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一直覺得地鐵就像是一個愛在地洞裡穿梭的怪獸。每次做地鐵,她都會覺得害怕。要是地鐵上方的土塊突然垮掉會怎麼樣呢?所有的人都會被活活埋在這鋼鐵小玩意裡,無法呼吸,無法看到光。她十四歲那年,地鐵發生了一次事故。突然的大火燒了起來。那些來自地獄的火焰在車廂裡亂躥,像是不安的魚群。有毒的濃煙緊緊地擁抱著地鐵車廂裡的每一個人。爸爸被大火燒成了焦碳。媽媽緊緊地摟著墨香說,墨香,要堅持下去。她沒有發現墨香的手套已經在混亂中丟失。她緊緊地握著墨香的手,將墨香攬在懷中。墨香像一隻小兔子一樣顫抖著,她覺得那些煙霧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穿梭著,拉扯著倒下的人的靈魂。
「媽媽,爸爸在煙霧裡。」墨香小聲地說。爸爸正驚恐地被一隻黑色的手拖往漩渦的最中心。
媽媽擁緊墨香,「別看,堅持下去。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結果,媽媽沒有堅持下去。
事後的新聞報道說是因為有人攜帶了危險易燃的物品。墨香用戴著新手套的手把報紙疊好,吃著醫院護士給自己準備的稀粥。她看著窗外明媚的景色,發現自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就在那一天,墨香遇到了一個穿著皮甲克,鬍子好幾天沒刮的警察大叔白明。他笑起來的樣子像是剛剛搶劫成功的土匪,眼睛裡有時候會有頑皮的神情。他的手指寬大,兩隻手的食指內側都有一層柔軟的繭。警察局著名的雙槍白明。他是墨香爸爸遺囑裡提到的人。多年前,他才當警察的時候被墨香的爸爸救過。他答應隨時還一個要求。
白明收留了墨香。白明的房間乾淨了很多,墨香戴著手套做不算可口的飯菜。這個28歲的警察的人生變得溫馨起來。
就這樣,直到墨香考上本市的大學。
深夏的天氣總是躁熱不安。
深夜的電話嚎叫了起來,將白明吵醒,是因為一樁奇怪的兇殺案。一個臭氣熏天的垃圾場旁的屋寮外,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被一槍擊殺在門口。他養的一隻老狗腹側中槍,沒有死掉。
本月,連續發生了三宗類似的案件。死者全是社會最底層人員。兇手槍法了得,以獵殺人為樂趣。最奇怪的是,被害人的身體和他死亡的地方都找不到子彈。
警察局裡,包紮好的老狗奄奄一息地躺在地板上,它頭頂的毛掉了一圈,看起來像是天使的光環。它看到白明,勉強地站了起來,鼻子裡嗚咽了兩聲,居然就一直吃力地跟在白明身後。
「它是什麼?」白明皺眉問。那老狗正親熱地蹭著自己的褲腿。
「目擊證人。」物證科小刀回答。
停屍房。
人的身體就像是一支筆或者一本像冊被放在那一格格的金屬大抽屜裡。
「好冷啊。」小刀打了個寒戰,緊了緊衣服。明明是夏天,為什麼這麼冷?一個女人的影子低低地笑著在他的背後吹了一口氣,不過他似乎完全看不見。只是覺得冷。
「這裡的空調從來不開,但是夏天也涼快得想蓋被子。」法醫阿棟見怪不怪地說道。就在這個時候日光燈閃了閃。如果仔細看會覺得那光線有著很淡的血色。
「它一年四季有事沒事就閃兩下,不用害怕。」阿棟一邊解釋一邊拉開編號7005的屍櫃。死者的臉上有著淡淡的一層白霜,眉心處有一個窟窿,眼睛就這麼瞪瞪地睜開。那裡面包含的怨恨恐懼濃烈得好像會衝出來。
一直跟在白明身後的老狗「嗚咽」了兩聲,定定地看著半空出神。
白明看著死者不甘心的眼神,歎氣,「喂,你別擔心,我一定抓到兇手。閉眼吧。」他伸出手,將那雙眼睛合攏。指尖下,那眼珠居然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