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礫(18)
「請問,有一個胖子,從很高的高樓上摔了下來,他會變成什麼?」
靠那個靠那個靠那個靠,這就是他要問的問題麼?
大家都看著蒙小妍,哈哈大笑起來。只有我維持著我的風度,嚴謹地問:「請問是幾層高的高樓?」
蒙小妍憋紅了一張臉,在我身後拉拉我,可是,答案我能不知道嗎?為了我妹妹,我也只有豁出去了。我抱歉地看了她一眼,緩緩地說:「肉餅。」
「錯!」蔣藍搖著尾巴神氣活現地說,「扣十分!」
「我來答。」蒙小妍把我推到後面,上前一步,輕聲說:「死胖子。」
全場爆發出一陣哄笑。那一刻,說句心裡話,我真的真的萬分感激她,為了米砂的信,她不惜自己罵自己,這是多麼偉大的精神啊,我真想找個大麻袋,把她塞進去放在我腳旁邊;或者找一塊黑布,幫她整一個阿拉伯婦女的造型,讓她只露兩個眼睛,是睜是閉隨她便,或許她會好受點。
阿布捂著肚子說:「很好,接下來,我再問兩個問題,只要你都能答對,我就把信給你。」
可我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即將進行尖鋒對決的時刻,蒙小妍卻失敗地對他們說:「這些愚蠢的題目你們都留著考自己吧。信,我們不要了。」
「不要了?」阿布又站了起來,「你小小年紀,怎麼那麼善變?」
「那裡面是我的成績單。」蒙小妍說,「我看還是回學校去讓老師補一份給我吧。」
「那多麻煩啊。」阿布嘖著嘴,吹著他沉重的額前發。
「讓他們考!」我不服氣,不就是腦筋急轉彎嗎?難不倒我。
「走。」蒙小妍拖我,壓低聲音對我說:「難道你不明白,他們壓根就沒撿到我們的信,我們被耍啦。」
真的假的?!
靠那個靠那個靠那個靠!
我一個箭步竄到阿布面前,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問:「信到底在不在你那裡,你給我說!」
「不在。」他很冷靜地答我。
「你再說一遍。」
「不在!」
「阿布,揍他!」蔣藍在我身後喊起來,「不用怕他,他是個孬種!我保證,你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給摁扁了!」
那個叫阿布的小子,又甩了一下頭髮,露出血紅的眼睛看著我,歪嘴笑了一下說:「我早看出來了,這小子欠揍。」
說完,他輕輕鬆鬆地一推,就把我給推到了桌子上。
我記得,胖子是第一個衝上來打我的。他張著他巨大的鼻孔,扯著我昂貴的T恤把我從桌子上拎起來,一拳敲在我胸口,我又倒在了桌上。我被按在桌子上不能動彈,只能翻著眼皮看到,有很多人已經站上了桌子的另一端,並且幾步就跨在了我面前。我就像只面對無數個武松的傻X老虎,被他們瓜分著揍,有人脫掉了我的鞋,連那塊膏藥也被撕掉了,不知道誰,直接把它貼在了我的額頭上。阿布衝過來,一把揪住我的頭髮,「噹噹噹」他把我的後腦勺一次又一次撞向木質的桌子,每撞一下他就罵一句「我讓你狂!」我全身都被其他人按住無法動彈,頭除了來回磕向桌面也沒法轉向其他方向。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全是星星,星星星星,有一整個銀河系那樣多的星星像蝴蝶一樣翩翩飛舞。冥冥之中,我只聽到蒙小妍和她媽瞇一樣無以倫比的尖叫,我只想衝她喊一句:「快跑!」因為我被打不要緊,如果她一個姑娘被打,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我大概被撞了二十多下,眼珠子也快要從眼眶裡彈出來了,終於讓我看到蒙小妍,模模糊糊中,她的確是出門了!奶奶的,這樣我就放心了!我直視阿布那張臭臉,使出渾身解數,終於騰出一隻左手,那一刻我內心湧起的第一個衝動,就是把這個自閉症加變態狂的髮型破壞掉。我大力撕扯他的劉海,沒想到,那劉海居然是假的,我的手剛碰上去,那厚厚的劉海就呼啦拉全掉了下來,我只聽說過種睫毛,沒聽說過有種劉海的!我「哈哈哈」的笑出了聲,我笑的驚天動地,笑得全身肌肉都發麻,因為你不知道,那樣子的他實在是太好笑太好笑了,連他的兄弟們都停止了揍我,齊齊傻傻地看著他。「腦羞成怒」的阿布露出了光光的腦門,他大喊了一聲:「他奶奶的!」操起身邊不知一種什麼東西就朝我砸了過來。
當時我雖然被砸昏,臉上卻帶著撲朔迷離的笑。所有人都嚇呆了,他們在我的笑容中不知所措,直到我的頭頂上淌下來兩道又濃又紅的血。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一個人的一聲斷喝:「都給我滾!」
這是我聽力猶存的時候聽到的最後兩個字。
米礫(19)
衝動是魔鬼,動怒如自殺。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仰天大笑出門去,灰頭土臉爬回來。
武力無法解決問題,拳頭是最差勁的武器。
……
遺憾的是,雖然我一向博學多才,但「紙上談兵」是我最大的弱點。當我切膚體會上以上句子的真正含義的時候,我已經鼻青臉腫渾身是血地倒在酒吧冰冷的地板上不能動彈了。
不過,我還算OK。救我的人是「算了」的老闆,他穿了一身JACK&JONES的西裝,鬍子剃得乾淨清爽,頭髮是利落的短髮,噴著古龍水。實在是太有派了。我曾經聽說過無數關於他的傳說,知道他姓古,他們都叫他古哥,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他。
他蹲在我面前,撿起掉在地板上的破三星手機問我:「你的?」
我很努力地睜大眼,點了點頭。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白色的手帕,溫柔地替我擦拭臉上的血跡,問我:「你怎麼樣,能不能站起來?」
「試試。」我說完,嘗試著要從地上爬起來,可是,好像,不行。就在這時候,一個胖胖的身子從老闆身後閃了出來:「我來扶你。」
哦,是胖小妍。哦,她在哭。
「米礫,對不起。你怎麼樣,你是不是很疼?」她一面說一面哭,臉花了,頭髮亂了,看上去真醜。
「男人被揍一下是常事,」古哥說,「不用大驚小怪。」
「他們攔著我,不要我報警,」蒙小妍拖著哭音從我胸口拿起我的手機,「可是,不能就這樣算了!」
「神經病,你想讓我爸瘋嗎?」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到底有完沒完?」
她遲疑了,看著鼻青臉腫的我,終於大聲地哭了起來,一點賭神的范兒都沒有,簡直就要把我氣死了。
「米礫,你要是不跟我去醫院,你一定會後悔的!」
「是嗎?」我輕鬆地聳聳肩膀,說:「那你就讓我盡情地後悔吧!」
說完這一切,為了證明我的勇敢和堅強,我竟然帶著我受傷的軀體在馬路牙子上跳起街舞來,但等等,我的身子怎麼有點不聽我的話?我的眼睛為什麼有些看不清楚,我的腦袋和嘴角怎麼他媽的那麼疼呢?
蒙小妍站在我身後,她放棄了勸說,不過她開始在講故事,她的聲音很小但是很清楚地傳到我剛恢復聽力不久的耳朵裡:「有一次,有一個人被車撞了,他從地上爬起來,覺得沒事,就讓車走了,結果他只在馬路上走了十步,就倒地,死了。還有一次,有個人的頭被別人打了一下,他覺得沒什麼,就沒有去醫院,結果那天晚上他疼得在床上打滾,等他家人把他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斷了氣,還有一個人……」
「等等等等!」我給烏鴉嘴說得汗毛直豎,手用力一揮,堅決不允許她繼續舉例。
「就算是我誇張吧。」她說,「你也應該去醫院清洗一下臉上的傷,要不,你爸爸看到會心疼的,不是嗎?」
她最後一句話讓我投降了。
我看了看天說:「好吧好吧,怕了你了,煩都給你煩死了!」
她如願以償,咧開大嘴,得意地笑了。
我和和蒙小妍一起往醫院走去。一路上我都在祈禱,千萬不要遇到什麼熟人,看到我被打成雨花石的慘樣,不然傳出去了,我今後還怎麼混。誰知道我剛走到醫院的門口,迎頭就撞上兩張熟悉的臉。
我想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莫醒醒!」蒙小妍說,「好久不見!」
果真是莫醒醒,而站在她身後的,就是天中著名的校草NO1路理!我知道這小子,米砂的暗戀對像,米砂曾經給他寫過一封充滿暗示的信,那封信一度落到我的手裡,成為我要脅米砂的有利武器。可是現在,他竟然和莫醒醒呆在一起,還在醫院大門口出現,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又管不住我胡思亂想的大腦了。
「米礫,你怎麼了?」莫醒醒沖蒙小妍笑了一下,就打量著我的臉問。
「沒事。」我說,「蚊子咬了,我自己抓的。」
莫醒醒笑了:「又跟人打架了吧?」
瞧她那口氣,好像我是打架專業戶似的。
「到裡面說吧。這裡太陽大。」說話的人是路理王子,他一面說,還一面拖了莫醒醒一把。看他的樣子真溫柔,呵護有加的語氣,體貼入微的表情,還在手裡替她捏著一把小花傘。男人的臉都被他丟盡了!我真替米砂感到不值。偏偏一轉頭,正看到蒙小妍盯著人家看,花癡表情讓我憤怒到極致。
「你們忙吧。」我說,「我進去轉轉就出來。」
「喂!」莫醒醒追上我,問我,「米礫你換手機號了嗎?我發信息你都不回。」
「哦。停機了。」我說。
誰知道我話音剛落,口袋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我極度不好意思地把它拿出來,看到屏幕上閃爍著「爸爸」兩個字,連忙手忙腳亂地接起來。米老爺在那邊問我:「米礫,你去哪裡了?」
「我,我在外面。」我說。
「不要亂跑,早點回家。」米礫凡說,「再添亂我饒不了你!」
「哦。」我歪著嘴答。要是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不知道算不算是添亂呢?
我拿著電話對莫醒醒聳聳肩。天地良心,我真的沒有撒謊,我的電話的確是停機了,可是,唉,如果要解釋,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費很多很多的口舌。所以……倒霉的人就是這樣,喝涼水都塞牙!
不過莫醒醒好像並不計較,而是用請求的語氣對我說:「我想知道米砂的信箱,我要給她寫信,你能告訴我嗎?你知道,我很久都沒有她的消息了。」
「可是米砂離家出走了,米礫也在找她的哦!」多嘴多舌的蒙小妍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我想要摀住她的嘴,已經來不及了。
「蒙小妍,你說什麼?」莫醒醒直盯著蒙小妍問。
「米砂……」蒙小妍看著我眼睛裡的怒火,只發出這兩個字,再也不敢說什麼了。
莫醒醒站到她面前去:「請告訴我,好嗎?」
「米砂在國外讀書,讀煩了,就一個人出去旅遊了,歐洲十國游!就這樣。」我把蒙小妍一拉,低聲吼道:「我們走!」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路理和醒醒親親密密的樣子,我心裡非常非常之不舒服,可憐的米砂,我在剎那間明白了米砂忽然願意轉學的原因,興許啊,就是因為這個遠走他鄉的都不一定!
我太明白了,像米砂那樣的女人,怎麼能承受失敗的命運,更何況是輸在自己最好的朋友的手下!
米礫(20)
「米礫!」莫醒醒攔住我,「能不能告訴我,米砂到底怎麼了?」
「你關心嗎?」我問她。
她朝我點點頭。
「算了吧。」我譏笑地說,「你搶了她男朋友,還要她給你賠笑臉?」
我這話一定像一支箭一樣直射她的心臟,因為我看到莫醒醒後退了一步,小臉霎時變得蒼白。哼!我心想,最好你再暈倒,讓你的路理王子把你抱住!那不正遂了你的心願嗎?
我正預備把這句話說出來,「閉嘴!」卻有人呵斥我。當然是護花使者路王子。不過呢,低調的我只是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就掉頭揚長而去!
這一回除了蒙小妍,沒有人再跟上來。
「米礫,米礫!」蒙小妍一路追著我,「你慢點,小心你的傷。」
我轉身立定。衝她喊:「閉嘴!」
她嚇得站住了。但立刻做她的招牌動作,伸出手來,一把摀住了她自己的嘴。
「你在這裡等我。」她輕聲說,「我掛了號就來。」
說完,蒙小妍去掛號了。我看著她一顛一顛的樣子,突然有點懷疑,她是不是愛上我了?怪不得我覺得她現在有點兒傻呢,都說女人愛上一個人之後再聰明智商也會變成零了。在蒙小妍把護士辦公室誤作外科室之後,我感歎地想:這句話真是一點錯也沒有呀。看看,這就叫魅力。我看著蒙小妍忙不迭對護士們道歉的樣子,實在是太想笑了。NO,我不能笑。在自己的追隨者面前,一定要隨時保持風度翩翩,只有這樣才能使自己的魅力大旗永不倒!
然而,剛這麼想完,我就暈倒在了醫院的過道裡。
再醒來的時候,我首先看到的是米諾凡的臉。他的臉靠我很近,鼻子就要貼住我的,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毛孔,嚇得我一下又把眼睛閉上了。
「醒了。」我聽到米諾凡說。
「唉,醒了。」我連忙睜開眼睛討好地補充。
「醫生說還要觀察。過了今晚才知道是不是腦震盪。」米諾凡疲憊地說,「如果你真這麼喜歡醫院,我看你不如自己拿把刀把自己捅個千瘡百孔,就可以在這裡好好住上一陣子了。」
有這種跟自己兒子說話的老子嗎?
可是縱使這樣,傷痕纍纍的我還是英雄氣短,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敢確定,是蒙小妍通知了米諾凡。但是,我一直都沒見到她,估計她是被米諾凡一腳踢到了太平洋,連帶被踢的沒準還有她的胖版貞子媽咪。哦,SORRY,自身難保的我只能對此深表遺憾。
那晚,我聞著蘇打水的味道,吃完了李姨為我做的稀粥,稀粥稀的一塌糊塗,我嘴巴都吸歪了才吸到幾粒米,一點味道都沒有。我很想念米砂的水果披薩或者是蒙小妍的「愛心早餐」。但當然,我是不會把這些說出口的。也許是藥物的作用,我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護士給我帶來好消息,我並無大恙,等我家人來替我辦好出院手續,我就可以出院。
我當然知道我無大恙,像我這樣有龍護體的人,總是可以絕處逢生一往無前。
昨晚的稀粥消化得很快,我發現我餓得已經不行了,就在我思考著出院以後讓李姨給我多整點好吃的東西的時候,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印入我眼簾的,是一張此時此刻我極不願意看到的臉——路理!
我的第一反應是把頭轉開,不過好奇心很快又讓我把臉轉了回去。用盡量深沉的語氣問他:「找我有何貴幹?」
「醒醒昨晚擔心了一夜。」他背著手,像個法官一樣走到我面前,好像我就是導致莫醒醒一夜胡思亂想的兇手。
「關……關我什麼事?」此時此刻,我實在不應該結巴,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從氣勢上壓倒了我,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總是在我面前佔上風的米諾凡。
「我沒說關你的事。」他說,「你緊張什麼?我只是來跟你點關於米砂的消息。」
「哈哈哈哈……」我很做作地笑了一陣,笑完以後我回答他:「我辦不到!」
「那你都能辦到些什麼?輸錢?脫褲子?被人扁?」
我驚訝地看著他,這小子到底都瞭解了些什麼?誰告訴他這些的?
「想不想看看這封信?」他忽然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來,「我把信給你,你帶我去你家看看米砂用的電腦,行不行?」
信!
難道這就是我曾經為之奮鬥不已並搞得自己頭破血流的那一封?
「米砂寫給你的。」他說。
我伸出手就去搶,他卻靈活地閃開了。奶奶的,我都快被打成殘廢了還沒看到信的一角,他憑什麼一夜之間把它弄到手的?再說了,這是我的信,他憑什麼把它舉在手裡,像舉著一枚閃爍著金光的徽章?!
小心我告他侵犯公民隱私權,別以為我不懂法律!
「你答應幫我,我就把信給你。」他說。
「把信給我!」我用比他高的嗓門威脅他。
「好。」他出乎我意料之外,爽快地把信遞給了我。
我躺回病床看信,發現那真的是米砂寫給我的,她的字我還是熟悉的。那封信寫得很短。是這樣的:
米礫: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我此行的目的很簡單:找到麼麼,帶她回家。
我之所以沒告訴爸爸,是因為知道他一定會反對。我離開家的這些日子,你一定不要惹他生氣,而且還要好好安慰他。其實這些年,爸爸真的很不容易。
你們不要找我,因為找也是白找,我的手機沒帶,放在我的抽屜裡了,所以:)
替我照顧好爸爸,還有我陽台上的那盆花。兩天澆一次水,從上往下澆。
謝謝你,米礫,等我回來再給你做好吃的哦:)
PS:我想,我們都需要一個完美幸福的家,我會為之努力的,請支持我!
米砂
其實,這真的是一封很簡單很簡單的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我的腦袋被人打得實在是太疼了,我竟然,竟然當著路理的面,流下了我男兒絕不該輕彈的好幾顆眼淚!
靠那個靠那個靠那個靠,世上還有比這個更丟臉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