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愛出現那一小時
生命中第一顆寶石
時間在愛情中寫字
第一句寫的是什麼
我想再看一次
我在安子家做了十天的「闊太太」,除了給安子補課以外,其它時間,我都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好日子。
電話裡,王樂平埋怨地說:「做家教就做家教,好好地去做什麼保姆,現在好了,想見你一面都這麼難。」
我那時正在玩遊戲,把電話夾在脖子裡,一邊拚命地追著怪物打一邊不思進取地說:「這種保姆能當一輩子多好,享受級的。」
「哎!」他歎氣,「你過慣了這種日子我壓力夠大!」
「拚命賺錢咯。」我提醒他。
「我還不夠拚命?」
說得也是,如果只靠王樂平,就算是他雙手雙腳都用上,也不知道要到哪天他才能給我賺來這樣的毫宅和洋車。
掛了王樂平的電話我就看到了糊塗,在她前面的肯定是她的女朋友,正在追一隻很弱小的波利,沒追兩步,頭上彈出一行字:「累了,坐坐。」
原來她叫小怪。
糊塗也在她身邊坐下了。
我過去打招呼。糊塗說:「嗨,玫瑰,是你。」
「玫瑰是誰?」小怪問。
「我朋友。」糊塗說。
「哼。」小怪哼完,白光一閃,人不見了。
「真對不起。」我連忙跟他道歉,「不過你女朋友也夠性格,說走就走啊。」
「不要亂說啊。」糊塗說,「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我密你你不回,所以才帶她練級的。」
「糊塗你真會撒謊。」
「糊塗不撒謊,糊塗是好孩子。糊塗只喜歡玫瑰。」
網上的人胡說八道都有一套,我想也不想地答他,「玫瑰也很喜歡糊塗呀。」
「那就安心做我網上的女朋友吧。」糊塗說,「我一定好好寵你。」
我壞壞地說:「那要等我問問我男朋友同意不同意啊。」
「你耍我。」他說。
「不高興了?」我說。
「對。」
「去找你十六歲的小MM吧,我不適合你。」我說。
「可我就認定你了。」這點倒是挺像王樂平的,倔得像頭牛。
「憑什麼呢?」
「感覺。」他答得懸之又懸。
安子的媽媽終於回來,連聲對我說感謝,還給我帶名貴的香水做禮物,我推搪,她不悅:「小小禮物而已,別拒絕我的心意。」
我只好收下。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恍惚。
她坐下來,開始抽煙。我想,她連抽煙的樣子都那麼的優雅,離開她的那個男人,不是豬就是白癡。
她緩緩地說:「安子很喜歡你,讓我嫉妒。」
「那沒什麼。」我努力調和氣氛說,「你讓我嫉妒的地方多著呢。」
「呵呵,」她說,「可不可以說說看?」
「比如金錢,地位,美麗……」我滿足她。
她起身,站到窗口輕聲說道:「像流水一樣。金錢,地位,美麗,還有愛情,最後都會像流水一樣。」然後又回頭嫣然一笑說:「你看我,給一個小姑娘灌輸這些消極的東西,實在是不應該。」
「沒什麼。」我收拾好我的東西跟她道晚安。她不知道,我給她女兒灌輸的東西也許也是她不喜歡的。想到這裡我恐懼地想,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經驗?女人一天一天地老去,一天一天地對這個世界失去該有的信任度,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我剛出門,安子從房裡追出來,在門口的花園跟我談心:「童姐姐,你明天早點來,好嗎?」
「好。」我摸摸她的頭髮,「這麼多天不見媽媽,去跟她好好親熱一下啊。」
「切!」安子扁嘴說,「有什麼好親熱的。」
「你呀,媽媽給你帶那麼多禮物還不夠好?」
「她不瞭解我。」安子說,「居然還給我買芭比,真是鬱悶。」
「知足吧,我像你這麼大,想只芭比替我媽洗了一星期碗最終還是沒想到。」
「那是十年前。」安子反應飛快,「所以我說我媽媽落伍。」
我的手機響,是王樂平,原來他已經在安子家小區外等我。我告別安子三步兩步走出去,王樂平趕緊替我把大包放在自行車上,然後迅速地把我一抱說:「這麼多天不見,真把我想死了。」
「別肉麻。」我笑笑的推開他。
「以後這種事別做了,」他說,「一點兒自己的時間都沒有。」
「那你早點娶我回家吧。」我開玩笑地說,「這樣我們就可以天天呆在一起了。」
「努力!」王樂平推著車和我一起往前走,「我已經有了大計劃。很快會有結果的,嘉璇我一直在努力!」
「嗯嗯嗯。」我說。
「去我家?」他問我。
「我們去喝咖啡吧。」我說,「我今天拿工錢了,我請客。」
「帶著這麼多東西去喝咖啡也不方便啊。」王樂平拍拍我的大包,掃興地說,「要不我們改天去吧。」
「哪天?」我站定了問他。
「哪天都行!」王樂平拖我一把,「走啦。」
「那就今天。」我堅持。
「嘉旋你怎麼了?」王樂平用一種很不理解的眼神看著我。
「你說我怎麼了?」
「是在有錢人家裡學小資了吧。」他的表情開始不悅。
「王樂平你給我再說一遍!」
「嘉璇!」
我從他的自行車上扯下我的包就調頭就走。他推著車一直追上來,我順手攔了一輛的揚長而去。他沒有再跟來,五分鐘後我收到他的短消息:「你要是對我不滿意,我想我們可以分手。」
分手。
虧他說得出口。
我忍了他差不多三年,這兩個字卻是由他先說出口。
我回過去三個字母「NND」。
他不再有動靜。
回到家,老媽不在打牌,和老爸在房間裡不知道正在說什麼,聲音忽大忽小。我把大包往地上一扔,再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扔,一句話也不想說。
媽媽很快出來,皺著眉說:「嘉璇,看看你自己像什麼樣子?」
呵呵,人人都看我不順眼。
「讓你面試你不去,你清姨說了,你的事她再也不管!」
「我的事誰也別想管!」
我說完,起身拎著我的包回我自己的房間。CD機裡循環的永遠是孫燕姿,她今天在唱:時間在愛情中寫字,第一句寫的是什麼,回憶是不說話的鏡子,我們終於誠實……
我和王樂平,經過這麼多年,終於誠實。
好在網游是個出氣的好地方,我那晚在裡面殺紅了眼,一次一次地死了再一次一次地前赴後繼,糊塗一直在我身邊繞來繞去:「歇歇吧玫瑰,失戀也用不著這樣啊。」
我終於停下來:「你怎知我失戀?」
「嘿嘿嘿,女人失戀時都這樣。」
「哼,這個世界哪裡會有愛情。」
「有的。雖然會受傷,但一定會痊癒。」糊塗在我身邊呤唱起魔法,是治癒術,白色的光茫,一次一次地將我環繞。直到耗盡他所有的SP。
「糊塗,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笨,因為我想追你。」
「笨,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你是玫瑰啊,這就夠了。」
「死樣。」
「我都請求過N次啦,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我說。
糊塗又高興得圍著我打轉,使一招「火焰之壁」,屏幕上一片火海,然後他對我說:「我的愛情,就像一把火,燃燒了整個沙漠~」
那時我們真的是在沙漠裡,黃沙遍地,毒蛇四處出沒。在王樂平提出和我分手的二小時後,已經有別的男生為我唱起熾熱的情歌。
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在這寂寞的夜裡,我們可以互相安慰。
這遊戲一樣的人生,跟夢有什麼區別?
我忽然下定決心,決定從零做起。
第二天一早我穿戴整齊去應徵,跑到第三家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汗流狹背,裙子發皺,口紅早已褪色。這家公司不大,不過在很不錯的大廈裡租了幾間寫字樓,辦公條件應該不錯。他們需要的是一位秘書,接待我的是一個胖子和一個矮女人,問我很多莫名其妙的問題,一直查到祖宗八代,最後居然問到我有沒有談戀愛。對婚前性行為怎麼看。
我忍了很久,終於忍無可忍地說:「請提些不那麼弱智的問題可否?」
矮女人先聽懂,厲聲說:「你再說一遍。」
於是我就再說了一遍。
胖子也聽懂了,他拍案而起說:「你可以走了。」
「就走。「我說。我氣急敗壞地奪門而去,下了電梯悶頭悶腦地往前衝,竟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胡可凡的爸爸。
貴人多忘事,我這個狼狽的樣子想必他一定認不出是我,誰知道他竟微笑著說:「呵呵,天天遇到你。」
「那又怎樣?」我正一肚子火,「你還不夠嗎?還有什麼責任要追究麼?」
「對不起。」他說,「孩子她奶奶打電話給學校以後我才知道。」
「又是孩子的奶奶?你可真會推責任。」我冷冷地說。
「我太忙。」他說,「實在是抱歉。希望你和安子原諒。我已經說過可凡,對同學要寬容和友好。」
「全世界都知道你忙,告辭!」
他卻做手勢攔住我,指指樓下的咖啡店說:「這樣吧,我請你喝咖啡來表示我的歉意,不知你可肯賞臉?」
「這店你家開的?」
「不是。」他說。
「那要花錢的。」我說。
「沒關係。」他說。
「你那麼有錢不可以這麼小氣,不如買部車送我我也許可以考慮原諒你。」
他哈哈笑起來,並不理會我胡說八道的譏諷,笑完後認真地說:「咖啡不喝也沒關係,不過我會再給你個機會消除你對我的成見,不知你可否願意?」
「嗯?」我揚眉。
他說:「我公關部正在招人,你願意來試試嗎?」
這回輪到我哈哈大笑:「胡先生您的愛心真是氾濫得讓人有點吃不消。」
「我是認真的。」他說:「這樓是我父親投資的,大部份用來出租,我公司在最高二層。」
「我不喜歡開玩笑,你連我姓什麼都不知道。」
「那不重要,我有慧眼就行。」他又習慣地微笑起來:「如果我是你,我會試試。」話說完,名片已經遞了過來。
「我不會去的。」我說。
「不急,你可以考慮三天。」等我接下名片,他朝我禮貌地點點頭,然後,離去。
原來他叫胡月海,環亞集團總裁。
嘖嘖嘖,大名鼎鼎的環亞。房地產,娛樂,餐飲……無一不涉足。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奇遇,不過我並不認為它會發生在我和這個姓胡的商人之間。
白白折騰了一天的我只好去跟阿朵訴苦,她正在家裡做面膜,把自己弄得跟女鬼一模一樣。阿朵的老家不在這裡,她一個人住,從沒人管,很讓我羨慕。我趴在她家的沙發上跟他說起胡月海,阿朵說:「瞧,我說得沒錯吧,你的財運和好運都要來了。」
「得。」我把胡月海的名片放在桌上轉啊轉,「誰知道他安的是什麼心,更何況我根本就沒有答應他。」
阿朵把名片一搶說,「你不去我去,反正我現在也失業在家。」
「行。」我大方地說。
阿朵笑笑,把名片往我包裡一塞說:「安啦,不會真搶你的啦。晚上有空麼?」
「幹嘛?」
「我帶你去新世界酒吧玩,他們每月都舉辦一次RAYTY,還有抽獎。」
「行,今晚剛好不用跟安子上課。」我粗魯地說,「他媽的心情壞透了正好去瘋一下,我回家去洗個澡換個衣服我們晚上見。」
「還要跟王樂平請假吧,可別跟那個土包子說要去酒吧,他會宰了我的。」
「分手了。」我說:「他管不著我。」
「分分合合才算愛情。」阿朵見慣不怪,「你和他一年分十次手不算多吧?」
阿朵說得沒錯,我回家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就看王樂平,他立在一個廣告牌前抽煙,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
他沒有煙癮,心情極度不好的時候,才抽。
我心立馬軟了,走近了,低頭微笑,輕聲說:「瞧你那傻樣!」
他輕輕抱住我說:「嘉璇,我們講和,好嗎?」
好。
每一次爭吵都是這樣,以他的讓步和彼此的沉默做為結束。我卻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只有壓抑的痛苦,如同一拳頭打在綿花上,沒勁透頂。
晚上我和阿朵一起去酒吧,我們穿得花枝招展,故意畫了很濃的妝。聚會很大,差不多來了二百號人。因為要抽獎,所以要簽到,我問阿朵我簽什麼名字好,阿朵說玫瑰玫瑰,你今晚真像朵玫瑰。阿朵一定常來這裡,她和好多人都熟,拉著我花蝴蝶一樣的左右穿梭。有個大胖子笑呵呵地朝我伸出手說:「阿朵,這是你朋友?」
「是啊,她叫玫瑰。」阿朵一面說一面窮笑。
「啊,原來是玫瑰姑娘,久仰久仰。」
為了表示禮貌,我只好伸出了我的手,誰知道他竟死命地握住我,三分鐘也沒肯放開。
「很疼呃。」我皺著眉說。
「不疼怕你記不住哦。」
我不明白一個大男人說話幹嗎要在最後拖個「哦」字,更何況是那樣一個胖得要命的男人,於是我譏笑著問他:「你這麼胖,都吃些啥了?」
「吃你行麼?」趁阿朵走開,他低下聲來,詭秘地和我打情罵俏。
「怕你消化不了。」我說。
「試試哦?」他又「哦」起來了,真是噁心加無恥。
我把端在手裡的那塊小蛋糕扣到他頭上,然後哈哈大笑若無其事地走開。走了不遠回頭望,他正在一個瘦子的幫助下氣急敗壞地清理他的頭髮。
我差點兒沒爽得背過氣去。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他,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他也正在看我,嘴角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調皮地朝他擠擠眼。
他朝我舉舉手中的酒杯,並不過來搭話。
阿朵八婆兮兮地附在我耳邊說:「看到沒?是不是挺有感覺?」
「神經。」我說。
「他叫Sam,很有家底的,這間酒吧就是他家開的。」
「神經哦。」我拚命捅阿朵:「這種類型我不來電的。」
「我來電咧!」阿朵說,「你去問問他喜不喜歡我?」
「去!要問自己去問!」
「好嘉璇,求你了。」
阿朵以前我們學校的校花,她很酷的,從不和任何一個男孩子走得近,換句話來說,就是從不讓男生有希望卻又從不讓人家絕望,因為這個,我們宿舍總是有吃不完的土特產,都是那些男生從老家吭哧吭哧地背來孝敬她老人家的。有時候還有男生背著吉它到樓下來唱歌給她聽,她把窗戶一開大喊一聲:「有沒有搞錯哦,那麼走調!」
然後再蹲下來和我們一起哈哈大笑。
很少有男人讓她這麼緊張過,看來,她對這個Sam是真的有點意思。
「大家注意,抽獎活動就要開始!三個幸運獎,我們將請Sam先生來抽,獎品是小靈通各一部!」
「哦哦哦。」台下有人得寸進尺地噓起來,「怎麼不是諾基亞手機!!」
大家一陣亂笑中那人手指在鍵盤上敲了一下,大屏幕閃了兩閃,首先出來的竟是我的名字:87號,玫瑰。
我朝大家飛吻一個,隨即輕快地跳到了台上。主持人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尖聲地不知疲倦地叫囂著:「這位小姐真是好運,說說你的感想!」
我惡作劇:「太開心太開心了,我要感謝黨感謝人民,感謝生我養我的父母,感謝所有支持我的網友,感謝S先生的那根手指……」
底下已經是笑得不成樣子。阿朵笑得最誇張,差一點倒到旁邊那個男人的身上。
我給她一個飛吻,她回應我。兩個無業女遊民,花癡得有些不像話。
要是王樂平見了,一定會把眉頭皺得緊緊的。
我忽然想什麼,於是又搶過話筒來說:「對啦對啦,我還有個問題要替美麗的阿朵問一下,那就是sam先生你喜歡不喜歡阿朵呀?」
下面一陣狂噓,阿朵尖叫著跳上台來把我給拖了下去,嘴裡喊著死嘉璇你找死呀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那個叫sam的,笑得好尷尬。
我剛被阿朵從台上揪下來就被死胖子攔住:「嘿,玫瑰你挺潑辣的啊,還這麼好運。商量一下,替我把頭洗了,我就不跟你計較嘍。」
「用香檳洗好不好?」我笑笑地看著他。
他把雙手舉到胸前,往前一推說:「行行行,我認輸,不打不相識,做個朋友怎麼樣?」
「好呵好呵。」我不想太過引人注目,只好委曲求全哼哼哈哈。聲稱要去洗手間才算脫身。阿朵跟著我追出來,跳著腳喊:「死嘉璇死嘉璇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噓!」我朝她豎起一根手指說:「是你自己讓我問的麼。」
「行啊你!」阿朵把我一抱,興奮地說:「夠朋友,呆會兒去看他的反應,呼呼呼!」
「嫁入豪門會很慘的!」我打擊她。
「誰說要嫁,玩玩嘛。」
「小心玩出火來。」
「順其自然嘍。」阿朵說,「我失業了,得趕快找張飯票。」
我跟阿朵再進去,抽獎已經結束,台上的樂隊正在唱陳奕迅的《阿怪》:
我們叫他阿怪
他說的最多的是拜拜
錢賺了就離開
直到不能夠生活他才回來
他常說日子過得太快
還沒攀過烏拉山脈
他有他未來我們學不來
……
「這歌我最喜歡!」阿朵站在我身邊,腳打著拍子,跟著台上的人賣力地唱著:「我們叫他阿怪他說的最多的是拜拜……」
我卻看到那個叫sam的,沒跟任何人說拜拜,已經從後面悄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