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因為無法入睡而顯得特別長。床頭有一盞檯燈,一隻鬧鐘。躺在床上的梁澤日睜開眼睛,和漫漫長夜直面對視著。鬧鐘滴答的聲音很響很慢,像是滴斷了歲月都挨不到天明。
梁澤日把鬧鐘放進抽屜,手指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他猛地從床上坐起,悄無聲息地下了床,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淺米色的小牛皮箱來,打開了密碼鎖,把那個觸手冰涼的東西緊緊地握住,它表面的紋路印在手心。
梁澤日攤開手,那是一個拉環式的煙霧彈,他原本以為在舞會上用得到呢。
梁澤日盤腿坐在箱子面前,把煙霧彈扔了回去,隨手在裡面扒拉著:有一張新聞稿的草稿(上面說連笑制定了更嚴格的淘汰考試制度),有從木欣欣的收件箱裡偷出來的厚信封(裡面裝著獎學金),有匿名信裡照片的底片,還有許多小玩意還沒有用到。
沒想到沐垂陽這麼容易就被趕走了,梁澤日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踏上風雨不歸路的明明是沐垂陽,梁澤日卻覺得謝幕的反而是自己。對壞人最大的懲罰就是讓他的對手消失。
皮箱蓋子的反面嵌著一面鏡子,梁澤日在裡面照著自己的臉。真奇怪,左看右看,都不像一個會陷害自己哥哥的壞人呢。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個哥哥,校長媽媽離婚後曾與才六歲的梁澤日單獨召開過家庭會議:
"家裡如果有一個小哥哥,你答應嗎?"
梁澤日記得自己當時是十分慷慨地答應了。在他的想像裡,那是個被貧苦的生活折磨得呆滯的孩子,肥胖老實紫黑臉皮,兩個太陽穴中間空空如也。梁澤日牽著身形比自己大幾倍的哥哥在屋裡轉著:"這是熱水器,一摁紅色的鍵就有熱水。""這個叫洗衣機,不,你人不能鑽進去。"
最終,要回的計劃沒有成功。從媽媽悒鬱的表情來看,是被那個家庭拒絕了。那時的梁澤日心想:無論在何時何地見到自己的哥哥,都會無條件接受他。他的大度和堅定把自己感動得眼淚都下來了。
等他見到沐垂陽的一剎那——去他的兄弟吧!梁澤日知道自己絕不差勁,只是缺少一些靈性。但站在沐垂陽旁邊,他就變成了一個絕望的人物,更準確的說法是——一個絕望的好人。
皮箱裡陷害沐垂陽的證物映著月光,反射著綠色的光稜,像是一個人眼角一點鄙夷的餘光:"因為嫉妒,你就要陷害沐垂陽。"
梁澤日慌忙要辯解:"不,不是的,如果沒有那件事,我也不會……"
就在這時,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傳來寢室管理員的聲音:"梁澤日,你怎麼還不睡?學生幹部應該以身作則啊。"手電筒的光從門上面開的玻璃窗裡透過來。
梁澤日慌忙把皮箱的蓋子合上,揚聲說道:"我在整理明天學生會開會的資料,這就睡了。"雖然知道對方看不到,但梁澤日臉上仍習慣性地堆上了淺淺的謙卑的笑。
寢室管理員仍是不放心,說:"那你千萬要早一點睡啊。"手電筒的光又移到別處去了。
梁澤日躺回了床上,心裡想著:在這個淒清冰冷的夜晚,只有這個不相干的老媽子,對自己還有一些人情上面的溫暖。他心裡一陣淒涼,在枕頭上偏過頭,看見扁扁的下弦月。
不知道流落在哪裡的沐垂陽,也會有心情抬頭看同一輪月亮嗎?
連笑對著門口的玻璃鏡拉拉衣襟,理理頭髮,又把要說的話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門。
"請進。"
副校長看到進來的是連笑時,狠狠地吃了一驚,而且毫不掩飾他的吃驚:"你幾時學會敲門的?"
在他眼裡,連笑行為無禮古怪得不像人類,學會人類的基本禮儀,簡直是人類征服自然歷史上的重要里程碑。
連笑聽了只是微笑,伸出手和副校長有力地握了一握,拉開椅子坐好,手放在膝上。她笑容可掬,可眼睛像大玻璃珠一樣空落落的。
副校長看不出來,還讚賞她,說:"真不錯,你終於轉性了。我剛剛準備去派人找你的,想跟你談談舞會上面的事。"
連笑心裡怦怦地狂跳個不停,先認了錯:"我知道,我不該當著全校學生的面說出沐垂陽的事的,沒有跟學校商量。但沐垂陽這樣的人,留得越久對學校威脅也越大。"
副校長壓低了聲音,問連笑:"那些破壞,真的是沐垂陽搞的?"連笑點點頭,副校長從喉嚨裡壓出一聲聲悲切:"那真是……"
連笑低著頭摩擦著校服裙子上的花紋,恍惚地笑著附和道:"是啊,那真是……"
副校長又重重地歎了一聲,這才把嗓子裡惋惜的氣體全部排光,就這樣結束了對沐垂陽的討論和感慨,問道:"你來是準備說什麼事的?"
連笑說:"哦,我來,是辭職的。我不打算繼續當學生校長了。"
副校長詫異自己腦袋裡最先砸過來的幾個字竟然是"痛失英才"。他放軟了聲音問道:"為什麼忽然有這樣的想法……你不是和我賭氣吧?"
副校長回想起自己對連笑一向不人道的苛刻,額頭上滾下了很大粒的冷汗,自言自語道:"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的。"
連笑好容易插了個話語間的空隙,求饒道:"和你沒有關係,我要是和你賭氣,我早就問你了:為什麼你褲子的永久折線每次都在最怪異的地方?"
副校長面色一沉:"那是為什麼?現在你的工作剛剛開始順手,同學們看你也開始順眼,是不是收到了什麼恐嚇信,威脅你辭職?"
連笑搖頭:"就是剛剛順手才要趁早放下,真正呼風喚雨的時候,我就捨不得了。我覺得學生校長的任期絕對不能長,每個同學都應有同等的機會。"
副校長讚許地頻頻點頭,末了,問道:"再回歸普通學生的生活,你能夠習慣嗎?"
連笑順著額頭,把碎發緩緩地推了上去,露出光潔晶亮的一張臉,說:"我現在最不害怕的,就是被打回原形。"
副校長低聲說:"你竟然能這麼泰然,可見就算被打回原形,你也不再是原來的連笑了。既然你決定了,我也不留你。"
他準備站起來和連笑最後一次握手,卻突然"呀"了一聲,把手縮了回去,問連笑:"你能不能遲點再辭職?至少在三天之後吧,這幾天變故實在是太多了。"
經過短暫對文明人的模仿行為,連笑又開始恢復了她梁山人的本性,大力拍了一下副校長的肩膀,開玩笑道:"什麼變故?誰只剩下三天壽命?不會是你吧?哈哈哈!"
副校長臉色一下子變了。
出事了,連笑全身每個細胞都感到出了大事,一件她還不明白的事。剛剛閃過一陣閃電,她正忐忑地等待著訇然的雷聲。這雷聲終於會來的,她不敢問不敢想。
副校長忽略她的神情,岔開話題問:"你辭職之後,準備讓誰繼任?"
連笑沉吟一下,說:"梁澤日吧,沐垂陽走了以後,學校裡能獨當一面的也就只有他了。相信他一定能做得比我好。"
有的時候,你必須讓你的心帶路,即使你知道你的心帶你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但帶到這個地方,不是故意惹人生氣嘛!連笑重重地戳了一下自己的心,責罵它:"你以後要是再瞎帶路,我就準備給你買一張軍用地圖。"
連笑站在沐垂陽的電腦室門口。
她以為——或者說她希望——這個地方隨著沐垂陽的消失而消失,她與他相處的那些日子不過是個昏沉的夢。她是為了沐垂陽學會了敲門,但門那頭的人已經不在了。連笑也曾敲過另一扇寫著"悲傷"兩個字的門,但那家也已經搬走了。打開之後空無一物,像個乾淨寬敞的倉庫,一股清潔劑的味道,讓她震恐又迷茫。
連笑推開門,這裡已經幾天沒有人了,期間還漏了幾次雨,但空氣中沒什麼霉味,瀰漫的依舊是淡淡的松木味。電腦是關上的——就算是要出門,沐垂陽也很少關電腦,他那晚是意識到自己要離開了麼?
房間裡太暗了,連笑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絨布窗簾。窗簾"刷啦"一聲,在長方形的光亮中,連笑問自己:"搞破壞的真的是沐垂陽嗎?"雖然證據確鑿,雖然沐垂陽走後學校真的靜了,但是連笑的直覺卻帶來不安,像即將到來的風暴預警一樣旋在她的神經上。
連笑煩躁地在沐垂陽的房間裡轉來轉去,卻總被回憶迎面撞得生疼:滿屋影影憧憧全是曾經的她和他。
連笑走到他的桌前,忽然看到了什麼,迅速撥開一堆白紙和技術書籍。果然,那是一本字帖——之前倒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定是沐垂陽離開前不久買的。
連笑翻開,看到一筆一劃的描紅,筆尖劃破了紙頁,墨水從第一頁沁到了最後一頁,怪不得只寫了幾頁——原來是力氣不夠了。
隔著時間和空間,連笑彷彿看到沐垂陽在她面前伏在桌子上認真地練字。連笑捧著字帖,這間屋子好像站在她周圍看著,她笑著任由眼淚流下來:
"練這麼多遍怎麼還是這麼醜啊!"
一股熱流從頭頂和腳底湧出,兵分兩路進攻胸口,所到之處無不被燒焦,發出辟里啪啦聲。如果連笑身邊站著一個武林高手,他就會欣慰地笑道:"任督二脈終於打通了。"
聽到背後有人咳嗽。且不看來者是誰,連笑先擦掉了眼淚。沐垂陽從來不允許連笑露出抹眼淌淚的一面,他說你不露出軟弱,對手就很難找攻擊點。
擦盡了臉上行行道道的淚痕,連笑才回頭:"是你啊,梁澤日。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梁澤日看到連笑一秒鐘就換上了笑臉,實在吃驚,說:"沐垂陽走了,我想過來把他的東西收拾一下。"
連笑皺著眉頭問:"要全部扔了嗎?是誰授意你這麼做的?如果沐垂陽還回來怎麼辦?"
梁澤日怔了一怔,隨即微笑道:"我是怕他的這些高科技產品受潮,所以想搬到新校區的電子室去。我怎麼會把他的東西扔了呢?是啊,假如他還要回來——"
連笑忽然異常仔細地盯著梁澤日,梁澤日漸漸覺得臉上掛不住笑了,問道:"怎麼了?你在一張通緝令上見過相似的臉嗎?"
連笑由衷地說:"我覺得你真是天下第一周全仔細的人。我身邊只有你一個稱得上君子坦蕩蕩,跟你一比,其他人都企圖心太強了。"
梁澤日笑道:"所以你打算把我說給哪家的黃花閨女?"
連笑歎氣道:"這件事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但我相信你不會是那種一得意就變成大嘴巴的人,我現在就同你說了吧。再過幾天,我就將辭職,並且推選了你當新任校長,副校長對這個決定也基本認可了。"
喜悅像水珠一樣一點點濺到梁澤日身上,他用手撫著額角說:"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謝謝你吧。"
連笑擺擺手說:"謝什麼,等我真的給你說親了你再謝。我早就說過,當校長你是實至名歸。只是,這事你先別聲張,我到底還沒有退休……"
梁澤日沉著地點點頭:"我清楚。"
連笑從內心深處放出笑容,像臨行的人了卻最後一樁心事:"我信任你。"
連笑走了許久,梁澤日從身後抽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大塊木板,用盡全身力氣打碎了沐垂陽桌上巨大的顯示器,豁朗朗的響亮聲音清脆可愛——真險,幸虧他在路上被耽擱了一會兒,如果他比連笑早到的話,一輩子都聽不到她的那番話了——他杵著木板直喘氣,笑流了滿滿一臉。
梁澤日對著滿地亮晶晶的碎片輕聲說:"沐垂陽你看到了嗎?我終於勝過你了。"
從他知道沐垂陽這個名字到今天,過去好多年了,真的可以用上"終於"兩個字。
一直到初中的時候,梁澤日都是一個被確診為魔鬼的小孩。她媽媽為他請了很多優秀的家庭教師,儘管他也很聰明,但喜歡支使人,時刻都要全屋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實在沒有事就把別人的名字翻來覆去地叫。一點不如意就嘈吵不已。那一天忘記是什麼事情,梁澤日又在家裡放刁,一間大屋充斥著他的蠻叫,媽媽過來反手打了他一巴掌,把報紙擲在他臉上,說道:
"你一輩子都勝不過你哥哥。"
他把那張報紙攤開看,頭條是一個初三少年得了什麼國際大獎的消息。
梁澤日沉默了,一沉默就是兩三年。戒掉了所有不良嗜好,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和媽媽一起坐在書桌前,收集沐垂陽的剪報,剪裁得方方正正貼在影集裡。
一次,媽媽看到梁澤日在獨自翻看那本影集,用兩根手指熱切地劃過一行行文字,笑著撫摸著他的頭說:"看來,你真的愛你這個哥哥。"
梁澤日的臉上本來已經收斂了笑容,回想到這裡,他又禁不住仰頭大聲淒厲地笑了。
上了高中之後,梁澤日正式和沐垂陽擺上了同一個舞台。他努力做個頂天立地的好人,想證明自己就算不是皇親國戚,也一樣能超過沐垂陽已經取得的成就。但一樣是太陽,澤日是被后羿射下的那一個,在天上只有個微凹的粉色影子;垂陽卻凝聚了一切光,在天上驚心動魄地亮著。
沐垂陽是個名垂格蘭高中輝煌校史的人,梁澤日只是一個平庸的校長公子好人。
梁澤日又抄起木板,用野蠻的力量把主機也砸碎:
沐垂陽,我恨你!你竟把我變成了一個好人!
連笑從教室的窗口探出去,半個身子都晾在外面。
天氣真是太好了,學校裡那些淡藍粉白的顏色都被蒸出了一股香氣,熏人。連笑深深呼吸了一口。風吹來,揚起她的辮子,連笑卻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她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一塊了,為什麼每當風吹來的時候,她仍會覺得痛不堪言?
樓底下,冉芊晶領著一群初中生經過,每個人都被扣上一頂大紅色的帽子。冉芊晶戴著一頂一模一樣的帽子,一手拿一把小旗子,一手拿著擴音器,她正聲情並茂地說:
"這,就是你們將來工作和學習的地方——"其嗓門之大讓整個學校為之尷尬。
連笑不禁微笑,這個"格蘭高中一日游"的活動是她策劃安排的,算是她任期內最後一項政績吧。
組織一些仰慕格蘭高中的初中生提前體驗這裡的生活,這生意比意料中還要好,預約已經排到了十年之後。所得的收入就當作她給下一任校長的活動經費吧,她不想梁澤日像自己當初一樣赤空著兩手打天下。
冉芊晶抬頭看到了連笑,對身後的初中生喊道:"大家請往上看!那個馬上就要像一袋土豆一樣栽下來,但自己仍傻笑著不知情的,就是我們格蘭高中的學生校長!"
連笑模仿著選美冠軍的揮手方式向他們問好。那些初中生抬頭看,立刻發出興奮的尖叫,有人幸福得要暈厥過去。連笑手已經酸了,他們仍用崇拜愛慕的眼神看著她。連笑心裡惴惴不安:我的個人魅力竟然何時到了這樣神鬼共泣的地步了。
冉芊晶氣急敗壞地朝她的旁邊指一指,連笑轉頭向旁邊看了一下:
萬遂正倚在旁邊的一扇窗戶上讀書,他看的明明是搞笑漫畫——封面上寫著"適合7-8歲兒童閱讀"——神情卻無比肅穆,風吹得他的長睫毛搖曳不停。毫無疑問,那才是那些初中生歡呼的對象。
冉芊晶嗓門更大了:"同學們不要看了,請繼續往前進,下一個景點是學校搖滾樂隊的排練室,那裡有搖滾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賣命獻唱,大家跟我走……"
一陣歡呼的、咯咯笑著的風吹遠了。格蘭高中,永遠有人前赴後繼地年輕著。
連笑回到座位上坐下,靜默了半晌,忽而問木欣欣:"木欣欣,你還記得我們剛來格蘭高中的時候嗎?"
木欣欣點點頭,說:"當然了,那不過是一年以前。"
連笑用手撐著頭,像是難以負荷這重量似的,用歎息一樣的聲音說道:"原來才過了一年啊。"
木欣欣吃驚地看著她,淡淡的陽光打在連笑的臉上,一條一條的像老虎金黃色的花紋,她和以前不一樣。
是呀,連笑累了,這種累木欣欣只在沐垂陽臉上看到過,像是回首已是半百身萬事皆休。連笑閉上了眼睛,真是老了,太陽一照瞌睡就來了。
木欣欣抓著連笑的手腕,驚恐地喊著:"連笑!連笑!"像是要召喚回她曾經充滿鬥志的靈魂。
連笑終於睜開了眼睛,木欣欣憂愁地問:"是因為沐垂陽嗎?"
你是以這樣的方式懷念著沐垂陽嗎?
連笑誤會了木欣欣的意思,說:"你不要難過呀,就算沐垂陽是被冤枉的,我也不會怪你,是我自己對他信任太淺了。"
木欣欣鬆開連笑的手腕,問道:"沐垂陽是清白的?"
連笑沉吟道:"我只是一直在懷疑這件事,女人的第六感官。"
木欣欣失聲道:"但是沐垂陽已經被你趕走了啊!"
連笑朝她苦澀地一笑,這一點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連笑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物件,放在桌面上端詳著,臉上帶點惘然的微笑。
那是一個紫紅色茶杯的把手,斷裂口在太陽光裡微微發抖。
黃昏只是一剎那,一會兒天就暗了。
木欣欣接了一量筒的水,慢慢地倒進魚缸裡面。實驗室的顏色統共只有白和銀兩種,木欣欣每次進來都要換上潔無纖塵的白外套,一半也是被這兩種純粹的顏色威懾著。這兩尾金魚很是大膽,大膽鮮艷,大膽撞色,大膽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