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沼那個傢伙太混蛋了。」第二天課後,千惠和樂魚一同去探望受傷的安晴明。千惠痛罵黑沼。
「有人替我報仇了。」安晴明淡淡說道,眼光有意無意瞟向樂魚。
「怎麼能說得這麼輕鬆?」水柔不滿地說道。與其說她生氣,不如說是心疼安晴明受到了傷害,「你的手被稱為『神之手』,不是隨隨便便……」
「囉嗦。」他冷冷打斷了水柔的話,轉身走開,「下午替我請假,我回去了。」
「晴明。」水柔委屈地咬著嘴唇,黯然神傷。
千惠沖樂魚使了個眼色,向水柔道別後拉著樂魚就走。
「喂,後兩節沒課,不用走得那麼急吧。」樂魚莫名其妙,頻頻回頭看孤單站立的水柔。她看起來那麼纖柔,憂傷,讓旁觀者忍不住陪她難過。
「留下幹嗎?人家小兩口鬧意見,關我們什麼事。」算準這個距離說話的聲音水柔肯定聽不到,千惠放慢了腳步,「安晴明受傷間接是因為你,難道你聽不出水柔話裡的敵意?」這個死黨,除了賺錢,別的方面真夠遲鈍的。
「那更應該道歉了。」昨天在醫院聽到醫生說他的手至少要一個月才能復員,樂魚的心裡一直沉甸甸地不好受。雖然安晴明什麼都不說,但他的確是為了維護她而惹上這場橫禍,「他是小提琴王子,萬一以後不能再拉琴的話,我會一輩子內疚。」
「你想得太多了。他又不是網球選手。」千惠最近在迷《網球王子》,時不時話題就繞到了網球上面,「莫非,安晴明開始特別了?」
樂魚一愣,聽出好友話中的調侃,她的臉微微一紅,「開,開什麼玩笑,我和他是八字不合的冤家對頭,碰面就要吵架,哪裡特別了?」
「不是冤家不聚頭。」千惠仰望藍天白雲,哈,看來她守護的樂魚有了另一個守護神了,可惜實力還差得太遠了。她笑著揉揉樂魚的頭髮,「越吵感情就越好,這是真理。」
「去你的真理!」臉上的紅暈快到耳根了,樂魚大聲反駁,「我對他根本不來電,絕不會喜歡他這種自大自戀加狂妄的傢伙。」
「哪哪,說話大聲並不代表理直氣壯,」千惠捂著耳朵,對她的面紅耳赤相當滿意,「通常也代表心虛。」
「千惠!」她真快被氣死了。可內心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告訴她,千惠說的並非完全沒有道理。看到安晴明被黑沼痛扁的時候,怒火簡直燒穿了樂魚的理智。讓她出手的真正原因,的確是為了替他報仇。
「喂,白意遲。」人文學院教學樓前站著幾個人正在討論問題,千惠眼尖地發現了白意遲。他笑得春風滿面的樣子,看得人很火大。她揚聲和他打招呼。
白意遲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頭張望才看到她們。向圍在自己身邊的幾個女孩打了一個招呼,他抽身向她倆走去。
「這小子的人氣,也不差嘛。」千惠喃喃自語。也有道理,他好歹算是一個帥哥。
「就是呀,喜歡安晴明的話,我還不如喜歡白意遲呢。」樂魚像抓到救命稻草般,趕緊以此作為自己不可能喜歡安晴明的論據。
白意遲剛好走到眼前,聽到了她的話。俊臉上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怔,但迅即恢復了鎮定,「說什麼呢,我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故意用輕鬆的語調說話。
「沒,沒事。」樂魚未料到這句話會被他聽到,尷尬地又搖頭又擺手,「我,那個,樂器社放學後特訓,我先去打掃活動室。」說著,她拔腿就跑。
「怎麼了?」白意遲摸不著頭腦了,「為什麼看到我就跑啊?」
笨蛋!千惠翻了個白眼,雙手枕著後腦自顧自走開,「白意遲,對那種永遠都不會升任主角的人,我們的稱呼就是炮灰命。」她偷笑。
不會成為主角的炮灰命,說的是我嗎?
白意遲望著樂魚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一早到學校就從商學院那裡聽說了安晴明被人修理到右手骨折的消息,因為有課他沒時間開展調查。不過昨天下午他在蛋糕店沒有找到樂魚後去過ZOE模特經紀公司,結果前台小姐一聽到樂魚的名字就花容失色,還連聲說「她太暴力了」,難道樂魚牽扯進了打架事件?這件事裡面,莫非也有安晴明?剛才,他明明白白聽到的是「喜歡安晴明的話,還不如喜歡白意遲」,嗯,不可能無緣無故會提到兩個人。
喜歡他,不如喜歡我?白意遲笑出了聲。哈哈,有趣了,誰是炮灰還說不准呢。
樂魚一路狂奔到千惠和白意遲看不到的地方才緩下步子,她摸著「怦怦」急跳的心口,呼出一口氣。
白意遲聽到了自己的賭氣話,他會不會當真?都怪千惠不好,有事沒事非要把安晴明和自己扯到一起。
安晴明和水柔是天生一對,這是整個楓葉大學人人皆知的事實。先不談兩人門當戶對的家庭背景,光看外表就登對得讓人神共嫉。反觀自己,是真正的醜小鴨。不,醜小鴨還能變成白天鵝,而她可能永遠和平凡畫上等號。
樂魚慢吞吞走到樂器社的活動室,從衣袋裡摸出鑰匙準備開門。奇怪,門居然沒有上鎖。有小偷!這是她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老天,那幾把小提琴據說很貴的。
她立刻推開門,擺出戰鬥的戒備姿勢衝了進去。偌大的場地空無一人,哦不,有一個少年躺在琴凳上閉目養神,他的右手吊著繃帶。
「安晴明,你不是回去了嗎?」沒想到他會在這裡。我們兩個還真有緣,樂魚的臉不爭氣地紅了。
安晴明聽出樂魚的聲音,懶洋洋地睜開眼翻身坐起,「我說的是『回去』,又不是『回家』,笨蛋。」他的語氣一如既往,連態度也同平日一樣囂張可惡。
她挑起眉毛想回敬兩句,目光移向了他的手。算了,看在他是個病人的份上,我不和他計較,「我來打掃,你出去吧。」她拿著掃帚,掃向他的腳。
「故意的嗎?」他抬起腳,留出腳下一片空地給她,「我沒地方可去,所以躲到這裡。」他的表情帶著淡淡的無奈,做一個公眾人物的滋味並不美妙。
「覺得厭煩吧。」樂魚笑著感慨,賣力地掃地,「可是有很多人都想換得那樣的重視呢。」
重視嗎?他只想要一個人的重視,偏偏那個人十多年來只給他忽視。他年年考到全校第一,他得到「小提琴王子」的稱號,在那個人眼中全都不值一提。爸爸,究竟還要我做些什麼,你才肯把眼光放到我身上?
安晴明走到窗前,推開玻璃窗。風湧入室內,吹拂他額前的頭髮。秋意漸濃,窗口對著一片楓葉林,紅得燦爛又耀眼。
風將落下的紅楓送進室內,他伸出手接住了,「你喜歡楓葉嗎?」他仿似無心地問道。
「喜歡啊。」正在掃地的樂魚不提防他有這一問,未經考慮答案已脫口而出,「媽媽說她和爸爸在我出生前就給我想好了小名,和他們都愛的楓葉有關。」
「是什麼?」即便她又提到了父親,他仍甩開了不快好奇追問。
「楓葉魚。」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直覺得很土,但這是爸爸和媽媽留給我的。」
楓葉魚,笑容如楓葉一般燦爛的快樂小魚。他回過身,凝望她忙碌的身影。她的笑臉,像金色的陽光,驅散了心頭的烏雲。和她在一起,他能輕鬆自在地呼吸,真好!
「樂魚,我彈一首歌給你聽。」安晴明走到鋼琴前,在琴凳上坐下了。
「我不懂古典音樂。」她連忙婉言謝絕。雖非五音不全,但她對古典樂興趣缺缺。樂器社部長鄭斌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在大家認真排練時躲在角落酣然入夢的樂魚搖醒,然後碎碎念叨說她是樂器社最不和諧的音符,唯有清潔工的能力值得肯定。
「不是那些。」他示意她幫忙打開琴蓋,樂魚照做了,「是我剛才一個人在這裡,閒著無聊作的曲子。」
作曲?哇,聽起來很了不起的事情耶!等一等,他說的是剛才吧?意思就是說自己是第一個聽眾,連水柔都沒聽過!樂魚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嗯」地答應一聲,搬了張凳子坐到他身側。
「只能單手彈給你聽了。」他略微遺憾,因為必定會打折扣的音效。
「沒關係。」樂魚大方地安慰他。反正她對用幾隻手彈鋼琴根本不在意。
安晴明不說話了,左手按上琴鍵,用力按了下去。
曲調舒緩輕柔,彷彿是寂靜午夜孤單的獨白,又似乎是戀人間溫柔的絮語。輕輕的憂傷之後是淡淡的歡樂,這一曲中蘊含的感情,讓樂魚屏息凝神。
他的手指從白色琴鍵上離去,側過頭看著她。室內很安靜,聽得到窗外風吹過的聲音。他們彼此注視,內心湧動著莫名的情緒,互相凝視的眼眸慢慢染上深沉。
「呃,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為掩飾慌亂,也為了打破這詭異的安靜,樂魚開口問道。連自己都驚訝,聲音中竟有一絲緊張。
「沒有名字。」他乾脆地回答。
樂魚一下子想不出說什麼才不至於冷場,只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以打掃作為借口。
他從琴凳上起身,優雅地邁向門口,「我現在想好了它的名字,愛如楓語。」他在門口說道,沒有回頭,「楓葉的愛語。」說完,他不等樂魚的回應,逕直走了出去。
楓葉的愛語,楓葉魚,會不會有一點關聯?樂魚捂著臉頰,Stop,再想下去就太危險了。
一片紅楓被風吹了進來,在她眼前旋轉著飄落。
晚上在L『arc-en-cie打工,聽到老闆新聘請的鋼琴手在台前為客人演奏著舒緩的小夜曲,樂魚不知為何想起了安晴明的那曲《愛如楓語》。確切地說,這段旋律始終未曾離開過她的腦海。
不止如此,當晚上回到家裡,她居然是一路哼著這個曲調上的樓。糟糕了糟糕了,好像有種陷入泥沼的感覺了。
這個害自己神不守舍的罪魁禍首名叫安晴明!
「媽媽,我會不會真的像千惠說得那樣,呃,對他太在意了?」樂魚抱著母親的照片,緩緩敘述一天裡發生的事情。可是那個傢伙,幹嗎要讓我聽他作的曲子?
別想這些了,還是做明天的便當吧。樂魚將母親的遺像放回書桌,到廚房忙碌,一邊切著西紅柿,一邊輕鬆地哼著自己現編的歌詞:
「在我們相遇的季節,
片片楓葉傳遞愛語。
有人是情深緣淺來生情,
有人是情淺緣深分不開。
我要和你情深緣也深,
再沒有人能將你我分離。
恍如千年不變的愛情傳奇,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你,
只剩下寂寞無邊無際……「
樂魚忽然愣住,拿著切菜刀的手僵直在半空。天啊,她哼的曲調是《愛如楓語》,她竟為他的曲配上了歌詞。
她衝動地撲到電話前,也不管現在已是凌晨,一個電話打給安晴明。
「喂。」被吵醒的他接了手機,迷迷糊糊地說道:「最好有足夠的理由讓我不罵你。」
「別氣別氣。」她這才留意到鬧鐘上的時間,心想要不要趁他尚未發現是自己之前掛斷電話。
「樂魚?」安晴明認出了她的聲音,清醒了一些,「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嗎?」
哎呀,被發現了。她吐了吐舌頭,「安晴明,你那首曲子我配了歌詞。」
就為了這回事啊?他打了個哈欠,「是什麼?」能讓她興奮到半夜擾民的程度,他怎麼著也該配合著表現出興致吧。
「你想不想聽?」她仍沉浸在興奮中,雖然還不清楚興奮究竟為了什麼。
「嗯。」安晴明半夢半醒道,明知她看不見,依然點了點頭。
樂魚清清嗓子,「那你聽好了。」她定了定神調整好情緒,就在電話中唱給他聽。
聲音不錯,柔和悅耳,有一種能打動人心的純淨。安晴明躺在床上,左手拿著手機聽她的歌聲。
「怎麼樣?」唱完歌,她迫不及待詢問他的意見。
「再唱一遍。」他的聲音低沉撩人,在午夜寂靜的時空中有著性感的魅惑,樂魚的心臟因為他的聲音而加速跳動。此刻她才發現這個電話異常唐突,可眼下她沒辦法掛斷,彷彿有一股魔力牽繫著電話兩端的人。
她答應了,再一次唱起他的曲她的詞。嗓音更溫柔,暖暖的像陽光下平靜無波的海水,用懷抱安慰旅人疲倦的心。
他閉上眼聆聽,手機從手中滑落,掉在枕上。
「喂喂,安晴明。」樂魚叫了半天未得到反應,不滿地舉著話筒瞪了半天,「臭小子,哄我唱催眠曲啊。」她看了看時間。唉,也不能怪他,實在很晚了。
晚安,安晴明。樂魚輕聲說著,掛斷了電話。
上哲學課前,安晴明特意從前排走到教室最後一排,搖了搖一進教室落座後就呼呼大睡的樂魚。哲學課也是商學院工商管理系和理工學院室內設計系除公共關係課之外的另一公共課。
「什麼?」樂魚以為是教授來了,直挺挺彈跳起來。千惠蹺了哲學課,找人幫忙都沒有,倒霉!她手忙腳亂地翻書。然而,只聽到旁邊一聲悶笑。
「還沒上課。」安晴明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掩住笑得合不攏的嘴。他還不想讓自己完美的形象毀於一旦,「我只是來確認一件事。」
「什麼事情?」她還沒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只記得自己和他的糾葛就只有賠西裝那件事了。幸好安大少爺不缺那點零花錢,雖然不曾鬆口說一筆勾銷債務,但也沒催著她還債。不過樂魚並沒有放鬆警惕,安晴明這個人難以捉摸,搞不好哪天彆扭起來翻臉不認人的話,她至少要準備好足夠的錢付首期賠償金。
「昨晚,不,今天早上你唱給我聽的歌……」他話還沒說完,樂魚已漲紅了臉。
「別說了,太丟臉了。」事後她找到了自己反常的原因。皮埃爾教她做了一道紅酒燴牛肉,她把做好的那份當夜宵吃了,是酒精讓她做了如此離譜的事。果然是酒能亂性。
「我倒覺得很不錯。」他瞇起眼微笑,樂魚分不出他是真心還是開玩笑。算了,就當作讚美好了,「我們合作錄下來吧。」他接下去說的話,讓她嚇得幾乎下巴脫臼。
「開,開什麼玩笑?」他的神情偏偏告訴她這決不是隨口說說。和安晴明合作錄一首歌,而且還是情歌!這個新聞,如果讓白意遲知道了,絕對會被列入楓葉大學頭號緋聞。啊,那我又要變成他的緋聞女友了。不行,我才不要咧!
她的面部表情瞬息萬變,看得他眼花繚亂。耳中傳來第二遍上課鈴聲,他揮了揮手指,「考慮好了,打電話給我。」說著,安晴明在一屋曖昧的目光中走回前排,在水柔身側坐下。
「你好像,對樂魚十分在意的樣子。」水柔注視著他波瀾不興的側面,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描淡寫。
安晴明微微側過頭,「你這麼認為?」他沒有正面答覆,反問一句。
教授走進了教室,水柔緊閉水嫩的紅唇不再說話。坐在最後一排的樂魚,是迄今為止她所遇到的最大對手。以往不是沒有出現過明目張膽追求安晴明的人,但全都無功而返。一方面是她這個勁敵始終在安晴明身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總是用優雅而冷淡的態度粉碎別人一切好感。
可這一次,完全不同。水柔看著身邊的安晴明,看著他受傷的右手,直覺告訴她:他正在以光速離開自己。
樂魚在安晴明轉身離去之際曾想喚住他直截了當地拒絕,可接收到四週一片好奇的視線,她只能吶吶著坐下了。看來,自己並非是即將要,而是現在進行時地成為他的緋聞女友了。
更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頭,樂魚沒想到下課後水柔會來找自己談判。明明看到她和安晴明並肩離開了教室呀,她怎麼又回來了?唉,補眠計劃又泡湯了,樂魚認命地歎著氣。
「你,知道晴明的家庭背景嗎?」水柔在她旁邊一排的位子上坐下,開門見山。教室裡人都走光了,只剩她倆,正好適合交談。
家庭背景?看水柔嚴肅地扳著臉,樂魚不由偷笑。難道安晴明還是黑社會不成?她點點頭:「有錢人家的公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還需要瞭解嗎?
水柔笑了笑,一向溫婉示人的神情竟有一抹入骨的諷刺,「看來,你並不清楚安家的實力。安家從晴明的曾祖一輩起就開始從商,到了晴明父親這一代,他們家已經建立了從政界到財經界非常穩固的關係網,晴明的爸爸是房地產大亨,叔叔是科技新貴。安家是真正的豪門富族。」她悠然瞧著樂魚,「你明白了吧。」
「明白什麼?」她當然明白安晴明有一個十分顯赫的背景,可是那關自己什麼事啊?
「晴明的媽媽是另一大豪門喬氏家族的三小姐。上流社會有自己的遊戲規則,」水柔姿態曼妙地將頭髮在耳後輕輕一挽,「包括婚姻。」
OK,明白了。水柔是在告誡她麻雀變鳳凰這種事只可能發生在電影裡,勸她不要打安晴明的主意。樂魚慵懶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彷彿錐子般刺人,「那麼你呢?你是真心喜歡他,還是因為遊戲規則其中之一是經濟聯姻?」不反擊一下,豈不是虧本生意,她才不高興忍氣吞聲由著水柔羞辱自己。
「我沒必要告訴你。」水柔高傲地起身,拂袖而去。她的驕傲,她的矜持不允許自己向外人坦陳心意。
「如果是因為經濟聯姻,那麼抱歉,我絕對會把安晴明搶到手。」樂魚看著水柔美麗纖瘦的後背,「就算全世界都反對,我也不會眼睜睜看他掉進沒有愛情的婚姻!」是,這是她擅自做出的決定。她似乎有一點理解為何安晴明會有截然不同的兩面了,他一定也想反抗那個制定了遊戲規則的世界吧——那就,讓我來幫助他逃脫。
水柔的呼吸沉重起來,她「霍」地轉過身緊盯樂魚,「你知道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著他嗎?十幾年了,我的心裡只有他一個!為了成為配得上安晴明的人,我花了多少時間在禮儀、財經、家事、語言上面?」她的身體微微發抖,連聲音都激動得顫抖,臉蛋漲得通紅,「我怎麼可能是為了聯姻,為了這個見鬼的理由才和他在一起?」此時的水柔拋開了淑女形象,不顧一切發洩著自己的情緒。
「這就好啦。」樂魚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這些話直接對他說吧。」
「啊?」水柔激盪的心情尚未平復,就因樂魚突然轉變的態度而愣住了。
「什麼話都放在心裡,對方怎麼可能瞭解?」樂魚站起來,親暱地環住她的肩膀,「去告訴安晴明,你喜歡他。」說著鼓勵別人的話,臉上的笑容也如平常那樣燦燦爛爛心無城府,可是她的心裡有小小的悲哀。真的,雖然只是一點點刺痛。
「我不需要。」教室前方傳來冷酷的聲音,正是兩人談論的主角安晴明。他斜倚著牆,樣子很帥。
「晴明……」水柔臉上的紅暈迅速消退,臉色接近於蒼白。樂魚無比同情地目睹她如一朵開到盡頭的鮮花般凋謝,無能為力。
「我有了喜歡的人。」安晴明淡淡說道,「別再浪費時間了。」說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教室。
水柔顫著手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課本,「樂魚,我不會放棄他。」說完這句話,她飛快地奔了出去。
怎麼繞了一圈,又繞回我身上?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樂魚歎了口氣,天大地大睡覺最大,還是補眠吧。
下午三點,安晴明在圖書館借書,手機鈴聲響起劃破室內的寧謐。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似乎是學校內的公用電話。
「喂,安晴明。哪位?」他走到角落接電話。
「樂魚。」電話裡她的聲音有掩飾不住的興奮,活像是天上掉下金元寶正巧砸在她大小姐腳旁的那種感覺。安晴明俊朗的臉龐浮現一絲得意的微笑,以他對她的瞭解程度看,能讓她激動的事情一定和賺錢有關。
樂魚會這麼興奮的原因還真給他猜對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白意遲將沖印後的安晴明照片交給了她。按照上次預約照片的名單,樂魚著實賺了一筆,剩下的幾張也在她分發照片的時候引來了新的買主而全部脫手。
賣完照片,樂魚想起了他提出合作錄歌的建議。近來網絡歌手大行其道,他們可以把錄好的歌放到網絡上,保不準就能出名了。雖然自己的歌詞寫得不怎麼樣,但安晴明的曲子可是很棒的。
坐言而起行,心動不如立刻行動。樂魚在校內找了一個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給安晴明。
「你沒有手機嗎?」這年頭還有用公共電話的人,真少見。
「沒有。我窮得要死,哪有閒錢去買這種奢侈品。」她忍不住一邊抱怨,一邊記起以前偶然看到的一部電視劇。那個孤女號稱一貧如洗,卻居然使用最新款的手機。真不知道該罵編劇脫離現實,還是根本智商偏低。
「噢。」安大少爺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或許會傷人自尊。不過電話那頭的女孩神經比較大條,估計現在沒空理會這些。
「對了,我找你有正經事。」被他手機的問題一打岔,她差點忘了找他的理由,「我決定和你合作,一起錄《愛如楓語》。」
「好啊。」得到她的肯定答覆後,安晴明自己也沒想到心情會豁然開朗。剛才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雲,莫非是害怕她拒絕?不及細想,他先和她定下了一會兒碰面的地點。
「還有一件事。」三分鐘時間還沒到,樂魚不想白白浪費了投進去的硬幣,「上午說過的話,是不是騙水柔的?」安晴明為了自己手腕骨折,這是不爭的事實。假若水柔由此懷疑他們的關係,想想也是無可厚非。儘管自己正大光明沒做過想擁有安晴明的美夢,但懷疑是別人的自由權利,所以她想幫忙確定一下。水柔對他的感情,她這個旁觀者看了很感動。
「什麼?」他裝作不懂,想迴避問題。
「就是說,有了喜歡的人。」她以為他真的不明白自己說哪件事,特意說明。
他閉上薄薄的嘴唇,等待三分鐘時間快點過去。反正以她的小氣,決不會再投入一枚硬幣追問自己答案。
「喂,你別浪費時間,是或者不是,很好回答的。」樂魚發現了他的用心,著急大喊。
「是。」他終於開口,只吐出一個字,電話就斷了。
樂魚愣愣地聽著話筒中傳來的盲音,憤怒的眼神「刷」地轉向投幣電話機。拜託,大哥,你的計費計時系統到底准不准啊?三分鐘哪有這麼快!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自己的回答?安晴明拿著兩本書走到借書處,拿出借書用的磁卡進行電腦登記。
水柔對自己的感情,他很清楚。一向對自己愛理不理的父親,也只會在水柔到家中吃飯時稍稍關注一下自己。水柔的家世足以和安家匹配,是父親眼中兒媳的不二人選。和水家的聯姻,意味著在金融界又有了一個強有力的後台保證安氏資金的自由流轉。
這些,他全部都知道。可是他對水柔的感覺,僅僅是一種親情。雖然不會像電視劇裡用俗爛的「妹妹」作借口,但他明白這不是愛情。
愛一個人,會時不時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在想起的同時也會忍不住微笑著揚起嘴角。是,那才是真正的戀愛。
安晴明將磁卡放進衣袋,走出圖書館。他和樂魚電話裡約好在學校正門所對的噴水池前見面。從圖書館走過去,大約需要二十分鐘的時間,幸好他預留了半小時。
「我這張比較帥。」一個高分貝的女聲劃破了寂靜。圖書館外面有一條長廊,上面覆蓋著青翠的籐蔓植物,兩邊花木扶疏,供一些借書後的學子在這裡安靜地閱讀。
「不是,我這張打籃球的才帥呢。」另一個女孩聲音不高,但說出口的話讓無意中聽到的安晴明再次搖頭。現在的女生,究竟在想些什麼啊?一天到晚研究男人帥不帥,無聊!就在他即將走開之時,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沒錯,是在說他。第三個女孩說了一句:「我最喜歡看安晴明穿西裝的樣子了,好像白馬王子。」
他走過去,悄無聲息走到三個低頭猛研究照片的女孩背後。從她們的肩膀居高臨下看過去,三張照片上的主角正是他——安晴明。
有他穿西裝拉小提琴的,有他體育課打籃球的,連他靠著窗口閉目養神的鏡頭都有。這是怎麼回事?他猛地跨前一步,站到三個女孩面前,沉聲說道:「我想聽聽你們的解釋。」
「安,安晴明……」女孩們嚇得花容失色。畢竟拿著人家未經授權的照片,怎麼說都有侵犯肖像權的嫌疑。
「是你們拍的?」他從女孩手中奪過照片,收進衣袋,一臉要追究到底的表情。
「不是,不是我們。」三人中膽子稍稍大一點的一個被同伴推上前,搖頭晃腦地否認,「是,是我們花錢買的。本來還說會有你的簽名,因為沒有還算得便宜了一點。」
他皺起秀氣的眉,纖長的手指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和自己比較接近的人除了水柔之外,就只有樂魚了。水柔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而想賺錢想瘋掉的人只可能是樂魚。他眼眸一暗,聲音中有山雨欲來的味道,「是不是樂魚賣給你們的?」
三人互相看看,在答應樂魚「不說出去」的誓言和回答王子的問題之間一致傾向了後者,「是,就是室內設計系的樂魚。當初登記名單時,她給我們看過學生證。」
好啊,這個小妮子居然把生財之道轉到他身上了。安晴明沉著臉,轉身欲走。
「安,安晴明,照片能不能還……」膽大的女孩戰戰兢兢問道,還沒說完就被他回過頭的冷酷表情嚇壞了。
「不還。」說完,他快步離開。
「哇,王子好有氣勢。」被留在原地的女孩們在最初的駭異過後,集體呈現星星眼的狀態。
安晴明氣沖沖地走到噴水池前,樂魚已經在等他了。見到他的身影,她揮著手向他跑過來。
「去哪裡錄音?」她滿腦子想著錄歌——上網——成名——賣錢這一個宏偉目標,沒注意他的臉色陰沉可怕。
「先解釋一下這個。」安晴明從衣袋裡摸出照片,扔到她手中。
事情大條了!樂魚囁嚅半天,不知道如何解釋。看他的表情,一定知道賣照片的人就是自己了,否認是沒有用的。可是坦率承認的話,以他的脾氣,非要把自己罵到狗血淋頭不可。左右為難呢!
「安晴明,賣你的照片確實是我不對。可是這也從側面證明了你的人氣……」瞄瞄他的臉色不見和緩,也沒有理睬她的狡辯,樂魚只得繼續自言自語,「我想盡快賠你那件西裝,我每天忙著打工,錢還是遠遠不夠。」
說到傷心處,她真的語帶哽咽了,「看到你有那麼多粉絲,我一時鬼迷……」
「算了。」安晴明總算開口了。見她眼角處掛著淚滴,他不由抬起了手。
「安晴明?」樂魚被他的溫柔舉止嚇了一跳,訕訕地叫著他的名字。他是想替自己擦眼淚嗎?
他的手指在碰到她臉頰之前移開,樂魚聽到自己和他同時舒了口氣。
「下次我給你照片,還有親筆簽名的。」他不屑地瞥一眼她手中緊抓著的照片,「上面的我,一點都不帥。」
還好啊。樂魚拿起照片,對著他比較。沒看出有嚴重走形的地方呀,這個傢伙也太挑剔了。
難道是他故意找借口想給自己照片?樂魚突然有了這一認知,她的臉悄悄紅了。
「走啦,我們去錄音。」安晴明不好意思地走在前頭,發現她沒有跟上,回頭不耐煩地大吼道:「別給我磨磨蹭蹭!」
這個自大狂,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