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迷情
姚碧的腦海裡迴盪著的全是睡前和魏婷婷的對話。
啊呀呀,魏婷婷讓自己幫她的時候,自己就應該理直氣壯地拒絕呀。為什麼做賊心虛一樣地不說話呢?
心中一直害怕。要是阿藍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情,會不會就此迴避自己呢?
如果說出來就會失去一切,是否守著妹妹的角色繼續待在他身邊就好?
「丫頭,你出來。」阿藍的聲音在窗外低低地響起。
姚碧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四下打量,發現魏婷婷和旺財都安靜地躺著。心中微微覺得哪裡沒對。狗不是對動靜最敏感的嗎?為什麼旺財還在沉睡?
「丫頭?」阿藍在輕喊。
姚碧打開窗子,看見了月光下的阿藍。
月色下的阿藍帶著說不出的慵懶與危險。他長長斜飛的眼底是若有若無的誘惑。
姚碧快速地穿好衣服和鞋子,奔了出去。
阿藍定定地望著姚碧,眼神高深難懂。
他靠近姚碧,牽著她的一隻手,緩緩握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出了二奶奶的院子,往西北方走上一段路,居然有一個小小的碧草如茵的山岡。
「阿藍,有什麼……事情嗎?」姚碧的心亂了。
「我只是,想你陪我。這月亮讓我覺得寂寞。」夜風輕吹阿藍的頭髮,他的眼睛明亮動人。
「月亮只會讓我想到狼人啊,吸血鬼啦。」姚碧語無倫次地說著。
阿藍微微一笑,「你到底想說什麼?」
姚碧愣住。
她張了張嘴,最後小聲地問,「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你喜歡的是誰?」
阿藍的微笑帶著月光的魔性,他斜睨姚碧,「你不知道嗎?」
姚碧斬釘截鐵地回答,「我當然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那麼久,從來沒看到你帶漂亮的姐姐回來吃飯。難道你其實喜歡男人?」
阿藍的雙手扶住姚碧的肩,把她輕輕拉入自己的懷抱,「別吵,讓我們就這樣安靜地站著。」
阿藍那熟悉的氣息淡雅迷人。
無邊月光下的村莊安靜祥和。
姚碧心臟狂跳,心底甜蜜而羞澀。阿藍這樣做是因為他喜歡自己嗎?
「阿藍,在你心中,我只是你妹妹嗎?」姚碧抬頭問。月光下的阿藍似乎和平時不一樣。
阿藍望著懷裡可愛的女孩子,邪氣地輕笑,「你覺得呢?」
姚碧露出璀璨乾淨的笑顏,讓阿藍一愣,「我從來沒想過和其他人在一起。」六歲時候的我遇到了青澀少年時候的你。你用封魔耳環封住我狂暴的力量,給我快樂的新生活。命運的相遇注定我們在一起。除了你,我不會愛上任何人。
「那麼,閉上眼睛哦。」阿藍柔聲說。眼底卻有著無情詭異的波光。
姚碧閉上眼睛。
阿藍的面容在月光下扭曲。他的眼中是深情與憤怒交替出現。
他猛地無聲躍起,跑下這月光下的山岡。
姚碧等了又等,再度睜開眼睛卻發現月光下只餘自己一人。
「死阿藍!」她頓了頓腳,又甜蜜地笑了起來。
黑暗的村莊一角。
阿藍靠著牆喘息,月光將他的面容刻成影子,留在地面上。那影子居然是活的!
「你休想傷害丫頭。」阿藍俊秀的眼裡是少見的憤怒。
「你的心明明就在喜歡著她,你也想那樣做吧?」影子裡傳來沙啞的聲音。
「你不過是想摧毀掉我心裡一切想珍惜的,然後霸佔我的身體。你不會得手的。」阿藍費力地呼吸,「必要時我願意死,用我的靈魂拉著你的靈魂一起去地獄。」
影子靜默。
「你要小心,不要讓我在白天找到你寄居的地方。我一定會繼承魏家祖先的使命把你封回九幽。」阿藍對著影子冷冷說著,如水墨一般生動韻致的眼閃著懾人寒光。
影子笑了起來,「如果你真要繼承魏家所謂的使命,殺掉一切魔物的話,你要殺的絕對不僅僅是我。」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那封魔耳釘背後澎湃的力量。你要欺騙自己多久呢?
阿藍閉上眼睛,在月光下打坐。心底卻始終波瀾起伏,晃動著剛剛月光下那閉著眼睛等待的姚碧。
今夜本該是一年裡棺材村最安全的一夜。
阿藍的瞳孔在月下慢慢變色,他的影子順著他的腳後跟爬了上來……
2、蓮蓬乳
與此同時,魏婷婷坐在小院裡,神色陰鬱地望著天空中皎潔的月。
風吹著老槐樹,槐樹「沙沙」作響。
姚碧輕手輕腳地打開院子的門,生怕吵醒在屋裡睡覺的二奶奶。她看到魏婷婷,「你怎麼起來了?」
魏婷婷神色古怪,她緩緩轉過頭問姚碧,「你聽過蓮蓬乳的故事嗎?就是某個女人去熱帶叢林裡旅行,被奇怪的蟲子在胸上咬了一口。她貼了藥膠布,也沒在意……」
「我知道啦。一個星期後,她撕開膠布,發現自己的Rx房變成了蓮蓬那樣。全是洞,洞裡住著許多許多的蟲……」姚碧覺得有些噁心,她努力笑笑,「那個故事是假的。」
聽著姚碧說的話,魏婷婷卻完全笑不出來。她的手指揪著衣角,指關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本來睡得很沉,卻夢到了媽媽。媽媽神色焦急地說,快離開這裡!
接著,自己在夢裡似乎被不知名的小蟲子在左胸輕輕咬了一記。一個不起眼的小紅點而已。
夢境轉換,自己開始夢到蟲子在溫暖的洞穴裡蠕動。它們長像奇特,渾身雪白,卻有著一對黑色的眼睛。
「婷婷……」蟲子們在夢裡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就在剛才,魏婷婷從夢裡醒來,發先自己原來被蟲咬的地方多了……一個洞。一個小小的米粒一樣的洞。洞的周圍的皮膚有些發紅,如同普通的瘡。只是,夢裡那些詭異的蟲子讓魏婷婷心神不安。
她用後院裡的井水不停地沖洗著自己的瘡洞。為什麼這瘡不痛也不癢?米粒一樣的瘡洞如同一隻惡毒的眼睛。
姚碧望著沉默的魏婷婷,沒來由地感到害怕。她遲疑地問,「婷婷,你怎麼了?」
魏婷婷惶恐地望著姚碧,「我不知道。阿藍呢?阿藍為什麼還不回來?我想回家。」
姚碧想起剛才與阿藍的對話和那個擁抱,臉紅了紅。
就在這個時候,土狗旺財跌跌撞撞地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它看到姚碧搖著尾巴跑了過去。
它跑得近了,疑惑地在空氣中嗅了再嗅。
它的眼神變得凶狠,對著魏婷婷咆哮起來!
這個人類身上的味道變了,變得和自己死去的同伴一模一樣!旺財不安地一邊狂叫,一邊退到姚碧身邊。
姚碧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升起一股涼意,「婷婷,我走了後,你沒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魏婷婷有些歇斯底里地低吼,「我討厭這裡!古古怪怪的!我想回家!」
「小聲點兒,別把二奶奶吵醒了。」姚碧安撫魏婷婷。
「那個二奶奶,你不覺得她很奇怪嗎?」魏婷婷眼中彷彿有火焰在燃燒。
就在這個時候,二奶奶的沙啞的聲音飄了出來,「兩個丫頭這麼晚不睡,在院子裡幹什麼呢?」
土狗旺財趴在地面上,尾巴緊緊夾著,沉默著顫抖。
二奶奶幽靈一般出現在門口,她的鼻子聳動,接著露出一個歡欣的微笑,「婷婷啊,你是不是喝了二奶奶的井水?」
「我……我沒有喝水!」魏婷婷心底惡寒,發現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自己只是……只是用井水洗那個瘡而已。
「呵呵,你在外面出生長大,從來沒喝過棺材村的水。棺材村的水可是好水啊。喝了它的魏家人,可以活很長的時間。很長很長……」二奶奶笑得慈祥,「婷婷,你和阿藍就留在棺材村,不要再回去了吧。」
「我,我睡了!」魏婷婷慌亂地跑回了屋子。她的心跳很快,覺得自己的左胸灼燒一般疼痛。
她把自己整個裹在被子下面,手指顫抖地按亮手機。
魏婷婷解開上衣扣子,就著手機屏幕的光看向自己的左胸。她在被窩裡猛地瑟縮了一下。自己的左胸上已經長了七個米粒大小的洞!
它們如同蜂巢一樣排列著,洞口不是很規則,洞口的邊緣微微高於皮膚。擴張的洞口下似乎蟄伏著什麼東西。
魏婷婷在被子下面無聲地嗚咽。阿藍,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她沒有發現,自己的影子開始蠕動著變形。
月光如洗。
二奶奶慢慢地走進院子裡,小小的身子後是蠕動著的影子。
「丫頭,這封魔釘是阿藍親手為你戴上的?」二奶奶的聲音帶著故紙堆特有的陳舊氣息。她花白的頭髮在月光下帶著灰暗的銀色,一雙眼睛幽暗無波。
姚碧如芒刺在背,她勉強一笑,點頭說是。
二奶奶黯然搖頭,「天意……」她望著村子裡零星的燈火,靜靜地望了一會兒,突然問,「丫頭,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姚碧打開手機調出儲存的照片,「二奶奶,這是我出去玩拍的照片。您看看?」
摩天大廈,精緻美食,擁擠的地鐵。
與棺材村完全不同。宛如異世界。或者天堂。
荒山野村。幽魂一樣的二奶奶通過姚碧的手機觸摸到了真實世界的脈搏。
「外面這麼好,阿藍怕是不肯留下來。」二奶奶歎息。
「只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不管在哪裡,都會幸福吧。」姚碧望著手機屏幕,上面是自己和阿藍的合影。她和他的笑容裡分明就藏著幸福的身影。
二奶奶被姚碧的微笑灼疼雙眼。
碎玉那丫頭也擁有這樣的笑顏。只是,自己最後看到的碎玉,卻是一具血液全部流失的屍體。
那一夜,許多魏家人連夜離開了棺材村。5歲的阿藍也被他的姑姑帶走。
剩下的人……剩下的人做了什麼?自己的記憶為什麼那麼模糊?只知道那個惡魔沒能離開棺材村。他在村子裡遊蕩,除了每年碎玉忌日的這一夜,每個人都不敢夜裡出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在碎玉死那夜離開村子的人陸陸續續回來了一些。棺材村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只是,這個村子再也不歡迎外人進入。
夜風習習。門扉輕響。
阿藍走了進來,手中沒有安魂蘭。
阿藍的鳳眼輕揚,笑得雲淡風清,「二奶奶,阿藍想請您主持一場婚禮。」
姚碧心中突然忐忑,「誰和誰的婚禮?」
阿藍垂下眼簾,唇角牽起,「我和魏婷婷的。」
剎那間,姚碧覺得這月光比雪還要冷。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阿藍會離開自己,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
3、夜婚
月光光,心慌慌,年輕郎,娶新娘。
風為媒,露為酒,敬了鬼神敬四方。
阿藍的請求讓二奶奶高興得皺紋都少了一些。她立刻出門去通知鄉親。
姚碧垂下眼簾,心思紛亂,無法思考。
為什麼早前拒絕了二奶奶的提議說是因為有喜歡的人?
為什麼剛剛才給自己一個擁抱,一會兒就要娶別人?
或者魏家人世代同姓聯姻的誓言真的那麼重要?
阿藍走向姚碧,雙手放在姚碧肩上。
姚碧不得不抬起頭來,眼中是隱藏的傷痛,「你……為什麼?」
阿藍眉目如畫,含笑的樣子讓她問不出更多的話。
「姚碧,你要不要參加我的婚禮?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妹妹。」阿藍清俊的臉上是一個溫和的哥哥式的微笑。
姚碧只覺得內心隱隱作痛,卻只是淺淺一笑,「好啊。」
阿藍的身上有著淡淡的好聞的檀香氣息。
這氣息卻讓姚碧覺得呼吸困難。心的深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響:有什麼地方不對呢。
「阿藍,你的安魂蘭呢?」姚碧問。
阿藍低下頭,在姚碧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丫頭,這婚禮是假的,別傷心。」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姚碧的耳邊。姚碧的心因為他的一句話又活了回來。
假婚禮是為了什麼呢?
姚碧抬起頭來,意外地發現,阿藍眼睛的顏色和以前不同。
她垂下眼簾,掩飾心底的震驚,「我知道了。」阿藍的影子已經變得和二奶奶的影子一樣。蠕動的影子裡藏著的是什麼呢?
***
後院的水井旁。
姚碧坐在井邊。土狗旺財趴在她的腳旁。
「旺財,這次糟糕了。」姚碧摸了摸耳釘。阿藍似乎被什麼強大的東西控制住了。
連阿藍也不能驅除的東西,應該是相當強大的存在。自己絕對不能衝動。回想進了這棺材村發生的一切,姚碧覺得自己眼前有著一堆散亂的珠子,只是缺乏穿珠子的線。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裡的水井裡就伸出了一隻手,接著又是另外一隻手。
姚碧嚇得倒退幾步,旺財的毛都豎了起來。
一個又一個的人就這麼從井裡爬了出來。
他們看起來和常人沒有區別,個個喜笑顏開,手上居然還拿著賀禮。
阿藍就這麼施施然地走了過來,似乎沒看到自己的鄉親都是從井裡出來一般。
不一會兒,後院就擠滿了人。
姚碧頭皮發麻地縮在角落裡,抱著嚇呆了的旺財,一起在這仲夏之夜發抖。
好重的陰氣呢。
她總算明白棺材村是什麼樣的地方。
這裡根本就已經沒有活人了,都是一些不死不活的存在。
她悄悄溜進了西屋。
西屋裡,魏婷婷妝扮得芙蓉一般艷麗。
屋子的角落裡放著一個骨灰罈,沒人注意。
魏婷婷和一個中年女人正在低聲細語。
魏婷婷迷迷糊糊的,只是覺得內心喜悅。她渾然沒去想自己為什麼會成親為什麼在這裡。
她的面前站著她的媽媽,一臉喜氣。魏婷婷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媽媽,媽媽似乎生了一場大病,然後,然後自己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沒想到媽媽還能看著你嫁人。魏家的血脈居然還能延續。」魏媽媽笑得無限滿足。
「媽……」魏婷婷望了望鏡中嫵媚俏麗的自己,心中快活。阿藍是這個世界上自己最喜歡的男人。
「只要你覺得幸福,媽媽也會覺得幸福。」魏媽媽摟住女兒,眼底含淚。
站在門邊上的姚碧苦笑著看著母女情深。
問題是,她分明記得,魏婷婷是帶著她媽媽的骨灰罈來這裡的。
棺材村似乎有神秘的力量,能讓魏家人死而復生。
「婷婷,恭喜你。」姚碧走進屋子,輕易發現了魏媽媽對自己的敵意。
她冷冷看著自己,就像是在看一隻蜥蜴或者路邊的廢紙。
魏婷婷嫵媚一笑,「你是阿藍的表妹,我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姚碧望著入戲的魏婷婷,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歎氣再歎氣,「半夜成親是棺材村的風俗嗎?」
魏婷婷笑了笑,「只要是和阿藍成親,白天黑夜都可以。」
姚碧的心微微一動,「婷婷,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阿藍的?」
「我在火車上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魏婷婷的語氣彷彿做夢一般。
「是呀,我們坐火車來這裡的。你來是為了什麼呢?」姚碧盯著魏婷婷的眼睛,突然這樣問。
「把媽媽的骨灰罈放進棺材村的祠堂……」魏婷婷說到這裡,視線落在媽媽的身上,瞳孔突然擴散成針尖那樣小。媽媽為什麼還活著?!
記憶重現的魏婷婷尖叫了起來。
魏媽媽狠狠瞪了姚碧一眼,伸手抓住女兒的胳膊,「婷婷別怕,媽媽會永遠和婷婷在一起。」
姚碧也抓住了魏婷婷的另外一隻胳膊,「別被這裡的東西迷惑。阿藍已經不是原來的阿藍了。我們必須救他。」
魏婷婷撲進姚碧懷裡,「姚碧,我好害怕。」
姚碧輕拍魏婷婷的肩,「別怕,明天天一亮,我們三個人就一起離開這裡。」
魏媽媽冷冷一笑,「你還沒有問過我呢。」
姚碧淡淡一笑,伸手取下左耳上的封魔耳釘。
耳釘取下後,姚碧的頭髮無風自動。姚碧的眸子居然閃耀著淡淡的金色。這西屋的一切宛如旋風捲過,居然呈現出可怕的原形。這房子分明荒廢多年,牆角長滿青苔,屋頂漏了個大洞。
什麼喜燭什麼床被,全部化作虛無。
魏媽媽的臉上露出極之驚恐的表情。
姚碧的右手輕劃,魏媽媽的影子居然被她切斷。
魏婷婷昏倒在地。身邊是魏媽媽靜悄悄的骨灰罈。
姚碧關上西屋的門,走了出去。
4、封魔
明晃晃的月亮下,棺材村分明就已經是一個死村。
鄉親們紛紛喝下阿藍準備的水酒。
芬芳的酒香一如前世的某段愛情。
喧嘩的人群如同時間凝固一般突然寂靜了下來。
只剩下阿藍帶著詭異的笑意望著這一切。
「他們怎麼了?」剛到的姚碧輕聲問惟一站著的阿藍。
月光下的阿藍帶著妖異的美麗。
「所有的酒裡都加了安魂蘭的汁液。他們終於可以好好地永遠地睡下去了。」阿藍看著姚碧,眼睛微瞇,「想不想聽我給你講一個以前的故事?」
姚碧點頭。
「棺材村是一個古怪之地。每一個魏家人在這裡的影子都會消失,成為囚禁死靈的牢籠。可是,當魏家人死去之後,他的靈魂將反過來被死靈所囚禁。深深的痛苦會讓靈魂都發狂,只有安魂蘭能平息他們的痛苦,讓他們安然沉睡。」阿藍站在月亮下,如同某個暗夜裡誕生的王子。
「這裡有一個被棺材村和整個族人封印的惡魔。他被歷代的村長封印在影子裡,直到二十年前,村長的女兒碎玉居然愛上了他!」阿藍望向姚碧,如同望著自己最珍惜的寶貝,「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碎玉用她的能力,看到了一個靈魂的故事。這個眾人眼中的惡魔,不過是一個在當年為愛瘋狂的男人熾宵。他的妻子月影被魏家人發現是妖魔變化而來。當晚,在他醉酒後,魏家人殺掉了他的妻子。而酒醒後的他,殺掉了這個村子裡所有的成年男子。」
姚碧安靜地聽著這陳舊的故事。阿藍家鄉的秘密在她眼前漸漸被揭露。
「死去的男人們被自己生前囚禁的死靈反制。他們以為自己還活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半夜則捕食著路過的旅人。女人們設下絕陣,讓所有死掉的魏家人無法走出棺材村。而族長則負責用一生的時間來壓制熾宵的力量。」阿藍的神色黯然,「兩百年過去了,魏家人的血脈越來越單薄。熾宵的力量卻越來越強大。碎玉不知道,窮幾代人的一切去束縛一個可憐的靈魂有什麼意義。她更不忍心,看著熾宵痛苦下去。她決定用死來幫他脫困。就在20年前的這一夜!」
姚碧似乎見到了那令人傷心的一幕。村長的女兒,阿藍的姑姑碎玉藉著月光,割破了自己的血管,讓血流進自己父親的影子裡。
那麼多粘稠的血,讓影子裡的「它」恢復了活力。當「它」終於走出影子的牢籠的時候,碎玉停止了呼吸。熾宵,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所有的魏家人都以為熾宵會大開殺戒。熾宵望著碎玉的屍體,沉默了很久,然後,他說,每年的今夜我都不會殺掉任何一個魏家人。這是我和碎玉簽訂的靈魂契約。」阿藍的語調奇特。今夜本該是最安全的一夜,所以阿藍允許姚碧和魏婷婷進村。只是,今夜的月光太美好。一直無法走出棺材村的熾宵發現,自己的機會來了。
靜默片刻,姚碧終於說出了口,「你違背了你的承諾,你在今夜附在了阿藍的身上。」
棺材村的風嗚嗚作響。
姚碧的眼神幽深。
「還是,被你發現了。我不想再在這個破地方和一群不死不活的人在一起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我要出去!離開這裡,去新的世界。」阿藍的臉變得猙獰,「本來打算如果你沒發現真相的話,就一直以阿藍的身份生活在你的身邊。你和月影很像。」
「我不是月影。請你把我的阿藍還給我。這樣我才不會發瘋哦。」姚碧的微笑猶如夜色裡最美的曇花。
「我知道你取下封魔釘的實力,但是,這個身體你根本不會傷害。而你的敵人是他們!」被熾宵附身的阿藍輕笑,「他們可都是百年來,被魏家人收伏的凶靈。」
一個又一個的影子都離開了雕像一般的魏家人,連綿成一片黑海。
「是它們讓河水的陰氣大漲,甚至殺了水王鎮上的狗嗎?」姚碧皺眉。
這些影子正蔓延向出村的路,它們都想離開棺材村!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離開哦。」姚碧在月光下輕笑,眼睛冷漠得如同琉璃,也如琉璃般光華流動。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手指修長而白皙,粉嫩的指甲美麗可愛。
她緩緩將手指握向掌心。
整個黑海如一塊骯髒的抹布被看不見的手擰動。
這看不見的巨手,如同瘋狂的死靈粉碎機,將黑色的影子統統絞碎。
殺戮的快樂讓姚碧發出了笑聲,她的神色漸漸變得瘋狂。
被熾宵附身的阿藍在一旁默默看著,突然覺得腦袋一陣巨痛。
「阻止她……阻止她……」熾宵耳邊是阿藍的聲音,一遍又一遍。
姚碧的背後,夜霧湧動,居然可以看到一對模糊的黑色翅膀的影子。
被熾宵附身的阿藍的臉上是痛苦的神色。熾宵驚駭地發現,自己居然被漸漸逼出了阿藍的身體。
黑色的影子沿著阿藍的腳後跟爬下,它大部分被扯進了那個不斷縮小的黑海。小部分居然悄無聲息地溜進了西屋。它早在魏婷婷的心臟上種下了自己的寄魂蠱,為的就是以防萬一,能有一個脫身之地。
清醒過來的阿藍擁抱住瘋狂笑著的姚碧,「丫頭,沒事了。別怕,沒事了。」
他的周圍似乎有旋風在旋轉,將他的身體割出上百條血口。但是,他依然緊緊擁抱住眼前的女孩子。
姚碧聞著淡淡的檀香味,聽著耳邊的低喃,彷彿從一個噩夢裡甦醒一般望向阿藍。
阿藍拿起她手心裡的封魔耳釘,為她戴上。
姚碧彷彿耗盡了能量的電池一樣昏睡過去。
阿藍含笑擁抱著姚碧,「傻丫頭……」
***
朝陽升起。億萬金點灑落大地。
阿藍、姚碧、魏婷婷離開了荒煙蔓草中的棺材村。他們在水王鎮上坐的小巴居然又是那胖司機開的。
「去的是三個人,回來還多了一條狗。」胖司機拍了拍旺財,「是條好狗。」
姚碧微微一笑。水王鎮奇怪的氣息在夜裡完全消失。這小鎮雖然缺乏生機,但總算不會再出現異常死亡之類的事件了。
「你們沒看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吧?」穿著藍背心的胖司機咧嘴笑著問。
阿藍和姚碧互望了一眼,異口同聲地回答,「沒看到。」……才怪……
姚碧的記憶只到自己拔掉耳釘,之後發生的事情全是阿藍告訴她的。想到自己居然不小心弄得阿藍全身是傷,姚碧的心痛了起來。
她輕輕牽住阿藍的手。阿藍轉過頭來,眼底的溫柔讓人心醉。
胖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哼著走調的流行歌曲。清晨的風吹進了車裡。
魏婷婷臉色陰沉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再也不要來這裡了。」她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自己的心臟裡孵化。自己是魏家最後的一個女人,絕對不能讓魏家的血脈就此斷絕。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這樣一個美好的早晨,依然潛藏著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