時,夏良看到地上有一根藍緞帶,忙上前去撿了起來。他遞給孟謹誠,說,少爺,剛才許小姐落下的髮帶。
  孟古迅速接過藍緞帶,端詳了一會兒,遞給孟謹誠,說,小叔,莊毅的女人,什麼時候這麼節省有度了?居然會用這麼素雅的東西。
  孟謹誠接過緞帶,問孟古,你過來的時候,莊毅正好和她離開,不知道你碰到他了沒有?
  孟古搖頭,說,沒看到,可能我們走的方向不同。怎麼,你有事嗎?
  孟謹誠將藍緞帶遞還給夏良,說,夏良,去宴會上看看,把緞帶還給許小姐吧。
  夏良在宴會上轉了半天,都沒見到莊毅和許暖,只好回到露台上,將緞帶交給孟謹誠,說,少爺,許小姐和莊先生已經走了。
  走了?孟謹誠眉頭一皺,用手輕輕地撫摸著緞帶,掂量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那就以後再說吧。
  孟古就笑,說,小叔,我覺得那女人怎麼會惦記這根緞帶呢?攀上莊毅的人,難道就是為了一根緞帶嗎?
  孟謹誠笑了笑,說,你不要總是看低莊毅身邊的女人,我覺得,這個女人能讓莊毅在陳寂生日這天都牽在手邊,肯定是個不錯的女人,不會是你想像的那種勢利刻薄的女人,畢竟莊毅是個智商和情商都很高的人。
  孟古聳聳肩膀,說,小叔,你也說,莊毅的智商很高,你有沒有想過,他今夜為什麼要帶一個女伴來參加宴會呢?今天是陳寂大小姐的宴會啊,所有男人,有老婆的,沒老婆的,一個一個都將自己扮成單身,就他莊毅這個品德高尚,志向高遠,視陳氏集團的財富如糞土嗎?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孟謹誠沉默了一會兒,說,孟古,其實,我很後悔將你帶到這個花花世界裡,讓你的思想也變得這麼複雜,讓你陷入這些鉤心鬥角中。
  孟古歎了一氣,說,小叔,我這都是為了你!我不像你總是這麼仁厚,我不想有一天你的上康集團如以前的和風企業、旭日集團一樣,都被莊毅吞併。你也知道,凡是和咱們莊老爺子有著淵源的,他都想吞下去!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和陳家聯姻,將盛世和風集團給擠垮,讓他永遠沒有機會向我們伸出魔爪。而且,我相信,爺爺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老人家才會這麼殷切地向陳老爺子示好,拋橄欖枝。
  孟謹誠的眉頭緊緊地皺著。如果有可能,他真的想擺脫這種時時刻刻算計別人,也時時刻刻被別人計算的生活。可是話說回來,他確實得捍衛好上康集團,這是毫無疑問的。也就是說,就算他不情願,也沒辦法不去陷入這種爾虞我詐的戰爭中。
  莊紳當初也是看重了孟謹誠的善良和聰明,當然如果孟謹誠只是一個善良的大笨蛋的話,莊紳就算費盡力氣,也無法將他扶持成為上康集團的總裁,商界奇才莊毅的死對頭的。
  孟謹誠雖然善良,但是他沒有少讓莊毅在商戰中吃虧。所以,即使拋卻了莊紳這層關係,莊毅對他也是無比記恨的,時時刻刻與他爭搶著。當然,面對莊毅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孟謹誠也不是沒有失手的時候。所以,兩個人基本上是你捅我一刀,我給你一刀,偶爾也有為風雨同舟而把酒強顏歡笑之時。
  莊毅曾跟孟謹誠說,其實,親手把你扔進棺材裡是我最大的榮幸。不過,你要真是死了的話,我也寂寞。
  某些不入流的小報上,也曾調侃過莊毅和孟謹誠這兩位青年才俊的軼事,預測過,莊毅每天最好的美夢就是夢見上康集團的孟謹誠駕鶴西去了。
  而孟謹誠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所想聽到的最美好的消息就是,盛世和風集團的莊毅撒手人寰了。所有一切,無非就是說,他們本可以惺惺相惜的,奈何站在了利益的兩端,一切由不得自己。命運,讓他們兩個人成了死對頭。
  很多時候,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可以去選擇命運,但更多的時候,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被命運選擇。
  孟謹誠突然無比懷念桃花寨子裡的那段時光。藍天、白雲、綠樹、流水,還有那個叫阮阮的女孩……他的手輕輕地握著那根藍緞帶,清秀如玉的臉上帶著淡淡的英氣,他轉過身去,一聲歎息。
  莊毅將許暖從露台上帶走之後,才發現,一直束在許暖頭髮上的那根藍緞帶不見了,而許暖手裡,卻多出了一條白色手帕,手帕上繡著一個大寫字母「M」。很顯然,這是孟謹誠的姓氏。就像莊毅自己的所有手帕一樣,上面全部繡著他的姓氏縮寫「Z」一樣。
  莊毅一把奪過那條手帕,臉上露出嚴重不悅的表情,說,手帕?你的髮帶呢?送給孟謹誠了?這算什麼?交換信物嗎?
  許暖仰起臉,強忍著悲傷,她看著莊毅,宴會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眼中的淚水如同水晶一般閃爍。
  莊毅冷冷地站在她身旁,不肯為那些眼淚而心疼。
  他將孟謹誠的手帕隨意扔在一個侍者端來的盤子上,看了許暖一眼,譏諷道,是的,我需要你和孟謹誠重修舊好,但是不是今天晚上,你不是就這麼一天離開男人就過不下去了吧?如果我不趕到的話,你是不是今晚就會爬到他的床上?!
  莊毅的言詞,如同沾了辣椒水的利刃,讓人的傷口痛到麻木,許暖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紛紛滑落在她美麗的胸前,沾濕了撕裂的禮服。
  絕望、悲傷、痛苦、心碎。
  她是人,不是木偶,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和絕望,不讓它們決堤。
  她想過一萬次,莊毅讓她去做什麼,但是她卻從來沒有想到,莊毅讓她去傷害的會是孟謹誠。她一直以為,自己早已經同那段往事說了再見,但是沒有想到,莊毅會讓她再次捲入過往,永遠不得翻身。
  永遠只有無盡的痛苦,永遠只有不斷的羞辱。
  羞憤而絕望的許暖,提起裙擺,哭著衝出了宴會現場。
  莊毅看著許暖逃離的背影,心突然有些痛。
  其實,他今天費盡心思在孟謹誠眼疾復發的情況下讓他和許暖見面,是為了自己可以布下第二步計劃——他打算在這次舞會之後,讓趙趙疏通關係,將許暖送進孟謹誠背後出資的夜總會裡,這件事情,孟謹誠是絕對不會知道的。然後,等陳子庚宣佈陳寂的婚訊之時——如果是自己,便罷;是他人,也便罷;是孟謹誠的話,那麼,他一定會讓這個醜聞爆出——那就是陳家快婿為保新歡與財勢,居然狠心將自己舊時的「小妻子」扔進色情圈……到時候,即使孟謹誠真的很無辜,聲稱自己並不知情,一切都是陰謀的話,也沒有用,因為全天下的人,都在今晚陳寂的宴會上見到了許暖和孟謹誠碰面了——這也是莊毅不避陳寂,一定要讓趙趙將許暖打扮得艷光四射的原因,他就是要讓全場的人都看到許暖。
  這個計劃一旦成功,那麼,其爆炸力和殺傷力絕對是無窮大的。好面子的陳家勢必會取消同孟謹誠的這門婚姻。
  當然,這個第二步計劃,是為了防止最初的計劃不會成功而所做的補充而已——目前最重要的計劃,依然是最初的那一步——讓許暖在孟謹誠面前出現,但那段舊情未必能阻止孟謹誠和陳寂的聯姻。
  其實,他之所以想到第二步計劃,完全是因為趙趙的一次疑問。
  趙趙曾問過他,你要是孟謹誠,你會為了自己一別七年的舊日小戀人,而放棄炙手可熱的權勢嗎?
  莊毅愣了一下,說,我只知道,這些年,孟謹誠一直在尋找她。若不是他的尋找,我也不會想到這顆用來對付他的最好的棋子。
  話雖如此說,但是莊毅還是擔心,那段舊情,未必能使孟謹誠放棄陳寂。所以,他才有了這個第二步計劃。
  兩個計劃都要佈置好。
  嗯。
  這才是萬無一失之策。
  雖然,他也很希望,許暖一出現,就會讓孟謹誠為了她,放棄陳寂。
  因為,莊毅承認,當他考慮到要將許暖送進夜總會的時候,他的心突然很難受,他知道,這種感覺叫做心軟。
  許暖,是第一個讓他心軟的女人。
  所以,當許暖哭著奔跑出宴會的那一刻,莊毅感覺到了心痛。出於心疼,也出於擔心許暖這顆美好的棋子出事,他隨後也跟了出去。
  雖然,事前,他讓馬路和幾個兄弟在宴會這天,一直暗中跟隨著許暖,確保她的安全。他擔心,他如此步步設局,企圖對付孟謹誠,而別的對手,一如莊紳之流,這種老謀深算的人,早已覺察到許暖這顆棋子的存在,在這次宴會上痛下殺手。畢竟在算計人的時候,也得提防被人算計。雖然,這只是假想,但是,他還是不放心,親自追了出去。
  可是當他追出門口的時候,只見一道白色的車光,如同利箭一樣,閃電一樣的速度,猛然向奔跑的許暖撞去。
  許暖毫無防備,還沒來得及尖叫,整個人被撞飛。
  午夜的街頭,她像一朵艷麗的藍色花朵,怒放在夜風之中,瞬間,枯萎。
  莊毅的心,突然碎了一個大窟窿,他大喊了一聲——許暖。
  那輛肇事的車迅速逃逸。

《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