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蒼白著臉色回到小魚山,開門的時候,冬菇正好叼著一條魚跳出來,在我面前炫耀。
我苦笑,難道神奇的冬菇會開冰箱了嗎?
這時,我才嗅到,屋子裡飄著一股濃濃的肉香。但是這種感覺,卻讓我眩暈,讓我莫名其妙的乾嘔。
程天祐聽到開門的聲息,便匆匆探頭,略略心疼的埋怨我,姜生,你去哪裡了?這麼晚才回來?我給你打了好久的電話,你都不接。又不是小孩子了,都要當媽媽的人了,還這麼貪玩!
天祐說,都要當媽媽的人了,還這麼貪玩。
他說這話的時候,他眼底藏著無限的溫柔和寵溺。但是正是這種眼神,卻讓我感覺,自己無從逃脫,無從躲藏!排山倒海一樣的痛苦糾結在我的胃裡。我臉色變得蒼白,整個人都飄忽了起來。
天祐匆匆下樓,慌忙的扶著我,說,姜生,姜生,你沒事吧?不要嚇唬我啊。
半天,我才放佛清醒過來。我喃喃的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程天祐飛快地眨了一下眼睛,說,我?哦,我怕你擔心我會別的女劫匪給入室□了,所以,為了你不擔心,我就跑過來了。
忽然,他看了我一眼說,姜生,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壞啊?
我搖了搖頭,說,沒,沒什麼。
天祐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哦,我知道了,準是肚子裡的小寶寶不聽話了。讓你受苦了,姜生。
說完,他就輕輕的將我擁進懷裡,緊緊抱著,不出聲息。但是,我卻能聽到他喉嚨裡急急的喘息,他像個做錯事了的孩子一樣,對我說,對不起,姜生,讓你受苦了。
他孩子一樣的話語,讓我的眼淚無聲落下,滴在他的手臂上。
他微微的一愣,將我掰過來,說,姜生,你有事情?你一定是有事情的,告訴我,我替你分擔。
我不作聲,只是咬緊了牙齒狠狠的流淚。
他溫柔的給我擦試眼淚,說,你在擔心小九?涼生?小綿瓜?還是……北小武?
我仰起蒼白的臉,看著他有些憔悴的俊美容顏,不知道該怎樣告訴他整件事情。
天祐說,好了,大姜生同學,我最害怕你流眼淚了,這樣,咱們的寶寶肯定將來是個小哭瓜,那咱們倆不就沒有二人世界了嗎?不要哭了,否則我不跟你玩了,我跟小姜生玩了。說完,就笑著,盯著我的小腹,說,小姜生,大姜生哭了,你有沒有不舒服啊?
啊,什麼?你不舒服?那爸爸來拍拍你啊。說完,就將手輕輕的放到我的小腹上,臉上笑容寧靜,說,小姜生,現在好些了沒有?
在他的手落下的那一刻,我驚恐的尖叫出了聲音,放佛又無數的繩索緊緊勒住了我的頸項,讓我無法喘息。我重重推開了他放在我小腹上的手,彷彿他觸碰到了我最不可觸碰的傷口,生生撕裂了我的身體!
我大聲而激動地呼喊,我說,你閃開!閃開!
程天祐一臉錯愕的看著我,說,姜生,你怎麼了?說完,將手溫柔的擱在我的額頭上,試試看,我是不是發燒。
我一把將他的手打開,情緒異常激動,我說,你瞎眼了!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打掉了你的孩子!你瞎了眼睛了嗎?你還對我這麼好!
程天祐就像木頭一樣,愣在了原地。
久久回不了神。
然後,他沉默了很久之後,喃喃,說,姜生,你餓了。哦,我電磁爐上還煲著雞湯。
說完,他就面無表情跑到廚房,很小心的照看那鍋燙。
我看著他的樣子,心痛到不可自抑了。我拉過他的胳膊,我說,天祐,你殺了我吧,我對不起你。
他看著我,說,不要說話,我在給你燉湯呢。我聽別人說,女人懷寶寶的時候,要進補的,我不能餓著小姜生的。
說完,他就對著我的小腹傻傻的笑,說,小姜生在媽媽的肚子裡要乖啊。爸爸一會兒就給你做好好吃的了。
我看這他,看著他透明溫柔的笑,整個心都碎了。我說,天祐,天祐,求求你,別這個樣子。
可是,他不關我,只是拚命的盯著那鍋湯。
等湯熬好了,他就將它們分盛在小碗裡,放到我的眼前,低著頭,說,姜生,你多吃點,咱們的孩子需要。
然後,也不看我,默默地在房間裡來回的走。不停的擦拭,所有可以擦拭的地方。他自言自語的說,不能有髒地方的,否則,對小孩子不好。
擦拭完了房間,他又去收拾房間裡那些零散在房間裡的小水果叉子,依舊不肯看我。
我就這樣傻傻的看這他,看著他傻傻的自言自語。他一邊收拾叉子一邊喃喃,說,放在外面,會傷害到寶寶的。姜生,我們的小姜生寶寶那麼漂亮,一定不能被這些東西傷害到她。
……
那一天,整個晚上,程天祐一直不肯看我,一直在自顧自的收拾著整個房間,一直在傻傻的自言自語著。
任憑我如何,他都不肯去聽我說的話。
最後,他走進了書房,默默不語的釘那張幾乎要完成了的嬰兒床。他很小心的掄起錘子,將釘子仔細的釘入木頭。
一聲一聲,捶擊著我的心。
他一邊仔細的捶打著小嬰兒床,一邊哼起那首自編自造的歌謠——小姜生,在竹籃裡睡著了。在竹籃裡睡著了的小姜生。不要哭,不要鬧,不要吵醒了大姜生……
他那麼認真,那麼深情地唱著,柔長的眼眸一直溫柔的盯著小床,放佛裡面那個甜美的嬰兒,正在對著他咯咯的笑。
天祐——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奔湧了下來,我說,我求求你,清醒一下吧,再也不會有小姜生哭,再也不會有小姜生鬧了。對不起對不起,天祐!對不起啊!
我緊緊扯著這個麻木到無知無覺的男子,恨不得將自己撕碎。
錘子,終於從他手中滑落,重重的落到了地上,他的眼睛動了一下,似乎又微微的光,然後,他緩緩地抬起眼睛,看著我,有些茫然,他說,姜生,你有這麼恨我嗎?
我一邊流淚一邊搖頭,我說,對不起,天祐,對不起,我也沒有辦法,我不能看到涼生有任何的閃失,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天祐輕輕地念,哦,涼生……涼生……為了你的涼生……你……殺了我的孩子?說到這裡,他痛苦而緩慢的閉上眼睛,兩行眼淚,從他的眼角,滾落了下來,落在地上。
他,落淚了。
我呆在了原地,身體的痛楚和心得痛楚糾結到一起,我伸手,試圖給他擦去眼淚,我從來沒有想到,這個男子,居然會流淚。
他重重擋開了我伸去為他擦拭淚水的手,睜開火焰一樣燃燒的眼睛,一拳頭狠狠錘下!那張小小的嬰兒床頓時變散了架。然而,鮮血,也從他的手背上流了下來。
那麼刺目。那麼分明。
就像那團與我身體生生分離的血肉,在那一刻,我突然眩暈倒地……耳邊尖銳的響著小孩子的哭聲喊聲慘叫聲,還有陰森森的咯咯的笑聲……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安然的躺在臥室的床上,隔日午後的陽光滿滿的撒在我的臉上。
只是,已尋不到那個叫做程天祐的男子。
只有桌子上,他遺落下的一串晶亮的鑰匙。
這時,陸文雋的電話打了進來,他的聲音有些疲倦,但是依舊溫柔如春風,他說,姜生,你現在還好吧?
我突然哭出了聲音,面對著自己依賴的男子,我說,我不好,我非常不好!程天祐知道我打掉了他的孩子,已經恨死我了。
陸文雋愣了一下,說,他的孩子?
陸文雋這麼一問,我突然覺得,我簡直就是「未婚先孕」大軍之中,慘遭道德質疑的最典型人物代表。
陸文雋的四個字,將我的傷心全部滅掉了,剩下的就是羞恥心。
若不是因為心痛難止,我一定會問,奶奶的,不是他的,難道是你的?
但是,悲傷,還是應該有悲傷的樣子,不是麼。
陸文雋遲疑了一下說,姜生,你有沒有想過,你做了這麼大的犧牲,如果你和涼生的骨髓無法配型的話……
他這麼一說,我更崩潰了,我大喊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陸文雋說,我也希望涼生會好,只是,越是擔心就越害怕,所以,姜生,請你原諒我剛才的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