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冰發現自己無法讀懂蘭月的情緒,她似乎很沮喪很絕望。
  冰情不自禁地靠近蘭月,低頭凝視著她的雙眼,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手指卻在半空中縮回:「你怎麼了?」
  此時一旁的瑩瑩目不轉睛地看著冰,那麼近那麼遠那麼渴望那麼疏離。
  顏色水晶一樣的冰到底在想什麼呢?
  瑩瑩笑著靠近:「剛剛我和蘭月做了一個有趣的遊戲,我讓她看到了令她心動的人。」
  她凝視著冰,語聲輕柔婉轉:「冰看到的又是誰呢?」
  冰靜靜地看著瑩瑩:「你的異能對我不起作用,你還太弱小。」他纖長挺拔的身影矗立在光中,帶著無言的威壓。
  瑩瑩發現自己忘形了,垂下頭,耳根發紅:「我」
  冰看了蘭月一眼:「你跟我去看看維基的屍體,瑩瑩你自己先回去吧,不該說的話記住不要說。」
  瑩瑩紅著臉點頭,握緊自己的手,轉身離去,為什麼還是無法把邀約的話說出口?
  維基的屍體呈現出可怕的鐵灰色,從頭到腳,每寸都了無生機,他的眼睛睜開著,發白的眸子如同一個惡毒的詛咒。
  蘭月出任務也有一段時間了,卻還是無法像冰一樣將屍體看作一樣平常的東西。
  她躲在冰的身後,探出半個頭來:「他除了變成鐵灰色,不會發生詐屍之類的事情吧?」
  冰嘴角上翹,聲音清冷悅耳:「不會,你要對著維基施展'溯源'的能力,別害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蘭月點頭,鼓足勇氣站在了維基身前,她一定要成為高級靈異警察,變得很強很強。然後找出殺害自己爸爸的兇手,所以,絕對不能退縮。
  她緩緩伸出右手,懸空放在維基頭部的上方,然後閉上眼睛。
  房間裡的溫度微妙地下降了少許。
  蘭月聽到了維基訓斥人的聲音。
  阿哲,還在實習期就這麼不認真,你想轉正不過是做夢。
  維基的聲音在蘭月的耳邊迴盪。
  蘭月睜開眼睛,看到了一雙帶著白手套的手。
  她的視線緩緩上移,看到了曾經在酒店遇到過的俊秀男服務生的臉。
  這裡是酒店大堂,華麗的水晶吊燈很晃眼。
  蘭月看到那俊秀男服務生阿哲唯唯諾諾地應著,似乎很害怕維基的樣子。
  她側過頭,看著身旁活著的維基,他皮膚細白,帶著令人討厭的氣質。
  蘭月不動聲色地退後,坐在了沙發上,軟軟的沙發很舒服,令她放鬆。
  維基似乎覺得還不過癮,看到附近沒什麼客人,就將阿哲拉到角落裡去訓斥。
  蘭月展開當日的報紙假裝閱讀,等到維基放過阿哲,蘭月站了起來,跟上阿哲。
  阿哲和往常一般工作,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
  就在這個時候,蘭月看到了華玲玲,她微微笑著,親切而高雅地和服務生交談。
  蘭月想走過去,卻發現她無法靠近華玲玲。
  「溯源」似乎也有著規則和禁忌,冰說過,一旦異能者突破對生命的敬畏,開始殺人的話,就會越來越順手,越來越肆無忌憚。
  蘭月的心底有熱流奔湧,她的眼底有紫色的光電浮動,重瞳亮了起來。
  日光燈閃了閃,蘭月發現,只是剎那,天已經黑了
  命運的細節
  蘭月站在地下車庫,維基正在打開車門。
  他即將坐上他的車,然後走完生命最後的旅程。
  地下車庫燈光幽暗,宛如另外一個世界。
  蘭月忍不住開口:「維基!」
  維基轉過頭,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我們認識嗎?」
  蘭月鎮定地笑著:「我剛從蓬源鎮來,我遠房表哥藍天說,你是他的朋友。」維基的死亡檔案裡顯示,他來自西南的一個小鎮,他唯一的好友藍天剛剛死於一場車禍。
  維基的神情並沒有放鬆,他似乎想竭力掩飾什麼。良久,他問:「你找我幹什麼?」
  蘭月繼續微笑:「我現在在本市讀大學,表哥一直讓我有空來探望一下你。」維基從未告訴別人他來自偏遠的西部小鎮,他編織種種謊言都是為了凸顯自己的不凡,人在這個世界生存,漸漸無法控制自己,於是陷入泥淖,不可自拔地追逐著虛榮。
  維基鬆了一口氣,眼前的少女不是來借錢的,藍天死了,他心裡也是難過的,請藍天的表妹吃頓飯是應該的。
  「上車,我請你吃飯。」維基語氣溫和,他看著眼前秀麗明朗的女孩子,心底又溫柔的漣漪,「你叫什麼名字?」
  蘭月微笑,令車庫的燈光都亮了亮:「藍月。」
  她坐在維基車的副駕駛位上,敏銳地聞到了死亡的氣息,氤氳不去的死亡的味道,彷彿逝者呼出的最後一口氣息。
  車如同游魚一般劃出車庫。
  蘭月有些許的迷惘,自己到底是在維基的記憶力,還是在時間的夾縫中?
  後備箱裡,阿哲潛伏不動,等待著那個最佳時機。
  冰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震驚。
  眼前的蘭月的身體居然在漸漸變淡,忽明忽滅,似乎即將消失。
  更奇怪的是,整個房間的一切彷彿凝固住一般,時間也停止了轉動。
  他的右手手掌上是幽浮的死神鐮刀,為了避免處於凝固狀態,冰的死神鐮刀自動出現,激發他的靈能,令他保持清醒。
  蘭月的異能越來越強大了,短短的時間裡是什麼令她飛速進步?蘭月臣的女兒果然不凡。
  只是冰握緊了死神鐮刀,他要怎樣才能確保蘭月的安全?
  冰怔怔地看著蘭月,緩緩伸出左手,手指指尖在就要觸碰到蘭月臉龐的那一剎那卻收了回來。
  默默地守在蘭月身旁,冰的眼底是無法說出的依戀和喜悅。
  華燈初上。
  這繁華城市熱鬧而寂寞。
  擁擠的車海,人們躲在一個又一個的殼子裡,去往不同的地方。
  命運是否也是如此,在巨大而擁擠的十字路口,每一個選擇都決定著生死?
  「維基,如果你今晚就會死去,你有什麼願望?」蘭月在堵車的時候輕聲問。
  維基微笑:「女孩子就是喜歡問一些古怪的問題,如果我今晚就死,我會很不甘吧。還有好多的願望沒有實現,比如加薪,比如娶一個漂亮賢惠的老婆,生個聰明的兒子,我這是怎麼了?居然會一下子感傷起來。」維基知道自己惹人厭,他媚上欺下這麼多年爬上了經理的位置,背地裡說他不是的人多的是,只是,他只知道這樣的生存方式,這個世界重來不會溫情脈脈如電影。
  蘭月的眼底有憐憫和悲哀,她望著車窗玻璃上淡淡的燈光投影:「我們都一樣,沒有人能預料到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所以以為有大把時光。」
  「別說這些了,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家取樣東西就帶你去吃飯。」維基變更車道,轎車滑入了一條岔道。
  蘭月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命運無法改變,維基會死,就如同火場裡懷孕的黃麗雅一樣。
  她望著灰色的天幕,心情越來越沉重。
  她唯一能做的是找出真兇!
  只是,兇手是怎麼避開保安,對車庫裡的維基行兇的呢?蘭月百思不得其解。
  維基的車進入了地下車庫。
  蘭月越來越緊張,她突然想到,如果她看到兇手的臉,是否會被滅口?這樣的死亡是否是真的死亡?
  她下意識地按住提包,發現提包裡的日記本在發燙。
  蘭月果斷地打開日記本。
  日記上一行行新的字正在顯現。
  那些發光的字,維基似乎看不到一般。
  那晚我知道我生下孩子就會死,這是我的宿命。只是,當媽媽的喜悅冰沒有減少哪怕一分,蘭月,我的異能是用命運之眼去看到未來,至於你的異能,媽媽只看到了一點點,你是可以修剪命運的人哦。只是,千萬要小心,也許你會被命運反噬!媽媽會一直守護著你,知道你遇到新的守護天使
  維基的車停了下來。
  死氣自腦後刀子一般割來。
  蘭月茫然地回頭,看到後備箱裡居然有個人爬了出來!
  他居然是酒店裡被訓的阿哲!
  阿哲慢條斯理地脫掉白手套,笑得無比溫和:「維基。」
  維基看到站在自己車旁的阿哲,皺了皺眉:「你怎麼在這裡?」
  「不要讓他的手摸到你!」蘭月大喊。
  阿哲愣了愣,看向車裡的蘭月,她的話令他驚訝令他害怕,這個女孩知道自己手的秘密?!
  維基警戒地按了電動車窗的按鈕,車前座兩側的窗玻璃緩緩上升。
  「到底怎麼回事?」維基側過頭問蘭月
  蘭月這邊的車窗玻璃居然卡住了!
  維基發動汽車,卻發現汽車完全不動,出了故障!
  千萬要小心,也許你會被命運反噬!
  日記裡媽媽的話在蘭月的腦海裡閃過!
  阿哲的右手抓向蘭月的肩膀!
  與此同時,冰發現蘭月的身體透明得快要消失一般。她的背後出現了一個小型黑洞,似乎要將她吸入其中。
  冰的死神鐮刀揮出,斬向黑洞,刀身感受到了簽到的威壓,冰死命相抗,繼續斬了下去。
  心口劇痛的冰直覺如果自己不阻止黑洞吞噬蘭月,蘭月就會死掉。
  他用盡所有的靈能,死神鐮刀發出了異常明亮的光芒。
  車裡的蘭月看著那雙青灰色的手,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巨大的吸力傳來,維基發現,蘭月就這麼消失在了座位上!
  「維基,你再叫啊,再訓斥我看看。」維基最後聽到的就是阿哲那充滿惡毒諷刺之意的聲音。
  蘭月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然在放著維基屍體的房間裡。
  冰臉色蒼白地望著她,右手虎口鮮血淋漓。
  「你還好嗎?」冰的聲音低噎,他把手放在背後,手指無法控制地顫抖。
  蘭月深吸一口氣:「我還好,兇手是酒店的服務生阿哲!冰,你的手怎麼了?」
  「我沒事。」冰皺眉,迅速給軒轅打電話,讓他帶隊捉人。
  蘭月望向死去的維基的臉:「安息吧,我們一定會捉住阿哲。」
  剎那間,維基一直大睜著的眼慢慢合上了。
  鐵灰色的屍體在明晃晃的燈光下,如同腐爛在地窖裡的馬鈴薯,它乾癟蒼老,無言地述說著它的不甘。
  沒多久,冰得到了一個壞消息,阿哲失蹤了。
  他如同海洋裡的泡沫一般消失在了空氣裡。
  酒店的監控錄像裡,他笑著揮手道別,飛揚的神情似乎表明他找到了新的生活。
  蘭月默默地幫冰處理傷口。
  冰絕口不提剛剛遇到的危機情況。
  他低頭,看著專注的蘭月,低低地說:「我不在的時候,不要使用你的『溯源』異能,有危險。」
  蘭月抬頭,笑容溫暖:「好。」冰是因為保護啟動「溯源」能力中的自己才受傷的嗎?
  「我想留在這裡看一下檔案。」蘭月心裡非常想知道,自己剛剛的經歷是幻覺還是過去的現實。
  火場裡,她借了手機給黃麗雅打電話給她的丈夫,那個號碼在事後是存在的,而且正是黃麗雅丈夫的電話號碼。
  這和碧柳說的「溯源」能力有很多區別。出於莫名的保護自己的本能,蘭月隱藏了這一點,只是,似乎冰已經察覺到了她的能力不是「溯源」那麼簡單。
  冰沒有多說什麼。靜靜離開。
  他也需要重新評估蘭月的異能,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異能。
  「溯源」有一定的生命危險,但是絕不可能令周圍的時間都停止掉,蘭月的異能硬是要歸類的話,應該屬於時間類的異能。
  這是極其稀有和禁忌的能力。
  蘭月單獨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從電腦調出維基所在的高檔小區的監視錄像。
  她的重瞳慢慢顯現,眼底有震驚和迷惑。
  蘭月按了暫停,注視著維基的車副座上自己那模糊的面目。
  錄像帶裡居然有她的影像,之前,明明是沒有的。
  命運的細節居然,有了不同。
  媽媽,你說的修剪命運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關鍵時刻,車窗會卡住?如果阿哲不能觸摸到維基,是不是維基就可以不死?

《勾魂奪魄2》