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2章

  第四十章訂婚
  她抬頭訝異的看著他,戒指上的鑽石發出璀璨的光芒,像初升的旭日,將他們圍在幸福的光環下,彷彿觸手可及。衛卿吻著她的手,虔誠而熱烈,「周是,和我訂婚,嫁給我。」目光深沉而真摯,全心全意,至少此刻是的。
  周是掩住即將洩露的驚呼聲,他這是在向她求婚不?八月的星空下,倆人的世界裡。睜大眼問:「你的戒指呢?沒有嗎?」衛卿一愣,忙說:「有。」掏出盒子,拿給她看,裡面靜靜躺著另一枚大號的男戒。周是呆呆的點頭,「哦」了一聲,語出驚人:「我們再來一遍。」
  衛卿當場完全呆住了。
  周是雙眼發光,「求婚不是要下跪嗎?我們再來一遍。」衛卿看了看人來人往的街道,雖然有夜色做掩護,可是這麼驚世駭俗的動作,不引人注意是不可能的。他無奈的說:「周是,求婚下跪那是西方人的玩意兒,咱們都是中國人——」
  周是可不管,挑眉說:「行,那你先去找媒人,再上門跟我爸提親,然後明媒正娶,用八台大轎把我抬過去。」
  衛卿仍在掙扎,「周是——男兒膝下有黃金——」周是手插在口袋裡,冷眼看他,「行,咱們走吧,這事以後再說。」說著抬腳就走。衛卿連忙追上去,四處張望,低著頭咬牙說:「下跪——行!不過,咱們能不能換個地方?」
  周是跳起來,手指著他,「這可是你自願的,我可沒有逼你。」完全是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樣兒。帶著他來到上臨一中大操場的主席台,將主席台上的燈打開,燈光像水銀一樣滿地流瀉,粼粼生輝。她往中間的主席桌一坐,雙腿晃呀晃,居高臨下的說:「可以開始了。」狀如女王。
  衛卿差點沒有一頭撞死!趕緊轉開她的注意力,說:「周是,你這整的跟排練似的,有什麼意思。我們乾脆利落,直截了當豈不是痛快?」接上去問:「周是,和我訂婚,好不好?」
  周是雙手一撐,從桌上跳下來,將手上的戒指扔還給他,斜眼說:「我就喜歡,你是要跟誰訂婚呢?」他趕緊拽住她,雙拳緊握,豁出去了!衛卿雖風流,但是還沒有浪漫到下跪的程度,碰到周是,他算是栽到姥姥家了。惟有垂頭喪氣的說:「我下跪還不行嗎?」周是趕緊爬上桌子,擺好POSE,等著他行大禮。
  衛卿磨蹭半天,「咚」的一聲,單膝著地,撫著額頭,搖頭苦笑,半天說不出話來。周是問:「你這就完了?」指著他說:「那你白跪了。」說著要跳下來。衛卿按住她,費勁全力說:「親愛的,請你和我訂婚。」
  周是不滿,「誰是親愛的?」凡是一美女都可以是親愛的。衛卿沒好氣的說:「當然是你!」周是又問:「我是誰?」衛卿氣沖沖的說:「我老婆!」她再敢問,他直接將戒指強行戴上去!
  周是頭一次聽他喊她老婆,微微紅了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好吧,我答應衛卿同志的訂婚。」衛卿連忙站起來。周是叫:「哎——,你不要跪著替我戴上戒指嗎?」
  衛卿拉著她的手,討好的說:「這樣戴也是一樣的嘛。」周是使勁拽回來,藏在背後,嚴肅的說:「不行,你不跪著,我就不戴!」那他今天晚上豈不是白白下跪了?反正跪也跪了,臉都丟盡了,不在乎多一次。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將來的割地賠款,喪權辱國就是這麼來的。
  從此衛卿在周是的淫威下,永無翻身之日。
  於是跪在她身前,口裡說:「我的女王,請讓為臣為您戴上戒指。」自我嘲諷,他算是徹底臣服在她的腳下了,不管是實質上還是形式上,無一倖免。周是這時反而有些害羞,臉刷的紅了,慢騰騰的伸出手,細聲細氣的說了聲:「好。」
  衛卿將戒指一點一點推進去,然後俯唇吻了吻,頭順勢放在她大腿上,似乎可以感覺到她心跳的聲音,順著動脈,一點一點傳到他心裡。周是忽然發窘,手足無措,低頭看著他濃密的黑髮,像個孩子一樣依偎在她身上,推了推他,故意說:「愛卿,你可以平身了。」
  「愛卿」這兩個字,可謂是一語雙關啊!
  衛卿抓著她的手,立馬跳起來,揉著膝蓋抱怨:「周是,你可夠狠的啊!」讓他在水泥地上跪那麼久,膝蓋肯定紅了。周是拉著他的衣擺,「還沒完呢,你不要戴了麼?」從盒子裡拿出戒指,認真的給他戴上去。看著他無名指上的戒指,感歎說:「衛卿,這戒指可是圈住了咱們倆的心了,要彼此忠誠,禍福與共。」
  衛卿聽了她這句話,剛才的埋怨立時煙消雲散,擁住她說:「周是,放心,我會對你好的。」周是跳下來,高聲說:「你敢不對我好!我另外找個更好的去!」衛卿氣急,「周是,我跟你求婚,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可憐他都下跪了,世上最傻的事都做了。
  周是仰頭想了想,主動親了親他,看著他的眼睛,說:「衛卿,我想我愛你。」說完便害羞的不行,這個總好聽了吧。衛卿受盡「屈辱」總算等到她這句,當下心花怒放,手舞足蹈的說:「周是,我剛剛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周是惱羞成怒,推了他一把,「想的倒美!」跟著爬下主席台。
  衛卿追在身後,連聲說:「周是,我都跪了兩次,你就再說一次嘛!」周是惱怒的說:「你再說,你再說,我將那句話收回來!」衛卿悶悶的說:「周是,這太不公平!」周是聳肩:「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在感情上。
  衛卿狠狠吻她,吻的她差點喘不過氣來才放開她。周是靠在他身上,身體軟綿綿的,胸脯劇烈起伏,氣喘吁吁的說:「衛卿,以後你吻我要事先徵求我的同意。」衛卿根本不予理會,說:「周是,今天晚上我要跟你爸爸說我們訂婚的事。」他要征的她父親的同意。
  周是有些緊張,哀求道:「衛卿,明天吧?明天好不好?我要先做好心理準備。」她還是有些慌亂。衛卿站在門前,冷哼道:「等到明年好不好?」還想給他拖!舉手敲門。是她爸爸開的門。衛卿拉著周是進來,彎腰行禮,「伯父,您好,我和周是有話跟您說。」
  她父親見他一臉鄭重的神情,再看看一邊侷促不安的周是,多少猜到一點。點頭說:「衛先生,詩詩,坐到我身邊來。」周是躊躇著不肯上前,衛卿一把把她拽過去,微笑說:「伯父,您直接叫我衛卿好了。」她父親看了眼周是,點頭,「衛卿,周是,過來。」
  周是遲疑的走上前,低頭咬唇一直沒說話,手放在身前不安的張握。衛卿拉過她的手,鎮定的說:「伯父,我希望你能將周是交給我,我會寵她,愛她,照顧她,會一直對她好。」
  她父親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像是分辨他話中的真實成分,任何細微的表情都不放過。衛卿坦然回望,不閃不避,無畏無懼。他知道,他要從一個父親手中贏得他心愛的女兒,一定要表現出最大的誠意。
  半晌,他父親說:「衛先生——哦,衛卿,你有沒有想過你和周是之間的差距?她只有十九歲,涉世未深,心無城府,目前還在唸書,是否能和你匹配,站在同樣的高度,共同經營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
  提出的問題現實而尖銳。衛卿不慌不忙的答:「伯父,周是雖然只有十九歲,可是大事上成熟理智,聰明懂事,很有分寸,完全能勝任婚姻生活;小事上還保留著天真淳樸,調皮可愛的性子,這極其令人欣賞。關於周是還在唸書這個問題,我和我的父母一致認為,我們可以先訂婚,等到條件成熟,再結婚也不遲。不知道伯父您的意思是?」
  她父親問:「你的家人已經同意了你和周是在一起嗎?」衛卿點頭:「是的,我父母十分滿意周是,和我一樣喜歡她。」她父親緩緩點頭,想了想,又說:「衛卿,你的成長背景和周是截然不同,你是否想過,這樣會使你們在溝通方面造成困難?」衛卿有點頭疼,果然是書香門第,知識份子,連他父親都這樣難纏。
  他正色說:「伯父,我不敢說我和周是之間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是兩個人想在一起,總要不斷磨合,互相寬容,彼此諒解。你說是不是?」他亦不是吃素的主,將問題反丟給周是的父親。
  她父親轉頭看周是,輕聲說:「詩詩,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周是看這架勢,知道今晚必須有個決斷,而選擇權握在自己手上,答案只有是或者不是,沒有緩衝的餘地。
  轉頭看著眼前兩個男人,一個是陪伴她一路成長的父親,一個將是伴她度過餘下一生的丈夫,她眼睛忽然有些濕潤了,她的決定會不會使父親傷心呢?衛卿緊張的看著她,壓抑著聲音喊:「周是——」
  周是衝他微微一笑,面對父親,認真的說:「爸爸,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她父親當然明白女兒的意思,輕輕歎了口氣,幾不可聞,從小看到大的女兒就這樣交給另外一個男人,心中怎麼捨得!
  他將他們的手按在一起,語重心長的說:「衛卿,周是現在年輕漂亮,活潑可愛,希望數十年後你還能這樣想。倆個人在一起,就有了責任,肩上就有了擔子,要對對方負責。衛卿,周是年輕,有許多不懂的地方,你要教她,牽著她的手一起往前走。」
  衛卿點頭:「伯父放心,我會的。」他態度前所未有的認真,握著周是的手,真正感覺到肩上的重責大任,感覺到丈夫的定義。婚姻使一個男人真正成熟,那種魅力由內到外,令人折服。
  周是聽的眼淚滴滴答答落在衛卿的手背上,哽咽著喊:「爸爸——」她父親像小時侯一樣摸了摸她的頭,說:「詩詩啊,以後可不能這麼任性了哦,要懂事,聽話,不可以再亂發脾氣了。」周是淚眼模糊,連連點頭。
  她父親看著女兒,十九歲就要離開自己了,委實太快了!突然說:「詩詩,你媽媽如果還在的話,她也一定會同意的。」說完這句話,他撐著沙發扶手站起來,說:「不早了,你們也早點睡吧。」腳步蹣跚的回房。
  周是看著父親略顯佝僂的背影,心想他一定是想起過世的媽媽了。仰起頭說:「衛卿,我們不要這麼快訂婚好不好?我爸爸他一個人,太孤單了!」衛卿擦著她的眼淚,歎息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要過的生活,你也一樣。你再愛你父親,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是不是?」周是垂著頭,知道他說的確是事實,默不作聲,可是心中的不捨仍揮之不去。
  第二天,衛卿笑說:「伯父,我跟我爸媽說了我們訂婚的事,他們希望你這次和我們一起上北京,出席我們的訂婚典禮。」衛爸爸衛媽媽得知周是她父親同意訂婚後,當然很高興,尤其是衛媽媽,當下就催著他們完婚。倆位老人為了表示慎重,便想辦個隆重的訂婚典禮。
  周是聽的一驚,急忙問:「什麼訂婚典禮?我怎麼不知道?」衛卿便笑說:「我爸媽想借我們的事,請親戚朋友一塊聚聚。」周是一聽他的意思,豈不是要大擺酒席,大宴賓客?照他們家那種身份地位,說不定還要上小報的花邊新聞。到底還想不想讓她安安靜靜的唸書呀!當下便表示反對,「衛卿,我不要什麼訂婚典禮,衛爸爸,衛媽媽還有我爸爸同意了,就可以了。」
  周是她爸爸似乎一夜沒睡好,精神有點差,說:「你父母的好意我知道,不過我也不贊成大張旗鼓。詩詩還在唸書,典禮這些事還是等她畢業以後再說。」衛卿聽他的意思,如果要結婚,還要等周是念完研究生才行,不由得有些急,可是又沒有辦法,只能點頭同意。
  十九歲本是花樣的年華,相對於結婚確實太年輕了。
  對於周是父親的提議,衛家表示理解。事關兒女大事,兩方家長至少也要見個面。周是父親因為扭傷,腿腳還沒大好,行動不便,於是衛爸爸和衛媽媽便親自南下,可以看出對這門親事的重視程度。
  周是十分緊張,從聽到衛爸爸衛媽媽要來開始,便坐臥不寧。衛卿安撫她:「沒事,我爸我媽你又不是沒見過,緊張什麼。」周是說:「那不一樣,這次是在我家。我怕做不好,失禮就難看了。」她再能耐,也沒經歷過這種大陣仗。衛家不是普通人家,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排。
  衛卿摟著她笑:「你急什麼!有你老公在,你只管放寬心好了。」一切事宜都是衛卿在處理,接機,酒店包廂,菜單……等等瑣細的事情,考慮的周全妥帖,連她父親當日見面的衣服都想到了。
  周是跟在一旁,頭靠在他手臂上,說:「衛卿,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你這麼能幹。」遇事不亂,鎮定自若。周是依偎著他,完全一副小女人樣。衛卿見她崇拜的目光,男性自尊空前膨脹,親了親她,寵溺的說:「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只要乖乖聽話就好。」
  周是無語,還真是大男人主義,才說兩句就飛上天了。
  兩家父母見面那天,周是跟父親打扮的煥然一新,先到酒店包廂等候。衛卿親自去接機。中午時分,衛爸爸衛媽媽已經到了,寒暄過後,紛紛落座。周是跳起來倒酒,衛媽媽忙說:「詩詩,你坐著,讓服務生倒好了。」周是她父親笑說:「沒事,她年紀小,讓她倒去。」
  衛媽媽心想,怪不得周是這麼伶俐,原來是父母教的好。
  席上兩家父母少不了互相稱讚,衛媽媽直誇周是聰明懂事,連衛爸爸也說周是這孩子看著就喜歡。說的周是臉都紅了,拉著衛媽媽不好意思的說:「衛媽媽,你再說,我可抬不起頭來了。」衛媽媽笑:「詩詩,還叫衛媽媽?」
  大家都笑著看著她,周是紅著臉看了眼父親,見他一臉笑意,於是乖乖的喊:「媽媽!」然後又對著衛老將軍喊了聲「爸爸。」倆老人笑著點了點頭,十分高興。衛媽媽摸著她手笑吟吟的說:「哎呀,我們家詩詩就是會說話,以後可就是一家人了。來,這個給你——」說著從身上摸出一對玉鐲子,通體翡翠,純無雜色,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衛媽媽說:「我知道你們年輕人不喜歡這些老古董,不過,這玉鐲是媽媽爸爸的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老人家觀念傳統,以玉做訂婚禮,希望能給他們帶來幸福美滿。
  周是知道推辭不得,接在手裡,說:「媽媽,這鐲子很漂亮,我很喜歡。」當下便戴在手上,大小正合適,顯然是以她的尺寸訂做的。她這舉動令衛媽媽十分開心,直說她戴著好看。
  衛卿也跟著湊過來,挑眉說:「周是,原來你很適合戴鐲子嘛!」她因為常年學畫,身上自然而然有股藝術氣質,安靜時,端莊典雅。周是將鐲子撥來撥去,笑說:「戴這個要穿旗袍才好看。」她忽然想到,以後若結婚,就穿旗袍好了。看著衛卿,不由得微笑,拉著他的手又摸又蹭,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幸福。
  衛卿被她那樣看著,心裡一動,俯頭在她耳邊輕聲說:「只戴著這個,更好看。」眼睛盯著她身上的衣服,不懷好意。
  周是驀地反應過來,瞪了他一眼,推開他,端端正正坐好。這人,成天不知道在想什麼,滿腦子下流主意!
  當天下午,衛爸爸衛媽媽就走了。因為臨近開學,沒過兩天,周是和衛卿也回到了北京。
  第四十一章摩擦
  研究生的日子也就那樣,畫室,食堂,宿舍三點一線,和以前沒多大區別。周是學的是油畫,純藝術,光是畫畫用的材料就耗資不菲。雖然她拿的是公費,每個月還有補助,還是不得不另找兼職。暑假助教的工作,因為她父親的腿傷而擱淺。幸而老師找到她,說畫班擴招,急需人手,問她平時有沒有空去教學生。她一口答應下來。
  宿舍另外一個女孩是由外省考入她們學校的,很不容易,叫陸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紮著馬尾,性格內斂,見人微笑,不大愛說話。她有親戚在北京,每週末都會去舅舅家。周是一見她就很喜歡,不抽煙不喝酒,也不褒電話粥,安安靜靜看書畫畫,覺得學校生活十分滿意,人生從此圓滿。
  衛卿最近十分忙碌,打電話說要努力賺錢養老婆。聽的周是又氣又笑,說:「幹嘛要你養啊,我自己會賺錢。」得意洋洋的告訴他,當一天助教,有好幾百大洋,小日子舒服著呢。她對金錢慾望不大,夠用就好,當然偶爾也會想買一兩件奢侈品。衛卿笑罵她沒出息。
  她不滿的嘀咕:「就你一身銅臭味有出息!我怎麼沒出息了,將來是另外一個小陳逸飛。」她年輕,有的是資本,所以敢口出狂言。陳逸飛的油畫享譽海內外,運用西方繪畫技巧,賦予作品東方神韻,東西完美結合,可以說是當代畫壇舉足輕重的人物。她十分羨慕,拿他當偶像。
  衛卿聽的笑,說:「好好好,我們家周是將來一舉成名,天下皆知,我這個當丈夫的也跟著沾光是不是。」又說:「說到陳逸飛,我當年在上海還見過他,很有藝術氣質的一個人。」周是感慨:「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衛卿見她唏噓不已,笑說:「你啊,聽評書掉淚,替古人擔憂。有這份閒心,還不如出來陪你老公吃飯呢。」周是搖頭,「不行,我下午要去畫班上課。很多人想考我們學校的美術系,因此學生還挺多的。」
  衛卿聽的不滿,「你一個學生,怎麼比我當老闆的還忙啊!」他好不容易有時間,叫她出來吃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辭。周是苦著臉說:「我又沒有敷衍你,人家是真的要去上課——人家認真學習,努力工作有什麼錯嘛——」衛卿無奈,「那你總不能把你老公晾一邊不管吧?」
  周是忙說:「我哪有!我每次給你打電話,你不是說在開會,就是要出差,你還惡人先告狀!」衛卿投降,「好好好,咱們倆算扯平了,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了。我跟你說正經事啊,下週日我要去參加一朋友的婚禮,你要跟我一塊去,到時候可別說沒空,別又給我說忘了!」
  越是節假日,她越得去上課,可是不能再拒絕他了,上次她故意溜走一事已讓他大為不快。只好悶悶的說:「好吧,我跟老師請一天假。」自從倆人關係確定下來,每逢他要出席什麼場合,總喜歡帶她一塊去,在人前大大方方介紹這是我未婚妻。衛卿也是想讓她盡早適應這樣的社交場合。
  開始一兩次,周是覺得還挺新鮮好玩的,盛大的排場,紅男綠女,衣香鬢影,美酒佳餚。可是去的多了,她就不願意了。他那些朋友,不是滿口生意經,就是開一些她聽不懂的玩笑,心裡很不樂意。她不但一個不認識,連一點共同的話題都沒有,只好打扮的漂漂亮亮,像個花瓶一樣站在一邊傻笑。那樣陌生的場合令她很不自在,而衛卿卻如魚得水。
  她有些鬱悶,倆人的差距如此明顯。
  周是整理好教材,提著東西去附近的畫班上課。老師安排她去教補習班,這些學生大多有一定繪畫功底,想進正規院校繼續學習。因為藝術生考試也快到了,因此補習班人滿為患,不得不再開出一個小班另外授課。
  名義上是助教,其實就是實質上的老師。她老師通常講一講繪畫理論,應該注意的技巧,然後就讓周是給大家演示,讓周是講解繪畫過程中怎樣才能將一幅素描畫好,有哪些地方需要特別處理。到後來見她經驗積累的差不多了,直接跟學生介紹:「這是周是周老師,以後你們的課程由她來教,希望大家積極配合周老師的工作。」
  周是看著底下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看著她,第一次獨撐大局,難免有些慌張。話都說不利落,故作鎮定的說:「大家好,我們現在開始上課。」也不管底下的人有沒有在聽,認真盡責的完成每一堂課應該教授的內容。
  這些人大部分是快參加高考的學生,比周是小不了一兩歲,真正年少輕狂,氣焰囂張,目中無人,一開始挺瞧不起她,故意起哄,鬧的不成樣子。周是也不生氣,向他們展示自己過硬的實力,當著他們的面完成一幅大型油畫。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這才算將動亂鎮壓下來,大家乖乖聽話。
  一夥學生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的問:「小老師,你這幅畫上的小孩怎麼穿成這樣?」這些學生十分調皮,見她年輕,全都稱她為小老師。周是笑說:「這是喇嘛,我上次到雲南,在寺廟裡看見這小孩,拍了下來。」說著把照片拿給他們看。又說:「下課了,你們該回去了。」拿起畫筆,埋頭繼續未完成的部分。
  過了半天,覺得光線暗了下來,一抬頭,不知不覺已到傍晚時分。忽然有人站起來,按了下牆上的開關,教室頓時明亮起來。周是看看周圍,只剩他和自己,其他人早就走了。那些學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今天來,明天不來的,換來換去,沒幾個認識的。
  她之所以記得他是自己的學生,是因為他那張過分漂亮的臉蛋。第一次看見他一個人躲在後面不理人,就想這小孩長大了肯定是個禍害,才多大,已經把整個補習班的女生迷的暈頭轉向。柔聲問:「天快黑了,你還沒走啊?」他也不說話,只點了點頭,重新坐下。
  周是見他桌上攤著素描本,笑問:「在畫什麼?」拿起來看了看,很平常的人物頭像。有些驚訝,說:「畫的很好,你繪畫功底很深。」都這麼厲害了,還來這上課幹嘛呀!她覺得汗顏,大概教不了人家什麼。
  他沒什麼反應的合上素描簿,神情冷冷的。周是心想,嘿!這小孩夠酷的啊,簡直沒把她這個老師放在眼裡。訕訕的說:「我要走了。」反正她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老師,被學生瞧不起也沒什麼要緊的。
  開始收拾東西,卻見他蹲在地上敲敲打打。她問:「你畫板壞了嗎?」忽然想起自己剛上大學那會兒,為了省錢,將別人丟棄的畫板粘上膠水,繼續使用。以為他跟那時的自己一樣,經濟不寬裕,笑說:「畫板壞了的話,先用我這個,我有好幾個畫板呢。」說著硬塞給人家。
  他看著地上的畫板,慢慢站起來,靜靜看著周是。周是才發覺他年紀不大,卻長的很高,自己需抬頭仰視。不解的問:「怎麼了?這畫板你不喜歡?」難道自己傷了人家敏感的自尊心?便說:「你不喜歡的話我拿回去好了。」還當真揀起來抱走。原來好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周是提著一大堆東西要走,指了指門上的鑰匙,「走的時候記得關門關燈。」他跟著走過來,「啪」的一聲關燈,「砰」的一聲帶上門。周是嚇了一跳,看了看兩手空空的他,「你這就走了?東西不要了?」
  他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要不要我幫你?」眼睛看著她手裡的東西。周是忙搖頭,「不用不用,我住在附近,拿的過來。」揮了揮手,提著東西快步離開。邊走邊想,這小孩怎麼感覺怪怪的,該不會是到了青春叛逆期吧?
  聽見後面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是他,雙手插在褲兜裡,不緊不慢的跟著。只好說:「你也往這邊走?」他半晌才說:「我畫板壞了,晚上要畫畫——」周是忙從肩上拿下來,「喏,這個給你。」嘿!兜來轉去,他到底什麼意思,難道是剛才不好意思開口,現在又想通了?
  覺得應該說點什麼,於是問:「你叫什麼名字?」儼然一副師長的口氣。他沒回答,卻反問她:「你是這所學校的學生?」神態高傲,指了指前面。她有些火大,今天被一小屁孩兒往死裡輕視,臉真是丟大了!反唇相譏:「我是『凡高』畫班的老師。」
  他聳肩,「謝謝你的畫板。」轉身離去。周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頹然的想,自己真是老了,完全不懂現在的小孩子心裡在想些什麼。
  後來她當然知道他叫寧非,年僅十七歲,即將參加高考的學生。
  週日一大早,衛卿便來找她。她懶洋洋的走出來,垂頭喪氣的說:「衛卿,我能不能不去啊?」衛卿哄著她說:「放假了,人家都出去玩,你一個人待宿舍有什麼事啊?再說,帶你去吃白食還不願意?」什麼呀,本來她要去上課的,眼看好幾百的銀子就沒了……
  不情不願的上了車,說:「半上午的,就去喝喜酒?」她人還沒睡醒呢。衛卿搖頭歎氣:「就知道你連個妝都不肯化!來,我先帶你去專賣店逛逛!」他今天有備而來,帶周是先到朋友的店子裡改頭換面。
  介紹說:「周是,這是小馬,這裡的形象設計師,保證將你打扮的漂漂亮亮。」推著周是坐在椅子上,「來,乖啊,去赴宴總不能太失禮是不是?可要乖乖合作哦。」先是化妝,眼線,眼影,粉底,腮紅……已經花了一個多小時,周是對這些本來就沒耐心,黑著一張臉也不說話,任人擺弄。
  好不容易化完妝,又有人上來整頭髮。周是皺眉問:「你往我頭上抹的是什麼東西?」那人說是定型水。周是摸了摸,又膩又滑,難受死了,當下便說:「我頭髮不用整了,挺柔順的。」那人無奈,衛卿立即上來說:「周是,嘗試一下新髮型也不錯是不是?你只要坐著休息,一切交給設計師就好了。」
  周是聽的火大,不滿說:「這是我的頭髮,別人要弄也得經過我的同意!」衛卿見她脾氣不好了,哼道:「周是,別任性了——」俗話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周是不肯打扮,他只好親自出馬。他帶她出去見親戚朋友,自然希望別人稱讚自己女朋友美麗迷人。
  周是提高聲音:「我不喜歡別人亂動我頭髮!」僵著身體,一動不動。周圍的人都看著她,慢慢的都停止說話。衛卿看著不肯合作的她,十分頭疼,半晌,擺手說:「算了,先換衣服。」周是聽他聲音似乎有些生氣了,只好忍下來,走到裡面試衣間換衣服。鞋子直接往門上扔,動作很大,氣呼呼的將衣服套進去。
  禮服是設計師選的,吊帶長裙直垂到腳踝,曲線畢露,將周是小巧玲瓏的身材完全凸顯出來。上面紅黃相間的彩線拼成不規則圖案,乍看凌亂,其實很有藝術美感。眾人看的眼前一亮,惟有周是還是沉著一張臉。
  衛卿亦看的直點頭,心情轉好,摟著她笑說:「你看,這樣不是很漂亮嘛!人見人愛。」他心目中的她就應該是這個樣子,高貴典雅。周是扯了扯肩上的絲線,動作粗魯,皺眉說:「我才不要穿成這樣,又不是去賣笑!」衛卿敲了下她額頭,「怎麼說話的!一大早發脾氣鬧到現在,你也太不像話了!」
  周是甩開他,「怎麼不像賣笑的?顏色又俗,樣式又沒有新意!難看死了!」衛卿臉色也不好了,「周是,你今天故意跟我抬槓是不是!」周是本來就是趕鴨子上架,那肯給好臉色,倔強的站在那,既不看他也不說話。
  設計師小馬趕緊跳出來打圓場,「周小姐,這件禮服是今年最新款,別緻新穎,顏色醒目亮麗,襯著你柔順的短髮,白皙的肌膚,再合適不過了。」
  周是還是不領情,硬邦邦的說:「我不喜歡!」衛卿真的生氣了,往沙發上一坐,雙腿交疊,冷冷的問:「你到底想怎麼樣?」盯著她,目光陰沉。周是咬著唇不說話,再鬧下去恐怕就要掰了!看來得另外想個辦法。轉念一想,算了算了,天氣這麼好,跟他叫勁有什麼意思!悶悶的說:「我不喜歡這件衣服的顏色,我要自己選。」
  小馬立馬覺得受侮辱了,說:「周小姐,我選的這件衣服是最適合你的!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周是仰頭說:「我更相信自己的眼光!」一臉囂張,把小馬那氣的,掉頭就走。衛卿又氣又笑的看著她,說:「行,你自己選,到時候可別搬石頭砸自己腳啊,惹人家笑話。」
  周是拉著群擺,嫌惡的說:「什麼衣服,穿的跟風塵女子似的!」衛卿瞪她,「好了好了,就你話多,時間快到了,我看你自己選出的衣服怎麼高貴法!」整個店裡的人都盯著周是,她算是把大家都得罪了!
  周是挑眉,切!難的到我,這麼多年的美術白學了!帶著報復的心理,白色半袖緊身襯衫,領口繫了條黑色領結,下面大膽的挑了件黑色短褲,露出纖細修長、毫無瑕疵的美腿,青春活潑之餘性感撩人,再換上尖頭高跟鞋,撥了撥額前滑下來的頭髮,挑釁的看著眾人。
  小馬雖然對周是不滿,卻不得不承認:「周小姐甚有品位。」黑白運用的恰到好處,襯衫和短褲,搭配的很出彩,險中求勝,也只有她這個年齡的人敢這麼大膽。得知她是學美術的,連聲說:「怪不得氣質高雅,品位獨特,對顏色這樣敏感,原來是碰到行家了。周小姐這樣穿,絕對艷壓全場。」
  衛卿卻不願意了,看著她直皺眉頭,繃著臉連聲說:「換下來,換下來。」單是露出來的那雙美腿就讓他直流口水,滿腦遐想,更何況其他男人!穿成這樣,想招蜂引蝶是不是!
  周是這下又不願意了,說:「不換,我挺喜歡這件襯衫的,黑白色加蝴蝶型的領結很有復古潮流。」衛卿毫無商量的餘地,「不管如何,給我把短褲換了,以後不准再穿成這樣!」語氣強硬。
  周是趁機討價還價,「要我換也行,以後我自己的衣服自己選,你不要胡亂干涉,我自己知道分寸。」這就是她的目的,以退為進。
  衛卿頭疼不已,無奈的點頭,「行行行,趕緊換了,別再囉嗦了。」旁邊幾個男人盯著她的腿,眼睛都直了!周是大獲全勝,悄悄打了個勝利的手勢,得意洋洋的另外換了條長牛仔褲,蓋住滿室春光。
  折騰來折騰去,最終以衛卿的徹底慘敗收場。
  倆人趕到酒店,人都來的差不多了。大家笑鬧:「衛少,來的這麼遲,先罰酒三杯!」場面宏大,人來人往,賓客如雲,整層樓都被包下了。有不認識的人打聽周是,待聽說是未婚妻,忙笑說:「哎呀,咱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衛少也浪子回頭了,可喜可賀!和嫂子好事將近了吧?喝喜酒的時候可別忘了請兄弟啊!」除了新郎新娘,直拿他們倆開玩笑。
  言笑無忌,說的周是很不好意思,找了個借口,趕緊溜出來,躲在陽台上喘氣。衛卿那些朋友,玩笑也開的太過了,她都聽不下去。正看著外面的風景,有人推開玻璃門向她走來。
  周是回頭,暗中吹了聲口哨,大美女啊,身材高挑,玲瓏有致,腳踩三寸高跟鞋,款款走來,風姿綽約。皮膚細滑,頭髮隨意披在肩上,更襯的一張瓜子臉艷若桃李,只是看著周是的眼神卻冷若冰霜。
  周是回頭看看,後面沒人啊,她又不認識她,幹嘛用這種仇恨的眼神看著她!她在周是面前停下,從頭打量到腳,冷笑一聲,挑眉說:「我以為衛卿的未婚妻如何美艷動人,傾國傾城呢。原來不怎麼樣嘛,毛還沒長齊呢!」
  聽的周是勃然大怒,知道是衛卿惹下的風流賬,斜靠在窗台上不緊不慢的說:「是啊,也沒什麼姿色,就年輕罷了。」
  氣的她怒目而視。周是回瞪過去,針鋒相對,毫不想讓。以為她年紀小就好欺負,別做夢了!她周是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對待同志要像春風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
  第四十二章情敵
  衛卿轉頭不見周是,到處詢問,跟著找到陽台上,口裡教訓說:「怎麼跑這兒來了,害我到處都找不到人!」周是冷冷的看著他,壓抑著滿心的怒火,等著看好戲怎麼收場。
  衛卿奇怪她的態度,等走近才看清楚背對他的那女子,有些吃驚,脫口而出:「薛姿!」驚覺失態,忙笑說:「我不知道原來你已經回國。」偷眼打量周是,見她臉色不好,冷笑的看著自己,暗叫不妙,不知道剛才薛姿都跟她說了些什麼,惹的她這麼生氣。
  那叫薛姿的女子回身,看著衛卿似笑非笑,「衛少,怎麼訂婚了也不跟我說一聲?以我們倆當年的交情,不至於如此吧?」言外之意令衛卿十分尷尬,忙說:「薛姿,許久不見,過的可好?」薛姿冷笑,「你說呢?」
  衛卿頓了頓,說:「薛姿,不管如何,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話對著薛姿,眼睛卻看著周是,表明是陳年往事。薛姿冷眼旁觀,見他那樣著緊小女朋友,氣不打一處來,說:「衛少,我總算回國了,你也不請我喝一杯?」衛卿只好陪笑,轉開話題:「不知薛伯父,薛伯母近日可好?」
  薛姿挑眉:「既然這麼關心,你怎麼不親自上我家去看看?」衛卿見她渾身是刺,說一句駁一句,識相的閉嘴。走過去,拉著周是的手說:「出來這麼久,累不累?進去坐會兒。」周是倒沒甩開他,乖乖跟在後面。要算帳也關起門來自己算,回頭饒不了他。
  薛姿看著他們相攜的雙手,冷冷的說:「衛卿,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無情啊!有人是不是該引以為鑒呢?」眼睛看著周是。衛卿轉身瞪她,「薛姿,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當年的事,都過去這麼久了,何必再提?看見你回國,我很高興。如果你願意,我和周是願意請你到家裡吃飯。」
  他知道碰到這種情況,一定要表明立場,不然兩頭不討好,裡外不是人。果然,周是聽到他的這番話,火氣消了許多。他總算沒昏頭,還知道誰是他女朋友。
  薛姿卻是勃然色變,「衛卿,你欺人太甚!別以為訂了婚就能高枕無憂,你們最後能不能在一起還說不准呢!我可是睜大眼看著呢,世事變幻無常,你們可別得意的太早,徒留笑柄。」手肘撐在陽台上,挑釁的看著周是。就算他們已經訂婚又怎麼樣,一紙婚約能拴的住風流成性的衛卿?
  衛卿當然不理會她的瘋言瘋語,周是卻沉不住氣了,雙手一叉,氣死她了,這都騎到她頭上撒野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甩了甩頭髮,甜甜笑說:「薛大嫂,說了這麼久的話,你一定口渴了吧?要不要喝水?」手中拿著飲料,慢慢走近,蹭到她身前,眼神危險,杯口一點一點傾斜,眼看就要倒在她身上。
  薛姿亦是好樣的,不動如山,看著她挑眉,右手拇指和中指用力一撮,打了個響指,手指挑起她額前短髮,「小妹妹,做錯事可不是挨罰這麼簡單哦。」眼神逐漸轉冷,手搭在周是的左肩,手勁奇大。
  周是強忍住,沒有痛呼出聲。衛卿大叫:「周是,不許胡來!」周是知道人家厲害,大丈夫能屈能伸,杯口一轉,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放在陽台上,動作優雅,絲毫不見狼狽。切,裝模作樣誰不會呀!
  薛姿有些意外,低聲說:「算你識相!」臉帶不屑,頗看不起她。周是理直氣壯的說:「切,薛大嫂,你以大欺小,也好意思得意!」薛姿忽然笑起來,對衛卿說:「衛卿,你這個小女朋友牙尖嘴利,留給你自己去頭疼吧。」推開玻璃門準備離去,又回頭說:「哦,對了,衛卿,咱們這事還沒完呢!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大家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啊!」
  留下即將火山爆發的周是。
  衛卿一臉緊張的看著她,「周是,你聽我說啊,我跟她真沒什麼。她就是想讓我不好過。」周是冷冷瞪他,「把手拿開!」衛卿額頭冒著冷汗,還在解釋:「周是,當年薛姿她——」
  周是吼:「把手拿開!誰要聽你們當年的破事!」一把推開衛卿,扯下領結,低頭察看左肩,鮮紅的指印,皺眉問:「這女人幹什麼的?」力氣這麼大!衛卿才知道剛才碰到她痛處了,忙問:「沒事吧?」見只是紅了,沒什麼大礙,苦笑說:「跟我大嫂一樣,軍校出身。」
  周是暗罵一聲,怎麼這麼倒霉!碰到一強悍的主。揉著肩頭叫:「你招惹這樣的女人幹嘛!」衛卿無力的說:「我沒有招惹她——你也看到了,她明顯是來搗亂的——」周是怒哼,「你沒做虧心事,人家來找你麻煩,怎麼不找別人去呢?」連著她也跟著充當炮灰,這算怎麼一回事嘛!
  衛卿苦著臉說:「好吧,以前就算我招惹了她,可是早就過去了。我跟她好多年沒見過面了。周是,你可以因為這個不痛快,但是,先不要生氣好不好?有話好好說。我不知道她回國了——」
  周是打斷他:「行了行了,這些話我不想聽。」點著他鼻尖說:「周是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你給我好好面壁思過去,想清楚該怎麼解釋!還有,這兩天你最好不要來找我!」也不管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本來她很生氣的,怒不可遏,絕不肯輕饒衛卿。可是被薛姿這麼用力一抓,注意力轉移了,一心覺得自己丟臉,怎麼被人當軟柿子捏呢,這口氣實在嚥不下!轉而遷怒到衛卿身上,怪他風流也不找個容易對付的主!
  衛卿自然是寢食難安,知道周是正在氣頭上呢,說什麼都聽不進去,於是隔了兩天才打電話給她,「周是——我在你學校門口,我們出去吃飯好不好?」周是雖然不再暴跳如雷,可是豈肯這麼輕易放過他,冷冷的說:「不去了,我頭有點疼,想睡覺。」
  衛卿說:「周是,你再生氣,也應該把話說清楚是不是?」周是提高聲音:「有什麼好說的?你想說什麼?說你跟其他女人的風流往事,還是我被人家欺負的事?」他不提還好,一提就生氣!臉都丟盡了,喉嚨裡卡了根刺一樣難受。她知道這事衛卿沒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只不過丟的是她的面子,揀都揀不回來。可是總要找個人出氣,說來說去還不是他惹下的風流孽債!
  衛卿試著跟她講理:「周是,別任性,我跟薛姿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有什麼好介意的?我們出來,找個地方把話說開,這才是解決的辦法。」周是冷笑:「是啊,是沒什麼好介意的,反正是你跟她之間的事,你幹嘛不去找她說清楚?她對我動手,你跟我說沒什麼好介意的!」這話說的酸溜溜的。
  衛卿頭痛,她這哪是打翻了醋罈子,根本就是惱羞成怒,下不了台。說:「周是,乖啊——不要再生氣了,我覺得薛姿也沒有動手的意思,她就是力氣比一般人大——我帶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去酒吧跳舞麼?我晚上帶你去。」當時的情況他看在眼裡,薛姿態度不好,話說的難聽,周是畢竟年輕,也有點衝動了。
  周是氣的翻身爬起來,拿她當三歲小孩哄呢,給顆糖就沒事了?「不要生氣?你說我憑什麼不該生氣?你給我做的好事啊,別的女人都找上門來了,重重給了我一巴掌,這下你連我生氣的自由都剝奪了?」激動的咳嗽起來,臉氣的通紅,拍了拍胸口說:「別再跟我說話!」
  衛卿連忙叫住她,「周是,你先別掛電話,聽我把話說完,你這樣不說話不理人不表態,到底想怎麼樣——」周是哼道:「不想怎麼樣,你把你身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給我打掃乾淨再來找我!否則,你就別來了!」她可不想這樣的場面再上演一次。
  衛卿無奈的看著手中已掛斷的電話,女人生起氣來就四個字,蠻不講理,還是過兩天再來哄她。想了想,撥了一通電話:「薛姿,我有話跟你談。」
  薛姿這次一身寬鬆的運動服,額前的頭髮汗濕,一坐下「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看來剛運動回來。抬頭看他,傍晚的夕陽落在他身上,越發沉穩英俊,額頭光滑飽滿,鼻樑挺直,聰明而又毅力,對著她,嘴唇抿著,顯得有些薄情,神情嚴肅,眉梢眼角隱隱透露出一絲不耐煩。他竟然來找她,事情鬧的不可開交了嗎?他那個小女朋友還真不是吃素的。
  她忽然有些恍惚了,說:「衛卿,好久不見了。你變了很多,我也是。」衛卿本來嚴陣以待,以為她一定像上次那樣咄咄逼人,抱著敵視的態度。沒想到她忽然感歎起來,不由得一愣,半晌說:「是啊,真的很久了。你——在國外還好嗎?」
  她忽然笑了一下,使得表情柔和許多,「也就那樣,和其他孤身流落國外的人一樣,該經歷的都經歷過了,一開始自然不適應,可是現在,不好也不壞。」短短幾句話,概括一切。衛卿沉默了下,說:「薛姿,以前我很不成熟,沒有認真對待你我之間的關係,我很抱歉。」
  薛姿笑容漸漸冷卻,「你抱歉,你抱歉什麼呢?我跟你在一起,彼此心甘情願,不管現在有沒有後悔,至少當時是的。你現在說這樣的話,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那麼,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抱歉?」
  衛卿一時語塞,然後看著她的眼睛,誠懇的說:「薛姿,我不想說我對不起你或者其他場面話,年輕時候的事,你我都有錯。可是,至少你之所以出國,很大原因是因為我,就為這個,我也應該說聲抱歉,雖然遲了數年,可是我一直還記著。還能有這個機會當面對你說,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薛姿冷笑:「就因為這個?不用——,我出國跟你沒關係,你也太看的起你自己了。」語氣尖銳而嘲諷。衛卿對此沒有表示,只說:「薛姿,當年的事早已過去,一切都是我的錯。今天我來,是為周是的事向你道歉,她還小,行事衝動,你不要跟她一般計較。」
  薛姿聽他如此維護周是,心驀地一痛,冷哼:「你就這麼在乎她?在乎到不惜放低姿態跟我道歉?」他一直那麼驕傲,驕傲到骨子裡對任何女人不屑一顧,稍有不合,一拍即散。現在竟然為了另外一個女人低聲下氣,這叫她怎麼能不嫉妒!就算是完全不相干的人見了,只怕也是要嫉妒的吧,嫉妒那個讓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衛卿坦言:「薛姿,如果你對我還有意見,我能理解,畢竟當年我確實沒有處理好你的事。可是周是,真的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她。她還是一個學生,認真可愛,偶爾任性可是很懂事。這是你跟我之間的事,請不要找上她。她很無辜,不應該牽連進來。」
  薛姿哂道:「無辜?那別人就是活該了?衛卿,這可不像是你會說的話。哪一個女大學生不是認真可愛,聰明懂事?你還不是照樣一腳踢開人家!衛卿,你本來就不是什麼情聖,玩過的女人不計其數,何必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她這麼諷刺衛卿,他居然沒有生氣,認真說:「那都是以前了。換作兩年前,我也不相信自己會真的喜歡一個人,願意跟她結婚,就這麼過一輩子。年輕時候的那些荒唐事,過去就過去了。人到了一定年紀,自然想通了。我跟周是在一起,覺得挺好,至少比成日跟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在一起要好。說實話,以前那些糊里糊塗的日子,現在才發覺,我並不是很喜歡。」
  頓了頓,繼續說:「誰都希望真心的愛與被愛,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放縱。我本來也不相信這些,可是幸好有那麼一個人還能讓你相信,幸好我碰到了。換作兩年前,我跟周是不一定能在一起。可是偏偏現在遇見她,在最恰當的時候,不能不說是緣分。我願意負起責任,願意一心一意對她好,這讓我覺得——」他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安心,平和,快樂。」正因為荒唐過,墮落過,經歷過,所以才懂得珍惜,知道要遇到這樣的一個人是多麼的不容易。
  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遇見對的人,這樣的愛情,就是奇跡。不是人人都能有,不是人人都能遇到。
  一席話聽的薛姿簡直不可思議,過了好半天,歎口氣,慢慢說:「衛卿,你是真的變了。」似有感觸。衛卿搖頭,「我一直都沒有變,只是遇見了對的那個人。薛姿,以前我辜負了你,以後,希望你過的越來越好。」
  她看著他,站起來,匆匆說:「衛卿,你這翻癡情的表白,找錯了對象。你知道我的性格,固執而堅定,不會因為你這麼幾句話而有所改變。你來找我,無非是想我不要去打擾你的心上人。可是,在所有事情落下帷幕之前,你總要讓我心服口服。」轉身離去。
  本來她對周是沒什麼興趣,可是見衛卿這次這麼認真,倒要好好看看她究竟有什麼魔力。上次見她一臉幸福的依偎在衛卿身邊,衛卿當著所有人的面,介紹她是自己的未婚妻,眼中滿是寵溺,一時不忿,於是故意找茬。乍看之下沒什麼嘛,還一小孩呢,安安靜靜的樣子。交鋒後才發覺她性格潑辣,是一隻小野貓。沒想到衛卿喜歡這調調。
  其實衛卿和薛姿之間談不上誰辜負誰。男女之間的事,合則聚,不合則分,都是成年人,誰也不能強迫誰。只不過當年因為倆家的關係,分的很狼狽,鬧的沸沸揚揚,一時收不了場。薛姿覺得顏面掃地,脾氣又剛烈,一氣之下,遠走他鄉。她一直嚥不下這口氣,愛意已無,恨意卻未消。
  不得不承認,她只不過是有些嫉妒罷了,嫉妒他們幸福快樂的在一起,那麼的礙眼,讓她憤憤不平。憑什麼連衛卿這樣的人也能這麼輕易的得到幸福?因此想要開個惡劣的玩笑,報復衛卿,報復他當年的冷情及花心。至少也要讓他手忙腳亂,好一段時間不得安生。
  多少還有些餘情未了,餘恨未消。
  其實她並沒有想怎樣,羞辱羞辱周是,搞個不大不小的破壞就算了。可是現在因為衛卿的一席話,反而引起了她的興趣。她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女人讓衛卿浪子回頭,從此死心塌地。
  女人的心眼兒總是比較窄的。
  等肩頭的紅痕褪去,周是的氣也已經消得差不多了。自認倒霉,有眼不識泰山,就算吃一塹,長一智好了。因此這事她也只好認了,誰叫她先惹人家呢,多少不對。大不了以後再碰到這女人繞道走。她這次真是陰溝裡翻船,不過手腳利落,爬的快,轉頭就釋懷。只是還不肯原諒衛卿,總要讓他吃一吃苦頭,受一受教訓。
  可是事情未必如她所願。週六下午,周是正在給學生上課,讓他們練習素描。忽然手機響,陌生號碼,她走到走廊上,「喂,請問誰呀?」裡面傳來一個慵懶的女聲,「周是同學,希望你還記得我。」
  周是愣了下,一時硬是沒想起來。直到她說:「你跟衛卿還好吧?沒鬧什麼矛盾吧?」語氣嘲諷,一副等著看熱鬧的樣子。周是這才知道她就是薛姿!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將手機拿遠,運氣調息,努力鎮定下來,「不好意思啊,薛大嫂,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她說:「沒關係,周是同學,我沒失望,高興還來不及呢。既然是情敵,不如出來見個面怎麼樣?」周是猜不透她葫蘆賣什麼藥,「薛大嫂,我可不像您這麼清閒啊,您想見我的面恐怕還得預約呢。」薛姿聽的挑眉,「周是小同學,你很有個性啊,那麼我只好如你所願。」說完就掛了電話。
  聽的周是一臉莫名其妙,什麼意思?她怎麼就沒聽明白呢。難道這個大嫂提前到了更年期?
  等到下課,薛姿神通廣大的找上門來的時候,周是終於明白她葫蘆賣的是什麼藥了。這女人簡直欺人太甚!捋起袖子上前,準備大幹一場。打架鬧事她也不是沒幹過!誰怕誰啊!

《大約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