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被他們拖出了門。
丁軒然沒有帶我們去普通的游泳館,而是市區一個新建的室內豪華游泳俱樂部。
進門我才知道價格:50元一小時。嚇了老大的一跳。季郁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對丁軒然說:「今天可真讓您破費了!」
丁軒然哈哈大笑地說:「請到二位小姐可是我的榮幸。」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光落到我的臉上,我裝作不見,扭開了頭。
到底是高檔場所,游泳池裡人不多,可以放開來盡情地游。我發現丁軒然其實有很健康的體魄,游泳水平也高,笑起來有很白的牙,活脫脫一個陽光男孩的形象。只是不好意思多看他,竟然臉紅。季郁的游泳水平很菜,在水裡站不穩,動不動就大聲地尖叫,我很費勁地在一邊扶她,累得不輕。丁軒然游過來問:「要不要幫忙?」
「不用了!」我朝他笑笑,「你自己玩好!」
「都是同學,這麼客氣?」丁軒然說。
「是啊,是啊!」季郁一邊說一邊就把手伸向丁軒然說,「不如你來教教我!雅姿那水平不夠做教練的!」
我退到池邊看他們游,丁軒然輕輕地托著季郁的腰,季郁穿了金黃色的泳衣,頭仰在水面輕輕地笑,像條美人魚。我想我和季郁不一樣,我是怎麼也不可能讓男生教我游泳的,我一定會覺得彆扭極了。但……如果此時此刻,我是季郁的話……
我把頭埋在冰涼的水裡,我內心的渴望讓我自己驚覺羞恥。
頭抬起來的時候,我竟然看到了劉。
劉朝我微笑說:怎麼不去游?
我傻乎乎地說:你怎麼在這裡?
丁軒然和季郁一起朝著這邊游來,丁軒然大聲地喊著劉,還是英文名:BEN。
看來,他們比我想像中還要熟。
我看著他們,丁軒然嘿嘿笑著說:「這麼貴的地方你以為我有錢請你來啊,請客的是BEN哦。」
我說:「討厭!」
劉說:「這麼貴的地方我也請不起,請客的呀,是你媽媽。」
我驚訝極了。
劉說:「你媽說了,你整天悶在家裡,會悶壞的,對身體也不好,所以,讓我們帶你出來玩一玩嘍。」
「嘻嘻。」季郁在一旁笑,「我是沾光的!」
「快游吧。」劉說,「要不,我來教你?」
「不用。」我說,「我泡泡就好。」
「BEN你下來。」丁軒然說,「我們來比賽。」
「好啊,誰怕誰呵。」劉說。
我和季郁坐在池子邊看他們比賽。丁軒然顯然比不過劉,有點急了,在他的身後大喊大叫。
季郁忽然在我身邊小聲地說:他很帥。
「誰?」我問。
「丁軒然啊。」
我的心裡有種莫名其妙的微酸。
「他很喜歡你。」季郁又說。「胡說什麼呀!」我叫起來。「我沒有胡說。」季郁很認真地答。我跳進了水裡。那一天晚上回到家裡,媽媽已經洗過澡,正在喝一杯酸奶。她喝酸奶的樣子也是那麼的優雅。我把濕乎乎的泳衣拎在手裡說:「謝謝你。」我媽說:「謝我什麼?」我說:「謝謝你請我游游泳,不過我想下次還是我們母女去比較好。」媽媽說:「怎麼了,玩得不開心嗎?「不是。」我說,「我不喜歡和男生一起游泳。」她居然哈哈大笑。沒過多久,就開學了。「雅姿,你是神,你是天使!」當季郁摟著我在編班名單前大喊大叫時,我才發現自己隨口說說的預感竟成為了現實!真是令人驚訝。更讓我驚訝的是我居然在本班名單上看見了丁軒然的名字。我正發呆地想著此丁軒然是不是彼丁軒然時,有人在拍我的背。「嗨!蕾雅姿,好久不見!」轉過頭,看見丁軒然誇張的笑容。隔了這段時間沒見面,覺得彼此自然了許多,內心的一些感覺都被小心地擱淺在心底。不過他看著我的眼光,還是讓我有意無意地想躲避。座位很快就安排下來了,季郁和丁軒然竟成了同桌,而我的同桌是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名叫凡迪。「請多關照!」他像日本人一樣向我頷首,「聽說你是直升的,想必成績一定很不錯,以後多幫助我。」他這樣客氣,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說:「大家都互相幫助互相幫助。」丁軒然的眼光遠遠地望過來。放學的時候,季郁和我一起走,丁軒然忽然從後面冒出來,跟我們說「嗨!」我也說:「嗨。」季郁在一旁笑。我們陌生得有些不像話。回到家,媽媽問我第一天上學還習慣嗎?我說還行,居然和季郁分在一個班。「那很好呀,你們倆是好朋友。」「嗯。」我點點頭,我沒有提丁軒然,家裡的電話響起,媽媽無動於衷的樣子。我只好跑過去接。「如果是劉,就說我不在。」媽媽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喂,你是雅姿嗎?我是劉叔叔,叫你媽媽聽電話好嗎?」「她——她不在。」我不得不撒謊。「我知道她在,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呢?」劉的語氣很懊惱。「她真的不在,你晚點打過來吧!」我小心安慰著劉。不知為什麼,從北京回來以後,我對劉的感覺有了微妙的變化,或許我覺得媽媽太寂寞了,或許我生命中最大的迷團已經揭開了,或許我對父親的印象也清晰地畫了一個句號。我真的希望我美麗的媽媽能得到幸福,而劉,應該是可以給她這種幸福的男人。
我輕輕推開媽媽的房間。「七個寂寞的日子,堆積成一個寂寞的禮拜,七個寂寞的夜晚,堆積成一個寂寞的我……」媽媽坐在搖椅上閉著雙眼,又在聽這首老歌。寂寞的歌聲,寂寞的媽媽。我的心糾結起來,生生地牽扯著。「為什麼,為什麼不接他的電話?」我的聲音打碎了媽媽一個人的世界。她抬起頭凝望著我,霧濛濛的眼睛裡流轉著孤獨。「小姿,媽媽的事媽媽會處理,你不用擔心,你現在關鍵是搞好自己的學習,高中階段是十分緊張的。」「可是……可是……我不願意看見你這麼寂寞,我更不想你是因為我才忍受著這樣的寂寞,我不要你再聽這首歌。」我哭著衝到CD機面前,打開碟盒,取出碟片使勁地掰,試圖掰斷它。「不要,小姿——」媽媽也衝過來,搶我手中的碟片。我使出渾身力氣,就是不給她。「不要……雅姿,這是你爸爸最愛聽的歌……」媽媽無力了,軟軟地坐在地板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當——」碟片碎裂成兩半,裂口晶亮,我的手掌很痛,激動的身體在猛烈的拉扯後變得虛脫。「媽媽,你還在想著他?」我軟在地板上細碎地問。「小姿,我不想多說。有些情感你還不能體會,但是媽媽很高興,高興你關心著我。」「不,媽媽,我懂。只是你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劉一個機會呢?我記得張愛玲的書上有一句話:你不能忘記是你不想忘記。只要你『想』就一定『能』的。」媽媽起身,揀起那張斷裂的碟片,小心地放進碟片袋裡。「媽媽,我覺得愛情很恐怖。」「不要這麼說。」媽媽撫摸我的頭髮說,「愛一個人,再苦再累,歸根到底都是一種幸福。」「那媽媽,你幸福嗎?」媽媽緩緩地點了點頭。我的眼淚就要湧出來,我說:「媽媽,你要快樂。」「小姿,我會努力的,但不要強求媽媽,媽媽很累,想休息一會兒。」我退出媽媽的房間,輕輕關上了她的房門。週末,我主動打電話約劉出來。還是那間咖啡屋,還是與劉相對而坐,只不過這次我要了香蕉船。劉笑了:「這才是個乖孩子。」「我快16歲了,應該是少女,不要叫我孩子。」我糾正他。「雅姿,我覺得你現在挺好。」劉審視著我說。「什麼好?」「有變化好啊。」他說。「是嗎?那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呢?」「是更開朗了。」「哈哈——那是不是更可愛?」「哈哈——當然。」劉的神情由輕鬆轉為凝重,「如果,如果你媽媽能像你一樣改變就好了。」「這正是我今天找你的目的。」我一副成熟的模樣端然正坐,「我想媽媽的改變需要你的幫忙。」「可是她並不願意,甚至處處逃避我,我就像在河的對岸望著她,無法靠近不可觸摸。」劉無奈地搖搖頭。「可以的,再寬的河也可以,只需要一條船。」「一條船?」「是的,愛——愛就是那條過河的船。」我非常堅定地說。「現在的小姑娘真的不能小看。」劉若有所思地望著我。「如果,如果你相信我,我已替你制定了一套過河的方案。」我胸有成竹。「是嗎?那非常感謝,雅姿,我想我需要你的幫助,因為我真的愛你媽媽,希望能給她幸福。」我的方案之一是走親情路線,決定先讓劉贏得外公外婆的好感,來一個「曲線救國」。劉睜大眼睛看著我:「這麼老土?」「土怕什麼!」我說,「管用就行!」我站起身來:「跟我走!」「去哪裡?」「走嘛!」我拖他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當西裝革履的劉扛著一袋米出現在外公外婆家門時,外婆著實嚇了一跳。「外婆,」我閃到前面,「我計算著你們的米要吃完了,於是叫了個搬運工給你們送來。」
「什麼?」外婆睜大眼睛看著劉,「不會吧!這位先生是?」「哎!那麼多話,問什麼問?快叫人家放下來呀!」外公連忙接過劉手裡的米提到廚房去。「外婆,放心吧,他可是高級加免費搬運工,是媽媽的朋友——劉叔叔。」我向外公外婆介紹著。劉憨憨地笑著:「阿姨好!」「哦,好像聽阿寶提起過。來,劉先生,快進來坐,你瞧,麻煩你了,小姿也真是,怎麼叫你做這種事呢?」「沒什麼,沒什麼,小事一樁。」劉朝我眨眨眼睛。外公外婆執意要劉留下來吃晚飯,劉也沒有客氣,而且好主動下廚,做了幾個好菜。特別是那個糖醋排骨,吃得我好不過癮!「沒想到劉先生的廚藝還這麼好,真是難得啊!我們阿寶今天要不是去開會,也叫她來嘗嘗。」外婆誇讚著。「外婆,以後有機會的,今天我就代媽媽把那份吃了。」我舔著手指說。「是的,是的,以後有機會,有機會。」外婆望著劉,眼睛笑成了豌豆角。我暗暗向劉打了個勝利的手勢。第二天剛到學校,就聽到同學們在議論紛紛。「什麼?明晚王菲要上我市電視台的綜藝節目?」「是啊——還要唱幾首歌呢。」「真不容易啊,這次市裡能請到天後王菲。」……同學們紛紛議論著。
王菲可是我的偶像,雖然現在很多同齡人都喜歡S.H.E,或者周傑倫,可是我始終堅持著對王菲的摯愛。我的MP3里幾乎全是她的歌,她空靈的聲音能穿過人的心靈直抵靈魂。「不知道電視台會不會直播呢?」季郁問我。「我想去現場,你說能行嗎?」我非常激動。「你做夢吧?演播廳那麼小,肯定全是照顧內部關係,即使有座位,也不知多昂貴,更何況不定買得到。」季郁打擊我。「那……好不容易王菲才來一次……就這樣看看電視直播,太可惜了!」我非常懊惱。「或許我們可以在她下榻的酒店門口去等呀,興許能見到她一面,她總不可能不上車下車吧!」季郁又安慰地拍拍我的肩。「我才不呢!這太驢了!」我雖然喜歡王菲,可這種做法我還是覺得挺幼稚的。「蕾雅姿,放學後我們一塊兒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丁軒然特神秘地對我說。「什麼呀?搞得像地下黨一樣。」在路上,我問丁軒然。丁軒然向四周看看,確信沒有熟人,才對我說:「我告訴你,我有個表哥在電視台做監製,他說可以讓我帶一個朋友去現場看王菲的表演。」「真的?!」我高興地驚呼。「小聲點兒!」丁軒然示意我壓低嗓門,「只能帶一個人,別人知道了不太好的!」「哦,我明白了。丁軒然,謝謝你第一個想到我哦!」丁軒然不好意思地佯裝著踢一顆小石子,小石子呼的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飛向遠處。「誰叫我們是老同學,又是不一般的朋友呢!」他奇奇怪怪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什麼「不一般」?何謂「不一般」?我真想問他,但又將話吞了回去。其實我也怕,怕捅破了這張紙,我們反倒不知所措。劉打電話給我,說他買到了一樣東西。「是嗎?」我興奮地說,「那我馬上過來協助你。」其實劉買到的就是那張有《七個寂寞的日子》的英文歌碟,歌碟有個很好聽的名字《春天的綠袖子》,自從我掰斷了媽媽那張碟後以後,心裡一直很愧疚,雖然媽媽沒說什麼,但是我知道她很心痛。我甚至跟蹤過媽媽到音響店,看見她落寞地走出來。「你在哪裡買到的?我跑了好多地方都沒買到。」我激動地拿過劉手中的歌碟翻轉著看。「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這就是大人和小朋友的區別。」劉和我說話越來越自然。我和劉一起回家,我用鑰匙打開門,我看到了媽媽的鞋子,知道她已經回來了。「小姿,回來了?」媽媽在廚房裡問。「嗯。」我回答。「今天媽媽做你最愛吃的鍋蒸牛肉。」「媽媽,要多煮一個人的飯喏!我帶了個客人。」我朝劉眨眨眼睛。「誰來了呀?」媽媽一邊說一邊走了出來。看見劉,媽媽的微笑瞬間凝固,不過很快就恢復自然。
「阿寶,好久不見。」劉說。「劉叔叔,你快坐。」劉說:「謝謝。」「媽媽。劉叔叔給你買了禮物。」我忍不住多嘴。「小姿,媽媽不是告訴過你別過問大人的事嗎?」媽媽說完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看著劉傻傻地呆在原地,我連忙推推他壓低嗓門說:「快去呀!」劉好似回過神來急步走上去,擋住了媽媽即將關上的房門。「阿寶,我只是想給你一樣東西。」劉激動地說。媽媽鬆開了手,劉走了進去。房門虛掩著,我在外面豎起耳朵傾聽他們的對話。「我聽小姿說她掰斷了你最愛的歌碟,她很難過,想買來賠你,可是找遍了也沒找到。不知道我買這個是不是?我們來聽聽。」劉說完去CD前放歌碟。旋律幽幽響起,像細碎的花瓣落地,溫柔而美麗:「七個寂寞的日子,堆積成一個寂寞的禮拜,七個寂寞的夜晚,堆積成一個寂寞的我……」媽媽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歌。「阿寶,我很想和你分享生命中的一切,包括你的寂寞……」聽完劉的這句話,我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劉願意分享媽媽生命中的寂寞,誰願意分享我生命中的寂寞呢?
手機突然響起——是丁軒然。天!不會這麼玄吧!難道真被季郁說准了,我是巫婆,想什麼來什麼?「喂,蕾雅姿,明晚看王菲的事我已經替你搞定了,表哥說了到時在前排給我們安兩個最黃金的位置,如果有機會的話,還可以和王菲照相!」「是嗎?太棒了!」我興奮地尖叫。「哇!我的耳膜不保——」丁軒然誇張地說,「蕾雅姿,這不像你的風格,不過——挺可愛!」丁軒然說完就掛了電話。真是神經兮兮!一想到明晚可以看到王菲,我的心頓時漲滿了喜悅!更何況,家裡一直靜悄悄的,我估計,劉叔叔那邊也應該是搞定啦!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