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異變突起
雲兒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一睜眼見到床邊穿戴整齊的燕蘇,伸手便拿枕頭丟他,脫口就罵:「滾!」察覺到對方的視線過於灼熱,低頭發現自己因為一時衝動,香肩半露,春光乍洩,連忙拉緊被子,頓時惱羞成怒,更加火大:「還不快滾!」氣得嗓子都破了音,淚眼朦朧,萬分委屈。
燕蘇看起來心情甚好,也不跟她計較,任由她罵,似笑非笑倒像是看戲一般,一臉戲謔,弄的雲兒心裡更加窩火。
昨天晚上他將她折磨的死去活來,她忍痛從他身上爬起來,忍辱負重要離開,哪知惹得對方越發獸性大發。雲兒上過一次當,豈肯再依?倆人竟然衣衫不整在床上扭打起來。床笫之間,武功招數全成了擺設,雲兒身體輕盈,手腳伶俐,一時間佔了上風,覷準個空隙拖著被子跳下來。燕蘇也不急著追,長劍一挑,將她地上的衣服化成碎布,雪片一樣灑下來。雲兒當場傻了眼,裹著被子赤腳站在地上,欲哭無淚。
燕蘇瞟了她一眼,眼中儘是得意之色,眉毛一挑,說:「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而不往非禮也。」唇角帶著一絲笑意。雲兒明白他指的是倆人還在臨安時,他在落花別院的雲泉遭她暗算偷龍泉劍一事,沒想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外衫、中衣、甚至褻衣一一遭到毒手,撲上去搶散落在床頭燕蘇的衣服,只要是衣服能穿出去便行,管它是誰的。哪知燕蘇動作比她更快,一手高舉過頭頂,領口散了開來,露出勻稱、滑膩、精瘦的胸膛,腰帶早已解開,褲子鬆鬆垮垮堆在腿上。
雲兒瞥見這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圖,極力不讓自己臉紅,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的:「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想幹什麼?」不就是要用男人對女人的這種方式洩憤麼!燕蘇登時臉如寒冰,後背的肌肉僵硬起來,冷哼:「怎麼,想走?去找東方棄?」他怎麼知道?雲兒心中暗驚,驚疑不定看著他,冷聲質問:「你對他做了什麼?」似乎出了什麼大事……
燕蘇不屑道:「江湖上的這些紛爭,何需本宮親自動手。」他只要在旁邊推波助瀾,坐收漁翁之利就好。見她雙手緊緊扯著胸前的被子,一步一步往後退,心中不悅,眸光一凜,沉聲道:「過來——」雲兒如受驚之兔,嚇得夠嗆,不管不顧轉身就往外跑。
都是他的人了,還敢跑!手中的長衫化成一道白練,緊緊纏住邁出去的人影,雪白小巧的足踝硬生生頓住。將她拽到床前,陰森森道:「今晚你就在這,哪兒都別想去。」一手點了她的穴,平放在身旁。想看熱鬧?明天有得瞧。
雲兒身體被制,手足無法動彈,氣得嘰裡呱啦亂叫:「放開我,放開我,姓燕的,你這個小人,卑鄙無恥,不得好死,活該天打雷劈,斷子絕孫……」所有她能想到的惡毒的話都罵了出來。雙眼滴溜溜亂轉,因為怒火顯得分外有生氣。
燕蘇側身手撐著下巴看她,津津有味聽著,溫熱的呼吸一陣又一陣噴到她臉上,弄的她滿心煩躁。雲兒察覺到被耍了,見他一臉愜意,似乎還挺高興,於是閉緊嘴巴,懊惱不已,轉過頭去不理他。聽的他起床,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要幹什麼。很快燕蘇回來了,手裡捏著一個茶杯,扶她坐起,遞到她唇邊,「罵了這麼久,渴不渴?」
雲兒氣得差點順不過氣來,拿眼狠狠瞪他,嚥了口唾沫,還真有點渴——掙扎一番,結果還是喝了,她幹嘛跟自己過不去!她本來打算寧死不睡的,鬧騰了大半夜,身子又困又乏,睡意襲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歪著頭睡著了。
燕蘇聽的她呼吸均勻,知道睡著了,調整了下姿勢,將她輕輕摟進懷裡,下巴擱在頭上,幾不可聞歎了口氣。懷裡多了一個又愛又恨的人,他原本以為會像以前一樣難以入睡,備受煎熬,可是耳邊聽著她清淺安穩的呼吸聲,加上漫無邊際的黑夜,使人的心變得比白日脆弱、柔軟,像冰雪消融般悄悄化了,那些恩怨糾葛在眼前變得模糊起來。不知是不是受了影響,他竟然難得睡了個安穩覺,一大早醒來,神清氣爽。
避開雲兒扔過來的枕頭,不緊不慢說:「這個玉枕價值不菲,是史老頭家的東西,砸壞了可是要賠的。」雲兒冷笑:「哼,賠?我沒一把火燒了這屋子就不錯了!」燕蘇挑眉,無所謂地說:「你現在就是放火燒了整座院子,也沒人管。」史家上上下下都亂成一鍋粥了。
雲兒看著他,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雙手抱頭,無力地埋在膝蓋中,苦澀地問:「夠了嗎?」這樣夠了嗎?到底怎樣才能放過她?她還想拖著這殘破之軀,苟延殘喘多活幾年,她的命是無數人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那樣的慘烈,驚心動魄,她不能這麼輕易就死,她要好好的活著,活著就好——
燕蘇聽著她悲慟的聲音,看著她顫抖的雙肩,心頭跟著一酸,頭瞥到一邊,沒有回答。屋裡氣氛一下子變得低沉僵硬。他走到外廳,拿過準備好的衣服放在她跟前,沒什麼表情說:「你不是想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帶上門出去的時候,心裡冷笑,真是期待啊,不知道會有多精彩。
雲兒看著身上大片的青青紫紫,渾身酸痛,心頭又苦又澀,如今她不但是破損羸弱之軀,還是殘花敗柳之身。其實比起健康,這些都不算什麼,她能感覺的到自己的身子越發差了,服藥的次數越來越多。雖然她嘴裡總是嚷嚷「死了才好,一了百了」,可是沒有人比她更熱愛生命,她寧願日復一日忍受寒毒侵體的不可名狀的恐懼和痛苦,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倆人出史家院子時,根本就不避諱人,大搖大擺,橫衝直撞,更奇怪的是,到處都是慌亂的人影,卻沒有人上前詢問。雲兒看著右手邊一臉淡漠的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史家鬧翻了天才好,干她什麼事!
燕蘇帶她來到聞人家的祠堂,「天下第一劍」的金子招牌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平時人跡罕至的院落此刻人頭湧動,站滿了圍觀的各路英雄劍客。祠堂大門洞開,前來參加此次論劍大賽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來了,全部聚合在寬敞的前廳。雖然是白天,光線充足,可是中間的供桌上還是點著一盞長明燈,上面放了各式各樣的時鮮水果當作祭品,氣氛有些陰森沉重。
兩邊坐著的分別是聞人山莊莊主聞人和,後面立著聞人默,河南開封游龍山莊的莊主龍在天,會稽侯家的侯老太君,京城魏家的魏經天,還有重傷未癒的史瀟瀟,代表洛陽的史家,面色慘白,坐在那裡仍然隨時有暈倒的可能。其他各門各派的人都站著,或多或少聽見了昨夜的傳聞,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亂糟糟的。燕蘇和雲兒避開眾人,從側門進來,早有人在裡間安排下桌椅,細心地準備了茶水糕點,竟然還有瓜子。
雲兒看著前方三堂會審的陣勢,又看了看旁邊的那個人,似乎純粹是瞧熱鬧來的,可是身後站著的「黑白雙蟲」以及十數個武功莫測高深的侍衛,看起來又不像是那麼簡單。
聞人家的這間祠堂是一座三進三出式的方形建築,地面一律用大理石鋪成,前面的大廳通常作議事用,最裡邊供奉的是聞人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外人是不能隨便進入的。雲兒他們便坐在大廳旁邊的耳房內,放下簾子,可以清楚得看到外面的動靜,而外面的人卻看不見他們。
雲兒瞧這陣勢,手心直冒汗,她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心裡卻有不好的預感,眼皮突突突跳的很厲害。燕蘇親自給她倒茶,施施然說:「你早上起來還沒吃東西,將就著用些點心,顏色雖然不怎麼好看,勝在一股山野風味,你嘗嘗。」遞了塊酸棗糕到她嘴邊。她搖頭,表示吃不下。他也不強求,丟在桌上,用帕子擦手,冷哼:「急什麼,該來的總會來。」
先是一具屍體抬了進來,掀開上面的白布,雲兒和眾人一樣上身往前傾,想看清楚到底何人,不約而同發出驚呼:「史老爺子!」只有史瀟瀟雙手摀住臉,不忍心看,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掉,連椅子都坐不住,整個人滑了下來。大家又是歎息又是同情。聞人和勸慰道:「史姑娘,死者已矣,請節哀順變。還是把史老爺子的屍體抬下去好好安置吧,免得史姑娘見了傷心。」
龍在天站起來,咳了一聲,引起大家的注意,面對群豪一字一句說:「洛陽史家的史老爺子昨晚不幸身亡。據史家侍衛總管史佩綸說是史家的未來女婿東方棄殺的,而東方棄絕口否認。因此,老夫和在座的諸位決定徹查此事,一定要給史家還有天下英雄一個交待。」
大家激動起來,握著拳頭高聲呼喊:「一定要有個交待,一定要有個交待!」東方棄就在眾怒中走了出來,仍然是一襲不起眼的青色長衫,腰間配著驚鴻劍,神情雖然有幾分憔悴,但是一臉坦蕩,並不避諱眾人投射過來的視線,目光平靜,溫和的樣子像是要跟人喝酒聊天,而不是接受一樁莫須有的罪名。
昨天晚上東方棄本有機會逃走,可是為了解釋清楚,他並沒有照以往的風格,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逃走,越發證實了眾人的猜測,史老爺子是他殺的,不然他為什麼要逃;不逃走,也未必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沒有人能證明他沒有殺史老爺子,除非兇手主動站出來認罪。儘管左右為難,他還是選擇留下來,心中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有責任將看到的事實說出來,不管別人相不相信。
眾人一見到他,頓時炸開了鍋,紛紛罵道:「卑鄙無恥之徒,狼心狗肺的東西,忘恩負義,居然連史老爺子都下得了毒手,我呸!」史老爺子在武林中德高望重,江湖中人對他很敬重,他的死引起許多人的憤慨和同情。一口唾沫差點吐在東方棄臉上,他身形一晃,躲過了,並沒有動怒,卻惹來更多的白眼和痛罵。他看著周圍憤怒鄙視的眼神,聽到有人罵他「豬狗不如的禽獸」,心頭一顫,彷彿自己真的成了殺人兇手。終於明白了什麼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當所有人都認為是的時候,假的也變成了真的,一個人的反抗是如此的無力渺小。
群眾的憤怒輕易被挑起,來勢洶洶,毫無道理可言,讓他差點招架不住。他背對眾人站在角落裡,眼睛看著窗外的一方天空,一朵厚厚的白雲掛在那裡,跟著春天的風一起緩緩移動,沖淡了耳旁的指責叫囂。他沒有殺人,問心無愧,為什麼要怕?
雲兒一見到東方棄,腦中轟的一聲,一片空白,臉色立馬變得煞白,過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原來眾人眼中的殺人兇手竟是他!想到昨天半夜三更的暗號,一定是因為這個,他才會被眾人誤解。他為什麼要對史老爺子下手?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全都怪她,若不是她借采荷之手傳遞偷溜的訊號,他也不會碰巧捲入刺殺史老爺子的漩渦中來。當下坐立不安,要衝出去替東方棄辯白,卻被燕蘇按住了,困的她無法動彈,眸光冰冷,陰森森道:「怎麼,心疼了?」他就是要她心疼,痛苦,無能為力!
史佩綸上前敘述事情的始末,對著廳中眾人拱了拱手道:「昨天晚上是我當值,聽到演武廳方向傳來異常的聲音,便帶人過去查看。人還未走近,聞到風中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心知不妙,踹開房門一看,見到我家老爺滿身是血倒在地上,睜著眼含恨而死。而東方棄這惡賊提著劍,正企圖逃走。在下在此對著皇天厚土發誓,所說的話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懇請各位做主,還我史家一個公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有命償命。」叮的一聲拔出手中的長劍,一臉悲憤看著對面的東方棄,恨不得衝上去拚命。
不少人起了同仇敵愾之心,齊聲嚷嚷:「殺了東方棄這個武林敗類,殺了他!」龍在天揮手示意眾人安靜,問道:「東方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竟然問都不問一聲,就定了他的罪。
東方棄環視四周,很明顯,此刻自己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垂下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在每一個人臉上掃視一遍,一字一句緩緩道:「史老前輩不是我殺的。昨天晚上我到演武廳的時候,他已經身受重傷,而且他還叮囑了我一些事。」將目光投向史瀟瀟,拿出懷裡的玉扳指,「史姑娘,史前輩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讓你接掌史家的重責大任,他很擔心,讓你以後事事小心些。」
史瀟瀟眼睛一紅,眼淚簌簌往下掉,接過玉扳指,緊緊拽在手裡,心中又悲又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泣不成聲。
人群中有人哼道:「東方棄,別假惺惺了。你殺了史老爺子,現在眼看脫不了干係,就假裝好人,拿出搶走的玉扳指,企圖蒙騙大家。我呸,做賊的喊捉賊,無恥之極,武林敗類!」
眾人叫囂起來,用極盡惡毒的話咒罵他。
連稟性和善的聞人和都皺了眉問他:「東方棄,你說你沒有殺史老爺子,可是昨天晚上你為什麼會正好出現在史家的演武廳?」東方棄看著他,眸光澄澈,並無半點慌亂。聞人和被他看的一愣,心想這個年輕人目光如此澄淨,看起來不像是十惡不赦的兇徒啊,難不成真有什麼難言之隱?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東方棄什麼都沒解釋。
聞人默繼續咄咄逼人,冷聲道:「東方棄,你腰上的劍可否呈上來給大家看一看?」眾人不知他突然說這話有何用意。東方棄暗自苦笑,這下真是越來越亂,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解下佩劍,放在桌上。聞人默走過去,拿起劍遞給大家看,對著東方棄挑眉道:「你能否解釋一下?」
東方棄看著眾人眼中露出的詫異的神色,對聞人默點頭說:「不錯,這是驚鴻劍。」一句話頓時引起軒然大波。毫無疑問,東方棄自然是為了這把絕世名劍,不惜做出殺人越貨的勾當。
聞人默見他被眾人圍攻,暗中稱快,冷笑:「那你能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嗎?你不會說驚鴻劍是你路上撿來的吧?」東方棄知道不管他現在說什麼,大家都不會相信,仍然不緊不慢解釋:「這劍不是我的,是史老前輩臨終前交給我的。」轉頭對史瀟瀟說:「史姑娘,這劍是史老前輩的,也就是史家的。我一向不習慣佩劍,還是交還給你,由你做主吧。」倒提劍柄遞到史瀟瀟跟前。史瀟瀟沒有接,趴在桌上哭泣,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這番舉動令憤怒中的眾人吃了一驚。「龍泉純鈞,驚鴻蝶戀」四大名劍,是無數江湖劍客的夢想,得一死而無憾。他居然捨得把到嘴的肥肉又吐出來,就算是裝的,也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連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侯老太君都忍不住多瞧了他兩眼,對身後的侯玉說:「此人若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城府極深,就是至純至善之人,實在是不簡單。」侯玉低聲說:「東方棄這個人,我跟他相處過一段時間,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來的人。」
史佩綸怒道:「東方棄,你這個卑鄙小人,你以為你做出這番舉動,就能證明你是無辜的嗎?」轉頭對史瀟瀟道:「小姐,咱們殺了他,替老爺報仇雪恨!」史瀟瀟雙目紅腫,看著眼前的人,饒是受了這般天大的冤屈也並沒有向任何人哭訴或是求饒,眸光中有被誤解被陷害的傷痛,但是並不怨天尤人,又或者歇斯底里,還是像平日一樣,沉靜鎮定,看著自己的雙眼有憐惜有同情有自責,可是卻並無半分愛意。
她當然不相信兇手是東方棄,可是所有人的矛頭都指向他。她沒有證據,如果盲目地站出來幫他,只會讓自己陷入背叛史家的尷尬境地。她現在肩上扛著偌大的史家,千斤重擔還未交到她手上,已經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她武功平平,人又不聰明,史家要怎麼辦?她要怎麼辦?面對以後要走的路,只覺得惶惑無助,前景一片黯淡,半分把握都沒有。
冷著臉說:「東方,你說你沒有殺人,也要解釋清楚才是。昨天晚上你為何會出現在演武廳?有沒有見到什麼特別的事情?」她看似逼問,實則是給了他一個澄清事實的機會。
東方棄似有什麼為難的事情,靜默數秒,遲遲沒有回答。有人不耐煩道:「問什麼問,事情早已水落石出,殺了他便是,哪來這麼多廢話!」
就在此時,雲兒趁燕蘇放鬆警惕,從懷裡抓了把藥粉往他臉上撒去,燕蘇連忙閉了眼,伸手去擋。她掀了桌子跳出來,口裡喊道:「暗器!」又撒了一把不知什麼東西,空中只聞得一股異香。身後的人動作不由得一緩,便給她從簾子下就地滾了出去。她顧不得眾人詫異的眼神,翻了個身爬起來,來不及喘氣便急急解釋:「東方棄昨夜之所以會出現在史家,是因為我們事先約好準備離開。大家若不信,可以去九華門找賽華佗的妻子采荷當面對質,她就是替我們傳信的人。」
眾人料不到有這番變化,皆愣了一愣。雲兒上前站在東方棄身側,連珠炮似的說:「東方跟史老爺子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他?他要是貪圖史家在江湖上的權勢地位,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殺史老爺子,直接當史家的乘龍快婿豈不是更明智?反正史家只有一個嫡親的孫女,將來還不是什麼都是他的。若是為了驚鴻劍,這就更可笑了。曾經有人為了拉攏他,不惜忍痛割愛將四大名劍之首龍泉劍贈送予他,他都沒要,豈會為了區區一把驚鴻劍殺人越貨?還有,我沒有見過這麼低劣的刺殺計劃。以東方棄的身手,天下間能出其右者恐怕沒有幾個,怎麼會被人逮個正著?難道還有人會故意昭告天下自己殺了人?」
不少人被雲兒說的「以東方棄的身手,天下間能出其右者恐怕沒有幾個」這句話惹惱了,覺得蒙受了極大的羞辱,怒道:「好一對狗男女,不知羞恥,狼狽為奸,胡言亂語,有本事劃下道來!」
待燕蘇發覺雲兒撒的不過是普通的藥粉,哪是什麼毒藥時,雲兒已經站在大廳中間慷慨陳詞。他怒極反笑,摔簾子出來,挑眉道:「既然雲姑娘心中不服,又說的有理有據,那我們不妨請這位采荷姑娘出來對質,免得冤枉了『好人』。」說到「好人」兩字時眼睛往東方棄身上瞟了一眼。臉上雖然笑著,看雲兒的眼神卻如萬年寒潭,冰冷刺骨,令她又是畏懼又是害怕,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瑟縮著肩膀退了一步。東方蒙受這樣的不白之冤,她說什麼也要站出來替他辯解。
她知道東方棄為什麼不解釋,是怕帶壞她的名聲。他們夜半私會,眾人一定以為他們有什麼苟且之事,除了謾罵唾棄鄙視之外,傳出去只怕她以後也沒法在江湖上立足,更沒法做人。
第六十二章栽贓嫁禍
九華門雖然自成一派,武林中的名頭卻不甚響亮。一則沒有武功高強的弟子光耀門派,以至於偏安九華山一隅,默默無名;二則吳不通為老不尊,專門挖人秘聞隱私。他的那本《江湖紀事》雖說是為數百年間的江湖劍客立傳,名留青史,大部分的人卻嗤之以鼻,不屑一顧,什麼「江湖紀事」、「武林劍史」,說的難聽點,不就是到處打探消息、道聽途說麼,跟嘁嘁喳喳的三姑六婆有什麼兩樣!
所以史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也沒人通知他們一聲,安排住的地方又是山下,離得遠,不通消息。直到聞人山莊的人來請采荷,吳不通這才知道出大事了,連忙帶上紙和筆,隨賽華佗采荷他們一起來了。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想幫東方棄卻是心有餘力不足,只能藉著手中的這支筆將事情經過寫下來,孰是孰非,後人自有公認。
雲兒為了替東方棄洗清冤屈,極力忍受眾人粗魯、無禮、惡意的詰問,不耐煩地說:「昨天吳語和采荷來史家看我,我讓采荷帶了三個奇異果給東方棄,用平日貼身用的帕子包好,每個奇異果上面劃了一道黑線,合起來是三的意思。他見了自然明白是夜裡三更來找我的意思。」
底下便有人說:「你這話太過牽強,我們不信。即便你說的是真的,不過送了幾個果子,這能說明什麼?他怎麼就知道是半夜三更的意思?」雲兒耐著性子解釋:「故事裡總有這樣的情節:徒弟拜師求藝,師傅裝作不肯教,在他額頭上打了三下,讓他離開,是夜三更徒弟到師傅房裡,師傅便將一身本事傳了他。這麼淺顯易懂的事情,你自己孤陋寡聞沒聽說過,不代表別人不知道。」臉上忍不住露出譏諷的神色,真是又蠢又笨,跟豬一樣。
那人被雲兒刺激的面子上下不來,惱羞成怒,說:「原來你送果子便是私會情郎的意思,也不知你這果子一天要送幾遭。」暗罵她不知羞恥。雲兒怒極,卻不得不忍下來,冷笑說:「是啊,我送果子就是私會情郎的意思。那麼,你承認東方他是無辜的了?我們可以走了吧?」那人被堵的一時啞口無言,哼道:「你們這對狗男女,想走?也得問過我手中的劍再說!」
雲兒冷聲嘲諷:「怎麼,說不過就要動手打人了?堂堂七尺男兒,就是靠打女人頂天立地,行走江湖的?反正我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任人宰割,要打要殺,還不是隨你高興!」
眾目睽睽之下,他總不能當真衝上去跟女人一般見識。那人氣得一張臉漲得通紅,恨恨罵了聲:「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抽劍回鞘,躲到人群後面去了。雲兒雖然在口舌上勝了一籌,卻越發愁眉不展,瞧今天這情形,恐怕是不得善終。
甚至有人冒出驚人之語,自以為是說:「史老爺子將你囚禁在史家,本想待東方棄和史瀟瀟成婚後再放你離。而你受人脅迫,豈肯甘心?於是懷恨在心,伺機報復。俗話說,最毒婦人心,說不定史老爺子是你和東方棄一起聯手殺的,而你,便是此次事件中的幕後兇手!」
眾人頓時嘩然,仔細一想,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雲兒受了這番污蔑,氣得手足發顫,怒極反笑,「我如果要報復,找史老頭幹什麼?直接尋史瀟瀟的晦氣不就得了,釜底抽薪,乾淨利落!史老頭不過是請我到府上小住兩天,好茶好飯招待,我至於心狠手辣,痛下殺**手嗎?更何況史老頭一代宗師,也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暗算的吧?再說了,史老頭死了,於我有什麼好處,於東方又有什麼好處?難道就是為了被你們這些人誣陷為殺人兇手嗎?」
眾人被她連番反問問得啞口無言。有人便說:「至於你們為什麼要殺史老爺子,我們怎麼知道,也許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說不定。你們行兇被人當場逮個正著,現在自然要極力否認了!有誰會傻得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
雲兒上前一步,惡狠狠瞪著他,厲聲指責:「你要搞清楚,第一,我和東方沒有殺人;第二,你們到底是想陷害東方一個人呢,還是連我一併誣陷?不要連陷害都弄錯對象!」那人見雲兒目眥盡裂,凶神惡煞,神情可怕,嚇得連退數步,懦懦說:「我……我……」慌慌張張逃了下去。
雲兒一口咬定東方和自己是被誣陷的,臉上神情又傷又痛,張牙舞爪逮到人就咬,弄的大廳裡的眾人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嚴刑逼供的惡人,集眾人之力欺負她一個弱女子。被她的咄咄逼問弄的有些招架不住,一時間沒人出聲,生怕惹到她。說又說不過,打也打不得,講理?女人最擅長的便是蠻不講理,一句話說重了,還要被她逮著把柄說欺負女人,還是不惹為妙,免得在天下英雄面前丟人現眼,貽笑大方。
聞人和有些尷尬地說:「雲姑娘,你先別激動,東方公子若是無辜的,我們一定還他一個公道。」雲兒哼了聲,這還像句人話。東方棄低頭看她,想到滿屋子的英雄豪傑被她攪得頭昏腦脹,不敢發話,眼睛裡淨是笑意。雲兒趁人不注意,悄聲道:「笑什麼笑,你還有心情笑,不夠你亂的!」
燕蘇見二人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說笑,緊了緊雙拳,低頭吩咐身邊的近侍。那人點頭,出去了。坐在下方一直未出聲的魏經天捋著鬍鬚說:「說到底,這終究是史家的事,我們都是外人。史姑娘,現在史家由你做主,你也說句話,表個態,這事想怎麼解決?」史家和魏家針鋒相對數十年,一夜之間塌了下來,說實話,他高興還來不及呢,管他兇手是誰。
史瀟瀟頓時成了眾人的焦點。雲兒見她低著頭沉吟不語,有些急了,嚷道:「史瀟瀟,東方他的為人你是知道的,你快說你爺爺不是他殺的。」只要她開了這個口,這事就好辦了。史瀟瀟見東方棄看雲兒的眼神,饒是如此不利的處境,依然充滿笑意,眼裡全無他人,轉而想到自己,從此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可有人給她一個關懷安慰的眼神?不由得又妒又恨,冷著臉說:「我不知道,這事大家自有公認。」
雲兒恨得咬牙切齒,指著她鼻子罵道:「史瀟瀟,你……太過分!」轉過頭對東方棄說:「虧你犧牲自己的名聲幫她遮醜,她不但不感激,反而轉過頭來反咬你一口,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東方棄卻不在意,低聲說:「史前輩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死的不明不白,她心裡悲痛,對我心存敵意也很正常。」雲兒瞪了他一眼,氣哄哄道:「哼,就你是好人,我是惡人,行了吧!」
正亂成一團,采荷由燕蘇的人帶進來,福了福身子說:「昨日我和吳姑娘一道去看雲姑娘,吳姑娘先走一步,雲姑娘讓我帶了幾個時鮮果子給東方公子,就這麼一回事。」龍在天問:「你還記得說了什麼話嗎?雲姑娘有沒有說要離開?」采荷搖頭:「沒有,雲姑娘沒說要離開,還讓我得空再來看她,又讓我傳話給東方公子,說夜裡天氣有變,請他小心。我知道的就這麼多,至於其他,我就不清楚了。」
雲兒聽了采荷的話,覺得怪怪的,可是怪在哪兒一時卻又說不上來。她說的話也沒有什麼不實的地方,卻讓人覺得很不對勁,似乎不應該這樣說,很容易引起旁人的誤會。東方棄敏銳地察覺到,采荷漏掉了一些重要的訊息,比如她跟他說雲兒約他在演武廳碰面這事,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聞人默走出來問:「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只是這話傳的別有深意啊。這讓我想起二位之間暗傳情愫的那幾個果子,心裡很好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吃。我讓人一起帶了過來。」掀開籃子,是三個拳頭大的奇異果,問采荷:「你昨天送的是不是這幾個果子?」采荷看了一眼,點頭:「是。」聞人默將三個果子一一捏破,從汁液橫流的果漿裡拿出一卷薄紙,比繡花針大不了多少,展開有兩指寬,上面寫滿了米粒大的蠅頭小楷:「半夜三更,演武廳,史老爺子,翠竹林蘆葦叢裡有船」這些字。
再明顯不過的栽贓嫁禍。
龍在天、聞人和等人一一看過,問:「人證物證俱在,雲兒,東方棄,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很顯然,二人打算殺了史老爺子後坐船離開潮音塢。
雲兒看著聞人默,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咬牙切齒道:「聞人默,頭上三尺有神明,老天爺看著呢,這種事做多了,遲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東方棄拉住想要衝上去算賬的雲兒,歎了口氣,計劃的如此周全,看來,這黑鍋一時半會兒洗不乾淨,他得暫時替人背著了。他相信,如果派人去找,綠竹林的蘆葦叢裡一定還藏了一隻快船。
「雲兒,什麼都別說了,越說越錯。」他不怕別人潑髒水栽贓嫁禍,他問心無愧,無慾則剛,外人根本就傷不了他。唯一覺得內疚的是,牽連到無辜的雲兒,把她也拖進這趟渾水裡來。雲兒滿心委屈,哽咽道:「東方,我們明明沒有殺人,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相信?」東方棄拍著她的肩安慰:「沒有關係,別人說什麼一點都不重要,我們自己相信就好。你剛剛不是說頭上三尺有神明麼,神明正在看著呢,他知道我們是清白的。」
雲兒用力握拳:「東方,咱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冤屈一起扛!我一定要找出幕後兇手,還我們一個清白。」仇恨地瞪視著周圍所有的人,「你們狼狽為奸,合謀陷害我跟東方,總有一天,這筆賬我雲羅一定會討回來的!」
聞人默衝她戲謔一笑:「哦,是嗎,你要怎麼討?咱們不如演練演練,也好提前做個準備。」雲兒抓起匕首刺了過去,恨恨說:「聞人默,我沒有見過比你更道貌岸然、卑鄙無恥的人。」聞人默似笑非笑哼道:「真是一隻小野貓,你以為你今天還能走得出這裡?」右腳跨出一步,撮掌成刀,反手一切。
雲兒只覺手腕一麻,匕首叮的一聲落在地上。聞人默五指成爪往她右肩抓去。她腰肢柔軟,整個人往後彎,避了開去,順勢翻了幾番,確定逃離聞人默掌控範圍,這才站起身。這幾下動作,兔起鶻落,快的旁人只見二人一觸即離。聞人默沒想到雲兒身手這般利落,倒有幾分吃驚。
而那邊,聞人山莊的人已經布下太極八卦陣,八個手持長劍的人將東方棄團團圍在中間,準備拿下他。
就在惡戰一觸即發的當口,燕蘇叫了聲「停」,眾人皆驚愕地看著他。他不緊不慢走出來,面無表情說:「史老爺子的死跟雲兒無關。」龍在天對他很忌憚,不好當眾駁了他的面子,客氣地問:「燕公子,何以見得?」燕蘇眉頭微蹙,心情似乎不怎麼好,冷著臉說:「她昨天晚上整夜都跟我在一起,怎麼□去殺史老爺子?幾個果子能說明什麼,難道跟東方棄有接觸的人,都成了殺人兇手不成?九華門的人還跟東方棄住一起呢,莫不是都是幕後兇手?」
雲兒見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避諱說出倆人的私事,又羞又怒,跺腳道:「誰跟你在一起,你滾!」聞人默雙手抱胸看著二人,冷笑道:「燕公子,你身份雖然尊貴,當著天下英雄的面,話可不能亂說啊。」聞人默對燕蘇近日所作所為頗多不滿,因此言語上也不客氣起來。
燕蘇轉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如炬,陰森森的滿含威脅,淡淡說:「聞人公子,你身為聞人山莊的少莊主,天下英雄無不敬仰,前兩日武林論劍大賽上又獲得『天下第一劍』的殊榮,您可要坐穩了,高處不勝寒,千萬別摔下來,小心禍從口出。」武林論劍大賽決賽少了東方棄這個勁敵,其他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又接二連三出狀況,聞人默力挫群雄,不負眾望一舉奪魁。慶功宴上,在燕蘇的刻意安排下,竟被不少江湖群豪尊稱為「天下第一劍」,恭維他「曠世奇才,雛鳳清於老鳳聲」,竟是連武林劍聖聞人客都不如他了。一夜之間,聲名大振,整個江湖都在議論他,茶館酒樓說書的段子都是「聞人客一劍掃天下」,繪聲繪色,說的天花亂墜,簡直成了武林第一人,連龍在天都要屈居他之下。
聞人默也不害臊,坦然受之。他心中明白燕蘇要對付的是東方棄,對雲兒這女人的感情說不清道不明,就算要她不好過,也容不得自己插手,只得放她一馬,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笑了笑說:「燕公子,您誤會我了。您的話,大家自然是相信的。不過,你說雲姑娘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也得有人證明,才好讓人信服,是不是?」言語間有意無意帶有幾分討好的意味。雲兒重重哼了一聲,這個恃強凌弱、欺軟怕硬的卑鄙小人,無恥之極!
燕蘇還是那幅漫不經心的樣子,懶洋洋說:「這個自然。」扯松領口,當著眾人露出一邊肩膀,上面佈滿了青青紫紫的抓痕,血跡模糊的是咬痕,有些還沒有結痂,一看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緊了緊領口,環顧四周,寒著臉說:「各位還有什麼疑問?該不會還以為我的女人是殺人兇手吧?」廳中大部分人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江湖人,倒不覺得他的行為有什麼失禮之處,只是頗為尷尬,你看我我看你,一時沒有人做聲。
雲兒氣得臉上差點滴下血來。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有的是辦法證明,卻偏偏採用這種辦法,將倆人的關係公佈於天下,意在羞辱她,逼迫她,打擊她!她從未想過他這麼邪惡卑鄙,羞辱她,強佔她,拋棄她,這些非但不夠,還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如果還跟著東方浪跡天涯,便成了水性楊花的女人,千夫所指,萬人唾棄,連帶東方也要因她而受累。她被他輕而易舉逼入絕境,走投無路,天下雖大,往後卻是寸步難行。
燕蘇對她臉上的傷痛視若無睹,走到東方棄跟前,眼中淨是挑釁之色,一字一句慢慢說:「東方棄,你說雲兒是不是你的同謀?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可不能昧著良心胡說啊。」眸光幽黯,暗含殺機。
東方棄知道,他在威脅自己,若想洗脫雲兒的嫌疑,就必須承認自己殺了史老爺子,否則,明年的今天就是倆人的忌日。周圍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他和雲兒雙拳難敵四掌,如何逃得出去?看到他當眾露出半邊肩膀,聽到他說雲兒是他的女人,一瞬間心痛神馳,差點站立不住。轉頭望著雲兒羞惱悲憤的神情,她心裡還不知道有多難受,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以後要怎麼抬頭做人?只恨自己無能為力,又恨燕蘇心腸惡毒,居然用這種法子敗壞一個女孩家的聲譽!
他若承認殺了史老爺子,就中了他的圈套,此事一旦蓋棺定論,以後想洗都洗不清。他沉住氣站在那兒,手裡拿著驚鴻劍,看著廳中的眾人緩緩搖頭:「我沒有殺史老前輩,也沒有殺史老前輩的動機,雲兒自然也沒有,更不用說什麼同謀幫兇了,純屬誤會。大家若是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龍在天長長歎了口氣,說:「東方棄,事實擺在眼前,你還不承認,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聞人默吹了聲口哨,八個持劍的人快速變動腳下的方位,前後夾擊朝東方棄進攻,一時間只見廳中滿是移動的背影,還有「叮叮叮」長劍撞擊發出的聲音。東方棄一開始只是來回躲避遊走,守在靠牆的一個角落裡,以不變應萬變,後來摸清楚陣勢變換的竅門,趁八卦陣變換方位無暇顧及的空隙,從側面攻擊,一劍劃破右邊二人的手腕,叮的一聲,長劍落地,二人握著滿是鮮血的手掌倒在地上,陣勢頓時大亂。他如法炮製,又挑了對面二人的手筋,八個人去了一半,哪還維持得住陣型?一陣哀嚎,互相踩踏,場面亂成一團。
聞人默見狀,橫劍堵在門口,飛身攔住東方棄的去路。
守在一旁一心要報仇雪恨的史佩綸提著劍要衝上去。史瀟瀟叫住他,眉頭一蹙,眼中竟露出幾分凌厲凶狠之色,斥道:「站住,幹什麼,嫌不夠亂是不是?湊什麼熱鬧,一邊呆著去!」史家眾多的家臣侍衛只好縮著手站在史瀟瀟身後看熱鬧,一邊詫異聞人山莊事先布下的太極八卦陣居然三兩下就被東方棄破了,看來不咋樣嘛,傳言過於誇大,連一個默默無名的東方棄都攔不住。
這裡聞人默和東方棄拳來腳往,正鬥得不亦樂乎。驚鴻劍和純鈞劍在空中撞擊,發出耀眼的白色火花。眾人耳中只聽的「嚓——嚓——」金屬長時間摩擦發出的刺耳的聲音,勁氣碰在一處,「砰砰砰」一陣亂響,不由得心頭一窒,連退數步,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一些。抬頭再看二人時,雙方在空中快速換了位置,東方棄劍尖指著地下,青色的長袍無風自動,臉上神情波平如鏡,沒有一絲晃動,淵渟嶽峙,八風不動。聞人默身形晃了一晃,臉色一紅,紅色很快又褪了下去,靜靜立在那裡,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底下的人不由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沒想到這東方棄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難怪史老爺子也要栽在他手下。你瞧這兩人,誰會贏?」有人答:「這還用問,自然是聞人家的三少爺了,他可是此次武林論劍大賽的『天下第一劍』!這東方棄武功雖不錯,哪是聞人少俠的對手,根本就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嘛!」有眼力高明的人瞧出其中的不對勁,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搖頭說:「我看未必,這東方棄何止深藏不露,簡直深不可測!」
東方棄看了眼聞人默,知道他為自己勁氣所傷,卻硬撐著不肯表現出來,挑了挑眉,打算離開。哪知剛邁出兩步,四面八方都是洶湧澎湃的真氣,波濤滾滾朝自己襲來,有千軍萬馬之勢。後方是聞人默的純鈞劍,左邊是龍在天的雙掌,右邊是燕蘇的龍泉劍,頭頂上方是史老太君挾著一甲子功力的龍頭枴杖。一時間東方棄進退不得,像是一張殺機重重的網,將他緊緊籠罩在裡面,無法動彈。
命在旦夕之極,只聽得一聲冷笑:「好不要臉,以眾敵寡,這就是你們江湖中人自稱的江湖義氣?」東方棄聞得聲音精神大振,揮劍逼退聞人默,回手硬生生接了龍在天一掌,就地滾出了包圍圈。
楚惜風從天而降,金光閃耀的金翎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圓弧,辟里啪啦勁氣爆炸聲中,龍泉劍和龍頭枴杖均頓了一頓,去勢變緩。他趁二人還沒回過神來的空當,見好就收,趕緊撤了回來,和東方棄站在一處,掃視了一眼眾人,金翎劍抱在胸前,神情倨傲。
第六十三章冷月葬花魂
對於楚惜風的到來,廳中眾人皆是一愣。有人掩唇驚呼:「啊,金翎劍!」大家這才反應過來,來人竟是大名鼎鼎的楚惜風,一時間交頭接耳,頗為驚訝。楚惜風年少因刺殺南方船運巨頭任九中一夜成名,加上輕功卓絕,才有「殺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風」一說,行蹤一向飄忽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沒幾個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因此對他感到十分好奇。
底下有人竊竊私語:「這就是金翎劍楚惜風,怎麼這般年輕?」小時候就聽說過楚惜風的大名,算起來成名也有二十餘載了吧?另一人說:「聽說他十三歲就殺了任九中,十三歲啊,還是一半大不小的孩子呢,已經這般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有人蹙眉說:「他來這裡做什麼,史老爺子莫不是他殺的?」事情的真相像是陷入一團迷霧中,越來越模糊不清。
楚惜風和東方棄倆人背靠背貼在一處,橫劍擋在胸前,強敵環伺之下仍有心情說笑,「東方小弟,一群蒼蠅圍在耳邊嗡嗡嗡亂叫,真是倒胃口啊。」東方棄淡淡一笑,「楚兄,大恩不言謝,小弟這裡就不多說了。」楚惜風看了眼龍在天,一臉鄙視,嘲諷道:「姓龍的,別的本事不見長,借刀殺人、栽贓嫁禍這些下流勾當倒是很在行嘛,殺了史老爺子,嫁禍到東方棄身上,別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老子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立即有人跳出來罵:「好你個楚惜風,你跟東方棄狼狽為奸,還敢在此大放厥詞,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別以為我們怕了你,有本事手底下見真章,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老子叫你進得來,出不去!」
楚惜風瞟了他一眼,懶洋洋道:「喲,這就有看門狗爬出來亂吼亂叫啦,不愧是忠犬啊,叫得也比別人響亮些,再叫兩聲來聽聽。」那人氣得臉色鐵青,長劍一挑,連人帶劍撲了過來。楚惜風恍若未聞,待到劍尖逼到眼前,眸光大盛,也不知他如何動作,身形一閃,搶到那人跟前,反手一抓,掐住他提劍的手腕,運力往裡一送,長劍便朝他自己脖子上抹去。眾人只見鮮血猛地噴了出來,那人連掙扎都來不及,已然倒在地上,氣絕身亡。再看楚惜風,跟沒事人似的,拍了拍手,金翎劍安安穩穩掛在腰間,連劍鞘都不曾出。
眾人見他殺起人來跟吃飯喝茶一般,面不改色,憤怒之餘又驚又怕,離他站得近的人不由自主往後退去。龍在天怒道:「楚惜風,這人跟你有何冤仇,竟然下此毒手,一上來就殺了他,簡直比惡魔還狠毒!」
眾人雙拳緊握,臉上皆露出悲憤之色。楚惜風挑眉哼道:「姓龍的,你睜眼說瞎話也得看時候,什麼叫我一上來就殺了他?誰先動的手?大夥兒可都看著呢。劍尖都送到我眼睛底下了,我也沒跟他計較,以為他會識相地收手。哪知他不知好歹,竟想要我的命,我總不能乖乖地送給他吧。他既然有膽挑釁,就要有赴死的心理準備。刀劍無情,有什麼閃失也是在所難免嘛,再說他自己學藝不精,難道還應當怪對手武功太好?」
有理有據,振振有辭,似乎他完全是迫不得已才出手反擊,說的龍在天一時語塞,答不出話來。楚惜風環顧四周,見眾人噤若寒蟬,沒人敢出聲,對剛才那一手下馬威很是滿意。江湖,江湖是什麼?江湖就是強者為王!
雲兒直到這會兒才緩過神來,剛才真是嚇死她了,若不是楚惜風及時趕到,只怕此刻她面對的已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眼淚頓時湧了出來,衝過去喊了一聲:「東方!」聲音裡帶著哭腔。剛跨出兩步,燕蘇頭也不回,回手一指,劍鞘準確無誤點在她右肩,晃動的肩膀頓時定在那裡,動彈不得。雲兒狠狠瞪著他,眼睛裡恨不得能射出飛刀,冷漠中帶著濃濃的痛恨,一行清淚滑下了臉龐,她怎麼會招惹上他,他對東方到底想怎樣才肯罷休?
燕蘇見她眸中含淚,眉頭一皺,硬著心腸走了過來,冷冷道:「有你什麼事,一邊呆著去。」立即有人搬了一把椅子過來,他撩了撩衣服下擺坐下,還未開口,便有人沏了一壺上好的龍井送上來。他掀開碗蓋抿了一口,瞥見一旁的雲兒伸長脖子往人群裡看,對自己瞧都不瞧一眼,臉一沉,將茶碗往重重桌上一頓,連帶茶水都濺了出來。即使這樣,身邊的人對他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想證明自己寬大為懷,不與她一般計較,悶悶道:「請雲姑娘坐下。」回頭瞪了一眼,怒道:「愣著幹嘛,還不快去!」把後面站著的「黑白二蟲」嚇得頭一縮,一人親自跑過去搬了把軟椅過來,一人恭恭敬敬去請雲兒。雲兒拭了拭臉上的淚痕,心想,能坐為什麼要站著,沒的自找罪受,故意跟他作對似的,冷著臉坐下。楚惜風一出場就將這些人震住,看得她大叫痛快,此人唯恐天下不亂,然而心思縝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既然敢來,事先定有準備,事情說不定有轉機。自己硬湊上去,再像剛才那樣好心幫倒忙,那可就得不償失,還是靜觀其變再說。
楚惜風高聲說:「史老爺子的死,疑點重重,破綻百出,虧你們自認為一世聰明,竟然稀里糊塗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牽著鼻子走。」話對著眾人說,眼睛卻看著龍在天。龍在天眸光陰鷙,陰沉沉道:「楚惜風,血口噴人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大家也看到了,這等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休怪本座今天不客氣!」楚惜風輕蔑地一笑:「就憑你,哼,回家抱孫子去吧!」氣得龍在天氣息不穩,一掌橫掃過來,直有開山裂石之力,風聲刺耳,站得近一些的人臉上像刀刮過一樣疼。楚惜風口出狂言,心下卻毫不馬虎,真氣在體內快速聚合,打算實打實硬拚一掌,免得旁人說他只會靠嘴皮子取巧。
這般硬拚掌力,楚惜風終究年輕,哪是老謀深算的龍在天的對手。東方棄很是擔心,手掌貼在他後心,暗助他一臂之力。楚惜風得了東方棄的幫助,精神大振,心中的憂慮一掃而空,目光如電,雙手放在胸前,用力往外一推。雙方勁氣相接,彷彿能看到空中閃耀的白光,「嗤嗤嗤」的聲音連續不斷,勁氣一波一波往外散去,沖的圍觀的人一退再退,接二連三有人發出驚歎聲。
楚惜風將聲音聚成細線送進東方棄耳內:「我數一二三,咱們使出全力,我就不信這老匹夫不跌個狗吃屎!」東方棄的內力在他體內遊走,合二為一,楚惜風漲紅了臉,十分難受,整個人在空中飄了起來,只想把這些不屬於自己的真氣統統趕出去。眼前不斷波動的勁氣「砰」的一聲爆炸,連地面都晃動起來。眾人臉色一白,抬頭一看,龍在天口吐鮮血,踉踉蹌蹌跌在地上,一瞬間彷彿老了十歲,哪還有半點剛才囂張跋扈的樣子?
楚惜風沒想到從東方棄處借來的內力這般渾厚,一掌便將龍在天這老匹夫打得老命去了半條,拍了拍手,得意洋洋說:「龍在天,你幹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別以為沒人知道。這是什麼?你自己看!」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疊信來,扔在地上,不屑道:「大家看好了,這就是你們眼中的武林盟主跟征西大將軍李措的書信往來,裡面的內容很是精彩呢,我楚惜風今日大開方便之門,來來來,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想看的人隨便看。龍在天,你跟朝廷中的人勾結,證據確鑿,究竟有何居心?史老爺子不同意奉你為武林盟主,你便殺了他,嫁禍在東方棄身上,好激起大夥兒的同仇敵愾之心,然後進行你的武林盟主大計,是也不是?」一席話連珠炮一般,咄咄逼人。
他這番話驚得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地上散落的書信,還有在侍衛攙扶下站起來的龍在天,面面相覷,一臉疑惑。龍在天臉色煞白,腳下虛晃了一下,用盡剩餘的力氣方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楚惜風,你為了洗脫東方棄的罪名,故意找來這些書信,污蔑本座,哼,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又有什麼稀奇的?大家可千萬別被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小人騙了!」
楚惜風上前一步,懶洋洋說:「龍老頭,人老了就別再逞強了,連我都打不過,還成天想著一統江湖呢,回鄉下種田去吧!您看看人家聞人少主,多聰明啊,一夜之間,就是『天下第一劍』了,將來可是要載入武林史冊的呢。」回頭說了一句:「吳不通,你說是不是啊?」
吳不通躲在人群後面,連忙點頭說:「老夫定會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載入武林史冊,也好讓後世的人知道,我們今日所處的江湖,是何等精彩,當真藏龍臥虎,人才輩出。」
東方棄聽得二人一唱一和這般奚落龍在天,不由得莞爾一笑。
楚惜風滿意一笑,高聲說:「俗話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不就是麼,大家可千萬別被表象蒙騙了!」不等人說話,矛頭一轉,指向聞人默:「聞人少爺,聽說你前些時候武林論劍大賽裡得了個『天下第一劍』,真是恭喜恭喜了,只是你這第一劍,不知道能不能擋得住東方棄的一劍呢?哼,天下第一劍,自己封的吧?」語氣極為輕視。
聞人默都快氣炸了,陰著一張臉走出來,大手一揮,喝道:「弓箭手!」不知從哪裡突然鑽出來十幾個身穿黑衣,面帶頭盔的侍衛來,手持弓箭,箭頭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賽華佗鼻子一嗅,臉色一變,糟糕,這箭頭有毒,滲入到空氣中,可使人頭暈目眩,手足發軟,力氣盡失。這般不擇手段,也不顧其他人的死活,當真歹毒之至!
對於楚惜風的到來,廳中眾人皆是一愣。有人掩唇驚呼:「啊,金翎劍!」大家這才反應過來,來人竟是大名鼎鼎的楚惜風,一時間交頭接耳,頗為驚訝。楚惜風年少因刺殺南方船運巨頭任九中一夜成名,加上輕功卓絕,才有「殺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風」一說,行蹤一向飄忽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沒幾個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因此對他感到十分好奇。
底下有人竊竊私語:「這就是金翎劍楚惜風,怎麼這般年輕?」小時候就聽說過楚惜風的大名,算起來成名也有二十餘載了吧?另一人說:「聽說他十三歲就殺了任九中,十三歲啊,還是一半大不小的孩子呢,已經這般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有人蹙眉說:「他來這裡做什麼,史老爺子莫不是他殺的?」事情的真相像是陷入一團迷霧中,越來越模糊不清。
楚惜風和東方棄倆人背靠背貼在一處,橫劍擋在胸前,強敵環伺之下仍有心情說笑,「東方小弟,一群蒼蠅圍在耳邊嗡嗡嗡亂叫,真是倒胃口啊。」東方棄淡淡一笑,「楚兄,大恩不言謝,小弟這裡就不多說了。」楚惜風看了眼龍在天,一臉鄙視,嘲諷道:「姓龍的,別的本事不見長,借刀殺人、栽贓嫁禍這些下流勾當倒是很在行嘛,殺了史老爺子,嫁禍到東方棄身上,別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老子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立即有人跳出來罵:「好你個楚惜風,你跟東方棄狼狽為奸,還敢在此大放厥詞,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別以為我們怕了你,有本事手底下見真章,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老子叫你進得來,出不去!」
楚惜風瞟了他一眼,懶洋洋道:「喲,這就有看門狗爬出來亂吼亂叫啦,不愧是忠犬啊,叫得也比別人響亮些,再叫兩聲來聽聽。」那人氣得臉色鐵青,長劍一挑,連人帶劍撲了過來。楚惜風恍若未聞,待到劍尖逼到眼前,眸光大盛,也不知他如何動作,身形一閃,搶到那人跟前,反手一抓,掐住他提劍的手腕,運力往裡一送,長劍便朝他自己脖子上抹去。眾人只見鮮血猛地噴了出來,那人連掙扎都來不及,已然倒在地上,氣絕身亡。再看楚惜風,跟沒事人似的,拍了拍手,金翎劍安安穩穩掛在腰間,連劍鞘都不曾出。
眾人見他殺起人來跟吃飯喝茶一般,面不改色,憤怒之餘又驚又怕,離他站得近的人不由自主往後退去。龍在天怒道:「楚惜風,這人跟你有何冤仇,竟然下此毒手,一上來就殺了他,簡直比惡魔還狠毒!」
眾人雙拳緊握,臉上皆露出悲憤之色。楚惜風挑眉哼道:「姓龍的,你睜眼說瞎話也得看時候,什麼叫我一上來就殺了他?誰先動的手?大夥兒可都看著呢。劍尖都送到我眼睛底下了,我也沒跟他計較,以為他會識相地收手。哪知他不知好歹,竟想要我的命,我總不能乖乖地送給他吧。他既然有膽挑釁,就要有赴死的心理準備。刀劍無情,有什麼閃失也是在所難免嘛,再說他自己學藝不精,難道還應當怪對手武功太好?」
有理有據,振振有辭,似乎他完全是迫不得已才出手反擊,說的龍在天一時語塞,答不出話來。楚惜風環顧四周,見眾人噤若寒蟬,沒人敢出聲,對剛才那一手下馬威很是滿意。江湖,江湖是什麼?江湖就是強者為王!
雲兒直到這會兒才緩過神來,剛才真是嚇死她了,若不是楚惜風及時趕到,只怕此刻她面對的已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眼淚頓時湧了出來,衝過去喊了一聲:「東方!」聲音裡帶著哭腔。剛跨出兩步,燕蘇頭也不回,回手一指,劍鞘準確無誤點在她右肩,晃動的肩膀頓時定在那裡,動彈不得。雲兒狠狠瞪著他,眼睛裡恨不得能射出飛刀,冷漠中帶著濃濃的痛恨,一行清淚滑下了臉龐,她怎麼會招惹上他,他對東方到底想怎樣才肯罷休?
燕蘇見她眸中含淚,眉頭一皺,硬著心腸走了過來,冷冷道:「有你什麼事,一邊呆著去。」立即有人搬了一把椅子過來,他撩了撩衣服下擺坐下,還未開口,便有人沏了一壺上好的龍井送上來。他掀開碗蓋抿了一口,瞥見一旁的雲兒伸長脖子往人群裡看,對自己瞧都不瞧一眼,臉一沉,將茶碗往重重桌上一頓,連帶茶水都濺了出來。即使這樣,身邊的人對他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想證明自己寬大為懷,不與她一般計較,悶悶道:「請雲姑娘坐下。」回頭瞪了一眼,怒道:「愣著幹嘛,還不快去!」把後面站著的「黑白二蟲」嚇得頭一縮,一人親自跑過去搬了把軟椅過來,一人恭恭敬敬去請雲兒。雲兒拭了拭臉上的淚痕,心想,能坐為什麼要站著,沒的自找罪受,故意跟他作對似的,冷著臉坐下。楚惜風一出場就將這些人震住,看得她大叫痛快,此人唯恐天下不亂,然而心思縝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既然敢來,事先定有準備,事情說不定有轉機。自己硬湊上去,再像剛才那樣好心幫倒忙,那可就得不償失,還是靜觀其變再說。
楚惜風高聲說:「史老爺子的死,疑點重重,破綻百出,虧你們自認為一世聰明,竟然稀里糊塗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牽著鼻子走。」話對著眾人說,眼睛卻看著龍在天。龍在天眸光陰鷙,陰沉沉道:「楚惜風,血口噴人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大家也看到了,這等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休怪本座今天不客氣!」楚惜風輕蔑地一笑:「就憑你,哼,回家抱孫子去吧!」氣得龍在天氣息不穩,一掌橫掃過來,直有開山裂石之力,風聲刺耳,站得近一些的人臉上像刀刮過一樣疼。楚惜風口出狂言,心下卻毫不馬虎,真氣在體內快速聚合,打算實打實硬拚一掌,免得旁人說他只會靠嘴皮子取巧。
這般硬拚掌力,楚惜風終究年輕,哪是老謀深算的龍在天的對手。東方棄很是擔心,手掌貼在他後心,暗助他一臂之力。楚惜風得了東方棄的幫助,精神大振,心中的憂慮一掃而空,目光如電,雙手放在胸前,用力往外一推。雙方勁氣相接,彷彿能看到空中閃耀的白光,「嗤嗤嗤」的聲音連續不斷,勁氣一波一波往外散去,沖的圍觀的人一退再退,接二連三有人發出驚歎聲。
楚惜風將聲音聚成細線送進東方棄耳內:「我數一二三,咱們使出全力,我就不信這老匹夫不跌個狗吃屎!」東方棄的內力在他體內遊走,合二為一,楚惜風漲紅了臉,十分難受,整個人在空中飄了起來,只想把這些不屬於自己的真氣統統趕出去。眼前不斷波動的勁氣「砰」的一聲爆炸,連地面都晃動起來。眾人臉色一白,抬頭一看,龍在天口吐鮮血,踉踉蹌蹌跌在地上,一瞬間彷彿老了十歲,哪還有半點剛才囂張跋扈的樣子?
楚惜風沒想到從東方棄處借來的內力這般渾厚,一掌便將龍在天這老匹夫打得老命去了半條,拍了拍手,得意洋洋說:「龍在天,你幹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別以為沒人知道。這是什麼?你自己看!」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疊信來,扔在地上,不屑道:「大家看好了,這就是你們眼中的武林盟主跟征西大將軍李措的書信往來,裡面的內容很是精彩呢,我楚惜風今日大開方便之門,來來來,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想看的人隨便看。龍在天,你跟朝廷中的人勾結,證據確鑿,究竟有何居心?史老爺子不同意奉你為武林盟主,你便殺了他,嫁禍在東方棄身上,好激起大夥兒的同仇敵愾之心,然後進行你的武林盟主大計,是也不是?」一席話連珠炮一般,咄咄逼人。
他這番話驚得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地上散落的書信,還有在侍衛攙扶下站起來的龍在天,面面相覷,一臉疑惑。龍在天臉色煞白,腳下虛晃了一下,用盡剩餘的力氣方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楚惜風,你為了洗脫東方棄的罪名,故意找來這些書信,污蔑本座,哼,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又有什麼稀奇的?大家可千萬別被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小人騙了!」
楚惜風上前一步,懶洋洋說:「龍老頭,人老了就別再逞強了,連我都打不過,還成天想著一統江湖呢,回鄉下種田去吧!您看看人家聞人少主,多聰明啊,一夜之間,就是『天下第一劍』了,將來可是要載入武林史冊的呢。」回頭說了一句:「吳不通,你說是不是啊?」
吳不通躲在人群後面,連忙點頭說:「老夫定會將今天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載入武林史冊,也好讓後世的人知道,我們今日所處的江湖,是何等精彩,當真藏龍臥虎,人才輩出。」
東方棄聽得二人一唱一和這般奚落龍在天,不由得莞爾一笑。
楚惜風滿意一笑,高聲說:「俗話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不就是麼,大家可千萬別被表象蒙騙了!」不等人說話,矛頭一轉,指向聞人默:「聞人少爺,聽說你前些時候武林論劍大賽裡得了個『天下第一劍』,真是恭喜恭喜了,只是你這第一劍,不知道能不能擋得住東方棄的一劍呢?哼,天下第一劍,自己封的吧?」語氣極為輕視。
聞人默都快氣炸了,陰著一張臉走出來,大手一揮,喝道:「弓箭手!」不知從哪裡突然鑽出來十幾個身穿黑衣,面帶頭盔的侍衛來,手持弓箭,箭頭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賽華佗鼻子一嗅,臉色一變,糟糕,這箭頭有毒,滲入到空氣中,可使人頭暈目眩,手足發軟,力氣盡失。這般不擇手段,也不顧其他人的死活,當真歹毒之至!
第六十四章真相大白
東方棄本來躲在大廳左側一間放雜物的屋子裡,陰暗潮濕,只有西邊一扇木窗透進光來,他和楚惜風二人便是從這窗子裡鑽進來的。他一直注意著廳中的形勢,待瞥見龍在天袖子裡藏有暗器時,連忙衝出來阻止。楚惜風拉都拉不住,他這麼赤手空拳跑出去,不是自投羅網麼,沒想到還是來不及。
史瀟瀟死前說的那番話令他又是悲慟又是自責,抱著她逐漸冷卻的身體愣愣發呆。聞人默見到東方棄去而復返,全不將他放在眼裡,像是遭受到極大的羞辱,怒不可遏,冷聲道:「東方棄,你好大的膽子,還敢回來!」手一揮,聞人山莊的諸多侍衛就要動手。東方棄直起身子,看著他的眼睛一步一步逼近。聞人默驚駭不已,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察覺到自己竟然心怯,連忙拔出純鈞劍,擋在身前,戒備地問:「你想幹什麼?」
東方棄走到他面前,攤出手掌,上面靜靜躺著一枚通體碧綠的玉扳指,眼睛在四周掃了一圈,說:「現今我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史家的掌門,聞人公子,你恐怕沒那麼容易拿下我吧?」說出的話雖然平淡,卻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冷意,顯示了心中的不忿和怒氣。聞人默一愣,東方棄搖身一變,從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變成了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身份大大不同,背後有史家撐腰,栽贓陷害可就沒那麼容易了。東方棄眼神落在史佩綸身上,一臉嚴肅問:「你可承認我是史家的掌門?我定會找出殺害史老爺子的兇手,給史家一個交待。有違此誓,天誅地滅,不得好死。」後面的話擲地有聲,一臉決絕。
史佩綸見史瀟瀟報仇不成,反而為對方所害,只恨自己武功低微,又中了毒,連自家小姐都保護不了,紅著雙眼說:「小姐連死都信你,我們……自然也信你。東方公子,以後你就是史家的掌門人,史家上下數百人全部聽從公子的號令。只求公子找出殺害老太爺的幕後兇手,報仇雪恨。」說著流下淚來。他見東方棄去而復返,又見聞人默和龍在天突然反目成仇,心裡多少明白過來,老太爺的死只怕另有隱情。
史家其他幾個侍衛奴僕見史佩綸改了口,也跟著說:「但聽公子號令,萬死不辭。」滿臉悲憤看著害死史瀟瀟的龍在天。
眾人萬萬沒想到,東方棄一下子從殺人兇手變成了史家的當家掌門。心想連史家的小姐都相信他的清白,加上他誓發的這般狠毒,也許真是冤枉他了。
史家有人說:「公子,我們中了毒,武功盡失。」東方棄點頭表示知道,淡淡說:「別擔心,我會找到解藥的。」面無表情在燕蘇對面坐下,冷眼看聞人默這齣戲到底要怎麼做下去。
聞人默心裡恨東方棄恨得牙癢癢,眸光一冷,寒聲道:「東方棄,你和龍在天暗中勾結殺了史老爺子,可惜史姑娘年紀輕,善惡不分,居然將偌大的史家托孤交給了你這個無恥之徒。史姑娘死得糊塗,咱們在場的人可不能不明辨是非,認賊作友!我聞人山莊絕不承認你是史家的掌門。」
不少人跟著嚷起來:「對對對,我們惟聞人少主馬首是瞻,絕不承認你這個武林敗類是史家的掌門。」
東方棄冷眼看著廳中所謂的英雄豪傑,正義、是非、黑白在他們眼中早已混亂不堪,大家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誰管事實真相是什麼?再多辯解又有什麼用?聞人默的諸多手下手持弩箭對著地上倒成一團的江湖劍客,他此刻便是睜眼說瞎話指鹿為馬,誰又敢站出來說不是呢?誰能保證箭頭下一刻便不射向自己?他無力地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幾粒賽華佗留給他的丹藥,喂史佩綸等人服下,又抱起地上的史瀟瀟,大步往外走去。
武林中的權力鬥爭,他一點興趣都沒有,此刻只想讓史老爺子和史瀟瀟入土為安。
聞人默的一個手下橫劍攔住他,「想走,沒那麼容易!」劍還沒有完全拔出劍鞘,只見人影一閃,東方棄一個移形換位,化掌成刀,一掌砍在他肩頭,只聽卡嚓一聲骨裂的聲音,對方手中長劍叮的一下掉在地上,右手已廢,再也拿不起劍。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驚鴻劍出鞘,在空中轉了一圈,形成一道白色的劍影,叮叮叮弩箭紛紛落地,只聞得慘呼聲絡繹不絕。周圍一圈的弩箭手捂著手腕,滿手都是血,手筋從中挑斷,已成廢人。以後再也不能胡作非為,省的為虎作倀,倒也是一件幸事。東方棄為人和善,下手從未這麼狠過。
聞人山莊其他侍衛見勢不妙,一窩蜂湧了上來,形成一堵人牆。史佩綸等人服了解藥,內力逐漸恢復,跟在東方棄身後,也衝了上去,紛紛抽刀拔劍。東方棄臉色一寒,諷刺道:「聞人默,這武林可不是你聞人家,你想怎樣就怎樣;便是你聞人家,聞人老莊主還在呢,還輪不到你來說話!」轉頭對中了毒的聞人和說:「聞人莊主,史老爺子的死乃史家的家事,日後東方棄自會查個水落石出,就不勞大夥兒操心了。一向聽得江湖中人說聞人山莊最是通情達理,在下要走,想必聞人莊主不會為難吧?」
聞人和對兒子的所作所為頗為不贊同,礙於父子之情不好說出來,再說聞人默也是為了重振聞人山莊當年的威勢,只是手段有些強硬罷了。當下硬撐起半邊身子,點頭說:「東方公子胸懷磊落,武功高強,老夫佩服得很。既然東方公子要走,自然沒有強留的理,悉聽尊便。老夫年紀大了,許多事都不管了,不過想必這個主還做的了。」
連聞人和都發話了,聞人默再不願意也只得放行。心想,這個東方棄,別看平時溫吞吞的,一副任人欺負的樣子,瞧不出關鍵時候這麼厲害,一旦動起手來還真不手軟。他對東方棄很是忌憚,大有請神容易送神難的感覺,走了也好,省的再生變測。
東方棄臨走之前看了眼對自己欲語還休一臉擔憂的雲兒,給了個安慰的眼神。心中思量,燕蘇對自己如此惡劣,然而雲兒,此刻在他那兒卻是最安全的,就算借聞人默天大的膽兒,也不敢拿雲兒怎麼樣。
燕蘇悶聲喝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都給我滾!」扯著雲兒大步來到先前坐的偏廳,簾子摔得叮噹響。竟敢在他眼皮底下眉目傳情,東方棄,看我怎麼收拾你!雲兒踉踉蹌蹌絆到門檻,一頭往下栽。眼看額頭就要撞上門框,燕蘇一個使勁扯了起來,手臂像要生生從中裂開一般。雲兒痛的流淚,登時怒了:「你無恥!」燕蘇將她狠狠摔在椅子裡,陰森森說:「我無恥?好得很——今天的話我不再說第二遍。你不是想要東方棄活嗎?那就死心塌地跟著我!」他也不知自己是發了什麼瘋,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不是該死嗎?為什麼還要硬將她留在身邊?為何一見到她跟東方棄倆人之間的那種不用言說的默契,就滿心煩躁,再也無法忍耐?
上天既然注定他們糾纏不清,那麼,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生是他的人,死也得是他的鬼!
雲兒臉色一白,瞬間明白他的意思。以他的手段,要想東方棄身敗名裂甚至死無葬身之地,有一千種一萬種的方法,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要想他放東方棄一馬,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自己任他折辱便是。她當下點了點頭,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死心塌地?事到如今,倆人之間何來的死心塌地?他不放她,像蟲豸一般用線拴在手掌心折磨玩弄,她還能走到哪裡去?
東方棄看著雲兒一臉痛楚被燕蘇拽走,腳步不由得頓了頓,這時跟在他身旁的史佩綸憤怒地說:「東方公子,不能走,咱們還得為姑娘報仇呢!」一語說的史家其他幾人轉頭惡狠狠瞪著倒在地上狼狽不堪的龍在天。其中一個叫史大海的侍衛對史瀟瀟心中愛慕,卻從未說出口,此刻也不顧東方棄的阻止,他離龍在天最近,反身便朝龍在天撲去,白晃晃的匕首從袖口閃了出來。
東方棄暗叫糟糕,龍在天若是此刻死在史家人手裡,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事來,別說龍史二家從此永無寧日,只怕會擴散成一場武林大戰。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眾人一愣的功夫,斜後方的雜物間閃出一道人影,一掌拍在史大海身上。史大海頓時像斷線的風箏,無力地飄了出去。東方棄忙飛上前接住他,吃驚地說:「楚兄,你這是幹什麼?」楚惜風老鷹抓小雞一般一手拎起地上的龍在天,對著眾人挑了挑眉:「哎呀,聞人山莊大得很,人又多,龍蛇混雜,我呢,一時走岔了路,只好煩請在天兄送我一程了。」龍在天怎麼能死?回魂草還在他手裡呢。
聞人默這下真是頭大如斗,東方棄這死小子還沒送走呢,又來了這麼一尊瘟神,也不知他又想趁機要挾什麼。雖然他心裡恨不得龍在天早登西方極樂世界,可是當著天下人的面,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大聲喝道:「楚惜風,快放了龍莊主!」橫劍攔在中間。
楚惜風傲然一笑,諷刺道:「哎喲,聞人家的三少爺,您還真拿自己當天下第一劍了,剛剛被打的還不夠啊,就只差屁滾尿流、哭爹喊娘了,連我替你都羞死了——」一邊說,金翎劍哧的一聲朝聞人默眉心刺去。聞人默剛一閃身的功夫,楚惜風衝他一笑,搶出門外,拎著龍在天大搖大擺走了。
眾人沒想到倆人只打了個照面,楚惜風就衝破了聞人默的攔截,揚長而去。聞人默年紀輕,天下第一劍稍有些誇大,然而在此次武林論劍大賽中表現確實不俗,一舉奪魁,真刀真槍,眾人都看在眼裡的,竟然接二連三敗在東方棄和楚惜風的手裡,莫不真是浪得虛名?
聞人默這次倒是故意放楚惜風離開的。他一面被楚惜風的話氣得半死,一面想龍在天被挾持,那麼天下第一劍和武林盟主還不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旦出了什麼事,還可一股腦兒推在楚惜風身上,何樂而不為?因此只使出了三成的功力,倆人稍一接觸,他便避了開去。楚惜風身法本來就迅捷,聞人默這一避,便給了他可趁之機,竟是堂而皇之大喇喇地離開。
東方棄見楚惜風這一掌下手甚重,差點把史大海的心脈震斷,救人要緊,也顧不得楚惜風正跟聞人默交手,扯著賽華佗便走。一行人來至史家住的院落,史佩綸緊張地問:「東方公子,哦,不,掌門,大海他沒事吧?」
東方棄也不答話,盤腿坐下,指如疾風在他身上各處大穴到處遊走,由頭頂的百會穴到足底的湧泉穴,再由湧泉穴返回百會穴,這般一個來回,史大海本來死灰的臉色才漸漸有了生氣。而東方棄額頭早已汗如雨下,後背全濕透了,氣息也有些粗重。賽華佗忙說:「行了,行了,他這條小命算是救回來了。你再渡氣給他,小心自己氣絕而亡。」拿出隨身攜帶的一套銀針,挽起袖子替史大海施針。
史佩綸等人見東方棄為救史大海不惜損耗真元,那份擔憂急切之情,人人看在眼裡,對他才真正信服。心中均想,他現今是史家的掌門,身份尊貴,竟肯為救一個小小的侍衛費這麼大的力氣,怎麼可能是殺害老太爺的兇手?受了這麼大的冤屈,半句怨言也無,這份心胸氣度,實在難能可貴,加上這般年輕,真乃史家之大幸也。對他說話的態度便變了,十分恭敬。史佩綸見他臉色蒼白,軟軟地倒在椅子上不說話,知道是真氣耗損過度的緣故,忙說:「快上參茶。」東方棄謝過他,端起茶碗一飲而盡,坐在那裡運氣調息。
賽華佗擦了把頭上的汗說:「虧得你剛才用真氣續了他的命,要是再晚那麼一步半步,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沒用。這是保命用的,一天一粒。」掏出三粒拇指大小的藥丸,又要來紙和筆,開了藥方,讓人下山抓藥去。東方棄點頭,微笑說:「賽華佗,你這輩子救的人不少,死後一定不用下地獄。」賽華佗啐了他一口,「我呸,怎麼說話的,你不謝我,反倒咒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史大海悠悠醒了過來,聽人說了事情的始末,硬要爬起來給東方棄磕頭,謝他的救命之恩。東方棄忙攔住他,笑說:「使不得,使不得。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你可別這一折騰,又被閻王老爺請去喝酒聊天,那我這一番功夫可算是白費了。」說的眾人都笑了起來。東方棄囑咐他好生養傷,招手叫來史佩綸,說:「沒想到此次的武林論劍大賽生出這許多的變故,聞人山莊已經成了是非之地,我覺得咱們還是盡早離開的好,還有,史老前輩和史姑娘的遺體也得趕緊運回去才是。佩綸兄,你認為呢?」
史佩綸受寵若驚,忙說:「東方公子,您現在是史家的掌門,自然是您怎麼說屬下就怎麼做。您以後跟屬下說話不用這麼客氣。」頓了頓又說:「昨天晚上,屬下不分青紅皂白抓了您,捆在柴房裡,今天又當眾指認您是殺害老大爺的殺人兇手,您此刻便是要屬下的頭當凳子坐,屬下也絕無半句怨言。」
東方棄聞言一笑,知道他對自己心存芥蒂,挑眉道:「我要你的頭當凳子坐幹什麼,還不如要你的頭替我辦事呢。」史佩綸大喜,單膝跪下,「謝掌門不殺之恩。以後掌門若有吩咐,屬下便是赴湯蹈火,絕不皺一下眉頭。」東方棄忙說:「起來,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地君親師尚說得過去,跪我可就不敢當了,我不比你大多少。還有,你也別一口一個掌門,聽得我頭上直冒冷汗。你若不介意,便稱我一聲東方兄,直接叫我東方棄也行。」
史佩綸直嚷不敢,東方棄又不肯讓人尊稱他「掌門」,賽華佗在一旁聽煩了,便說:「你們有完沒完,為一個稱呼磨磨唧唧半天,你們照以前那樣,稱他為東方公子不就行了。」於是史家上下的人還是照以前那樣稱他「東方公子」,只是語氣神態和以前大不一樣,帶了幾分恭敬。
東方棄打算收拾停當,明天就走,盡快回洛陽的史家山莊。他受史瀟瀟臨終所托,總不能扔下史家偌大一個爛攤子不管,打算先處理完史家的事,再回頭去找雲兒。至於史老爺子的死,疑點甚多,吃過晚飯,他趁賽華佗去給史大海施針的時候來找采荷。
采荷一整天神思恍惚,一個人悶在屋子裡,足不出戶,連飯也沒吃。一見到他,臉先白了,哆嗦著唇說不出話來,突然間好像反應過來,從他身邊跑過,想要奪門而逃。東方棄忙攔住她,柔聲說:「華夫人,你別怕,我沒有其他意思,只不過有些話想問你。」采荷緊緊咬著唇,一臉淒惶,搖著頭說:「東方公子,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是存心想害你的,我只不過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東方棄忙說:「我知道,我知道,你看我現在不是沒事麼,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怎麼一回事。只有找出殺害史老爺子的幕後兇手,才能真正洗脫我的嫌疑,是不是?」采荷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嗚咽道:「我,我……如果說出來……他,他,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燕蘇那麼凶殘,殺人不眨眼!還有,賽華佗如果知道妻子背叛了自己的兄弟,一定會休了她!還不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抬頭看著他,淚眼盈盈說:「東方公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東方棄明知她陷害自己,仍然沒有一句重話,等她哭聲小了,說:「采荷,你既然嫁給了賽華佗,我自然是拿你當嫂子一般看待。你放心,今天的話,我絕不會說出去,包括賽華佗。你也不用回答,只消點頭和搖頭。我問你,是不是燕公子讓你跟我說雲兒約我半夜在史家的演武廳見面的?」
采荷猶豫許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東方棄沉吟了一會兒,又問:「燕公子親口跟你說的?」采荷又點了點頭。他歎了口氣,「好啦,你好好休息,燕公子他不會因為這個對你不利的。」他根本就不怕人知道。他是當今太子,又不是武林中人,誰敢拿他怎麼樣?帶上門要走。采荷怯怯地問了一句:「史老爺子是燕公子殺的嗎?」東方棄苦笑道:「他殺人還用得著自己親自動手嗎?」只要放下一個餌,有的是人上鉤,替他當劊子手。他不過是來求證罷了。
看來,史老爺子的死和燕蘇、龍在天、聞人默都脫不了干係。就算查清了又能怎樣,他還能把這些人都殺了不成?
史家的侍衛忙著收拾行李,只有他身無長物,樂得一個人在房裡自斟自飲。房裡點了一盞煤油燈,照的人的影子充滿了整個房間,心房突然空曠得很,無著無落的。忽然燈火一晃,回頭看時卻沒有人影。他輕聲道:「楚兄,你怎麼跟我玩起了捉迷藏?」
楚惜風嘻嘻一笑,從窗口鑽了進來,笑說:「東方小弟,我知道我救了龍在天,你心裡不痛快。不過我得跟你說一聲,這個人現在可不能死,對我用處大著呢,過後,隨你怎麼處置。」
東方棄呼了口氣說:「他想害我沒害成,被聞人默倒打一耙,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也挺悲慘的。說實話,他是死是活跟我沒多大關係。」
楚惜風嘿嘿一笑,「既然不是為了龍在天的事,你做什麼愁眉不解,一個人躲在房裡喝悶酒?莫不是為了雲兒那小丫頭?」
說的東方棄一怔,顯然是說中了心事。楚惜風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杯子來,自己倒了杯酒,笑說:「依我說,既然喜歡,搶過來便是,雲兒那小丫頭對你依賴得很呢,心裡未必向著那姓燕的。不過那姓燕的,對她還真不壞。」為了治她體內的寒氣,硬是從龍在天那兒把回魂草強要了過來。不過,這事兒可不能跟東方說,不然晚上偷回魂草他便不肯出力了。
心中思量一番,笑道:「東方,老兄冒著生命危險救你,你可得知恩圖報啊。」東方棄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便說:「楚兄有什麼用得著在下的,但說無妨。」楚惜風清了清嗓子說:「你不是想見雲兒?咱們晚上偷偷去找她如何?」一臉興奮,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東方棄心想,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若是被燕蘇發現,只怕又有一場硬架好打,然而沉吟半天,終究是同意了。他有十來天沒有跟雲兒說過話了,何況明天就要走了,實在是想見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