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三月的陽光滿地,只是風中,還有微微的冬日凜冽的味道。
我就是在這樣的日子裡見到桑柯的。
我不知道關於那次見面,桑柯是否還記得。我卻一直像個固執的孩子一樣對此念念不忘。我記得他清澈的眼睛,橄欖形,極漂亮。眼睛中有一種漂泊感,還有一種滄桑感。他穿著白色的暗紋襯衫,外套駝色與咖啡色混色的羊絨背心,斯斯文文的,站在我們學校門口。
他一直都說,林涼,你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的模樣!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調很堅決,就好似我是假冒偽劣產品一般。
我抿著嘴笑,眉眼彎彎,睫毛在我眼下投下隱隱的影子。一直的一直,我都沒有告訴桑柯,恰好相反,桑柯,你完全是我想像中想要的模樣。
沒見面前,桑柯已在電腦上對我的樣子進行了揣測。他說,林涼,你的人如你的名字一樣,帶一種薄涼感。你披著卷髮,波浪一樣;你的手很漂亮,指尖塗滿艷麗的顏色。他還說,林涼,你的皮膚不會太好,因為,你整天對著電腦碼字。
彼時,他是一家雜誌的編輯,而我恰恰給他寫文,寫那種很曖昧很頹廢的文字。所以,當我在聊天時告訴他,我只有十九歲,剛剛讀大三時,他吃驚了很久。
其實,桑柯,這沒有什麼可以奇怪,我借此為生。
桑柯說要見我那天,陽光滿地,風中,微帶一絲凜冽。
我說,改天吧。
可桑柯很固執,他說,不,就現在!
一個半小時後,他穿越了整個城市,從最北端來到最南端。當在學校門口,見到我時,他固執認為,我是林涼的舍友,女孩子們串通一氣,和他開玩笑。
我就站在陽光下,抿著嘴,看著他橄欖型的眼睛,看著他微紅的鼻頭,笑。
桑柯,有誰告訴你,林涼不能有乾淨的指甲,淡粉色,透明而溫暖?又有誰告訴你,林涼不能是直直的碎發,陽光下,健康而油亮?
當然,上面的話,我只能在心裡想,我不可能念詩一般念給桑柯聽,他會以為我燒暈腦袋了的。
那次見面,桑柯請我喝了一杯熱可可。然後,一切如同以往,我生活在這座城市的最南端,他生活在這座城市的最北端。
遙遙相望。
偶爾,QQ上聊天,桑柯也不像以前那樣,胡扯海侃,而開始給我講一些很陽光很正面的事情:某小區一拾荒老太太掉進下水道,被社區裡素不相識的人救到醫院裡;或是某某醫院醫生親自給病人掏錢治病。然後,他就說,林涼,你看,生活多麼美好!那時,我感覺桑柯就像一面鮮艷的黨旗,而我是黨旗覆蓋下茁壯成長的花朵。
桑柯說,林涼,你那麼小,別再寫那樣沒心沒肺的文字,會燙傷人,疼。
疼,這個字,桑柯是第二個如是跟我說的人。第一個跟我說這個字的人是夏小梳。
至今,我都忘不掉她說"疼"時的表情,眉心微皺,眼裡是大片大片雲一樣濕的霧氣。她吞著眼淚,對我說,疼。
但是,桑柯,你卻是第一個對我說"你那麼小"的人。我當它是一種憐愛好不好?就像我對夏小梳,那麼那麼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