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校日很快就到了。那天店裡特別的忙,我讓阿南別送了,我自己坐公車回校。
好在長途汽車站離我家不遠,走路也不過十五分鐘。阿南叮囑了我幾句,就跟著一個客戶走掉了。我背上我的大書包,決定步行去車站。我還記得,那裡有家小麵館裡的面相當的好吃,初中時,我常常在那裡吃早餐。所以,當我經過它的時候,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可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他。
小麵館生意很好,坐滿了人。他坐在外面的一張桌子上,好像還在等麵條下好。我真搞不懂,他為什麼會到縣裡來,又為什麼會在這個小麵館裡出現。我先認出的是他的那頂帽子,那標誌性的帽子今天被他反扣在腦袋上。等我明白過來是他的時候我腦袋裡「轟」地響了一聲,我放棄了吃麵的想法,準備從旁邊悄悄溜過去。
然而,我的頭剛低下去,就被他認出來了了。他在我身後我大聲地喊我說:「喂,美女,請留步。」
眾目睽睽,我的腳像被膠布粘住了,動彈不得。
他對我笑著,用一種近乎於命令的語氣對我說道:「你過來!」
我白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他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懶洋洋地說:「沒聽見我說什麼嗎?」
「放開。」我盡量鎮定自己,用盡全力瞪著他,努力做出一臉凶相。
「如果我不呢?」他一字一頓地說,還左右搖著腦袋,用一種*詐的眼神看著我:「你是否打算放聲尖叫?」
我當然不會叫,我只是想甩開他,不過我壓根做不到,好像我越掙扎,他抓得愈發地緊,我覺得我的胳膊都快要被他拉斷了。「放輕鬆,我只是想請你吃碗麵。」他說,「你那天幫了我,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
「不用了。」我警告他,「你要再不放開我真叫了。」
「我還真想聽你叫。」他的臉湊上來,*近我,欣賞著我內心的憤怒和恐懼,彷彿在強忍著自己喜不自勝的心情。
我放棄了與他的對抗,忽然在他旁邊的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很好。」他鬆開我,滿意地說,「我就喜歡女孩子乖乖的。」
可就在他說話的瞬間,我已經跳起來,往另一個方向飛速地逃離。
他並沒有追上來抓我,這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我到車站買好了下一班回市裡的車票,去了一趟洗手間,用涼水好好地洗了洗髮燙的臉,手臂上被他拉過的地方一直隱隱地痛。我恨死了自己今天的猶猶豫豫,並下定決心,下次要是有人膽敢對我如此無禮,我一定當機立斷地抽他一耳光,不然我就不是馬卓!這麼想著,我心裡好受了許多。可是,當我坐到車上去的時候我驚呆了,陰魂不散的他居然也在同一輛車裡。而且,他好像早就知道我要上車一樣,本來他用帽子蓋住臉彷彿睡著了,可我一登上車,他就像亮相似的,忽然把帽子一把從臉上揭下來,一條腿蹺到半空中看著我,胸有成竹地笑了。
我看了看我的票上的號,還好,我還沒倒霉到那個地步,我們不坐在一起。
我的位子是*窗的,旁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我坐下,掏出我的英語複習資料看起來。然而好景不長,很快,就聽到有人在旁邊說:「能換個位子嗎,我想跟我女朋友坐。」
又是他!
我吃驚地看著他,像看一個化成人身的妖魔。
在我還沒來得及說出第一句話來的時候,那個可惡的中年男人居然同意了他的要求,他夾著皮包,緩緩站起身來,坐到他的位子上去了。
我的天。
對付這樣的小流氓我沒有任何經驗,但我知道我不能慌,越慌他會越得意。於是,我鐵了心不理他,當他不存在,視他若空氣。我把MP3掏出來,塞上耳機,眼睛閉起來,裝睡覺。
我倒看他還有什麼花樣可以耍。
MP3里放出的是我喜歡的王菲,她唱:「我也不想這麼樣,反反覆覆,反正每個愛情都是結束……」我喜歡王菲的聲音,喜歡她的每首歌的旋律,還有那說不清也道不明含義的歌詞,對我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可是,就在我聽到酣處的時候,耳塞卻被人拉掉了一隻。
「聽什麼呢?」他恬不知恥地把耳塞塞進他的一隻耳朵,饒有興趣地說,「好音樂要知道共享。」
我覺得我就要吐血了。
「王菲?」他皺了皺眉頭,「有你這麼老土的女生麼?」
我試圖把耳塞搶回來。他卻用手死死地抓住它不放:「旅途寂寞,既然我們這麼有緣,聊聊如何?」
我冷冷地說:「對不起,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聊的。」
「你真奇怪。」他摸了摸他的鼻子,無比自戀地說,「你去你們天中問問,要知道有多少女生都夢想著有此時此刻!」
「夢個屁!」我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罵了他一句對我來說已經是限制級的髒話,然後忿忿地把頭轉向窗外。
其實我只是不想讓他看到我難看的大紅臉。
「不理我?」他說,「我數一,二,三,你不轉頭可不許後悔。」
我不知道又要搞什麼花樣,更怕他做出抓住我的胳膊大喊大叫的驚人之舉,趕緊把頭轉了過去。
他很認真地看著我,對我說:「告訴我你的名字。」
「憑什麼?」說實在的,我厭惡極了他說話的語氣,厭惡極了他的自以為是和沒臉沒皮,帥能當飯吃嗎,再說他的樣子也不帥,越看越難看,越看越像小丑。真不明白天中的花癡女生們到底喜歡他哪一點!
「憑我現在對你有點小興趣。」他慢悠悠地說,「不知道這個理由充分不?」
「滾蛋!」我忍無可忍。
「哎喲,馬小卓同學。這可是你第二次說粗話了,別說我沒提醒你!」
我無比驚訝地看著他。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見我的傻樣,他哈哈笑起來,我低頭,這才猛然發現,我手裡一直拿著的英語參考書洩露了我的秘密。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遮書上的名字,很快又反應過來這真是個愚蠢到家的舉動,於是我的手就像被點穴了一樣停在半空中,他瞭然於胸地看著我,用一種譏諷的語氣說道:「遮!快遮!再不遮我就要看見了!」
我真想揍他。
幸運的是,接下來他好像失去了捉弄我的興趣,興許也是太累了,他向我做了一個休戰的手勢,然後很快睡著,整個人呈僵死狀,還發出輕輕的鼾聲。我鬆了一口氣,把耳機重新戴起來,總算一路安穩地到了市裡。然而,車子在車站停了下來,其他人都下車了,他卻沒有絲毫要醒來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起身,我就沒法走出去。
「喂,請讓一下。」我喊他,他沒反應。
我氣不打一處來,狠狠踩向他的腳:「叫你讓開!」
他居然還是沒反應,加眼皮都不眨一下。
天下竟有能睡得如此沉的人,真是聞所未聞!我輕呼一口氣,準備從他身邊擠出去,誰知道剛擠到半途,他卻忽然睜開眼,伸出雙臂拖我一把,我整個人面朝著他,跌落在他的懷裡,我們的臉隔著很近的距離,甚至連他臉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見。他居然抽得出空對我做了一個像猩猩似的鬼臉,把我嚇得差點尖叫。也許只是一秒吧,可這一秒,卻比我生命中任何一秒都要漫長,痛苦。
我奮力地推開他,掙扎著站起身來,在他得意的哈哈大笑中,我逃也似地下了車,卻與一個人迎面相撞,差點摔倒。頭暈加上臉紅,再加上我能夠預料到他正目睹我的慘狀在我身後狂笑不已,這一切我尷尬得恨不得死掉才好,只能使勁埋著頭飛快地逃走了。
直到衝到回學校的公車上,我才反應過來,好像剛才我撞到的不是別人,正是校花於安朵,難道,她是在那裡等他的嗎?
那天晚上的晚自習,我上得魂不守舍,我一直在想,我這算不算被人「調戲」了?我甚至想到了另一個詞——性騷擾。這讓我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無比難受。偏偏肖哲又向我請教問題,他這次的態度溫和了許多,可我卻臉色難看地看著他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肖哲的臉色卻比我更難看,他一直盯著我,臉越來越白越來越白,就在我感覺他快要暈過去的時候,他猛地轉過頭去,生氣地捶了一下桌子,又大聲朗讀起古文來。
我崩潰地趴在了桌上。
顏舒舒看著我說:「你好像有心事?」
廢話,我當然有心事,我正在心裡暗暗發誓,下次回家再也不搭公車,要不,就讓阿南送我。
這樣的事情,如果再發生一次,就讓我直接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