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劫數

  以前認為,感情分兩種,一種是有結局的,一種是沒有結局的.後來,我知道,感情是無解的.
  ——《樂小愛日記》
  1.詛咒
  《奇聞》雜誌社.
  將腳踏車騎出轎車速度的樂小愛火速趕到.
  她推開門,正好看到抱著碧柳掉眼淚的青青,以及眼淚鼻涕糊在身上,有潔癖的可憐碧柳.
  怎麼看,都是強悍的青青非禮美麗的碧柳呢.
  碧柳看到樂小愛,宛如看到救星,"青青,小愛來了."他從青青的懷抱中掙扎出來,衝進自己的主編辦公室,"我去換衣服!"
  青青看到樂小愛,眼裡有希翼閃動,"小愛,你過來,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樂小愛愣了愣,"啊?"她才到樂城,人生地不熟呢.
  "我用了很多種方法都找不到我表弟小七.小七失蹤了!我想用你的夢見能力幫我找找他."青青傷心而急切.
  樂小愛皺眉,"可是我都不知道我會夢到什麼."雖然到樂城之後,自己的夢見能力似乎有了進步,但是尋人這樣特定的事情,自己根本沒辦法做到.
  青青握住樂小愛的手,"我有辦法短時間提高你的夢見能力.你一定要幫我啊!小愛!"
  樂小愛點頭.
  青青將小七和自己的合照遞給樂小愛,"這就是我弟弟小七."
  樂小愛接過照片,倒吸了一口涼氣.照片裡靠著青青小的可愛的男孩子正是自己夢裡的那個嘻哈少年.那個在電話亭裡消失的少年!
  十七歲的嘻哈少年,偏愛楓紅色的頭髮,喜歡說唱音樂,喜歡打電玩.
  血型是熊貓血.
  他叫小七,是青青的堂弟.
  "你的夢見能力還不夠成熟.如果把你比作一部功率不夠強大的機器的話,我們可以通過給你安裝增幅器來加強你的能力."青青恢復成那個冷靜理性的職業女性.
  "那麼,增幅器在哪?"樂小愛問.
  "碧柳就是增幅器."青青扯過換了新衣的碧柳.
  碧柳丹鳳眼微瞇,淡淡笑著,"小愛,我也想知道你可以做到哪一步."
  樂小愛歎氣,"沒找到別怪我.我會盡力的."
  碧柳的辦公室裡.
  青青點燃了安魂香.
  碧柳和樂小愛面對面坐著,雙手相握.
  "小愛的手好小."碧柳輕笑.樂小愛瞪碧柳,"你廢話好多."
  安魂香的氣息頹靡,淡淡的香似乎能夠麻醉人的魂魄.一絲絲從鼻端侵入,無窮無盡.樂小愛漸漸有些恍惚.
  睡意如潮水一般上湧.
  碧柳雙目深深,"睡吧."他的唇輕輕印在樂小愛的額頭上,帶著說不出的清新香氣.
  樂小愛來不及反對就墜入夢鄉.
  第一次如此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夢.樂小愛站在夢裡的樂城街道中央,覺得自己像是一縷魂魄.
  她的腦海裡閃過夢到的電話亭和小七,四周的景物倒退成模糊的光帶.
  樂小愛看到了電話亭!
  電話亭旁不遠處,一個藍色的路牌孤單地矗立在那裡.藍天南街.
  樂小愛再次看到了小七.
  他神色有些慌張,正快步走向電話亭,似乎要和誰聯繫的樣子.
  他伸出手要啦電話亭的門,樂小愛趕緊阻止他,"小七,別動!"
  小七並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暗紅色的光自門把手傻瓜閃過,小七在瞬間化為億萬螢火,緊接著那螢火也憑空消失了!
  樂小愛衝了過去,憑空想抓住什麼.
  她想了想,緩緩伸手去拉電話亭的門,門開了,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樂小愛不知道該怎麼再去尋找小七.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亭的電話驚心動魄的響了起來!
  樂小愛拿起了電話,聽到了不知道是過去還是未來裡傳來的訊息.那是一串節奏奇異的咒語.
  樂小愛輕輕對著電話說:"你找誰?"
  電話那頭響起了來自幽冥深處的沙啞聲音,"你是誰?"
  樂小愛的精神有些恍惚,嘴裡含著自己的名字,似乎很想就這麼告訴別人:"我是樂小愛……"她搖了搖頭,令自己神智清醒一點,"……小七在哪裡?"
  電話筒上紅光一閃.
  樂小愛駭然發現,自己拿著電話的手開始變成億萬螢火!
  她驚訝的想叫,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化為了螢火.握著樂小愛的手的碧柳發現樂小愛在顫抖,而且越來越劇烈,似乎大腦已經無法控制身體.
  他皺眉,貼近樂小愛的耳朵,輕輕的喊了一句:"你給我醒過來!"
  碧綠色的光自碧柳的手流向樂小愛的身體.
  樂小愛猛地睜開眼睛,大叫出聲:"不要!"
  她大口的喘著氣,眼底還帶著惶恐.眼看著自己消失的感覺還真是噁心!
  "藍天南街,電話亭,紅光……"樂小愛艱難的說著.接著,從她的嘴裡吐出一串剛剛從夢裡的電話聽到的奇怪語言.
  碧柳抓住樂小愛的雙肩,神色激動,:"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樂小愛茫然地看著碧柳,之後那串話如泉水一遍從她的口中瀉出.
  碧柳心中震驚.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自己居然再次聽到了這被詛咒的語言!
  這聲音在哪裡響起,就意味著帶來災禍的人在哪裡.
  樂城還會是快樂之城嗎?
  樂小愛被碧柳嚴重的震驚嚇住.一直扮優雅,只有毀容才會抓狂的碧柳在……害怕……嗎?
  "你還好吧?"樂小愛伸手摸了摸碧柳的臉.該不會該行當雕像了吧?
  碧柳按住樂小愛的手,"小丫頭居然學會吃豆腐了."事情也許沒那麼糟糕,早作準備的話,應該來得及.
  樂小愛惱羞成怒,"剛才我睡著之前是你吃我豆腐吧?"居然親別人的額頭!
  碧柳想想,眼底是魅惑的光,他的手指按在樂小愛額頭上,"你是說那個啊.那是身為增幅器的我讓你能夠在夢境定向的印記.你以為我會親吻一個長的像男人的女人嗎?"
  樂小愛只覺得有煙花在腦海裡爆開,「你去死吧!你才是長的像女人的GAY!」
  「我八百年前就確定自己是男人了!」碧柳不甘示弱,「你也早就確定自己的男人婆吧?」
  眼前的一大一小激烈地互相詆毀,青青幾乎看傻了眼。
  那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碧柳小時到哪裡去了?
  樂小愛瞪著碧柳,生氣中隱隱覺得哪裡不對。碧柳似乎……有些反常呢。就好像自己高考前裝得多有把握,其實緊張得半夜睡不著覺。
  那個電話那頭的詭異男人說出的詭異語言,碧柳似乎知道它的意思!
  「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樂小愛開口問。
  碧柳斜飛的眉緊皺,「小朋友不要那麼多問題。」樂小愛還真是敏銳。光在夢裡聽到過一次那種語言,她就能流利地複述出來。
  樂小愛按捺住心中怒火,「我在夢裡差點被殺掉,你就不能讓我死的明白嗎?」
  碧柳的手指掠過樂小愛的頭髮,」有些事是一種禁忌,不能外傳。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他的聲音帶著奇異的溫柔,令樂小愛的怒氣平息了下來。
  青青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自己很心愛的東西即將失去一般。
  「小七還活著嗎?」青青擔心地問。
  樂小愛有些混亂,她緩緩開口,「我不確定,他在藍天南街的電話亭奇怪地消失了。那道紅色的光將他變成億萬螢火,然後那些螢火就那麼憑空消失在空中。」
  碧柳沉聲說:「那是一種將肉體瞬間煉化,抽離魂魄的邪術。青青,你的表弟小七已經死了。小七的血液特殊,身體被煉化後,血裡的力量直接附著在他的魂魄上。他們要的就是這樣特殊的靈體。」
  青青宛如被抽空了全部的精力,呆坐在皮沙發上。
  小七,死了……
  那個滿不在乎地笑著的小七,死了!
  都是自己的錯,為什麼會要擁有熊貓血的他去查那個失蹤事件?
  小七身為初級靈異警察,根本無法在那種邪術下逃生。
  青青內心蕩漾,漸漸不能控制住自己身上的妖氣。她的手指尖,一朵小小的金色蝴蝶飛出。
  那蝴蝶如流星一般飛向樂小愛。
  覓食的蝴蝶最喜歡新鮮的血!
  碧柳沉浸在知道詛咒者在本市出現的憂慮中,沒有留意到那絲微弱的妖氣。
  樂小愛看到疾飛而來的金色小蝴蝶,「好可愛……」
  那蝴蝶落在樂小愛的手腕上,一口咬了下去!
  樂小愛只覺得手腕一麻,有什麼東西自手腕處飛快地流逝。
  青青卻覺得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暢快甜美舒爽的感覺自心底湧出!
  那是比墮落還要快樂還要黑暗還要有人的感覺。
  血肉與靈魂的味道。
  樂小愛倒在了碧柳的懷裡,嘴唇發白,冷得發抖。
  碧柳環住樂小愛,這才發現她的手腕上居然停著一隻金色的蝴蝶。
  他彈指將蝴蝶殺死,將樂小愛摟緊,眼睛望向青青。青青的容顏美麗,雙眸居然有隱約的紅光流轉。
  青青為了替哥哥復仇,將身體改造,妖化。但是,她從未真正吸食過人類血肉靈氣。
  這次的意外令青青嘗到了做妖怪的好處,那直達靈魂的美味感覺是作為人類無法享受到的。
  「青青,你在幹什麼?」碧柳的聲音如清風拂面,令人沉醉。
  青青彷彿從夢中醒來,她不自覺地舔了舔唇,似乎在回味剛剛那一刻的異樣甜美的感覺。
  她看到樂小愛臉色蒼白地倒在碧柳懷裡,而碧柳望著自己的眼神有責備之意。
  回想到剛才的暢美感覺,青青心底開始忐忑,她問:「樂小愛怎麼了?」
  樂小愛昏昏沉沉躺在碧柳懷中,鼻端縈繞著清淡好聞的草木香氣。
  碧柳的懷抱,很溫暖很安全呢。樂小愛模模糊糊地想著。
  2、歧路
  「青青,你必須去戒備所待一段時間。吸食活人靈力與生氣的快樂比吸毒還令人沉迷。你要戒除這種癮才能回到這裡工作。」
  青青的耳邊還迴盪著碧柳的話。
  她清楚地記得,碧柳抱著樂小愛遠去的身影。他身形挺拔修長,帶著那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青青看著自己手中的電話。要怎麼告訴叔叔嬸嬸,小七死去的消息呢?
  命運真的很殘酷,總是將美好的東西奪走。
  青青無聲地落淚。
  在碧柳的懷抱中,樂小愛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碧柳抱著她,像是抱著脆弱的嬰兒。失血過多會導致休克甚至死亡,一下子失去大量靈力,也會有生命危險。
  青青第一次進食,完全不知道節制。而要不是碧柳分神其他,也不會令樂小愛在他面前受到傷害。
  心懷內疚的碧柳將樂小愛帶到了地下室的西南角。
  西南角上有一面看起來很普通的門,卻是精鋼製成,硬度堪比銀行地下金庫的合金門。
  碧柳推開了沉重的鐵門,這偌大的空間裡居然有一個碧綠可愛的柳樹!
  柔和的光線籠罩著柳樹,柳樹時隱時現,彷彿存在於一個交錯的時空,帶著超時空主義的虛幻感覺。
  天花板上鑲嵌著拳頭大小的七顆寶石。柔和的光線正是來自寶石。
  碧柳將樂小愛放在柳樹下,柳樹那柔軟的枝條將她裹住,青濛濛的光宛如實質一般將樂小愛裹住。
  碧柳俯下身子,在樂小愛的額頭親吻了一記。嘴裡發出類似流水流動,又或是樹葉在風中晃動的聲響。他在這一剎那看起來宛如綠野精靈。
  充沛的靈力在碧柳的哼唱聲中,自柳枝流入了小愛的身體,樂小愛只覺得剛剛近乎失去心跳的身體再度充滿了活力。她緩緩睜開眼睛,望進了碧柳那迷人的雙眼中。這雙眼睛沒有平時的慵懶和不正經,反而清澈得如同跟古時候的天空又或是人跡罕至某處的一方湖泊。
  「睡吧,等醒來了,一切都好了。」碧柳輕聲安慰樂小愛。
  樂小愛閉上眼,睡去。碧柳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
  夜幕降臨。
  樂小愛在涼爽的風中滑行。
  她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忘記告訴碧柳一件事。是什麼事?
  她一邊騎車一邊想著。似乎是很重要的事。
  腦海裡是夢裡小七化為螢火的那一幕,樂小愛剎車。自己也是稀有的RH陰性血,俗稱的熊貓血。
  那群神秘人會不會找上自己?
  「小愛?」樂小愛身後有悅耳的聲音在叫著她。
  樂小愛沒有立刻回頭。這聲音是沈夢白的聲音,自己該不是聽錯了吧?
  她緩緩回過頭。沈夢白如蓮一般在幽暗的夜空下綻放。
  他看著樂小愛,眸子裡是難解的情緒,「青青的事情解決了嗎?」
  樂小愛想起那只幾乎要了她的命的進色蝴蝶,眼神有些黯然,「青青很可憐。」青青的哥哥被紫夜殺掉,她為了復仇妖化成蝶,沒想到她的表弟小七也死了。
  沈夢白站在灰色天鵝絨一般的夜空下,「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
  「如果能預知發生什麼,是不是可以少一些悲劇?」樂小愛惶惑地問。
  「也許,所謂的預知不過是命運一手部下的棋子,只是為了讓悲劇更曲折更有看點。」沈夢白的聲音有些冷。他想起了什麼,嘴角的笑意有了諷刺的味道。
  樂小愛若有所覺,「沈夢白,你在生氣嗎?」
  沈夢白星眸微轉,恢復了那溫和清逸的神情,「一起回學校吧。」
  樂小愛側過頭看了看沈夢白,拍了拍腳踏車後座,「我搭你。」
  沈夢白唇角微翹,「好啊。」自己也曾經如樂小愛一樣光明溫暖地生活過,只是……
  後座的沈夢白出乎樂小愛意料的輕,樂小愛愣了愣,回過頭,發現沈夢白的腳尖還在地上,她笑了,「放心,我力氣很大,一定載得動你。」
  沈夢白從善如流,「好。」
  夜晚的樂城和白天的樂城有著微妙的區別。
  林蔭道寂靜得像是失去了呼吸。
  樂小愛踩著腳踏車踏板,雙手穩定。
  她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視線落在了前方。
  那裡,在那裡,有什麼令她有不好的預感。
  後座一輕,沈夢白已經跳下了車,「小愛,我的頭有些疼。」
  樂小愛掉轉車頭,打量著皺眉扶額的沈夢白,「疼得厲害嗎?」
  她的背後,原本只有路燈光照著的街道上居然浮出燈籠一般大小的綠色磷火。它像是來自異域的信號,不動聲色地照著這黑夜的街道。
  沈夢白似乎沒看到眼前的一切,只是微微笑著,指了指身後,「我記得那邊街角有家藥店。」
  樂小愛推著車往沈夢白身後走,「那我們過去看看吧。」好奇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街道上就沒有見到其他行人。
  沈夢白的視線掠過那朵幽冥鬼火,眼底有深藏的哀傷,他語氣可憐,「小愛,我可不可以靠著你?」
  樂小愛有些羞澀,卻又覺得照顧病人是朋友應該做的事情,「好吧。」
  沈夢白的手搭在樂小愛的肩上,髮絲在樂小愛的耳邊。樂小愛覺得自己僵硬得快變機器人了。
  沈夢白的氣息環繞著樂小愛,樂小愛那彷彿被凶靈注視的冰冷感覺潮水一般退去。
  只是,樂小愛依稀記得另一個懷抱,有著草木香氣的安全的懷抱。
  碧柳當時送自己離開的時候,臉色似乎不是太好。他是不是因為醫治自己,耗費了太多靈力?樂小愛想到這裡,開始擔心。
  剛剛走到十字路口,樂小愛身後的幽冥鬼火融化一般消失在半空中。
  車聲,人聲像是自收音機裡傳來一般,突然喧嘩了起來。
  樂小愛看了看街角,那裡並沒有藥店,「咦?沈夢白,這裡沒藥店。」
  沈夢白笑笑,「我大概是記錯了吧。不過,我的頭似乎不疼了。我們還是走那邊回學校吧,剛才好像不小心走錯路了。」
  他看了看樂小愛身後那隱約消失的街道。十年了。
  樂城大學的女生宿舍燈火輝煌。
  深夜時分,樂小愛得以認識自己的三位新室友:米米、洛長雲、衣嫣紅。
  這三個女孩子最初以為某帥哥夜襲宿舍,眼睛全都不捨得離開樂小愛的臉。
  樂小愛帥氣地抓抓短髮,在三個狼女熱情的視線下,無可奈何地掏出身份證,「我是女的,貨真價實。」
  「我就說沒有這麼俊秀的男孩子會出現在樂城大學啦。」洛長雲爽朗地笑笑,很是遺憾。
  「原來你早到了,然後出去玩了一整天。」米米有著一頭栗色的卷髮。
  她望著俊俏的樂小愛流口水,「小愛,你長得和我的夢中情人一模一樣。你難道沒有一個兩個三個哥哥嗎?」
  樂小愛冷汗直流。還一個兩個三個。
  「你要那麼多個幹嗎?我媽只生了我一個。」樂小愛問。
  「我們寢室除了你,可是有三個女孩子。」米米顯得很有友愛精神。
  衣嫣紅掩嘴輕笑,「我不要。小愛這麼帥的男生鐵定到處沾花惹草。」
  洛長雲有著男孩子的爽朗性格,「小愛,你這麼高一定會打籃球,下次我們一起去打球吧。」
  樂小愛發現自己的大學生活應該挺愉快,因為同寢室的女孩子看來很好相處。
  米米是樂城本地人。宿舍頭晚的床頭夜話就由她來主持。
  「十年前我才六歲,地震後就被埋在了瓦礫下。爸爸和媽媽在外地打工,急吼吼地趕回來,正好碰上我被挖出來。我只有額頭這裡擦傷,真是萬幸。」米米的聲音裡沒有惶恐,「我當時想,既然老天爺給我第二次生命,我就一定要快樂地活著。」
  洛長雲小聲問,「聽說樂城當年死了很多人,我們學校外就有一條迷魂路。據說在晚上,一不小心就會走到十年前的街道上。是真的嗎?」
  米米沉默了幾秒,「我也聽說過。但是我沒遇到過。樂城是一個新城,卻有很多傳說。也許那些傳說的出現都是因為很多死去的人心願未了。」
  衣嫣紅的聲音低低的,「我考來樂城大學其實是因為我哥哥當年在樂城阿姨家玩。之後,他就失蹤了。我們都不相信哥哥死了。可是,他為什麼十年來都不來找我們?」
  「嫣紅,你真的相信你的哥哥還活著嗎?」米米心直口快。
  衣嫣紅無聲地笑了笑,精緻白淨的小臉上卻隱現哀傷,「我們衣家的人,但凡親人死去都會有感應。當年我爺爺逝世,我還在上課。我突然看到他站在教室門口對我微笑道別,之後消失。我就明白,爺爺去世了。」
  樂小愛在黑暗中開口說:「人是極其精密的生物機器,能夠接受信息,分析,然後反饋。那些信息不僅僅是我們聽到見到觸摸到的,還包括我們感應到的。」
  衣嫣紅同意樂小愛的說法,「我媽媽將哥哥小時候常戴的玉珮給了我。她說,這玉珮能幫我找到哥哥。」
  米米想到了什麼,緩緩說:「大家要小心哦。我昨天聽到了一個傳言。樂城有好幾起失蹤案,都是人莫名其妙就突然不見了的。」
  樂小愛回想起自己夢裡見到的那幕,「我也聽說了。不過失蹤的人似乎全是擁有熊貓血的人,你們誰是RH陰性血?」
  衣嫣紅倒吸了一口涼氣,低低回了一句:「我是。」
  樂小愛安撫衣嫣紅,「真巧,我也是。一千個人裡只有三個人會有的血型。」
  米米歎氣,「我在樂城長大,卻總覺得我不夠瞭解這座城市。」有時夢裡會夢到紅色的光點,宛如燃燒的噩運,醒來卻覺得莫名的煩躁。
  樂小愛的手機接收到了一條短信。是沈夢白髮來的:晚安。
  手機上掛著的金色鈴鐺如同夜裡的星星沙。
  樂小愛含笑回了一條短信:晚安。
  天幕下的樂城陷入沉睡,而有一些東西卻開始醒來。
  3、迷路
  第二日。
  新生體檢日。
  就越的樂城奇聞仍然偏高。艷陽下,穿著裙子的女生數不勝數。
  打死不穿裙子的樂小愛穿著長褲和襯衫出場,引起樓道裡一堆女孩的驚慌和驚喜。
  如果是猥瑣男在大清早出現在女生宿舍,一定人人喊打,洗臉盆與牙刷齊飛。可是,換了夢幻美少年,女生們的表現可就大相逕庭。
  「真是美好的一天。」米米愉快地打著哈欠。
  她的耳邊飄來一句話,「那個人不是論壇裡那個『可口的夢幻美少年』嗎?」
  洛長雲的眼角和嘴角都在抽搐。可口?
  衣嫣紅低下頭,隱藏嘴角的笑意。
  樂小愛早就學會處變不驚,她和寢室的女孩子們一起,施施然走出女生宿舍。
  「小愛,你為什麼不穿裙子呢?」米米鍥而不捨地追問。
  樂小愛嘴角微勾,「秘密。」
  樂城大學醫院裡是螞蟻一樣多的學生。
  留言也如螞蟻一般密集。
  小草沈夢白在醫院的花園裡出現的消息傳到樂小愛的耳朵裡的時候,她正拿著手機幸福地發呆。
  手機裡有一條短信:我在樓下花園等你,我還欠你一頓飯。
  雖然只是朋友性質的請吃飯,樂小愛還是開心不已。
  溫柔明亮美麗的生物總是會令大家都樂於親近,然後變得貪心。
  「樂小愛——」護士在叫樂小愛的名字。
  樂小愛走進采血室,捲起袖口。
  護士姐姐麻利地采血,動作嫻熟,「你是什麼血型的?」要不是看了單子,自己一定以為眼前的少女其實是一個極品美少年。很少看到這麼帥氣的女孩子。
  樂小愛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血被採集到試管裡,唇角帶笑,「我是RH陰性A型血。」
  護士姐姐愣了愣,「少見的熊貓血,剛才還有個女孩子也是。」剛才的那個女孩子叫衣嫣紅。很特別的名字。
  樂小愛按住止血的棉簽,禮貌地點頭,「謝謝你了。請問洗手間在哪裡?」有時候,稀有也是一種罪。
  護士姐姐被她的眼睛放出的電流電了一記。眼前的女孩子有一種特別的中性的魅力,令人心生親近。
  「……啊,在走廊盡頭……右轉!」護士姐姐迷惘了幾秒,回過神來。
  樂小愛轉身離開。
  護士姐姐揉了揉眼睛。樂小愛的背影似乎帶著一種白濛濛的光,宛如陽光裡的天使。夏季的太陽實在是太耀眼了。
  校醫院修建已有十年。
  樂小愛穿過走廊,往右轉,卻發現眼前並不是洗手間,而是光線黯淡的新走廊。
  她沒有在意,走進了新走廊,一種令人心臟發麻的怪異感覺自樂小愛的腳底升了上來。
  樂小愛下意識地回頭,她心頭一緊。高高的窗戶外,剛剛還明媚的天空突然變得陰沉沉的。
  她有些遲疑,轉身往回走。才走了幾步,樂小愛猛地站住,剛剛那條熱鬧的走廊居然憑空消失了!
  這感覺比在樂城那天在十三樓遇到的靈異事件更詭異。
  來時的路完全消失掉了。
  樂小愛轉身踏進光線黯淡的走廊。她知道,必須按照遊戲規則來行動。
  光線黯淡的走廊裡,門全都靜悄悄地關著,似乎怕什麼東西闖進去。
  空氣裡有消毒水的氣味,夾雜著經年的塵息。
  樂小愛的耳朵聽到了輪子和地面摩擦的「吱吱」聲。
  光線悄然轉亮。
  走廊裡所有的門都打開了,突然出現的人各自忙碌地進進出出。
  樂小愛有些無所適從。
  她側過頭望了望,發現牆上的時鐘居然指著下午三點半。
  時間和空間都不對了!
  樂小愛隔著衣服按了按奶奶的安魂玉,她定了定神,在一旁的長椅坐下。
  長椅是存在的,那麼眼前的這些人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呢?
  樂小愛打量著來來去去的醫生護士和病人。
  是誰把自己拖到了這個時空,它想告訴自己什麼?
  樂小愛按亮手機,手機果然沒有訊號。她翻看著最後一條短信:我在樓下花園等你,我還欠你一頓飯。
  突然很想看到沈夢白呢。樂小愛無奈地笑笑。
  隨著年齡的增長,樂小愛和靈界的接觸越來越頻繁。這樣的她真的能如普通女孩子一樣讀書、玩樂……以及戀愛嗎?
  就在這個時候,樂小愛看到走廊盡頭站著一對母子。年輕的母親非常美麗,充滿母性的光芒。她牽著的小男孩大概有八九歲的年紀,洋娃娃一般可愛。只是,那眸子冰冷得如同無機質的玻璃,沒有絲毫人類的氣息。
  那小男孩似乎看到了樂小愛,他的視線直直地穿過人群,落在樂小愛身上。
  樂小愛發現,他那雙幽深的眸子突然靈動了起來,沾染上了人的情緒。
  小男孩從口袋裡掏出玻璃珠,蹲下,將玻璃珠彈出。
  玻璃珠直直地向著樂小愛滾了過來,奇跡般地沒有被奔忙的人群踢到,直達樂小愛的腳邊。
  樂小愛俯下身子,拾起玻璃彈珠。這是一顆普通的玻璃彈珠,卻被人用利器在彈珠上刻了一個小小的標識。一隻眼睛的圖案。
  似曾相識的圖案!
  樂小愛想起了自己在網上回答問題鏈接上的那個網頁。非凡協會!
  她握緊彈珠,細細地打量四周。
  走廊上所有的門都是那種簡單塗著白漆的木門,病人衣服的款式看起來有些老舊。
  樂小愛站了起來,逕直走向那對母子。
  她蹲著身子,和小男孩平視,「你想告訴我什麼?」
  小男孩墨墨的瞳孔裡是金屬兵器一般幽冷的光。他指了指樂小愛的心臟。
  所有活動的事物在剎那間靜止。
  樂小愛的眼前,小男孩微笑著消失。
  樂小愛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正站在洗手間的門口。
  窗外,陽光依然燦爛!
  她攤開右手。掌心裡,玻璃彈珠在陽光下異常耀眼異常美麗。非凡協會麼?
  俊秀如少年的樂小愛深思地望著彈珠。總覺得,樂城的一些東西想告訴自己什麼訊息。
  醫院的花園裡,原木搭成的長廊上攀爬滿了美麗的紫色牽牛花。
  半透明的花瓣上染著深深淺淺的紫,似乎能聽到人內心的聲音。
  沈夢白安然站在長廊下,思索的樣子令人的心變得柔軟。
  他似乎感覺到了樂小愛的視線,轉過身來,「走,去吃飯。你現在還沒吃早飯吧?」
  樂小愛將掌心裡的彈珠放進口袋裡,若無其事地笑笑,「好呀,我很餓呢。」
  兩個美少年並肩離開醫院,引得眾人艷羨不已。
  「怪不得沈夢白沒有女朋友。原來,他喜歡的是男孩子。」附近站著的一個女生仰天長嘯。
  流言自此誕生。

《哀慟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